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 钟·
梦海幽光录
31我在两排低矮破旧的房子之间向深处 走去。我要去找一个人,当我走到一个拐 角处,突然发现我对这里实在是太熟悉了 ……
这是一位充满智慧的老人,突然他的 脸变得模糊浑沌起来,灰白色的胡须占据 了我眼前的空间,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在你们那里……”我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匆忙答道:
“是的,我们这里……”
我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32
一座很大的老房子。
底层是一个小酒馆,我靠门坐着喝啤 酒。柳走到后面去了。亮又走回来,站在 我的边上。左边有一道很长的楼梯通到楼 上,使人感到很幽深,我坐在下面往上看 去,几乎看不到头。
魏(她是我在福利工场的同事,精神 分裂症患者)身上围着白布,是这个店里 的女招待。她站在楼梯口对我说,现在她 每天都守这里。我明白她所说的话,有一 个人死了,就葬在楼上,而她就是这里的 守墓人。
店堂里所有的人都如幽灵般地在走动 ,而只有她却表现得很热情,说话的语调 响亮而又结实,但她的眼神却是呆滞的。
我仍然喝着啤酒,但这里处处让我感 到仿佛回到了一个古老年代的感觉。整幢 房子就象是一个有着生命的物体,庇护着 在里面活动的幽灵。然而,头顶上的天花 板很高,听不到任何响动,幽灵的脚步声 肯定让人不易察觉。
做了这个梦后,晚上,头脑昏昏沉沉 ,为了让自己的头脑轻松一下,我想起曾 读过的一本神秘小说《蓝色怪屋》,就把 它找了出来,心不在焉地翻读起来。读到 中间,我猛然想起上面的这个梦,它的主 要场景也是在一个巨大的房子里面。太恐 怖了,是什么样的幽灵指示我去取出这本 书来的呢?我的头脑中立刻现出一个巨大 的黑影,它向我压过来,似乎就要把我吞 吃掉。我马上就要大叫起来,我这时的眼 睛里肯定毫无生机,死神就在我的面前。 可是谁会了解这时的我呢?谁会知道我目 前正处在一个险境?谁也不会看见在我眼 前出现的幻觉是如此地逼真。
夜是如此宁静,但却危机四伏,我必 须躲到床上去,只有睡觉才是最安全的。 在床上,我才感到任何鬼怪都不能伤害我 。
33
我回到小屋。
小屋周围的房屋都被拆除了,成了一 片废墟,有几个人在清理废墟上的瓦砾。
只有小屋孤立着。
我开门进屋。只见屋子中央放着一张 大床,床上堆放着棉絮和丝质床单,可是 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土。屋子里也到处 都积满了灰尘,土墙的墙面因年久而大块 地剥落,墙根处尽是从墙上掉下来的土块 。
屋子很大,很空旷。门的左边是一扇 窗户。靠窗的墙角上,站着一个小孩,只 看见他亮闪闪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杆长矛 。
我感到我的前任是一位古代武士,这 个屋子原先就是他住的,并在这张床上睡 觉。现在我来接替他的位置。我对这个孩 子说,我将是一位负责的继任者:
“你必须尽责地保护、服侍我!”
而小孩庄重的神情表明他将是一个尽 职的守护人。
这时门开了,进来几个人。除了我熟 悉的一位女邻居外,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人,但我对他们并不感到陌生。他们说, 他们听见一个小孩说话的声音,但怎么看 不见他呢?
我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除了我 之外,别人除了可以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是看不见他的。
过了一会,等屋里只剩下我和这个孩 子,我把他叫到跟前,抱上床,把他的双 腿并拢捏紧,看他在拼命地挣扎,我说:
“只有拘束才能达到不拘束。”
只见他很谨慎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 ,帮我捏住我的阴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 要帮我这么做,但他却很认真地对待这件 事。
我发现屋里有一部手稿,便拿过来, 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这是一部评论书稿 ,观点很一般,甚至有点平庸。我仔细地 读着,开头几页字体非常工整,但接着便 龙飞凤舞起来,字体潇洒漂亮。
我和小孩都是古时代的装束,很像是 古罗马人的装束。
接着在一个山洞口,我看见有母女两 人,正在等候着猎物上钩。
一辆汽车开过来,正好停在洞口,有 一件东西从车上掉了下来。那位母亲正要 偷偷过去把它拿过来,车上的人好像存心 戏弄她一般,使用魔法使这件东西朝上慢 慢地升起来,然后拿到手上。
我注视着这母女俩的眼睛,她们对眼 前所发生的事情惊讶极了。而她们被这种 神奇手法戏弄后,所流露出来的不仅是失 望的神情,是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34
我走进一个巨大的石柱门厅。里面是 一个巨形会议室,明亮的光线,一排排整 齐明净的座椅。有许多记者,有些记者还 举着摄像机。
休会的时候,我走出来。
这是一条用岩石铺成的道路,天顶同 样也是用岩石砌成,每二十公尺左右便有 一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岩顶,我好奇地边 走边看。
石道的一边,便是一座座塔形石座, 从石道上一步便可以跨上这些塔座,但塔 座的台阶却非常陡峭。当我站到塔座上之 后,才发现原来在石道与塔座之间是一道 万丈深渊,我根本不敢朝下看。当我想从 塔座的台阶往上攀援的时候,我真有点力 不从心,好像马上就要摔下去似的。
