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１９９７年增刊第５期下冊﹒１９９７年１１月１６日出版
□□□□□□□□□□□□□□□□□□□ □ 長 詩、組 詩 增 刊（下冊） □ □□□□□□□□□□□□□□□□□□□ 本 期 目 錄 ∼﹒※﹒∼ 【上冊】 關於鳥的短詩﹒﹒﹒﹒﹒﹒﹒﹒﹒﹒﹒﹒﹒﹒﹒﹒﹒﹒﹒﹒﹒﹒﹒﹒﹒﹒張 耳 我觸摸到死亡本身﹒﹒﹒﹒﹒﹒﹒﹒﹒﹒﹒﹒﹒﹒﹒﹒﹒﹒﹒﹒﹒﹒﹒﹒京不特 回頭是岸。我們已經很遠很遠﹒﹒﹒﹒﹒﹒﹒﹒﹒﹒﹒﹒﹒﹒﹒﹒﹒﹒﹒京不特 站在冰上懷舊﹒﹒﹒﹒﹒﹒﹒﹒﹒﹒﹒﹒﹒﹒﹒﹒﹒﹒﹒﹒﹒﹒﹒﹒﹒﹒京不特 遙遙無期﹒﹒﹒﹒﹒﹒﹒﹒﹒﹒﹒﹒﹒﹒﹒﹒﹒﹒﹒﹒﹒﹒﹒﹒﹒﹒﹒﹒北 峰 回憶一九九九：與毀滅的六種狀態對稱﹒﹒﹒﹒﹒﹒﹒﹒﹒﹒﹒﹒﹒﹒﹒北 峰 紅胡子讚﹒﹒﹒﹒﹒﹒﹒﹒﹒﹒﹒﹒﹒﹒﹒﹒﹒﹒﹒﹒﹒﹒﹒﹒﹒﹒﹒﹒鐘 鳴 尺木﹒﹒﹒﹒﹒﹒﹒﹒﹒﹒﹒﹒﹒﹒﹒﹒﹒﹒﹒﹒﹒﹒﹒﹒﹒﹒﹒﹒﹒﹒鐘 鳴 中國雜技：硬椅子﹒﹒﹒﹒﹒﹒﹒﹒﹒﹒﹒﹒﹒﹒﹒﹒﹒﹒﹒﹒﹒﹒﹒﹒鐘 鳴 【下冊】 黑色抒情詩卷﹒﹒﹒﹒﹒﹒﹒﹒﹒﹒﹒﹒﹒﹒﹒﹒﹒﹒﹒﹒﹒﹒﹒﹒﹒﹒阿 鐘 〔文〕只有遲來者，才可能是完成者﹒﹒﹒﹒﹒﹒﹒﹒﹒﹒﹒﹒﹒﹒﹒﹒陳接余 ──────────────────────────────────── ﹒阿 鐘﹒ 黑色抒情詩卷 ────── －－一個人的蹤跡 序詩 就在此刻 生命中的激情重新點燃 我看到的 我所不能言語的 在復述中我將怎樣 剔除我的衰亡之氣 我需要一次新的整合 在光芒的碎影中 我的苦難將怎樣瓦解 噢，詩歌 噢，推動宇宙 使人生變得純粹的光芒就在眼前 讓我象風一樣高昂 在雨的洗濯下呼吸元氣 第一輯 １．秩序 就可以根據這一天 根據這一首歌復制我們的一生 而午夜正在回復它的往事 回復到白天的秩序 回復到一種緊密的聯系中 也算是聽到一種聲音的回答 我們預計的一天 注定完成不了。我們總在互相察看 當你把手舉起指向一個字 在上面劃出它的血液 劃出它底下因我們的咒語而燃放的廝殺 就可以根據這一次 我們欲望中的勝利 安排今晚的一盤棋，閱讀 我們今晚的生命 在這裡進入秩序 進入我們一生的旅程 一天也就是這僅有的一次 這一首歌匆匆留下算是給我們的回答 ２．夜的無題和寓意 如果這一夜使我發現 它的難以言喻的力量 匆忙之間我感到一二個小孩的走動 而記憶就在這時打開了它的秘密 我看到的是陰森森的降臨 看到的一些零散的個性 它們幾乎是在惶惑的景象裡 對周圍的牆無動於衷 而這些魅力之中還參與了一些什麼呢 那使我還原 使我驚怵的歌聲熄滅 那泉湧的深情又持續多久 又有多少個同樣的夜 累積了我的懺悔 和滅亡 又有多少個生者的幻像鼓勵了我們 而難以細述 這段巷子中我成為自己的枯像 就是這一夜外加給我的 而深深地滑動於小孩的走動之中 ３．重逢 你走進來和我握手 就象夏天聽到落雪的消息 你走進來把一團蒼老的歲月帶進這個屋子 就象太陽從早晨升起 太陽也在傍晚的時候 發出低沉的笑聲 我說將來會証明我們曾經有過的空想 而這個空想稚拙得使我們留連 使我們低低地埋下頭 只用一種語言把往事編排 羅列那些血淋淋的事實 那些象太陽一樣的期待 我們已經蒼老 呆呆地看著對方 只有一些熟悉的影子敘述遙遠的故事 而歷史，它什麼也沒有發生 就象一團灰塵在我們心裡越散越大 越加不象一個故事 只是我對你說再見的時候 才輕輕地笑起來 象一個故事那樣迷人 那樣真實而稚拙 ４．給自己的回憶 就是我能感覺到的這一段時間 就是這一步步匆忙 和一些久已淡忘的事情 在這裡 在我心靈的視線裡出沒紛紜 這裡誰和誰的托付 顯得珍貴 終歸是那一天 是那一天復述的傳聞 那些不能確定名目的昆虫 在我這裡四處移動 而總有一個聲音在這個傍晚高尚地湧出 夢境之中的這座秋林 陽光無意之間照射進來 這裡的夢境亮光閃閃 那麼，誰的托付 誰的記憶沒有這一段歲月的痕跡 誰能告訴我還能感覺出這久久的悲哀 誰能向我的夢境吹送這秋林的傍晚 這陽光淡漠之中的片片飄落 ５．景色裡消亡 在我涉及種種暗示 和一組言語的領域 在我發現這些重新生長的植物 象一片壓迫的聲響 而由此呼吸到一種景色 這還是一個初步的死亡界限 這個散布著紙張 這個白晝一樣頑強的念頭 這個安寧的微笑通過另一個距離傳送過來 是不是可以靜靜地拍擊 這些琴弦從我們的心靈裡敲打出來的啞音 一個個你 一個個驚怖的場面被傳送出來 而在屋外蒼涼的小路旁 你用一點陽光向我發問 是一種景色 是一種秘密孤獨地深入我內心 孤獨地觀賞一生 而陽光將久久地存放 以至你在我身畔也漸漸地冷淡 孤獨地看著你直到景色裡你我的消亡 ６．雨後在樹蔭裡穿行 同時你就會感到風向你吹來 語言彈開你的睫毛 陽光在水下，河床開裂 你發現羽毛的時候 你發現冬天河面上溶解的春天麼 你聽見鳥語、殘花敗柳的音響 你水下的風景陳跡呢 在一種寧和的芬芳裡呼吸 同時我背離了語言 樹葉注定在我背後綠成一片 ７．牆與樂隊 牆被牆圍困著。這是深沉年代的回響 樹枝沿著樹枝的軌跡運行 舞蹈家用著她們的語言講述一個國度裡 和一個門洞裡的空寂感想 而這黑夜裡的蠟燭用脆弱的風 吹熄我們的視線 用我們聚集起來的一點活力 打垮由靈魂堆積起來的夢想 如果你有黑夜也有白天 就讓舞蹈家在這塊空闊的操場上 象一堆眼淚一樣滾動 象一個醜角摸擬出高昂的氣派 而在一邊 在一個巖石組成的樂隊裡 我們仍在傾聽深沉年代的回響 ８．為一個孤獨的聲音驕傲 這永恆之中我匯聚的聲音 和夏季的聲音一起飄向黃色的海岸 那些來自廣場的威嚴 那些已經確定了一次失敗的悲壯 象琴聲 象這輕盈的煙霧被鮮花遮掩 被人群埋葬。水 引自山嶺 但你從未驕傲得如此酣暢 被馬蹄踏碎 卻是石縫中的野草 你的孤獨在這個晚景裡 滿溢著 而在這塊幹裂的地面 潑洒的是你由來已久的渴望 ９．奏出的音樂邊上 說不上是一種奇跡一種默念下的翻飛 一條小徑從我背後 從心靈的一邊流出 窗邊的幾枝插花垂下 輕輕的拍擊 便是親切的綠色波濤注滿你的眼眶 屋子是深黑的 以後我們重新歸入陽光的歲月 想起今天的溪水鳴囀 草不斷生長，不斷從我們的掌心 流下一些欣悅 陽光也變得深黑而美麗 那麼，我們不要發出聲響 讓這最後據點保持 原貌。在我們心裡 在回憶的時候 音樂留在路上 １０．言辭的塵埃 月光下你和我面面相覷 而在這個獨自淒涼的范圍 面臨的溫暖 面臨的生趣越縮越緊 風吹起我們的衣襟 吹起我們的言辭 渺小 卻沒有邊緣 而這樣的景象致使我們瘋狂 死亡被點燃 言辭被點燃 沒有盡頭的路程被輕易越過 而我們在月光下唯一的欣慰 唯一的恐懼 就是永恆氣氛中升起的燭火 已經燃盡 月光下 我的言辭也如一片塵埃 淹沒了我們 １１．