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OliveTree
1997年增刊第1期﹒1997年4月1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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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阿鐘長詩專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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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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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平凡的必將功於不凡(代序)﹒﹒﹒﹒﹒﹒﹒﹒﹒﹒﹒﹒﹒﹒﹒﹒﹒陳接余
 阿鐘自編年譜﹒﹒﹒﹒﹒﹒﹒﹒﹒﹒﹒﹒﹒﹒﹒﹒﹒﹒﹒﹒﹒﹒﹒﹒﹒﹒阿 鐘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阿 鐘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後記﹒﹒﹒﹒﹒﹒﹒﹒﹒﹒﹒﹒﹒﹒﹒﹒﹒﹒﹒阿 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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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阿鐘長詩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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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接余﹒

失去平凡的必將功於不凡(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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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我,你同什麼人來往,我就能知道你
                是誰(?)
                         布勒東《娜佳》第一頁
                         索萊爾《挑戰》第一頁

  故事的進入已是一九九二年,卻始自我所知道的一九八五年,當然更早的文
學生涯還可追溯至一九七九年。這時的生活將揭開一個個人與這個冷酷世界周旋
的故事,也就是從政治反抗到文化反抗的歷史。對於個人的塑成來說這是一股潛
流,有時它的名字叫做“民主”,有時它的故事又被讀作“文學”。無可置疑的
是,文學始終都是一種異說與自由的源遠流長的自身命運的改寫史。
  十年前,一群以“未名社”為名字的文學青年和一群以“沙龍文學”為名字
的文學青年,相聚在如今已成為地鐵出口處的友人舊居。對於當時已受到阻撓和
遏制而如喪家犬的文學遊子來說,這是個不散宴席的樑園好夢。阿鐘的真誠與懇
切在當時已學得矜持與趨興的周遭形成異樣的比照。
  當這一小群文學青年又再次聚集在長江西路上的友人寓所時,阿鐘可能已自
編了《韻鐘詩稿》,其中那首人皆問佳的《黃昏寫意》頗有敘述體詩藝的美感。
記得當時還邀請了孟浪、默默和卡欣。前者盤桓片時即辭離,接著默默開始朗誦
他的長詩《在中國長大》,並要求捐資出版--當時自編刊物或個人結集的慣例
如此。由於卡欣倨傲的“文青”作風,自然是分文無覓。看起來至少是在當時,
所有的“文青”都是不正常的。他們或者摹仿自己喜愛的人物而扮演自己;或者
按照自己的本色,本能地說話與行事的現代派式的自以為是,不是為了擺脫觀念
網絡的負擔,只是為了追隨某個想當然的文學英雄,不能不說是一種時遇的誤置。
然而,只有阿鐘是清醒的:“文學大於人”--但這一鼓吹卻並未能減緩周遭對
他的敷衍與抵觸。
  而又一次相聚時,是個對於文學人來說將要孤獨一星期的春節,地處滬寧鐵
路與蘇州河岸之間的窪谷地。此次相遇者的懇切與真誠,主要為阿鐘所渲染,原