我想还是回到石道上去,但我站在塔 座上却半步也不敢移动,我紧张得好像胸 口都快要裂开来似的。
……
我孤身来到日本。
在街道上,我遇到一位年轻小姐,看 到她在墙上挂着一叠塑料袋。因为我手上 拿着一些零星东西,就问她要了一个,但 拿到手上一看,却原来是一叠丝质绒布。
这位小姐若无其事地说:
“哦,你帮我放进包里去吧。”
我便打开她的小手提包,把绒布放了 进去。
这时,一位少妇走了过来,拿起了这 只包。原来这个提包不是这个小姐的。
我非常愤怒,感到被她耍弄了。我想 ,我不远万里来到日本……
想起毛主席的《纪念白求恩》,便念 了起来……
发觉有点好笑,醒来。
整夜的梦几乎是梦中套梦。还有一个 梦,内容全忘,只记得四个字:
“圣徒佐餐”。
我不懂它的意思,但梦里这四个字却 顺理成章,完全符合梦中的逻辑。
梦后第二天,亮叫我去音乐厅看电影 。我们的座位在楼上的最后一排,正好让 我体验到梦中在石阶上攀爬时产生的那种 焦虑感。
35
我在一家商店里。一辆轿车开过来, 从车上下来三位小姐,其中两位是我家原 来的邻居,她们已是名歌星了。当她们在 挑选商品的时候,被一些歌迷认出来了, 我为此感到骄傲。
在一家钢铁厂的礼堂里,正在举行音 乐会。现场的气氛很热烈,可闹哄哄的没 有一个人在唱歌,也看不见舞台。在人群 中,我的妹妹被人群簇拥着。她身着军装 ,苗条的身材,光彩照人,她就是今晚的 主角,全场的明星,我感到骄傲极了!
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却死死地缠着我 ,我和其他一些人坐在后排的木台上,这 个女人就无休止地拖拉着我,简直让我喘 不过气来。我真对她没有办法,但又竭力 地想摆脱她。我看着对面优雅端庄的妹妹 ,我真想揍这个女人。我气急败坏,吃力 地想掰开她的手,可是我的双臂又被按住 ……
36
威和我约昨晚来,没来。后约今天下 午来,没来。
因为呆等,时间便这样空耗掉了。这 简直是一种谋杀行为。如果对一个人实施 打击,用这一方法就足够了--让他干等 。这是所有谋杀行为中最恶劣、最阴险的 一种。我是最痛恨失约、谴责失约行为的 。如果我这样做,那么肯定是因为我有着 最刻毒的想法,也体现了我对某一个人最 大的蔑视。所以,我从不失约。
晚上去一个朋友家,以排胸中秽气。 街上一片明亮,彩灯高挂,给人一种繁荣 、铺张的感觉。上海的美丽,是人工的美 丽,我的心境完全不能与它吻合。作为一 个上海人,我只是一个瘪三从街心的人群 里穿过。
……
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死了,没有什么可 以值得纪念的东西。我也许注定会走向彻 底的孤独--与人群隔绝,没有朋友,连 仅有的朋友也不再往来。和X的裂痕也许 已经难消,去年的一段生活也随着一些朋 友的消失而消失。我现在面对的只有自己 的内心世界了,能够让我激动的东西已经 不再存在。
37
威来了。好久不见,他好像很落魄。
我把自己的地方让给他,自己回家去 睡。到了半夜,不知怎么我又回到小屋, 发现门虚掩着。我就推门进去,只见屋里 一片零乱,威仍躺在床上,已经醒来。
他说,在这里睡不好,没有水用,到 隔壁人家去打水,人家不让他用,还向他 结算水费。
听他这么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对威的话有种歉意,又感到隔壁人家的 可恶,表面看上去很有诚意,主动要我去 他家用水,要结水费来找我好了,干吗和 我的朋友搞不清楚?(事实是隔壁人家很 客气,因为我这儿没有水用,他们就很热 情地邀我去他们那儿用水。)
我们一起出去。我不知从哪儿得了一 笔钱,有五百元之巨(梦里认定是一笔巨 款),我把它全都给了威。与我们同行的 还有我小学时的同学庆(其实庆早在几年 前就已病故了。)
我们一起来到一个公园,发生了一些 什么事,我记不得了,总之有一种离奇古 怪的感觉。
我在公园里遇见我的妹妹,但我却有 意避开了她。从公园出来,威和庆都不知 去向,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并且身无分文 。
在一个岔路口,我又遇见了我妹妹她 们,我对她们说,我要去“九洲公园”, 于是她们也就沿着一条小路走了,而我则 来到一个乱石淋漓的地方。
一位农民正在路上卸货,把我的去路 挡住了。他把货物挪开,给我让路。他问 我要去哪里,我告诉了他,他便要为我带 路。
我们来到一条窄弄里,见他和一位老 妇打招呼,我惊讶极了,原来她是我小学 同学明的母亲。我惊呼道:
“明妈。”
明妈就回过头来和我说话。那位农民 见我们相熟,便指着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 对我说:
“你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吗?她是明 的女朋友,被刚强奸了,发了疯。刚已被 判刑。”
我觉得奇怪,刚是我的朋友,他根本 不认识明,怎么会强奸他的女朋友呢?后 来才弄明白,不是刚,而是一个叫吴强的 人强奸了她(她叫秀梅)。
我从窗户里看进去,看见有三个痴头 傻脑的女人呆在屋里。
这个农民继续带着我,来到一个深山 谷里。湍急的流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这 位农民说他先到前面去察看一下路,便和 亮一起爬上了一条木船,顺水漂去。我也 搞不清楚亮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我在一个凉亭里坐下。凉亭里人很拥 挤。在我对面坐着的是两位老妇人,其中 一位操着北方口音,但不意在一句话中露 出了上海的方音,我说:
“你是上海人,对不对?”