悲悼 你在編造你的寓言 你說在這年的血泊裡 一個個路過荒蕪的耕地 這些玩偶的漆黑影子 這遙遠彼岸的理想 這遙遠的血泊裡漫無目的的追蹤 而穿越死城下的月色 幾乎悲壯地覆蓋了我們的歌聲 而這些死屍的豐碑，這些 未來的歷史 正在照耀我們的身軀 而你們編造謊言 編造劊子手一樣的高大 １２．憤怒的節日 堆壘在街心的石塊喧鬧，而一些飄揚的三角旗 在低低的門樓下拍出空空的回音 或者淺笑的女郎背影從奔竄的小車裡 溢出夜空。但遠方的樹根 遠方的土壤裡冒起一股黑煙 這些石塊因為憤怒而燃燒 而爆裂。一個個群居的家族 一個個仿制的偶像在深宮裡彷徨 這些隊伍誰來檢閱 而觀眾的眼睛在火燄的熏染下流出黑色的淚水 歲月因此而肅穆而荒涼 １３．毀滅 森林。但是這些觀察被廢棄著 被沉寂的陽光 被刺激起來的魂靈 和一種生命的跡象如同正義高舉 但是森林中紛雜的思緒 規定了我一次次地遠離 來吧，切割我們的經驗 而倒向自己的身軀 這些肖像留下的種子 成為後來的森林 後來的死亡無疑將証明 你的榮耀 １４．在真實的邊緣停留 曾經在這個夏季為自己 也為你們尋找借口 就是逃避罪責 而我卻深沉地面對自己的影像 深沉地姑息無所不在的蔑視 對立的你們 無所不在的你們 一天又一天撕扯我的靈魂 而我秘密地進入小屋之前 卻發現充斥的兇暴 阻喝我 並且在稚拙的光影裡 提醒你 讓你足夠地羞愧 讓你在夏季的火燄中燃燒 你的秘密映現在人們的臉上 而這個空間如此狹小 又無所不在 而這個夏季卻在死亡中 在真實的答案裡變得短促 第二輯 １．圖像 圖像裡的陽光 圖像裡的告別 圖像裡的揮霍無度 圖像裡的風 圖像裡的裸體 圖像裡的人流 圖像裡的戲謔 圖像裡的雨和殘殺 圖像裡的純淨之水 圖像裡的永恆之水 圖像裡的親嘴 圖像裡的毆打 圖像裡的鮮紅布條和戰爭 圖像裡的革命漸入佳境 無隙可擊 圖像裡的樹葉就是樹葉 圖像裡的死亡是另一次死亡的奮起 ２．情緒的意象 水的情緒。石頭的情緒 破碎瀟洒的漁船 情緒的意象在水裡翻湧 島嶼 經過我衣袖之間的形狀 零碎的歌音 荒涼的理想 人類尊嚴中隱藏的絕望 流淌成歲月的淒涼 我的衣袖之間 夕陽下鐘聲的季節 嬌嫩的羽毛趟過的歷史 和果實 我的衣袖之間 我黑色的頭發在風中的形狀 一如暮春 ３．銅鋏的歌 沒有眼淚的河流 兀鷹的嘴裡一支銅鋏的歌 你的目光中滲透著紫色的愛情 紫色的海洋和鐘乳石 夢想中紫色的月亮 裸露的密林中 沉默的流水 沉默的蜥蜴的光芒 兀鷹的嘴裡低訴的鐵的樹枝 布霜的杯子顫抖著 冰的羽毛顫抖著 盛開的手指伸出一支紫色的玫瑰 顫抖著 花冠一樣古老的聲音 顫抖著 你的話語是一支滴著雨露的歌 ４．上海之夜 蘋果上落下來的風 人 鳥。果子 蒼蠅。盪漾的晚風 紛紛吹落的紙片 桌子。拐杖 紛紛起飛的河流 人群。咖啡。兇殺案 夜景下的上海 櫻紅的唇。瓷器 破舊的。精巧的 瓷器。床上的英雄 和 蒼蠅一起跌落的風 天光下的濁泥 綠色的燈。海上的盜匪 氣體。渴望與之接吻的鬼魂。熱帶魚 紛紛流失的 精神 ５．枯萎的街道 雲層裡的矢車菊 雲層裡的女人意象 樹葉的背後 驚異的芬芳沁入的 白天 落進污泥的庇護、陰鬱的圓帽上 黑色的光芒 那個吐露芬芳的意象 用手指摸索的靈魂 分解 樹枝上懸掛的水珠 懸掛的陰私 枯萎的街道上 靈魂在奔跑 ６．最後的薩福 煙灰缸和薩福。裡面的眼睛 我的眼睛 雲層裡催生的柔情 譏誚的大褂殷紅的玫瑰 書信上舒展的肢體和 黃昏 和薩福的秋天 克利特島上的手指 蝙蝠的戀人 頭發裡的夢和我一起 觀望 懸崖下的茫茫波濤 我的。雲層裡的眼睛 永遠的戀情。和你 ７．黃昏的烏鴉 頃刻，長裙的石柱 脫離地面 山水的微笑 石頭的柔腸 女人的草叢 黃昏的烏鴉 天空。不知所雲的匠人 在旗桿上懸掛 石桌掀翻 水怪出沒 叩問天堂的漁夫死無對証 ８．一只翠鳥 一只翠鳥 立在骸骨之上 空洞的眼窩 沾在樹上和瓦片上的血 暗淡的 我前身的嘴角展翅欲飛 灰色的籐蔓 玻璃碎渣，如同翠鳥的眼珠 盤旋 沿著精子的射線飛行 晦澀的屍骨 依稀可辨的頭顱 一只翠鳥 拍響銅鈴的眼珠 展翅欲飛 ９．頌歌 冰的季節 水的季節 雪枝的。雪枝的線條 冷艷的黃昏的嘴唇 黑暗的檐角 冰山的飄浮。災難的頌歌 荒涼的嘴唇吐出一潭死水 皇帝的北極 燃燒著陰寒的火 迎風開放的黑夜 皇帝的燭台上是冰和冰的季節 迎風開放的皇帝的密令 黑夜的眉心是水和水的季節 １０．靜止的鳥 讓黑夜遊進海洋 讓水草看看靜止的鳥 以及寒冷的碎片 讓一點亮光象雪，跨過你的鼻尖 看看水鳥在岸上的姿態，也看看山 看看無言的北極 一只鳥形同太陽 從我的掌心滑進海洋 向北的風撕裂海洋 向北的風在峽谷之間成為魚 遊進黑夜 １１．無鳥 血，狼藉一地 血的眼睛，狼藉一地 屋子裡無鳥 無鳥的牆無鳥的圖案 無積雪 無悲劇也無 樹 無積雪的地毯延伸至 床邊 無悲劇的床邊和樹 血，狼藉一地 血的眼睛，狼藉一地 天空裡無鳥 １２．你的呻吟 十年後還聽見你的呻吟：嗎啡 嗎啡…你呻吟著 正午的烈日刺激著你 風從牆上跌下來 你跌下來 你的思想飄散在空氣裡 手指上半截煙蒂指向 門邊 你的面容隨著我一起生長 面孔都消失了 黃昏、海洋 消失了 紅腫的世界消失了 烈日還在示威 刺激著已死的你 你的面容成為一種象征 隨著我一起生長 第三輯 １． 雷電刺破夜空 把濃密的黑暗劈作兩半 黑暗在怒吼的余聲中 無力地 彌合它的創口 ２．我是一個乞丐 我是一個乞丐 走來走去一個孤獨的乞丐 向人們乞討 向人們乞討 乞討一枚五分硬幣 乞討一個硬朗朗的過去、現在、未來 乞討一片美麗的花瓣 乞討那美麗女人溫柔的笑靨 我是一個乞丐 流浪漢的襤褸和悲哀 布滿我歷經磨難的老臉 我有沙礫滾燙的辛酸 我常常膽怯我不敢向前 我詛咒我害怕我會渴死在荒原 我是一個乞丐 光燦燦的燈光下望著人群荒涼的背肩 那位苦笑的娼妓的臉 給了我一夜的懷念 我是一個乞丐 霓虹燈柱閃夾的鬼眼 反射出我禿額的斑點 一個荒涼的驚嘆 生發出我幻想我捕撈我攀援我無法企及的空中樓台 我是一個乞丐 搖搖晃晃走來的大街是一條醉漢 嗡嗡營營的蒼蠅給它做些妝點 我懼怕路人尖厲的目光給我難堪 我懼怕陽光的熱情指指點點對我嘮叨個沒完 我是一個乞丐 思想的陰魂或許會和我的軀殼一起腐爛 我訴說我向往我對自己打發出一百個疑點 我嘲笑父親的草鞋上系著尼龍絲帶 凝滯的珊瑚礁的眼神盯著紅藍圓珠筆的古怪 我是一個乞丐 德沃夏克的新大陸端在我的碗邊 我洋洋自得我說我要譜就一曲我流浪的英雄交響樂 我的節奏我的旋律我的向往我的抗爭我把手中的拐杖 無力地指向命運的挑戰 我是一個乞丐 或許我不再彷徨那城堡的悲哀 我不再說我惶恐走來走去徘徊我的可憐 我的思想遊盪在漠漠的天空中我說我想那女人不再寂寥的風採 我是一個乞丐 我乞討我等待 乞討一枚五分硬幣 等待那女人的鮮花 女人的笑靨 女人的過去、現在、未來 我是一個乞丐 木然地站在落葉瑟瑟的西風中 一個孤獨的乞丐 ３． 