來溫情詠詠的阿鐘更是一個言詞肯定且想法充沛的健談者,並總要將散論泛議拉
到文學與人生上來。在“文青”們似乎以為沒有問題的地方,卻如數家珍地談論
了許多生活的壓力與非議,文學選擇的不歸路。因為當時《在中國長大》這一自
費出版的長詩結集還在印刷廠時就被沒收,默默也因此被拘留並傳訊頻繁。
  再次相聚,又是兩年。此刻也許阿鐘發現過分機巧和自恃才高八鬥的“文青
”仍舊耿耿於懷他的不平之議和憤慨所指,模糊而諷喻地將他的真誠視作淺薄,
將他深思內省的感悟當作模仿。並由此譏為個性壓抑,甚至歸於生理上的解釋。
阿鐘,在此以後開始變得矜持,回避任何即興、偶發式的問題探討。
  然而,阿鐘是幸福的,更是健康的。
  他知道哪些是可以擺脫的,而哪些是必須追求的。盡管在文學低潮的時候來
到流派或團體的眾相抵捂之中,對於他卻是並非青春激越的本能生發,而是“再
來一遍”的青春延長與重復一次的人生高峰時期:即“二次青春”。
  就在上述86-87的兩年時間裡,阿鐘做了兩樁大事,一是《八面來風》
(即《大陸》特刊號)的編組工作,二是《1987:上海詩歌前浪》的推動工
作。還有大量頻繁的文學活動與個人修學。
  然而也就在這兩年裡,阿鐘是被忽視的,也是被非議最多的兩個詩人之一,
另一個是京不特。後者主要是對他人的攻擊性。而對阿鐘的非議則為一個成年人
被當作了青年人反抗的替罪羊。
  考慮到當年的文學情景主要由屬於混亂的現代派思潮的觀念引導,因而,面
對《八面來風》上的阿鐘,現代派說:這是個“鄉村教師”,是個現代派“叢林
中的唐﹒吉訶德”!因為來自生活世情、人生激越的本土詩性在當時是被當作“
文學主義”的模態;所以,阿鐘的出現,有一種傳統文人再現的“威脅”。
  如果說,在詩藝上,對鬱鬱的評價是不高的,那麼這位活動者又怎麼會與阿
鐘相提並論呢?與鬱鬱過從甚密的阿鐘,首先是個失去平凡的人!其文質彬彬,
儒雅溫文的意態是按照“文學高於生活”的文學經典所塑成的文學人格。與之平
行而應起的是當時直迄八四年的主流行文:傷痕文學、小市民文學、愛情文學、
知識分子文學等等觀念圖解。而現代詩的崛起,大多仍為行吟式的共通范型,這
將注定阿鐘似乎會成為一個舒婷式的,或者雷抒雁式的行吟或者俳歌式抒情詩人。
而阿鐘:晚來的青春恰好遇上“寧要橫的移植,不要縱的繼承”的現代主義思潮。
象朱凌波一樣,鬱鬱也是個浪漫的自大狂,強調感染力,詞語的直接與動作性,
而這種說話就是行動的意志恰是阿鐘企望所及的。如果視作感性的完滿,人的力
量之激情也就不足為怪了。
  一位九零年被殺害的浪漫詩人,黑塞的崇拜者:金勻,在八五年與鬱鬱縱談
於“文化中心”的地下室時,立即歡欣鼓舞地告訴我:不要去聽吳非的那套歪門
邪道。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文學志士。文學是人學,是人的力量與魅力的整體!我
當時,甚至直到九一年,還並不能懂得京不特寫給裡紀的信上說:“人能弘法,
法不能弘人”的佛家入門箴言。只有朦朧的“外在規定性”的“威脅”,不管它
的名字叫做“整體”還是“感性完滿”!單個人怎麼可能依憑文學思想的觀念而
又不致落入社會文化的循環與歹徒之手呢?!
  那一年的《詩歌前浪》作為一份小結與展望的結集出版了。其時,長詩、組
詩已經更趨風流。作為文學低潮的產物,短篇詩作只能是技巧的展示,對存在讀
法的導入。不幸地,現代派哀嘆“生不逢時”只是觀念上的根據。而阿鐘恰巧生
不逢時地成為了一個現代派詩人,其技巧的展延與炫耀,在非抒情,非歌詠,非
節奏上,又強化了敘述體行吟詩風的啟示錄式的精致與詞藻華麗。其中心自然是
一個詞:虛無。擅談晦澀的時人並沒有看出什麼“生活世情,人生折磨”,於是
將他們對於現代派詩風的空靈評判與圖象分解的“非整體性”之罪加諸到了這個
又一次被忽視的,然而卻只相信自己的感悟與經驗,並為獲致這些經驗而不惜走
過大江南北、草原與暗街的感性至上論者。
  與京不特的過從,如若兄弟。
  與劉漫流的過從,如若典故。
  “文青”說,阿鐘自我膨脹得十分厲害。說:阿鐘大約將他的川公路(阿鐘
辦公室所在地)當成了文學運動的中心,我們就幹脆叫他“李川公”多好?!這
自有其譏諷之意。似乎不願意認肯阿鐘是個重要人物或者大人物!盡管如此,還
是人流翩翩,交相往還。
  自然,阿鐘已判若兩人了。憤世嫉俗,蔑視文飾,文學上的是非感,述評論
十分強烈。然而阿鐘還是擁有了二、三十個不凡的朋友,甚至更多。
  記得有位友人說過,當一個人是非感的區分與分割強烈時,表明他已是成年
人了;而當一個人的述評論欲望強烈時,則說明他還並不成熟。只有當一個人對
於前景不抱希望,而又對自我十分偏執地自戀時,驚詫與莫名的疑惑才來到。難
道阿鐘反倒是個以本色主體為己任的現代派?!(這時候,現代派已如同怪物,
異類,不再風流了。)
  阿鐘的叫嚷與侮罵,和他的溫文爾雅一樣,成為文學逸事的重要篇目。想以