她只好神情尴尬地承认了。
从凉亭的另一头走来两位女子,其中 一位便是我刚才看见的明的女朋友,她由 旁边的那个女人带着,看来这个女人是被 雇来侍候她的。然而,被侍候的疯女人却 是惊人地美丽,她比所有的人看上去更象 是一个正常人,在她身旁的那个女人,倒 显得痴痴傻傻的。
美丽的疯女人问我:
“迁延平哪里去了?”
她是指那位农民。
我撒了一个谎,说:
“我没看见他呀。”
我在山谷的入口处看见胭突然出现, 胭是亮的哥哥铜的妻子。胭朝我们这边张 望,我便朝她喊道:
“哎,我们一起去九洲公园好吗?”
她朝我点点头。
山谷的两边,是插入云天的两座奇峰 ,两峰之间是一道激流。两座山峰的奇特 之处在于它从上而下犹如朵朵相衔的绿色 云朵,层次分明,波荡起伏,陡峭壮观。 这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奇景。
我向胭走去。醒来。
38
凌晨三点多,亮才离去。
我对亮去参加外语考试不以为然,也 许我的话过激了一点。亮以前在外地工作 ,于是,我就说:
“难道那里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亮立刻以恶毒的口气骂我卑鄙,说我 缺乏同情心,铁石心肠,为什么不干脆劝 他去贵州,或者自杀?!说我这样说话, 和法西斯的残暴有什么不同?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睡下后,做梦:
在一个住宅楼的第二层,似乎有两个 让人讨厌的小孩和一些女人,在睡觉?又 在干什么?我不太清楚。还有一个大胖子 。我觉得这一切都太讨厌,非常讨厌。其 中的情节我记不清楚了。总之,事情的发 生是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后来,我 妹妹拿出一本考试的复习题,小舅彬的妻 子虹也在边上。我对她们说:
“这些都不难考,很容易理清它们的 范围。”
她们很信服地同意我的看法。
另外有一个细节。我拿着份材料在阅 读,正文的中间有一段梦的引文。我很有 兴趣地读了起来。文章不很长,读来毫不 费力,但不记得它的内容了。
39
我买下了一间快要倒塌的房屋。
这间房子夹在两排石库门房子之间, 不蔽风雨,天花板上还隐约可以看见天空 。我和另外几个人在屋里,梅走进来,好 像与我毫不相干似的……
我走到外室,有意想接近她,和她边 上的几个人说着话。她正在管理着一个小 摊,小摊上是一些花饰之类的小玩艺,她 仍然很安静,回答着顾客的询问……
我心里感到很凄凉,破蔽的房屋,也 使我疑心能否在其中生活。我从屋里出来 ,向弄堂口走去,回头看看我那间破屋, 真是摇摇欲坠。
40
我的家建在一个土坑上,它是用茅草 和竹竿搭成的。所谓的墙,仅仅是聊为遮 挡一下罢了,如果站在外面,你可以透过 墙而看到里面。如同半坡村出土的原始人 的居屋,这样的居屋根本遮挡不了风雨。
外面好像有什么骚动,吸引了我们的 注意力,家里的人都朝喧声嘈杂的方向跑 去。我也随着家人一起走出屋外,因担心 屋里点着的火堆,便回头看了一眼,正巧 看见两个黑影,从屋子的一侧钻了进去。
虽然我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孔,但我断 定这肯定是两个窃贼。我毫不犹豫地朝他 们扑了过去,我手中抓到了一个,便和他 们撕打在一起了。我用出了我全身的力气 ,但我还是没能制服他们,这时候有一个 人也加入到我们撕打的行列中来……
至此,我醒了过来,竭力想把梦的内 容记住,但睡眠制服了我,我又进入梦境 :
我妹妹有一个同学,她的姐姐是个残 废,不知为了什么事,突然躺在地上耍赖 ,在场的许多人都为这一情景而目瞪口呆 ,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走来了一个人,蹬出一条 残废的腿,愤怒地使劲踢着那个在地上哭 天抢地的人。
突然,我惊讶地发现,那个在地上嚎 啕大哭的人和那个正在恶狠狠地使劲用脚 踢她的人却原来正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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