雨夜裡我禁止不住我的思想打起一把黑傘默默地走去尋找這朦朦的雨夜裡有 什麼呢 雨點拍打我的腳尖冷風無情哆哆嗦嗦我瘦弱的靈魂在雨中飄搖 疲憊的哀怨從我的腹腔發出我的頭緊靠空虛的傘柄我的生命是如此渺小 低低的似幽泣的歌聲從窗戶裡隱隱飄出我的耳朵麻木 悄然行走在這空盪無人的雨夜 教堂的尖頂矗立在空中我不要去想有誰為我擦拭這雨夜的淚水滔滔 我真是困倦得厲害真想就這麼走著睡去融化在這濃重的夜色裡 我的腦袋沉沉我沒有去防備在黑暗中有誰會突然閃現 我的面前會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嗎但我麻木這雨夜也麻木得可憐 也許閃電會是一柄長劍刺破我的胸膛我的一腔熱血潑洒在這隨時會被沖洗幹 淨的土地 眼前有一片微光象一只飛鳥閃擊這唏裡嘩啦的夜空 象是一種掩飾黑漆漆的圍困你只好死命掙紮然後被吞埋無影無蹤 這雨夜的胃囊裡我很快被消化掉遙遠的晨曦會來營救我嗎 我打著傘繼續尋找默默地走去我的思想仍然活躍我不知道前方等著我的是什 麼 有幾聲抽泣在這雨夜我不象個男子漢就這麼默默地走去 ４．獨行 就這麼來回走著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三二路人面無表情看我一眼象幾顆砂粒風一吹就滾動起來 茫茫然無所有我把手擺動著可我不知所措就這麼走著 這世界有時真奇怪轟轟然腦中一片嘈雜 迎面還會有幾絲笑意露出滿口白牙沖著你 但我還是這麼走著走來走去我忘不了我是在大街上就這麼走著 我的神經麻木了麼 一張枯瘦的葉子打在我的臉上 秋風吹過 我夾緊風衣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一張鐵絲網軟綿綿地遮在眼前我的呼吸急迫透不過氣來 我得不到空氣就在窒息中走來走去來回走著 我的手指觸摸到一種目光一閃一滅我的手突然僵硬著 一種蒙辱的快意湧上來我看著一團團被軋碎的天空 無力地掙紮我的身軀沒有知覺搖搖晃晃來回走著 風中的女人臉上隱藏的鞭痕 是怎樣地又飄動起來滿街都是漂浮膨脹著的鞭痕 我要被肢解的 我被肢解了世界就不再嘈雜眼前茫茫然只有黑色漿液在流動 整個世界凝凍著手指僵硬黑色的流動聲裡到處都埋葬著死亡 在這死寂的世界裡到處都呈現著死亡的猙獰 就這麼來回走著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５．靜坐 門把濃黑的月亮關在外面 燈卻不肯安寧，喊叫不已 算是歌唱 我對著鏡子吹胡子瞪眼 桌上的鐘不理會我 眼睛被時針撥轉 猛然褲腿被按上一段 白天，急步匆忙累得 死去活來，一折身 白煞煞的牆壁向我撲來 ６．一則新聞報道 黑壓壓的胡須在女人臉上 發育良好 雄性激素泛濫成災 森林可見粗壯而立 眼睫毛可見粗壯而立 無遮無攔的欲望 粗壯而立 對目而視你的毛發 對目而視你的目光嘶啞 對目而視你深淵裡的魚 對目而視你栽種的瘋人院 願意對你哭哭啼啼其樂無比 願意對你指手劃腳其樂無比 願意扭曲你的消化機能其樂無比 整修樹皮整修你的牙齒 整修顫抖的渴望整修斜視而去的渴望 整修沖動不已的藍色風光 被人的目光埋葬了數千年的欲望 在女人臉上重新生長 沃爾斯醫生說 雄性激素要大量服用 第四輯 １． 走進火燄 霓虹燈密布的牙齒 跳動著的文字 在街上奔跑 面孔被塞進口袋 與頭發糾結 與你的夢交換 時間 與天空交談 咒罵，與你一起 守夜 你這個淫棍，垂涎露齒 與我一起自殺的潘奈洛佩 在我的匣子裡 顛簸 ２． 酸疼的腿部 柔軟的輪子 柔軟的路面 黑太陽垂懸，你瞳仁裡的 果實 逃跑 沿途的洞窟 頭發上的黑光 瀉下 深入空氣柔軟的曲線 深入她 盪漾的指甲 我出現 卸下世界的頭 切開它的皮膚 ３． 聽任黑暗的聲音銳利地刺入 死街的心臟 誰是我的同謀 在文字間尋找食物 在夢的間歇飲血 ４． 空氣中飄浮的眼睛 閃爍的人群 小吃攤上 我脫下晦澀的外衣 油膩的女人比鄰而坐 陰鬱的小雨 自我的心頭湧出 荒蕪的樓頂 虛鬆的眼泡 垂懸 一個女人帶著夢幻的表情 穿街而過 石階上 一只老貓 發出嬰兒的吼叫 背後的櫥窗裡閃耀著天堂的光芒 我穿街而過 不休的吵鬧 在我的頭腦裡 翻騰 ５． 我出場了 戲已經開演 我的面具是你們所欣賞的 我突然將它摘下 我要暴露原來的膚色 你們看清了沒有 積滿煙垢的牙齒上留下的歲月 該我出場了 我的目光讓你們不安了麼 你們的衿持呢 你們還有耐心欣賞 這出真正的戲劇 它的開演使你們驚慌了 乞求憐憫的懦夫 還需要添加一些什麼樣的佐料 在你們的餐桌上 讓你們開心到結束 是你們供養了這個屠夫 填塞了他的胃囊 僅為了使他更為有力 在這個劇場裡 舉起刀 解剖你們虛弱的偉大 戲開演了 結束的時候遠未到來 該我來欣賞你們呆滯的表情 這群癱瘓的木偶 ６． 持續的烈燄燃燒中 我沒有思想 我沒有在行動中 傾聽 那源於靈魂的吶喊 舉起拳頭來吧 僕役們的嘴歪斜著 應該讓他們掙紮著 吐出牙齒 把那些旗幟撕碎 我沒有思想 在人的背影裡 我舉步蹣跚 在寒風裡經受疼痛的思考 如果不需要眼睛 就挖掉它 如果還需要陽光 就別詛咒生活 秋風下的街道上 我感受到鋼鐵般的陰冷 我沒有思想 我害怕生活 抬起泥濘的臉 絕望的車燈下伸出手 持續的烈燄中看著自己燃燒 ７． 睡去 丟棄一切 走進喧鬧的菜市場仍在睡 夢裡我走了一生 ８． 聽，死亡的甲虫的吶喊 聽，地底下不息的撞擊 聽，罪惡的鮮花蔫蔫的呻吟 聽，偽善的季節彈弄的手指 聽，陽光的激流穿過驚恐的夜晚 聽，弱小的思想沿著翅膀振動 聽，夢裡的枷鎖升起 聽，酣睡的影子在牆上移動 聽，柏油路上的果子爆裂 聽，眼球上掙紮的語言 聽，玫瑰哀婉的故事 聽，夏虫的宣禱 聽，去年的皮膚上潰爛的風景 聽，田野上的星辰墜落 聽，燃燒的肢體上妖嬈的舞蹈 聽，痙攣的空氣填埋肺葉 聽，子宮的怒吼 聽，槍膛裡子彈的膨脹 聽，轟鳴的馬達碾過 童年突然在我眼前粉碎 我聽見死亡前最後的呼吸落入夢裡 ９． 眼睛、小鼠 活的線條 散落 我 在傍晚的一段裡 跌倒 １０． 大地溫熱的胸膛 人民的體溫 在我的氣缸裡冷卻 黑夜的面容在白天無法設想 純朴的神鬼們 在路燈的深處舞蹈 面對人的邪惡 我躲在黑夜的溫床上 路燈下的精靈啊 我在你的親密微笑裡 逃避人民的追問 大地的胸膛和人民的呼吸一起起伏 我不敢用手指去碰觸 這刺骨的陰寒 １１． 路燈照著我渾濁的眼 從一個角落到一個角落 我在嶄新的馬路上奔竄 我在舔 被爭食一空的飯粒 太陽出來 這一條狗，我 躲進白天的黑屋子睡覺 １２． 一柄手杖上展開了死亡 溫暖的陽光照臨 這黑暗包圍著的陽光 讓我們面對和平的死神 讓我們面對這木偶的嘲諷 僵直的陽光開始剝落 而我們的手心緊攥 飄搖的 歲月的紙團 在這和平的陰霾之中 血 從巖石的嘴角滲出 一柄手杖上 死神佇立 與我們的話語一起 噴濺 死亡的水花 １３． 