非文學建立文學權威是個危險的典故,雖然我從無此榮遇,卻又驚奇傳說中阿鐘
的這種反常。難道他想擔負起一個歷史落伍者的責任與設計?!
  一度他在研究那個斷代史上的偉人,帶著他的感性。阿鐘是個沒有觀念推理
性的傳統學人,這時候他暫時地返回到了八三年以前的文學經典,一種理想的推
普與教化,一種個性至上的優越論。這對他來說並非是由觀念,而是由生活中獲
致的,即文學的反世俗性。它們是十分個人的,然而卻是非個人的共同潛流。生
活中的乖戾與異己,人的可塑性的摧殘,脆弱與風流的空靈者,現代眾生的鬧劇
背後的張惶與不由自主,此刻他放棄了傳喻與皈依一種秩序的寄望,而代之以個
人的非理性力量去存續現代審醜,因而他仍舊未能返歸開始時的那個經典,而仍
在經驗的塑造與探索中。他放棄了文學的真誠而代之以人的真誠。正如是文學顯
示了生活,還是生活顯示了文學這個古老議題一樣,這一次,阿鐘倒過來了,生
活顯示人。
  什麼是不可選擇的?什麼是心智上的幻覺?我們所要依憑的,和我們的感性
自發湧來與觀念整形了的,真實的心曲和引進來的偽飾之情,內在的和外在的交
換根據在哪兒?重建現實(物)這個我們與之打交道的不祥之潛流開始出現於《
M,憂鬱的鐘點》(即《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
  如果說大多數常識上的文學人只曾歷經一度青春神話,阿鐘卻單個人體驗了
他的二度青春!如果說幸運的文學人只按照他本能的本色主體去走向更大的人格
主體,那麼在阿鐘那兒,卻是劫數未免地倒過頭來又履歷了一遍人的自發追求的
歷程。
  當卡夫卡在他模糊的創作高峰時寫下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幹什
麼真不容易”時,阿鐘卻始終是個清醒的自我設計者,知道價值觀混亂,感性混
亂所造成的人工制品只是由於文化訓練出的一種語言,和其揭曉方式。
  決定創立“亞文化”的那個時候,內心孤獨的阿鐘,和外在孤獨的京不特,
遇到了一個內與外均不孤獨、然而感到有價值的思想卻無法落到這兩個現代派行
動者身上的經典文人:裡紀。他們居然會走到一條以修持實踐為共同心曲的道路
上來?!
  無疑,裡紀是個經院派,目力所及是倡導一種觀念--“波普”,作為推行
與普及,乃至生活主義至上的活命內涵。而京不特是個天然渾成的現代派,反抗
權威,反抗秩序,反抗崇高,反抗英雄的事跡早已使之成為一個反抗就是一切的
非理性主義的化身。
  阿鐘的曖昧就在於他曾經是個不適時的傳統,又曾經是個不適時的現代派,
然而時代的意趣變遷微不足道,它僅作為人的形下之器養,重要的是人的變革才
是根本!處於理性與非理性這兩個思想和情感的極端個人化的思潮之間(帶著他
倆的領域差異)的阿鐘:幾乎成了他們的交換台和破譯中心。曾經從傳統走向個
人,又從個人走向經典的阿鐘,與其說和徹底傳統的裡紀相似,不如說更和個人
主義至上的京不特有一種設願與預期的關系。盡管骨子裡的悲觀和淒涼,徹底個
人主義的優越論反而構成一種奇妙的交往,但是共同的,對世俗與知識分子的批
判,對現代性傳統的批判,以及對古代聖人的寓言,對古代智者的無礙無援,和
對古代主體人格的高揚與正名,正是使他們如遇適所。雖然阿鐘認為個性即是一
種文化,京不特認為這一代人必將尋找他們的代言者,而裡紀認為充分的個性實
際上是共同性的別名,他們還是坦誠地分析,展開了主要由裡紀主筆的歷史性課
題研討:對傳統文化的再釋義,批判先鋒主義式的現代派傳統,提出“我們屬於
九十年代”的美學層次上的斷裂,與之同時開展對當代神秘主義傾向與活動的經
驗考察與批判,重倡傳統國學的人學神話。這一切,裡紀是一台發電機,其有力
的思想區分與排列無疑給兩個大詩人,一個是人學的,一個是文學的,以技術性
的先導與生活檢驗。京不特是激流與瀑布,而阿鐘則是潛流與旋渦。或者,前者
是起源,後者是根源,裡紀則以思想的魅力組織起了這兩個美學上的異極互含的
蘊式。
  已經開始的道路,不會中斷或者改弦易轍。動亂需要人學,人學需要京不特
的激情力量,需要裡紀的工具後驗,更需要阿鐘寫下的人的基本神秘:為世俗所
累,為觀念所瘋狂,為人生所棄絕,為生活所悲憫,為魔鬼所役使,為美侖美奐
而有罪,為溫軟濃情而純朴不再,為幾代人的必由之路而閃避與自戕,他寫出了
這一代學人的生活“背面”,連同他們的虛假的心理調適;人的時代限制,人的
假面,靈魂深處的心理依靠,寄食浮世的自殘的勞心者的獎掖。
  京不特的自負,在於“我沒有給你們更多”的結果顯示,而阿鐘可能在作品
中沒有那麼明白無誤的自我評判,卻通過他的詩篇,把自己的全部生活,包括夢
幻與妄念,秘笈與奧義全部提供給了世人。因為,此刻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
些經驗的由來與刻劃並非屬於私人的經驗,連同他的無知之道,都無不屬於這個
