
·阿 钟·
梦海幽光录
〔续前页〕41
在一个商店门口,一个小女孩把她的 手探进我的后裤袋里,我回过头去,粗暴 地斥问道:
“你在干嘛?”
她母亲立刻把她拖到一边,训斥她。
我回到我的屋子,便听到一阵阵传来 的小女孩挨打后的哭叫声。不一会,小女 孩被她母亲领着,来向我道歉。我大大地 感到歉疚,对女孩说:
“你是不小心把手碰到了我的衣服上 ,是吗?”
我想以此来为小女孩开脱……
我和一位来自北京的诗人朋友走在一 起,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我们来 到一座石阶很高、很陡的平台前,我们便 往上攀爬。平台上,很多妇女打扮得很端 庄、优雅,排列得整整齐齐,成一字形地 坐着,向我们这边观望。我在吃力地往上 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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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置身于我童年居住的地方。
门前宽阔的街道,许多人在围观一起 吵架事件。而我就在人群之外,脱光了衣 服在洗澡。这好像是很自然的事,没有任 何人在意我处于这个大众广庭之下而赤身 裸体,但我自己倒好像有一点羞耻感。
我用毛巾在使劲地搓着背……
我在一个祭坛的前面。所谓祭坛,就 是一个石砌的平台。一个赤身裸体的姑娘 面向平台站在中间,姑娘的左右两边各站 着七位男子,也都赤身裸体。我站在左边 靠近姑娘的第一位,一位老者主持着仪式 。
仪式开始后,右边的男子把手放在姑 娘的阴部,左边的男子便用手在姑娘的身 体上抚摸。据说,如果不经过这样的仪式 ,姑娘就会变成石女。
姑娘长发披肩,皮肤粉白、光滑,貌 如天仙。
天色黯淡,整个气氛庄重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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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石头堆上,我的小学时的一些同 学爬在上面忙碌着。
这堆石头就是由他们堆垒成的,石头 下面有一个非常狭窄的入口,也许只有猫 鼠之类的小动物才可进得去,但我进去了 。
我发现征躺在地上。
我们突然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失去了 联系,想不到他会躺在这。他已经衰弱得 奄奄一息,整个身子已萎缩得仅有口香糖 那么大小的薄薄一片。
我焦急地责问上面的人:
“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把他弄成这个 样子?”
他们惶惶地答道:
“噢,我们忘记给他吃东西了。”
我抱起他,虽然他是薄薄的一小片躺 在地上,但是我仍能抱起他来。我悲痛万 分,痛哭起来,我对他说: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倾家荡产 也要把你治好!”
但他却说:
“不用了,不要再费心了,想不到我 的命会这样短!”
从他的话里,好像暗示出一种极大的 遗憾,好像他还有许多重大的事情,但已 经无法完成了。
说着话的工夫,突然他一个翻身,象 一只蟋蟀那样迅捷利索地从我手中脱手而 去,等我反应过来,想拉住他,但他往旁 边篱笆的缝隙中一钻,便不见了。
我悲哀地看着他从那儿消失的篱笆墙 ,不知所措,想起我刚才的话多么虚伪。 我明知他已到了这样一种地步,早就医治 无望,却说什么倾家荡产,而且我也没有 什么东西可以谈得上倾家荡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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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舅国在读乔伊斯的小说《一个 青年艺术家的肖像》。
我觉得奇怪,居然连他也读起了这样 的书。
我在一个图书馆里,我的一个族人正 在询问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说他的祖上有 一部书稿,收藏在这个图书馆里,他想索 要这部书稿的版税。馆里的人对他说,他 们可以先付600页的钱。600页是这 部书稿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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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小屋里。迎面驶来一辆三轮 车,车上坐着梅和芳,还有另一个女子, 是我不认识的。