只是在想像中 我才看見金黃的土地 農夫深刻的皺紋裡 歲月的積垢 纖塵不染的櫥窗映出 農民的傻笑 金黃的牙齒 咀嚼 泥土一般黑色的歷史 農民啊 我是你的兒子 母狗的懷抱裡 只有幹澀的淚水 牲畜般勤苦的勞作 沒能在我的血液中沉澱 對於土地的敵意 在這座纖塵不染的城市裡 成為勝利澆鑄在鐘樓的頂端 農民啊 祖祖輩輩的汗水 這片破損的天空下只有我纖弱的手指 只是在想像中 我才看見積滿鹽霜的脊背 １４． 我在等待 被出賣 我在等待 契約生效 我要出走 腳下的魔力 把我固定 雲在天上飛 我在地上走 …… １５． 熱烈的夏夜 一些昆虫家族圍著我 對面的哭聲冰涼 圍著我。一些年年可見的樹枝 在幽靈的巡視下 枯萎 一些水族從早到晚 雀躍 黑色的風裡 夜景在我的背後流汗 空空盪盪的面孔搖晃 頭頂上 鳥疲倦地落到樹上 火紅的森林裡 只有人的汗臭在流傳 １６． 我在字母相銜的雨滴裡 躲避我的影子 搖晃在柏油路面上的影子 被雨打濕的 影子 世相紛呈的夜晚 我將寧靜的導管 深入內心 聽任某種學說的擺布 得到 某種真理的暗示 這世相紛呈的夜晚 我置身於陋室中 向自己宣示神諭的教誨 沉浸於自己的秘密 躲避誰的追殺？聽 蜂湧的騷狂正在湧入 我在字母相銜的雨滴裡 看到被切碎的影子 柏油路面上搖晃的 影子 被絞出水來 第五輯 １．鳥飛起來 人 排列起來 用鳥的尖喙詢問 街頭 工匠黑色的面容 黑色的道路上迷失的我 人交錯地散布 重組 在太陽的絕境裡 詢問 工匠諷喻的嘴角 諷喻的制作 鳥飛起來 在道路上空 我負債 躬腰匍行 道路上與我隨行的投影 ２．苟活 缺口 窗下的雜音 投下白光 牆壁聳立在天空 切割著天空 我苟活著 稀薄的空氣 我綿軟無力 密密麻麻的生命 覆蓋著每一個地方 我們活命的無生命的球體 在窗下的缺口 殘喘 警笛壓著水花 漂來 蒼白的噓聲 狂暴的復仇 持續著 又有新的一輪 ３．偷生的車夫 潮水湧過來了 這些人 淹沒我 權力在我背後開口 我沖開人的缺口 突圍 我和你狼狽為奸 共謀著一個 目的地 潮水沖擊著 孤獨的中途島 我 和你 結完帳 潮水湧過來了 ４．書都醒來了 樓梯聲響 煙飄進來 書都躺在床上 一個人 漸漸變小 蜷縮在路邊 沒有眼睛 沒有嘴 樓梯聲響 煙嗆人 書都睡著了 蜷縮在路邊 那個人 曾經很高大 眼睛象海上的燈塔 嘴咆哮著 樓梯聲響 我睡著了 煙散去了 陽光刺著人的眼睛 我踩到了那人的頭 書都醒來了 ５．車夫的現實 從某地來到某地 一條線連起來 離開這頭 來到那頭 向夢境逃亡 家禽在鳴叫 汽車在鳴叫 警察在鳴叫 我在鳴叫 夢境裡 我在談論 吃飯的藝術 從某地到某地 叩響夢境 冰冷的陽光洒在我的身上 離開這頭 來到那頭 我還沒有吃飯 ６．夢裡的回憶 把紙片一頁一頁撕開 睜著眼睛發現 睡眠中的自我 閃著回旋的光 一頁一頁回旋的故事 被撕開 層層剝見 運動的切片 和細節的回旋 柔和普遍的光芒 照亮我黑暗的夢境 溫暖地回憶我 在夢境之外 幸福的瞬間 一頁一頁 夢境的紙片被撕開 遺忘把我阻擋在夢幻之外 ７．憤世 出門 進入世界 另一個人舉起他的嘴 敲我的心 我感到疼痛 在路上 紅燈緩慢流經我的血脈 黑暗中 鏡片上的鬼火點點 無處可去 為了另一個人的約會 我度過了 今天 告別 直到永遠 忘掉這個世界 ８．人語裡浮沉 穿過馬路 都是秋天飄落的亂葉 人語作響 不堪分辨的節奏 穿過日日夜夜 都是疑問 人 都消失了 被風吹盡 日日夜夜 在人語裡浮沉 我曾醒過沒有 穿過馬路 都是秋天飄落的亂葉 ９．那張臉 那張臉 傳射出一道聲波 我走過去 揚臉張望那上面 由歲月磨制成的 詭詐 枯黃的暮色 覆蓋四周 １０．言語的碎渣 燈下的玻璃碎渣 女人的言語 掉落 門打開 黑暗投入我的視線 讓一張報紙 橫貫上海 要換衣服了 更換季節 語言 浮現在暮色的嘴邊 燈下 驚慌的兒童 不見了 女人在持續不停地 自言自語 １１．神散 字都躲著我 隔壁王阿姨的臉 陰沉沉地 側目覷我 字都連不起來 一顆一顆散失 隔壁王阿姨的臉 在書中頻頻出現 那個詩人的靈魂 被散失的字分解 王阿姨冷言冷語 厚厚的書 使我失眠 我頭疼 一種氣味悠悠地飄過來 使我惡心 １２弟弟的鞋破了 弟弟的鞋破了 大腳趾露在外面 陽光涼嗖嗖地 照在水泥地上 弟弟瞪著膽怯的眼睛 等我回家 那個兇惡的門房 正在曬太陽 我走出校門 看見弟弟躲得遠遠地 等我回家 我把學校裡的事說給他聽 寒冷的太陽照著他被風吹裂的嘴唇 弟弟的鞋破了 我穿著爸爸的衣服 １３．冬天到了 褲子皺了 我悶在冬天的棉被裡 透不過氣來 我的哮喘病發了 在水龍頭下 洗掉 病毒 夏天，我沒有發病 虫子在床上無力地爬著 它們快要死了 虫子已經稀少了 （卻出現了老鼠的蹤跡 整個夏天它們都沒來） 包裹在棉被裡 我的夢很怪誕 我病了 冬天到了 我的病會好的 １４．對視 那個人的眼睛 我的眼睛 互相瞪視 我的眼神掠過一絲輕蔑 他有沒有察覺 他仍瞪視著我 我把他的眼睛扔到了身後 １５．她的眼睛 地上有許多坑 兩側的燈把樹照亮 我在童話裡 摸著月亮 摸著小孩的臉 躬著腰 在遠離城區的田野上 與她互通氣息 摸著路邊的石子 摸著夜色 只有一雙眼睛 點亮了我 １６．夜色 發夾一閃一閃 她從路燈後面走出來 她走進黑暗 我被路燈照亮 １７．跌倒 我突然跌入黑暗 呻吟著 再爬起來 分辨腳下的路 １８．想到老鼠 老鼠吱吱叫喚 我醒了 看見地上的毒餌 被吃得一點不剩 想起公司的老板 不知他發給我多少工資 為了活命 只好接受他分配的苦役 服了毒餌的老鼠變得更加歡快 在地上竄來竄去 我在計算 還有幾天可以領到工資 １９．在家裡 門後現出一張美麗的臉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窗戶斜著 風很小 一個人苦苦地坐著 牆角倚著一堆白紙 一張美麗的臉 帶著陽光 投進屋裡 一個人 苦苦地笑著 拿起了聽筒 ２０．恍忽 頭要炸裂 我點了一支煙 早上的一支歌謠 不停地在我腦子裡 重復 酒說話了 我從酒中走出來 看著你的嘴 ２１．人間 我在黑夜中漫遊 我生活在人間 ２２．法術 我被固定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去移動桌上的瓶子 我被固定在這裡 難以觸及它們 ２３．風 頭發 被風吹得越來越婉轉 ２４．溽暑 我隨著秋天醒來 多麼漫長的睡眠 ２５．陰沉的日子 天空壓著我 汽車粗喘著 拖著泥濘的步子 我踉蹌地看著一張張嘴 在天空浮動 ２６．人生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 歲月的悲憤 第六輯 １．