時代的人性痼疾。這些經驗的顯現將使人的意趣更為充實與豐厚,道德更為集中,
精神更為自由!
  一旦這個人決定以“魔鬼”為化身,試圖描述我們的生活、本性、潛流,和
奇特的救贖之道,那麼如此昂貴的日常生活與經驗的代價將導致不僅僅是凡常的
詢問,平常的哲學需要,而是一個侮蔑了一切的首選揭密人,才具有的選擇。
  那些負籍上京的少年,只能對之瞠目結舌!
  因為秘笈的編讀方法全部展示了出來。
  政治是令凡人神往的,有理想性,也有非理性的一面。在這裡,阿鐘寫下了
這股神往的暗流,人的美好的可疑,及其背後的心理調適。這將注定使他放棄成
為大人物的詩章,卻可能獲得後來者的膜拜與啟示。
  只有後來者,才會是完成者。
  這一情形在文學史上不是沒有先例的。然而,藝術家本人卻是不知道的。藝
術是超驗的,也是預期的。
  事情至此還沒有完吶:
  阿鐘與裡紀的過從,引發了重建神話的基本面向。也就是亞文化未定稿的第
六卷,第七卷,第八卷,第九卷,第十卷,和第十一卷:是八九年到九二年的工
作匯編。問題在於,自第六卷後的編撰工作主要是由阿鐘主持的。(這時,裡紀
正另組一個叫做《目錄》的理論刊物。)而知道文學運動概貌的人大多知道,京
不特只在參與了第一、二、三、四卷後即已離開中國。九四年和九五年時他編出
的《亞文化譯稿》三卷本已是在丹麥了。
  在事後人們敘述歷史時,看上去有一種有意識的設計與編排。而當事人是否
也有此考慮呢?為什麼我個人對於未定稿的喜愛不是因想當然而產生的吶?無疑,
以後的諸卷還在按照開始四卷的格調與文體存續著,明顯特點是:詩歌刊載,和
詩人自述開始佔據很大的篇幅。阿鐘是個詩人,而且是個清醒策劃與自我設計的
智性詩人,也就定能將詩歌當作應用於一切的工具結構。這時,阿鐘的文學權威
才第一次地由文學建立了起來。這也就是如同奧頓或者自白派詩人那樣,使詩成
為闡釋一切的具體范型!
  因為阿鐘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工作,減緩或者滯後他的創作生活,一天也沒有
懸擱他對於生活的感受性分析,一點也沒有懷疑過他對於神往與寄寓物的偏執與
導引,因而在那個消失與自棄的年頭裡,《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重獲信、而達
雅的潛流秩序也就順時應情了!
  由於敘述人性的悲憫、世情的魔狀態,崇高或者反崇高這個詞在一頭紮進潛
流底蘊中的他那兒是沒有編目的。然而,阿鐘有一個看上去的弱點:雖然九三年
以後,議論他的人變得沉默,忽視他的人開始正視,且緊張地研讀他,非議他的
人發覺通過他的詩篇而獲致的非議具象物正是自己身上的組合部分;然而在阿鐘
那兒,他不反對權威!因為這個“權威”就是作為詩人的自己。他為詩學保留了
唯一的、和絕對的解釋學權利!這也就是現代主義之後的現代社會中,詩人作為
自由職業者的內涵(事實也和使命的選擇相一致的是,阿鐘也是這個自由職業者
行列的晚到人)。一旦一個人意識到自己是可以自由選擇其工作取向與操作價值
的,這和回到古代智者無礙無援,也無懼無恃的內心生活之熔煉一樣:是一種極
力維護個性文化的寄托。也許作為感性至上和詩學為業的詩人並不意識到這點。
“我來了,我征服”,阿鐘以凱撒的威邁氣度為宣言引題只能說明一個個人主義
至上者從不會放棄他的集體性。這個集體是他的依據和取向,雖然絕望與憤懣是
相伴的。然而,我後來理解的,心理學的內在化方式,決定了“我們期待的永遠
是我們自己。我們反對的也永遠是我們自己”!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並非十數個、廿個、卅個有識之士都是能下地獄並且不為所毀的!何況大多
數以文學為業的人傑正是受到生活庇護、環境奧援,甚至與行業共生性相依賴的
呢?!
  《亞文化未定稿》中八八年到九二年,中經這個人的體例與文風的改編,為
自己,也為當代讀書界和民間的文學潛流提供了一條自主其個人命運的道路與標
引。阿鐘不會成為這個時代的這一文學信仰的殉道者:因為自一九七九年開始的
青年抗議文化,在以文學這一充沛而激盪的潛流走向中,以文學來立足於社會的
夢幻一經實現即被改型。所謂的文學精神以其優越論和職業作風而置自身於社會
的邊緣(或叫做邊緣文化),失去個性,失去本性,失去人性的文學人為一種通
釋的主流文化所加諸與變形。這個“法”對“人”的張揚是一種經典的典型化延
續,一種被稱叫“亞文化”的思想當然也要創造它的“經典”。只是這一次,這
個“經典”是“人的經典”,它的優越論依據只是主體人格的高揚與展延,“人
”對“法”的闡釋。它的職業作風只是預言和術業的考察,它的民間典故與傳說,
和它批判經驗的身體力行。正如阿修羅的最大展望:如果一個人繼續他的風格與
修持體系,他會成為一個德高望重的現代文學的化身!