威好像既是踏车人,又是这辆车的乘 客,和那几位女子坐在一起。
他们走进屋来。我和芳显得更亲热些 。她拿出一副麻将牌,棕红色,与一般麻 将牌没多大差异,奇怪的是其中的八只花 雕成了龙的形状,有一张上面刻着一只很 肥大的既象猫又象虎的图案。芳给了我这 副牌后,只收了我4元钱。有一个人看了 这副牌后也想要,但芳要收他50元才肯 把牌给他。
我说,这其实是一件工艺品,有观赏 价值,但不实用,因为抹牌的时候,花很 容易被辩认出来。
梅站在一边,我一直没有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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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申来。
去年,申为了躲债,逃到北京去了, 是和威一起去的。想不到他今天会来。
无意中,申说起威,说威在北京给梅 写情书。
这样,我就明白昨天这个梦的含义了 。
阳光下的梅,飘垂的长发被风吹起来 。
这是秋天的梅。
梅披着一件雪青色的风衣,站在风中 。梅没有看我,梅的肤色很白,具有象白 瓷一样的质感。梅的手上戴着一副手套, 厚厚的手套更容易认人去猜想她那一双娇 小的手,也使她平添了一种俏皮的色彩。
梅不肯看我,梅的眼睛在风中,象秋 天一样光洁明净;梅的眼角中映现出我在 阳光中的影像,梅的表情随着我话语的潮 水在起伏。梅使秋天变得更加艳丽,梅站 在秋天的街角上,太阳落到高楼的背后去 了,天空澄蓝澄蓝……
深秋的梅,长长的睫毛下现出一小片 阴影。但是,梅总是让我既想接近她,又 使我无法接近她。梅啊,你究竟使用了什 么样的法术,让我面对空虚的墙壁,除了 你的幻影在我的身前身后飘忽,结果却什 么也没有。
……
47
我要去镇江,而当晚的车票离开车仅 有一刻钟的时间,显然是赶不上了。第二 天,我赶上午七点的车,但在街上的一个 商场里又被什么事给耽搁了,看看时间又 快过了,正急得什么似的,却发现车票原 来是晚上七点的。到了晚上,我往车站赶 ,在一个人行天桥上,行人很拥挤,天又 下着雨,急乱中,我的拐杖掉到桥下去了 。许多人一起在帮我寻找,但我无意中却 在人丛里发现了侯志(侯志是我上一级单 位里的会计,天底下我没看到过比这个人 更自负、更傲慢而又更浅薄的),他的边 上还有一个人,我就喊了他们的名字。
侯志指了指边上的那个人,得意地说 :
“他现在被我领导了。”
侯志曾是那个人的下属。
就在这时,我猛然发现,他们俩原来 只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我听到了亮和刚在电话里交 谈的声音,我好像具有一种遥感的能力, 他们说话的神态也都被我看见了。
亮说:
“这可能会对他有所帮助。”
但刚却不以为然,认为“他”并不是 如亮所说的那样值得帮助。
这个“他”,就是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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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仍是在我的小屋。
我将新买的一张写字台放在原来两张 旧的边上。好像我对那张旧的有了一些感 情似的,但又不能不用那张新的,于是就 把所有的抽屉都打开,整理里面的东西。
这时我又感觉好像是在筑的家里。我 把中间的那只抽屉打开,在一堆乱七八糟 的杂物中间,放着一只蟋蟀盆。我打开盆 盖,里面是一只很小的、但却残缺不全的 蟋蟀,那样子好像是被烧焦了,呈不规则 的五角形。
三张桌子拼放在一起,我面新桌子而 坐。我的朋友有和筑坐在我的左边,右边 是申,和我对面而坐的则是苹。
五年前,我和苹发生过一段被人们视 之为恋情的时光,但其实只有我们自己心 里清楚这所谓的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甚 至连小指头都没有勾过一下。我们都不知 道怎样处理感情,所以,在我们经过了一 段不越出朋友范围的交往之后,就很少有 联系了。我曾经误以为爱上了她,但其实 那只是一种即兴式的冲动而已。即使这种 并不深刻的所谓“恋情”,也从未真正地 传递到苹那儿。也许在苹的心目中,我只 是一个傲慢的求爱者。这使我在一段时间 里曾为此而感到痛苦。