命運 雲就要佔領天空 太陽就要轉移到海洋的底部 在那裡我枯萎的眼睛 流淌著污濁的泥水 你的手粗壯 懷著殘暴的念頭 展露寒光閃閃的刀刃 我無聲地對你說 秋天金黃的果實 正在墜落 現在我要大聲地喝斥 虛弱地揪緊你的頭發 湊集所有的語言 晾曬紛紛揚揚 墜落的時間 我在死亡裡埋藏 遊戲的童年 我在讚美艱難的歷史 僅有的一點悲壯 我要你在烏雲峰湧的陽光下 奔向罪惡與疾病的源頭 我要你在燦爛的夢境裡 殘暴地結果我的病軀 為什麼 你竟會象一個柔腸百結的暴君 微笑的刀刃僅僅在我的命運上 挑開一道美麗的傷口 為什麼你只是隔著鐵柵 與我進行這場古怪的較量 我要對你說 我要佔領天空 讓枯萎的眼睛布滿你的秋天 我要揪緊你的頭發 強迫你接受我的挑戰 我要你吐著白氣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 懷著殘暴的念頭 與我同歸於盡 ２．神遊 進入天空的棧道 被哭聲淹沒的峽谷 你放下了武器 你停留在椅子上 讓沉默的瓶口 吐出狡黠的 誠實的謊言 寒流在春天降臨 尋找你的親人 尋找隱藏在胸中的 孤獨 被哭聲淹沒的武器 被哭聲阻止的謊言 面對沉默的瓶口 尋找 進入天空的棧道 ３．握手 巨大的城市懸在空中 我和你握一握手 那一段空白的往事 被填補到記憶中來 悲傷的春天 捧著星星的春天 點綴著記憶的天空 巨大的城市傾覆在我的手下 我和你握一握手 那一段鬥爭的經歷 在記憶中消失 歡樂的春天 捧著情人的淚眼 那一段空白的往事 被填補到記憶中來 ４．夢魘 當夢的重錘壓在我的身上 那機器可怕的影子在我頭上狂笑不止 我要醒來 我要移動我的身體 但我看不見 只有迷蒙的形象在黑暗中張開它的巨嘴 我拼力睜開我的眼睛 但我看不見 我成了一個瞎子 我已經無力抵擋這黑暗的怪獸嘲弄我的渺小 ５．盪婦 仿佛黑夜君臨的鬼怪 你的嘴鮮艷欲滴 你的手指華麗 溫柔地攫取我的心 你依順我的暗示 降服了我的精神 在這黑夜的網絡裡 為我裹上屍衣 我是一個酒鬼 一杯杯痛飲這有毒的清泉 我把你摟進懷裡 沉醉著 看你表演的柔情蜜意 你舉起淫欲的刀子 把我自由的夢想奪取 畜生呵，黎明的時候還很遙遠 我要和你一起神遊 鬼魅出沒的世界 仿佛黑夜君臨的鬼怪 你的臉象燈光一樣慘白 讓我躲進這黑夜的墳塋 讓我在死亡的豪睡中 把你罪惡的呻吟 狂飲 第七輯 １．戲水 陰鬱的籐下 激動的寓言 你踮起腳尖勾引 意中的人群 為架子邊的水影冷笑 欲悲無言 誰是今晚奇怪的客人 女妖的柔腸隨風盪漾 戰爭中的美麗雲霧 候鳥的眼中之水 白楊樹葉的隨起隨落 散失樂園。遊戲的槍聲 鳥鳴的傳聞 尋船 沉入船底的紫色漿果。尋船 穿破樹皮，穿破眼睛的根須 寓言在海上的裝飾 一只精致的 手 ２．謀殺 成群的咒語紛至沓來，終於 你成為謀殺 亮的鐵軌伸進大廳 血紅色的黎明 你是海濱的紀事牌 你是女兒的日常用語 槍聲下導演的一出喜劇 杯盞中的魚遊來遊去 殷紅的巫婆 皇後的原型 槍聲下出席的一場婚禮 一只白色的手套 扔在危床的對岸 ３．自言自語 貧乏的字句奴役我們 石頭羅致的警告 自言自語的徒勞，真實的自諷 非圓的蘋果孤立桌面 揭示 異趣的常理 以附會的技巧 留下成熟的笑柄傳揚千古 毒餌的市場 張揚自由的告示 廢除羞怯的手段 蛇的纏綿 你的纏綿貧乏地流瀉 ４．獨處 以示威的方式站在桌上 這只木匣 越過桌面 與我逼視 恐懼儲藏的密室 經驗無數次提醒 島很安全 在辦公桌的峽谷間沉浮 我堅固無比 我將突圍對我的圍剿 和你安全地對視 我的鬢發隨密布的耳語繽紛 ５．翻飛的泳衣 你的臉貼上太陽沮喪的顏色 岸邊 紅色的巖石。紅色的女人 掛上樹枝的泳衣 魚桿上翻飛的鳥 被水淋濕的天空 被水淋濕的頭發 眺望 峰顛之間 那片水氣凝結的 貞操 對岸的棺木 泳衣靜臥的姿式 你的目光被樹枝牽引，聽 鴉語一片 ６．紅色的夜晚 巖石的份量 冰點以下的街道 黑大氅 拒絕回家 拒絕溫柔的追蹤 叫喚的狗 目光的拖洒 紅色的衣領 水叫喚 牆消失 又肥壯地出現 遠遠的小城孤獨地站在黑大氅的對面 一張貓臉 低低地哼吟 紅色的風吹過清晨 嬰屍 井台邊的村姑 沒有表情 紅色的指甲 床下冰塊的碰撞 紅色的街道 巖石的份量懸浮 在冰點以下 ７．ＯＬＢＴ 駁雜的沉淪 精巧的手默禱 夜遊的娼妓 廣場上的標槍 闌珊的夜色 一群敗落的人 闌珊的彈孔 一星燈火如貓的凝視 恰似一片文章 猶可淒冷 一無返顧於翔舞的櫻樹 念一夜風起於水之被 默誦 ＯＬＢＴ ８．默想 如今，水已翻湧上來 牙上的積垢被層層剔除 如今你從我懸盪的韻律中擺脫，明辨 水下宮壁上的細紋 而我頭一次從絕望的繩索中解放 把將來的故事預演。你 僅是一個少女豐潤體魄上無言的命令 再也不願正讀陳舊的日子 陳舊的滴答聲中 偷偷嗅吸你的香唇 仍舊坐懷於舊日波湧的人語之上 淒慘地流落 在心靈的寬廣平原上流落 拾取思想之枝上遺落的一枚 果子 ９．湧出的你 重新傾斜 你昔日的水窪凋謝 回味悲哀 一條幽徑裡的徘徊 你的思想茂盛 把滿天的星鬥揉進子宮 碰落 瓷盤的裂縫裡的瓦解 你幻想的果實在床沿垂懸 你的手臂上長出我的手臂 蜷伏的喘息裡 我張望 那條枯籐所連接的 往昔 我盼望 靈魂的塵土上 重新傾斜 你昔日的話語 湧出 １０．深藏的自我 鐘聲遲緩 轉動你的眼球 枯骨們蠢動 朽爛的靈魂 鴿哨的跳躍 苦苦掙紮的天空 哀告 深藏的自我 深藏的眼球化成秋雨 萎縮的舌頭 門齒後萎縮的食欲 １１．桃色的夜晚 我們為自己構思的情節 充滿具像的 貓的情節 你設置的雷區 你這海港之女 你的舞姿婀娜 你的輕狂之夜 朱漆門樓的 一個寫意的手勢 你為黃昏披上了秋衣 斑斑的石階 默念下的酒盅 我們輪番歌吟 於一片欲火之上 看，群雪飛揚的姿色 幾片蛾虫的翅膀 飛揚的床單上結束這片光明 看灰色的人群 灰色的 冷卻 １２．意淫 這張臉是寫在黑夜裡的幾個字母 我用槍威脅自己 我必須在自殺之後 捏住她的目光 探測皮膚下 殷紅的深淺 感到有鷹飛臨 遨遊的床單 血色殷紅 但你愧稱老練槍手 你射殺了自己 卻沒有讀懂 這兩片飛臨的雪片 臉一個個掠過 你在捕獵 碟狀的夜物 色澤鮮艷 你的眼睛掛上樹枝 窺伺無聲的閃電 成功了一次虐殺 結局於一段空有的章節 １３．暗處的守候 一枝伶俐的花 黯黯而泣 我的影子落地無聲 一種威儀 蹲伏的貓 無聲 經過下一個站台 一群生動的臉 你的動作失敗 出色 你的語言是守在暗處的 貓眼 一種渴望 粉紅色的閨房 我的名片向鏡子裡飄落 在你的空氣裡泅渡 危機四伏 站台上 一只發夾 向我閃動秋波 １４．牆聲之舋 面對這堵黑牆 十年過去 你惶惑的黑眼珠 錚然有聲 我擠進大門 黑牆相伴而至 在我周圍站成一圈 戳戳點點的黑眼珠噴在臉上 懷抱孤獨 在你身上倚靠 哪怕貓一樣的少女們 向我猛撲 鑽進搖籃偷看星星 這堵牆夾在兩股之間 如同邪惡 閃閃生輝 １５．