■[目錄]



﹒阿 鐘﹒

阿鐘自編年譜
──────

 一九五九年  阿鐘,原名李雲忠,八月二十四日生於上海。江蘇鎮江籍。父
        親農家出身,在家鄉讀完私塾後,來上海做工。母親做了一段
        家庭婦女後,進廠務工。
 一九六六年  入學。文化大革命開始。
 一九七六年  中學畢業。但未離校,新的政治風雲塵埃未定。毛澤東去世,
        “四人幫”被逮捕,華國鋒宣布“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結
        束”。我的三舅--我少年時代的偶像,也是我青少年時代見
        到過的最有才華的人,因病不幸去世,年僅24歲。
 一九七七年  離校。招工時,在不明招工單位的情況下,因流露出想去圖書
        館或書店工作的意向,被招工單位(輕工業局)以動機不純為
        由拒絕接收。從此開始長達三年的待業生活,並一度對生活產
        生絕望情緒。
 一九七九年  準備參加高考。臨考前,因殘疾原因被“勸阻”。開始寫詩。
        讀聞一多,服膺其“戴著鐐銬跳舞”一說,探索新詩格律的可
        能性。由於作為一個離校不久的幼稚的學生心態,突然面對這
        樣殘酷的社會現實和人生挫折,使我從感性上對社會主義產生
        懷疑。
 一九八0年  三年中持續不斷地給中央及市政府機構寫信,要求分配工作。
        冬天,進入某福利工場做紙糊工。
 一九八三年  任某絨線編結社負責人。
 一九八四年  進入某商店任會計。
 一九八五年  自印《韻鐘詩稿》(油印,輯詩八首)。與鬱鬱和孟浪結識。
        加入民間文學社團“未名社”,十月份,社長馬裕武被捕,並
        被判刑七年。其間由於“馬裕武案”而多次遭到警方“盤問”。
        與京不特結識。與默默結識。鬱鬱主持編輯的《茶座文學》(
        民刊)上第一次發表詩作《我是一個乞丐》(用筆名韻鐘)。
        《新詩潮詩集》在北京大學出版,這是現代詩第一次較大規模
        的結集。八月,受邀參加上海最大的民間文學社團“天天文化
        社”在華東師大“麗娃茶座”的成立。開始與亞文化朋友的交
        往。全面進入自我否定階段,與傳統的文學觀念發生劇烈的沖
        突,並由此投身到一場聲勢浩大的現代詩的實驗運動中。
 一九八六年  默默因自費編印長詩《在中國長大》遭到警方拘捕。在《大陸》
        第二期上發表短詩兩首(用筆名韻鐘)。編緝《大陸》第三期
        (又名《八面來風》)。八月份,與孟浪、鬱鬱、冰釋之赴大
        西北考察。《詩歌報》《深圳青年報》上舉辦“中國詩壇19
        86現代詩群體大展”。因學潮,虹口公安分局來人與我“談
        話”。馬哲被捕,胡耀邦下台。以“鬼谷老祖”筆名加盟“撒
        嬌派”。十月三十日上海師大“古代(京不特)作品討論會”
        上與劉漫流結識。
 一九八七年  七月七日,閘北區公安分局的警車開到我工作的地方“追查收
        繳馮征修(京不特)‘長詩’(《第一個為什麼》)”。
        九月,京不特離滬赴雲南。《木偶》第二期上第一次讀到裡紀
        的作品《阿修羅家族》。十月一日在寶山劉漫流家與裡紀結識。
        寫長詩《黯淡之水和一個少年的吟唱》。《上海詩歌前浪》(
        由一土等編緝)上發表詩四首(用筆名韻鐘)。
 一九八八年  京不特在雲南出家。《非非》第三期上發表《黯淡之水和一個
        少年的吟唱》(節選,用筆名韻鐘)。徐敬亞、孟浪等人編輯
        的《中國現代主義詩群大觀(1986-1988)》出版,
        以韻鐘的筆名列名於“海上詩群”。十月十五日,裡紀創辦《
        亞文化未定稿》,其中有《阿鐘談他的人生他的詩》。《亞
        文化未定稿》的出現,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大事件,使我有可
        能抒寫一個人的“心靈的故事”,並由此發現了作為一個人的
        自我“存在”的意義,寫詩成了我的一種修持方法。十二月十
        五日,與裡紀、京不特共同編緝《亞文化未定稿》第二卷。開
        始寫長詩《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
 一九八九年  一月二日,與裡紀、京不特、肖毅共同編緝《亞文化未定稿》
        第三卷。一月三十一日,與裡紀、京不特、肖毅共同編緝《亞
        文化未定稿》第四卷。
        三月份,京不特離滬再赴雲南,準備走出中國,與他在車站道
        別。詩人海子臥軌自殺。四月份,與裡紀等共同編緝《亞文化
        未定稿》第五卷。收到京不特來自泰國的信,他終於走出中國,