有说:
“这只蟋蟀可能是去年过冬的卵孵出 来的。”
我想这倒也有可能。突然,只见这只 蟋蟀一跃而跳到我座椅后面的地上,正好 有的母亲走过来,她就象在哄一个孩子似 地说:
“当心一点,囡囡。”
说着,便用手扶起蟋蟀,然后把它放 在一根绳子上,牵着走出门去了。
我继续把一只只抽屉打开来,右上层 的一只抽屉里是一些潮湿的砂皮,我觉得 这是洗衣服用的。里面的水都渗到下面去 了,突然,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一 种不祥的感觉占据着我,我对他们叫道:
“哎哟,我为什么要打开这些抽屉? 马上肯定会有一场灾难发生。”
说完这句话,我马上感到周围都是阴 森森的,我相信马上就要离开屋子出国去 的苹所走的一条路线充满了危险,而筑的 弟弟马上就要回到这个屋子里来,也将会 使这里危难重重。
我的头下倾,眼睛看着桌子下面,然 后闭上眼睛,趴到桌上。这时,就听见苹 对筑说:
“我还没有遇见一个男人会有勇气当 面对我说一声‘我喜欢你’。”
我听出这句话分明是冲着我说的,我 感到羞愧难当。然后,她离开座位朝我走 过来,身子靠着桌沿站在我面前。我抬起 头,慌张地看着她,只见她似乎完全变了 样,体态变得纤瘦苗条,下巴尖润,美丽 异常。她伸出右手,托起我的下巴,对我 说:
“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对我谈一谈 爱情?”
我完全处于茫然无措,不知所云的状 态,象一条长而绵软的面团,就这样挂在 她的手上,随着她来到屋子后面一个昏暗 的角落里。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她的身上 ,我感到了巨大的热量。我们躺倒在地上 ,她好像进入了一种迷狂般的陶醉状态。 这时,有、筑和申走上前来,把她的衣服 全部脱光,也脱掉了我的衣服。但此时的 我却一点冲动都没有了。我是多么地想进 入她啊!当着朋友们的面,我又多么想证 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但我却没有 丝毫的欲念,我好像正处在一种原生质的 母体之中,在这个小小的黑暗空间,我的 头脑中清楚地出现了一首完整有力的诗, 我大声地把它念了出来。我想,我就要说 出这个世界的真相了:
“天空啊,大地啊!
真理和正义喷涌起来了,
我看见死亡了。
……”
49
……
梅,我正在给你写信,这是一封不会 寄出的信,但是我必须把它写下来,我要 写,仅仅是因为此刻的我好像正被火燃烧 着,只能够一吐为快。但我知道,对于我 的种种想法,我是没有权力让你来为此而 承担责任的,所以我不愿意让你知道我在 想些什么。哦,梅!所有的女人中最富有 魅力的女人,所有的名字中最富有诗意的 名字。命里注定我这一生也无法忘记你了 。命里注定我们还没有一个开始,便已经 结束。对于你来说,你是否曾注意到我这 样的一个人的存在呢?我是否也曾同样地 使你为我而激动过?是否也曾因为我而给 你带来了幻想?对于爱情而言,我从来都 是一个失败者。我又失去了一次机会,我 是多么迟钝啊,竟会在这样的时刻失去攻 击能力,我没能征服你的心。我的一生是 贯串着失败的一生,也是必须面对失败的 一生,而你的出现又在我的一生中添加了 一个新的失败,我无法逃避这样的命运。
哦,梅,你是多么优美,但你也是浅 薄的吗?哦,你是多么浅薄。女人,你们 除了被某种纷繁的假像所诱惑,除了为一 种空洞的言词而迷恋,你们的行为都是这 样地不由自主的吗?你们只能够在一种热 烈的气氛中被引导到一个不知所云的方向 ,你们以为在那里必有真实存在吗?哦, 女人,天地间一切生灵中的尤物,难道能 够想像得出更加美丽的事物,更加动人心 魄的存在,会像你们的笑容那样更使人难 以忘怀吗?哦,梅,一切女人中最富于激 情的女人,为什么要让我听到对于你的谎 言般的描述。我几乎无法容忍自己再沉溺 于对你的幻想期待中。梅,你知道吗,是 你使我变得脆弱。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但我不寄出 这封信是因为我还没有权力让你来承担我 对你的责备。哦,我是多么矛盾。
梅,我们只是互相对视了一下,便擦 肩走过了。
……
〔未完,续见下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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