鑰匙 鑰匙的方向是門的方向 用一種節奏激起另一種節奏 來自彼地 徜徉的姿態 一柄梳子 梳理妻女狡黠的目光 我在鎖眼 探察人們漫長的隊伍 須發拂動 這一夜的色彩拂動 魔幻合目的氣氛 手制的寧靜的合目的氣氛 石頭 貓的眼睛 石頭夢裡翔舞的氣氛 黑夜回盪的漣漪 妻女的步子 貓一樣 無聲 １６．突進 夜裡的風 涼 你母親的臉硬。夜行的貓 床 攔腰截斷古代的冷秋 帶動文字突進 黃昏的頻率 觀看水中央 壯麗的眉黛 火勢輕靈 一任風雲的閃念 鐘擺的光芒 把愛渲染 以後的歲月袈裟脫盡 平靜地去呀 讓風吹起輝煌，看 你母親的臉硬 第八輯 １．陷入混亂 我枯坐小屋 背離陽光 數字把我攪渾 風用尖利的冷箭紮進我的神經 我用絕望的憤怒詛咒這還要演下去的鬧劇 我的腳不停地抖動 搖擺著我的思想 我在責問 桌上一部部翻開的書 陽光從屋角透進來 我感動得無言以對 我要說明 海洋上載沉載浮的故事朝著內部收斂 而你無需再用驚慌的表情 從背後施加襲擊 我的咒語從左面出擊 打在我右邊的臉頰上 我面對自我的混亂而無從收拾 終於被日益上升的渾沌淹沒 ２．理發 看著鏡子傾聽 埋伏在陰影中的恐懼 電流的撞擊 夢遊的囈語 在一種自虐的快樂中 暈眩 被擺布 被機械的手指上光 被流傳甚廣的氣味捏成形狀 顫抖著等待消亡的一刻 進入一種非我的狀態 等待一次轉機一次噴射 在稀薄的空氣裡 人工制劑的白色煙霧中 魂飛魄散的一剎那 我窒息 坐化成一堆枯骨 隨著益趨劇烈的震動 我凝視著自己在鏡中脫穎而出 臉色鐵青 ３．詞匯 歪邪的筆記 燦爛的命令。苟且的語言 抒情的長河突然指向一個停頓 一次例行的晚禱 迅速顛倒 被拋離路面的王室的律令 發臭的暴力 單體繁殖的呻吟 展示 枯澀的表情和死亡的淫欲 空洞的居所渺小的戀情 幽深的雨點 細碎的時間 向敵人和自己進攻的指令 主題的輪回 歪邪的拆散的筆記。同一個子宮裡的假面 ４．夢裡的顯露 手安置在窗台上 陽光在人叢中匆匆行走 細雨中 巫師的魔法 在我的軀體中困守 在無人的宇宙中 我在等待 自己的上升 人群的密林中找回孤獨 抵御 那不斷加重的蒼涼 而我的靈魂 可否在語言的魔法中 重新佇立 在語言的網絡裡 糾纏 深情地迎向你的淚眼 讓回憶重新運轉 在指針上和你言歡 而窗台上的手已經枯死 而回到夢裡 時間已不能參與我們的生死 在語言的網絡裡 感應那最初的密令 在夢裡顯露 ５．在這塊土地上 我似乎沒有在這土地上生存 窗戶的碰擊中我聽到來自風中的幽魂 低聲的哼吟 地底下被藥物擊殺的昆虫在我靈魂的伴唱中 蠕動 但我似乎沒有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我將以語言的名義告誡 卑怯的自我 無法請求的寬恕 什麼樣的城市的悲慘 什麼樣的哀憐的眼神 我在人群中混跡 在語詞的憤怒的聯合中我終於抹掉了 神性的鋒芒 我將怎樣從這圍聚的苦笑中逃脫 而我似乎沒有在這土地上生存 我從你們面部肌肉的抽動中會看到什麼結局 在這堆發霉變質的食物中 我猜想什麼樣的品質可以使我忍痛 時間不放鬆它的圍剿 而我最終會在何處找到一個落腳 空氣中呼叫我名字的鬼怪 請聽一聽我內心的聲音 我似乎沒有在這土地上生存 流放在異國的血 必須以怎樣的耐心承受 石頭和水的份量 在另一個出口又怎樣確定 我們的方位 我散漫在地球上的無名地點 讓我自己來傾聽自己 用不是語言的語言告誡 除我以外的每一個生物 我能否在死的答卷上書寫 生存的最後期限 提煉那更明確的命題 在嗷嗷不息慘叫不絕的人語中隔絕 我似乎沒有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我似乎已經無法品嘗挨揍的滋味 我將怎樣去抵抗 怎樣去平息從來沒有過的憤怒 真理，這個可怕的字眼是如此沉重 在此請不要將我的思想腰斬 不要讓我的聯想中斷 請不要為我的文章分段 因為我厭惡整容 因為我似乎沒有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 ６．困境 是什麼使我陷入瘋狂 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看哪 當我閉上眼睛 便是扭曲的人的形象在浮動 我要出逃 門和窗戶的封鎖 天花板上一線日光引誘我 撲向自由 是什麼使我陷入坑洞 在黑暗的懷抱裡感受它的體溫 有什麼可以取代這個心煩意亂的時刻，連綿的陰雨已經持續多年；我被威嚴 的城市碰來碰去，被陽光碰來碰去，被心碰來碰去，被機敏的談鋒碰來碰去， 被狡猾的、愚蠢的、遲鈍的、激情的、陰沉沉的目光碰來碰去。在我周圍， 就是由聲音、陰謀組成的強固的建築。 （我要接近你 就必須讓文字和人體上的某種裝飾 讓毛發和眼球的視網膜 總之，讓運動著的一切平息 讓未來在死亡的枯澀中 和我的本質渾成一片） 第九輯 １．我告訴你我已經回到岸邊了 還有什麼熱情 我擁抱這片秋天的莊稼 農民們骯臟的兒子 我告訴你這座城廓 世紀前工匠們的作品 用它生鏽的牙齒 驕傲地注視我的慘容 我被腐蝕被損毀的機體上 俯臥著污濁的天空 九月的雨排放著人類口腔中的濁氣 我能告訴你我飄洋過海的經歷 我的夢遊歷了古羅馬的刑場 察看奴隸們錯雜的掌紋 腐爛的毒素在人類的精神中滲透 我在錯亂的壁畫中摹擬 瘋子的手跡 我將打開的屋子安置在沒有陽光的正午 讓你們看到裡面隱藏的生活 我告訴你 什麼思想讓零亂的智慧 神經的千百根索條牽住 什麼思想在一塊銅幣的背面刻寫 或許你已聽到來自水下的命令 因而需要酒精的熱量 酒精的無聲無息的重擊 你將從我的胃囊裡發現 苦思苦想的腫瘤正在擴散 危及著時間的未來 遊移不定的目光的未來 讓我告訴你 瘋狂以至毀滅 正在滴答的水聲中聚積 爐火以及沸騰在鍋碗中的憂傷之曲 毫不憐惜地將你毀容 哦，十二月的嚴霜正不動聲色地 從屋檐的一角 將所有奔放的言詞凍結成一條早春的冰河 還有什麼熱情可言 讓我告訴你木偶一般呆滯的節令 已無可挽回地來臨 準備天罰吧 生命的晚冬正一步一步地侵入你的內心 人類這個名詞 也許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墓志銘 地球的化石上 我們的名字盡管顯赫一時 然而讓我告訴你 我顫抖的手已拿不穩手中的筆 在栗色的無夢的夜晚 我在狂烈的思想快馬的驅策下 如同一位瀕死的老人 在病中重演不可復得的故伎 溫習將要散架的斷章殘簡 生命的燈火搖搖欲熄 讓我告訴你 在風的洞穴裡 奇異的風景 五彩的夢幻已隨蠅翅的節拍 在堆積腐物的桶中 被帶進一條死亡的河 漂滿金黃色菜葉的河 ２．