        開始他漫長的“自我放逐”的道路。“6.4”事件。經歷了
        一次天昏地暗的戀愛,撰寫長篇情詩《來自靈魂的一封信》。
        《當代青年詩人自薦代表作選》收入詩一首(用筆名韻鐘)。
        《上海詩歌(十年上海詩壇回顧)》(《喂》詩刊特緝)上發
        表《在真實的邊緣停留》(用筆名雲鐘)。
 一九九0年  二月,自印詩集《溫柔的空間和它的歲月》(油印。緝詩二十
        二首)。六月份,編緝《亞文化未定稿》(裡紀專緝)第六卷
        和《亞文化未定稿》(裡紀專緝)第七卷。編緝《亞文化未定
        稿》(阿鐘專緝)第八卷。參與《海上》第四期(終刊號)的
        工作,並發表《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節選,用筆名雲鐘)。
        十月二十日,原定赴黃山,參加事先自發約定的一次“詩人聚
        會”,因故與默默、劉漫流、冰釋之、南方、裡紀於二十五日
        趕至杭州,與於黃山趕至的詩人芒克、阿曲強巴、馬高明、孟
        浪,杭州詩人余剛、金耕、樑曉明、鄭繼文等在西湖相會。這
        就是官方指稱的“黃山事件”。十一月,與默默、孟浪赴南京,
        然後再與默默赴北京,與芒克、阿曲強巴、馬高明、唐曉渡等
        相見。
 一九九一年  接任商店經理一職。與京不特失去聯系達半年之久後,四月二十
        九日,通過曲折的渠道獲悉京不特入獄的消息。《現代漢詩》
        創刊號上發表《我告訴你我已經回到岸邊了》詩一首(用筆名
        雲鐘)。裡紀編成《亞文化未定稿》(接輿專緝)第九、十卷。
        為商店業務南赴廣州、深圳,北上南京、內蒙古,經商失敗,
        年底辭職。十二月初,收到京不特來自老撾獄中的一封信,才
        有了他確切的消息。
 一九九二年  三月份開始獨居生活。月底,京不特來信,他已到達丹麥。他
        是在獲得聯合國的幫助後,直接從老撾獄中到達丹麥的。四月
        十七日,孟浪、默默被上海市公安局拘留,美國筆會代表26
        00名作家致信中國總理李鵬,呼吁釋放兩位詩人。《一行》
        五周年紀念集(由海上編輯)收入詩兩首(用筆名雲鐘)。十
        月份,與裡紀共同編緝《亞文化未定稿》第十一卷,其中收入
        我致京不特的一封信。
        十至十一月間寫散文詩《新生》,並在《現代漢詩》(199
        2年秋、冬合卷)上發表(用筆名阿鐘)。寫《夢的故事》,
        裡紀據此寫成《夢是什麼?》,收入《朋友的智慧》中。為了
        謀生,開始車夫生涯。
 一九九三年  夏天,接待京不特的朋友,來自丹麥的女孩露易絲、米特,並
        和裡紀一起帶她們赴各地旅行。《一行》第十九期上發表兩首
        短詩《自白》、《詞匯》(筆名阿忠)。詩人顧城在新西蘭激
        流島殺妻後自殺。
 一九九四年  裡紀的巨著《朋友的智慧》在經過了長達兩年的時間、輾轉二
        十多家出版社之後,終因“其整個意識形態話語都嚴重存在著
        ……”而使所有的出版努力均告失敗。京不特的詩集《同駐光
        陰》在上海出版。迫於生計,試圖開設“金鐘名片社”,但失
        敗。十月份,到某公司任職。《現代漢詩》(1994年秋、
        冬合卷)上發表長詩《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A部)》(用筆
        名阿鐘)。
 一九九五年  一至三月份,虹口公安分局連續三次來人找我“談話”。四月
        份,公司倒閉,再度失業。五月份,開始用電腦寫作,編緝整
        理十幾年來的《詩歌總集》(暫定名)。撰寫《自傳》。六月
        八日,應詩人俞心焦的邀請,與裡紀一起赴北京,並與後到的
        孟浪、劉漫流相會。八月十四日回到上海,撰寫《赴京日記》
        約三萬多字。九月份,孟浪以住校詩人身份赴美訪問。繼續撰
        寫《夢海幽光錄》。十二月,與裡紀共同編輯《亞文化未定稿》
        第十二卷。
 一九九六年  一月,裡紀獲首屆“傾向文學獎”,並應邀赴美參加國際作家
        會議,因受阻,未能成行。《工作(中國新文化季刊)》雜志
        上發表《從前有一個偶像》。夏天,整理完成《昏暗 我一生
        的主題(D部)》,全詩長一千余行;至此,這部寫作時間跨
        度近八年的詩作終於宣告完成。七月,驚聞畫家阿大在富春江
        遊泳時不幸遇難。裡紀將我歷年的詩作選編成一冊《阿鐘黑色
        抒情詩卷》,約150頁。九月,赴廣西,進入邊境小鎮東興,
        並越過邊境進入越南一側。回滬後大病兩個月。應邀編輯《文
        化與道德》(民刊)的文學部分。

