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鐘﹒
寫作也是悟道
(回答幾個問 題)1、
寒冷的夜晚使我縮手縮腳,影響了我 的文思,但這種影響不一定是致命的。首 先是因為我有一種強烈的表達欲望,這是 我寫作的首要條件。記得我寫長詩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那也是在冬 夜,88年年底的時候。最初的一千多行 草稿幾乎是在不假思索的情況下寫出來的 。這種狀況雖然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月的時 間,但在這部詩作中所體現出來的那種情 緒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延續了七、八年之久 。那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時刻,以後我再 也沒有獲得過這樣一種充沛的對於表達的 噴湧狀態。這一時期對我來說是如此寶貴 ,以致於我後來的人生道路無不打上了這 一時期的烙印,而且仍在對我繼續發揮著 影響。
這部詩後來我至少寫了十遍,最終形 成了目前這個樣子。它是我的人格趨於穩 定的見証,通過長達七、八年不斷地重復 寫這同一首詩,我獲得了在任何其他地方 都無法得到的對於生活的體驗和見解,我 成為了一個“詩人”。
我一直比較懷疑所謂寫詩是在“吃苦 ”那種說法,這是所有偽詩人缺乏才賦的 “矯情”。我無數次體驗到當我寫完一首 詩的時候,哪怕是一個短句,我都感到一 種被釋放後的輕鬆感,這時候我就有一種 “活著就很美好”的感覺。如果世俗的美 好僅僅是一種形而下的欲望滿足,那我寧 可一千次“吃苦”--吃寫詩之“苦”。
但我也必須承認,當不得不讓“文體 ”成為我的中心關注的時候,寫作就成了 一樁苦事了。但我總是盡量避免這樣的寫 作。
2、
寫作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通過寫作 來感受生活。也許這是我比許多人幸運的 地方,這使我有機會更多地感受到生活的 “詩意”。但這還不是寫作的全部意義, 寫作還使我們通過它而和存在(也即“道 ”)保持了一種實在的關系。所以從這個 意義上說,寫作也是悟道。
寫作是我們通向人性至善的一種手段 ,它可以使我們站在一個比較有利的視角 來審察我們的靈魂,我們的心胸將因此而 變得更加寬廣,從而使我們達到一種真正 的自由之境。
3、
在我的少年時代,詩人是讓我覺得最 不可思議的一種人物,但我最終成為一個 詩人卻是偶然的。如果沒有八十年代這樣 一個文學背景,更確切地說,如果我沒有 這樣一群寫詩的朋友,那麼我作為一個詩 人的潛在可能性也許就不會被催發出來。 嚴格地說來(至少我是這樣認為),沒有 一個人必然地要成為一個藝術家。當我意 識到我現在是一個詩人的時候,我更多地 想到的是我該怎樣做一個“人”!而我所 有的詩歌作品都是在表達著、描述著“這 一個人”,他的內心世界的圖景和他的內 心世界的結構。我的詩歌理想就是通過這 樣一種寫作方式給出一個有關“這一個人 ”的精神報告。這就是我總是對那種所謂 “詩到語言為止”的夢囈式的胡言亂語給 以輕蔑的地方。這種詩學的一個可能的結 果不過是在這個充滿環境危機的時代裡再 添加一點語言垃圾而已。
有過一段時間我熱衷於記錄夢,但這 最終沒有影響到我對現實的判斷。由於我 對於夢的關注,使我在現實面前更加具有 了某種“靈感的敏捷”。其實,夢同樣也 是我們的另一種現實。由於對夢的關注, 使我對於人性的視野拓展了。92年以前 ,我連續記錄了幾百個夢,其中有些夢極 富命運的演示意味, 《 夢海幽光錄》就是基於這些夢而形成 的一個獨特的文本,從中人們可以觀察到 夢是如何與一個人的現實相呼應,它那看 似怪誕的意象組合又是如何更“邏緝地” 顯示了命運的絕對性質。
4、
我無法從某個一般命題出發來談論我 的人生感受。如果要問到什麼是我的地獄 狀態的話,我大概只好說這就是生活本身 (啊,生活總是讓我們感到喜憂參半)。 其實,寫作已經是我們的一種生活方式, 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所體驗到 的某個“狂喜”的瞬間,並不是來自那種 未經提煉的生活,而是寫作這樣一種行為 使我進入的某種“入定”。只是在這個時 刻,生命的莊嚴和它的不可替代性才使我 感受到生命的神奇。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一種神秘的使命感在我的心裡油然而生。
那麼,又怎能設想當你被視為一個固 定物或一個標簽的時候,你怎麼會不感到 沮喪?!如果要說有著某種地獄狀態的話 ,我同意這就是我的地獄。
5、
我至少有一年以上的時間沒有純粹意 義上的寫作了,這並不是因為寫作生命的 衰竭,而是迫於現實的壓力作出的無奈選 擇。但是,寫作仍然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 業,我最重要的作品還沒有寫出來,我不 甘心,我仍要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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