一個朋友的故事 閉上眼睛辨認 記憶的細節 市鎮、街道中的樓房 與我為伍的白痴 可怕的典獄長站在牆邊 敘述律法的威嚴 我，站在人民的身邊 我也有勇氣讓父親感到膽怯嗎 我聽到了你的消息 疲憊得死去活來 等待國王的恩赦 我閉上眼睛 辨認你衣服上的皺褶 聽你轉述另一種語言 你將變成一只虫豸 從潮濕的牆縫裡鑽進我的黑夜 互說別後的情形 新型的殺人學說 在車站上用一根火柴 點燃祖父的故事 病床上 祖父飄曳的胡須 垂懸在你骯臟的腳邊 信手塗鴉的紙片 記錄隨時參悟到的符碼 我閉上眼睛 面具在我的四周蜂湧 而你 你留下的篇頁 正在變脆 變為人民的笑柄 人民揮手抹去的灰塵 我閉上眼睛 看著你虛弱的軀體如一片薄薄的樹葉 杯子打翻在地 水濺濕了你的臉 鐵一樣的事實 也在我的臉上塗寫 我辨認出來了 你的面容 從地窖的陰影中閃出 國王們在微笑 人民在慶典的鐘聲下 歡呼 而我們的黑夜 飄盪在女人的笑聲裡 充滿情欲 ３．六月的鐘聲 與火、淚同時注入 與海洋上的浮藻同時消散 同時與絕望的痛苦誕生 對著你威嚴的壓迫 舉起十月的鐵柱 從鏡子的柵欄右側 為一個帶血的臂章付出 六月黃昏的哭泣 你，精神遙感的實體 船舷上垂落的鷹翅 將掩隱在幻覺中黑色的、枯幹的 絕望的篝火重新撥旺 而我為了和你的離異 讀遍青石板上的銘文 我獨享的 我能辨認的 為記憶的塵土封存已久的微弱的話語 與我的觸覺交合而發出的響聲 我，將形實的物件從虛構的屋內移走 煽動十月的陽光和渴望 但 我們與黑暗同時絕望 與時間同時抵達黑暗飽滿的時刻 我晃動燈塔上的信號 用雷電擊中你的名字 讓你燃燒 杉樹下鬼怪式的嗚嚥 留下你的面影，被神秘地肢解的面影 石頭表面上幽靈的盪漾 與歷史河谷中王座的繼承者 與守夜的兵士共同敘述極地的珍聞 與杉樹下流放的我 被解釋 我對著你重新抄寫牆上的畫符 對著你重新解釋沒有發生的事情 從骨殖上掉落的悲哀已經散失 六月的鐘聲遲遲不能平息 ４．海 問一聲海 痙攣的鬆被下 一個病態的歌者 一張布滿淚痕的老臉－－海 問一聲泥濘中露出的歌者 泥濘中漸漸生長的夜 問一聲款款落下 一聲聲啼鳴遠去的歲月 海－－哭泣著被剃除毛發的女妖 問一聲遲暮中無以棲身的老嫗 一個被夢的激浪沖洗著 無處藏身的寓言－－海 一把被陽光浸濕的鑰匙 歲月的泥濘裡問一聲 童年的故居手植的水草 水草下面、魚的眼睛裡布滿 六月星空的奇跡 海，從我的手臂上升起 在我的腑臟裡發芽 我的歌聲呻吟著 被冷月的光芒傳遞 被你的指尖挑破 海－－一張困倦的網被撕開 六月的雲朵團聚跳躍 我掙紮著問一聲 歲月泥團上的余溫 問一聲海 問一聲搖搖欲墜快要傾沉的角帆 第十輯 １．黃昏 黃昏來了 我心裡的大海翻湧 我被黃昏的顏色浸漫 在日落的碎影裡跌撞 流落 零散的我 寬闊的街道 閃亮的女性 你看著我最後的笑。終於 梅雨之腹孕育的黃昏 我堅硬的內殼 堅硬的警句 黃昏被潑墨的黑夜收藏 之前，我必須無視 零散的我 寬闊的街道 閃亮的女性 （以及 桌上被黃昏擊落的飛虫） ２．思想的兇器 你隨入夜的雨 一同 降臨我記憶的森林 我探察這使人低首不語 使我的夢離散的季節 你的眼神背後舒展的 思想的兇器 你的草原上 毒霧彌漫 烏鴉跌落 叫囂的夢想發出慘叫 在我記憶的森林中 將我抹殺 ３．神秘的力量 神秘的密林裡我尋找 語言的蹤跡 我在尋找 一種使我突然感到艱澀 突然不能自已 萬象紛呈的人浪蜂至 令人眩目的剎那間僵硬 窒息 變成一座泥塑 －－一種秘密的力量 使我感到可怕 這一不可知的編碼 讓我在規定的程序中 消耗 這個我無法認清面目的東西 將我任意翻轉 擺放 我，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 在靈魂的軸心吆喝 有時是一條醉漢 有時是快樂的天使降臨 神秘的密林中 我怎樣可以找到我的核心 進入宇宙的內部 ４．放逐 我要在一個無法說清的地點 撕破你的貞操 我要在時間的遲滯不動的間歇 和你共度可怕的良宵 我要在命運的零散抽動的苦狀下 看你臉上汨汨流淌的雨水 我在窗外狂烈的陽光下 辨認這個不知名的地點 我被驅趕到這裡 吃人的 海一般幽深的心 我用我名字一樣的毅力 掙破我自己 我要敲響這顆地球 我在數點不斷出現的 過往的行人 我在等待 那在我胸腔裡振盪 款款而來的足音 我在凝視自己 臉上出現的四季 我，是一種強大的 包容著你們的氣息 但我只能用苦笑回答你們 遠離你們 停止喧鬧吧，人們 我要撕下你們的面具 讓你們從虛偽中 脫穎 看看你們自己 你們，究竟是一些什麼人 停止不屬於你們的歌唱 這牆上骯臟的手印 就是你們的一生？ 而你，看著我容顏的變幻 交出你的歲月 交出你僅剩的一點 殘渣，你 空洞的化身 ５．野獸 看，我閃著光的眼睛 追逐曠野裡一匹受傷的野獸 我也是一匹無家可歸的野獸 在曠野裡讓風孤獨地抽打 車輪的滾動聲把我驚醒 我揚起臉 臉上 是一道道陽光留下的鞭痕 ６．死去 地獄的門坎上 我扭不過頭去 看一眼一路上斑斑點點的血跡 我綠色的手指在門柱上刻寫我的名字 看，這一個人 他還在書寫他兇殘的本相 他的血液使陽光充滿毒素 百草不生 我的軀體上 風吹揚不起 女人的頭發象鉛絲一樣 凝滯 我的眼睛是魚的眼睛 被人殺死在河灘上 腹破腸漏的魚的眼睛 讓我的四足漂流 濁臭的水載浮著我僵硬的身軀 我的靈魂也已百孔千瘡 人們的腳在拍打著我身旁的地面 讓死後的我還不停地顫抖 渴望與魔鬼見面 在地獄裡渴望與魔鬼成為朋友 有什麼樣的獰惡就有什麼樣的人群 讓我靈魂的毒素在地獄裡滋漫 茁長出鮮花朵朵 ７．遼遠 燈在我的靈魂裡啁啾 言詞的無聲韻律在夜的子宮裡跳動 就象走進我的家 你走進我的思想 你黑色的肌膚上鐫刻著遼遠的天空 第十一輯 １．暈眩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我，一顆暈眩的頭腦 被碰落 風在我耳旁尖嘯地擦過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我祈願 賣弄風情的女郎 象陽光一樣重現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我痛不欲生 雨珠象密布的字母 使我的頭腦在辨認中分裂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我被四面湧來的人流沖撞著 我該怎麼躲避 哪裡是我的路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為什麼這樣寂靜 看看天空隱約的星辰 人面如秋後的落葉 在我的視線裡重疊 枝叉紛現的大街上 我已氣若遊絲 我聽見櫥窗裡的模特在與我耳語 ２．無聲 無聲綻開了 沿著疲憊的軌跡 在無聲的站台停靠 觸摸無聲的肌膚 觸摸人群一樣擁擠的沉默 將我的頭埋進無聲的沙土 將我的歲月沉落無聲的水池 和沉默一起放養 和沉默一起流失 綻開了 無聲，飽滿的人性之花 綻開了 無聲的燦爛景觀 囂張的市井喧塵的污染 沒有水份 幹皺的膚色之間的格鬥 不去聽 不去看牙齒們的咬嚙 白森森的殺氣 狂躁車輪下壓碾的呻吟 躲進無聲的葉苞，在無聲的 城廓裡，無聲的陽台下 無聲的酣睡中漫遊 觸摸無聲的色澤 聽無聲的呼吸 無聲的蛛網密布我的四周 我秘密的人格空間 無聲綻開了 －－一朵飽滿的花 在我整個身心的匯合裡彌漫 吐露清香 ３．