(1997)■[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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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阿鐘長詩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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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鐘﹒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
─────────

            A 部
            ───

                生存就是與靈魂中的魔鬼作戰……
                            易卜生

    血一樣的黃昏塗抹在我的窗前
    在這個目力所及,而我
    卻看不透的街景裡
    樹影渾濁的星期一上午
    目光遲鈍的民眾如同泡沫
    潮湧過我舉起的酒杯

    我身後的牆上現出
    野獸的齒痕
    眼前,人群的碎葉被風吹刮著
    我的悲憫也向街中流去

    我手扶歲月的欄桿
    孤寂的話音在我的腑臟裡碰撞
    那些恣意在我內心進出的往事
    伴隨我的一生
    無休止在這條街上遊盪

    我發現黑夜的深沉
    發現樹葉一樣在這裡閃現的面容
    淒涼的燈光在每一個窗口閃現

    我在人群之外尋找秘密
    尋找真情
    那源遠流長的魅力來自哪裡

    每天早晨
    只有風吹拍我的衣衫
    只有這個夜晚還和從前一樣真摯

    那些為我啟程的風風雨雨
    給我的夢境帶來安寧
    陽光在我身後一陣一陣地飄遠

    那些密布的房屋
    它們是這樣壓迫著我的靈魂
    這個破舊的城市
    我可以抹去它一如抹去桌上的字跡
    這個世界還要繼續腐爛下去嗎
    我還要繼續來這裡等候黑夜把我侵吞