哦，工作 哦，工作呵 瘋狂的夜晚 在機器的鍛鑄下我和我的影子密磋 討論罪惡 靈魂被掘開 在熱毒的陽光下 我不能片時或忘你的眼睛 你銳利的指爪伸向 血淋淋的心臟 點戳 我的工作。我的命運 我的影子將和陽光遭遇 我的靈魂將和你的目光遭遇 我將和你進行直接的撕殺 我將成為碎片 看，靈魂的血將把你的眼睛 塗成昏暗 哦，工作呵 讓所有的靈魂經受陽光的暴曬 讓所有的靈魂慘死 血雨腥風的夜晚 滿城懸掛的 扭曲的靈魂 哦，工作 我將復活 我將具有更為完整的目光 巡視 這座布滿悲哀的鬼城 ４．時間 石頭看著同類的臉 是鳥的形狀 對天空啁啾 青草如句子亭亭玉立 四季是一個圈和一個圈 滾過豐腴的街 和 枯瘦的庭院 苦老的風吹去 這是一個時刻 一只精致的蒼蠅 垂天而墜 一汪水順槽沿淒淒惶惶 ５．夢境 沙漠無休止的企望 向夢境延伸 孤島於片刻的安寧中 沉淪於海 來自魚的世界 幾聲鳥語 纏綿魚貫而入的暮色 月亮漾起的漣漪 抖落一張網 暗示 海的邊緣在夢境裡擴展 ■[目錄] ──────────────────────────────────── ﹒陳接余﹒ 只有遲來者，才可能是完成者 ───────────── 一九八三年，我二十一歲，是個腆而神往的文學少年。就象文學史上很多 後來失去了他們的名字的人們一樣，所遇之處的傲慢與蔑視，緊張和企及下幻愛 的嘲弄，乃至“詞語的景觀”，以至我今天仍把“現代派”當作了是為反抗這一 局勢所發明出來的“自我學”。 有那麼七、八個不知其尚在何為的文學青年，我至今不知其真名實姓吶。那 時，文學交往之後的感受，對個人心理歷程這個“非由外煉我”的獨特領域而言， 或有其成長的必然，但更多的是不好的影響。我想這如果由國情來解釋，反而証 明了一個沒有自己名字的思潮或潛流的非理性。當時，我不知道這點，只以為自 己是個憂鬱症患者。心境一個半月反復一次地滿腔悲涼。談到文學人的憂鬱：幾 乎成了一下子認出同類的基本格調。我後來在“亞文化時期”才知道這是沒有社 會名字的角色沖突，文學自修者的通病。 當然我還是幸運的。幸免於卡欣所極力侮罵的，文學青年以人的可塑性而代 換來的“高雅迷”之類的強迫症。由於吳非、戴之，再後是亞木、肖沉，以及後 來的京不特、默默，特別是來自吳非的對本色主體的正名（當然是按其反社會的 現代派思潮），甚至極端化了的文學自我的中心論，這樣一種本能的現代派藝術 家的倫理（在另外一種語境下，它也叫作藝術本源論，或藝術家個性本體論）， 以及對我的自發性狀態的全面認肯使我引發。這樣的一個團體是我可以擺脫嘲弄 的地方，且依此向社會挑戰的現代派神話，它的母語可以說是在歐羅巴（裡紀語 ）。這一狀態幾乎持續到了八八年底和八九年春天。 大約在《維特》的“狂飆”二十年後，歌德赴黑森林雪後圍獵，又發現了一 個以維特精神自居的遺世獨居的青年。或許歌德以為並不是每個人，每個青年都 是值得他去拯救的，由此化為一首體現中國思想家孟子斷語的勸喻：既不能令， 又不從命，乃絕物也。這青年沒有走出深山，我也把歌老頭的反維特當作了青年 背叛。約翰．倫農的著名反論是：我們周圍的成年人正在建造地獄，而不是天堂。 在上述這個時期，我得了嚴重的失語症。我後來才知道這是因於文學運動的 中斷，和復歸地下狀態所帶來的“莫名其是”的沉默，這一寄望中的反常。我能 得以復活並非是歌德大師所謂的自我精神療法，這我也曾遇到，那在社會風暴中 的文學人作為潛流的本源價值之體認。是什麼帶動繼續投入文學這個使弱小者走 向強大的用途說的呢？ 是發現了《亞文化未定稿》！在卡欣那兒讀到了卷一和卷二，在阿鐘那兒讀 到了卷三。爾後是與該刊的主要撰稿人的會見。 立刻，我們用以抵抗社會的人的美好寓言，或者亞文化神話開始展示在我修 持史的工作熱情中。誰是治癒一個失語症者及其憂鬱症根本的神話引論者，誰就 是它的優選的經典！ 自然這個試圖按照首次新文化之後，以一個人單獨地編寫“新文化大系”的 歷史觀來創立“新詩學大系”的想法，僅僅是我個人美學救贖的考慮，和自救。 直到和“亞文化思想”的三、四位不凡人傑過從了四、五年之後的九六年， 我才發現這是項單個人不可能勝任的工作，它只具有“幻想史的價值”。美學救 贖論從開始，到末後，都只是一個阿修羅－－起源上的英雄，當他發出“ａｎ” 音，諸天將不鬥自敗。然而這個阿修羅並無有力的思想來組織他的情感，導引他 的激情。 “我們理性的歷史還很短暫”，在《亞文化未定稿》第一卷《亞文化思想： 我的現實之路》中，裡紀這樣書寫著“分析的時代”。 “一種文化是一種個性”，阿鐘的言語這樣被記錄下來。 “我們這一代人”，京不特義無反顧地嚎叫這樣一類人的存在。 “人最終是要孤獨旅行的”，這個非理性激情的咆哮者大約並不知道他已觸 及了人之“本性”的修補術，即賴以存身的文學神話，其實是虛假與神往所投射 的心理調適。 的確，在那個時候，一旦失去或瓦解我們的文學神話，我們是將一無所有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 “沒有混亂的感覺，只有混亂的思想。”理性是以之來純化情感的。有識之 士知道有些情感是不值得拯救的。而情感對於理性來說，是起淨化作用的。也就 是說，有許多的“理性”實際上只是我後來才知道的那種叫做“知識可靠性”的 觀念上的東西。 “亞文化”說，我們處在一個虛假文化中，即觀念史的網絡中。它以貌似理 性的模樣建立起了自己的非理性。 “當虛假文化成為一種工具，成為衛道術”時，我們發現工具與技術將變得 精致，卻使產品更無生氣。觀念組合了情感，現代性傳統（這僅僅百年的理性史 ）不但使我們失去自己的名字，而且失去了自己。首次，二次的，西學化同樣拯 救不了我們。皮之不實，名將焉附？！ 在這個時候，與阿鐘這位失去平凡的亞文化工作者才開始較深入地往來。自 然從他那兒得到的更多地屬於情感，也就是詩歌上的哲學詢問。正如從裡紀那兒 獲致批判的思想，從京不特那兒發現直觀而空前的神往與內涵一樣，阿鐘使自己 成為亞文化的普通人的神話（的歷程）也就是一個人的修行歷程的主導故事：這 一代人選擇了歷史命運的典故。 只有遲來者，才可能是完成者。 ■[目錄] ──────────────────────────────────── 責任編輯：祥 子、馬 蘭 校 讀：建 雲 發 行：亦 布 萬維制作：曉 義 主 編：祥 子 常務編委：建 雲、秋之客、馬 蘭、非 楊、伊 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