    聆聽窗外那些細小的聲音
    它還會這樣來打動我嗎

    那些食物呢
    狼藉在桌上
    那些泥濘不堪的深巷裡
    只有我空洞的注視

    只有荒涼的歲月塵土
    在我的床第之間

    在我夢想和真實的往昔之間
    在我把鮮艷的故事編纂起來的時候
    我只是你們的一個故人

    我空洞地凝望著那扇門裡的人們
    陌生地從他們的目光裡打量苦難的日子
    他們指著天空冥想他們的往日溫馨

    莊嚴的哨音如同群山漫過我精神的草原
    在荒涼的人間起伏波盪

    一個個故事
    在園中出沒
    一次次面對鏡中的我
    如同面對一道激流

    衰草沒膝的陽台下面
    是誰在沉睡

    新聞在陳舊
    壞死的記憶
    已無法向你重述舊日的事跡

    每天都發現自己在衰老下去
    每天都有水鳥的面孔
    紛至
    在紙做的遊戲裡
    我的生活被扯破
    一次又一次

    我在費力地掙紮
    我的呼吸凍結著我
    讓那貴族的陽光飄動
    讓黑夜在我的身邊持久
    聽一聽

    空中飛鳥的鳴叫

    看看遠方飄動的黑旗
    它是我的失敗
    是我血和淚的人生
    人類呵,我是你們的同類

    我看到時間的光芒成為碎片
    血痕的召喚中我的靈魂
    我無法逃脫這裡
    面對遠方
    祈求我的靈魂象太陽一樣重新升起

    睜開你城市的眼睛
    鐘聲哀鳴
    進入我的夢中
    那些衣冠楚楚的木偶
    優雅地在我夢中高視闊步

    一張張機械的臉
    支離破碎的嗒嗒聲
    在我的視線裡跳躍

    敗落的庫房
    只有我的眼珠
    虛無地轉動

    誰來感化我
    誰來注意春天給我的動搖

    每一個夢醒時分
    枕頭邊好事的幽靈分擔我的驚慌
    我無法拒絕來自遠方的靈魂
    我無法拒絕自由的追問
    然而我是一堆不會發芽的枯枝
    在幹澀的面孔中浸泡

    打開窗
    面對破敗的小屋
    一些語音被擠壓出來
    又在空氣中消失

    我的孤獨和潮濕的牆壁站在一起
    我撫摸這座城市粗糙的皮膚
    吞嚥著自己的想法
    我進入不了你們已是命裡注定
    我自己也已分裂
    每天都在小屋之中進行無聲的廝殺

    這些嬌弱的花和小小的昆虫
    我輕蔑地殺死了它們
    我用什麼來滋養它們呢
    我心中的火在燃燒

    也把時間點燃

    這個世界把我置於夾縫中擠壓我
    讓我一生都感到壓迫
    這些人群
    他們的微笑把我嘲弄得一文不值

    陽光來去匆匆
    只是証明一個虛無的我
    無形無跡
    飯桌上擺滿人類的飼料
    可是我和我的伙伴卻日見消瘦
    一天天我象野獸一樣變得冷漠兇殘

    風吹走了我最後的柔情

    在這個墳墓一樣的世界上
    平淡無奇的日子追隨著我們的蹤跡
    面對這條坎坷的泥濘小路
    我的靈魂是不自由的

    我的遺言會告訴你們
    我這一生中除了微笑都不難得到
    我會死得多麼悲慘
    因為我已經把微笑忘掉了

    不祥的東西在我的身邊聚攏
    在這個城市裡我活得灰暗
    那些孩子的目光也逼使我掩飾自己
    外面雨點的拍打聲也使我心驚

    我已如此脆弱
    在街道上行走
    也會感到無數電流刺激我的心肺
    頭腦就要炸裂

    不要再拿更多的疑問來折磨我
    每時每刻
    我的幻覺中出現樹葉和瓦礫
    文字們在互相敵視
    我的臉上
    空氣和燈光在互相摩擦

    讓陽光來制裁我
    讓慘烈的絕望佔據我的回憶
    殺滅我的靈魂
    這黑夜的狂風使我的一生都蒙受昏暗

    我心裡僅有的一線光芒
    照出我永世淪落的結局

    那些灰塵一樣的生生死死
    寂寞的往事,一切的成敗
    一切過眼煙雲的榮耀
    和這傍晚時分的陽光一樣
    悲慘

    殘廢的早晨
    我在描繪自己
    路燈下
    一群黑夜的囚徒
    灰白的咳嗽

    瘦弱的城市
    瘦弱的風景
    太陽
    早晨的一枚澀果
    為我翻開驚慌的一頁

    我在描述悲哀
    回味它的種種荒謬
    排列那莫測的圖形

    我在觀賞自己
    如同一部無聲電影
    暗自羞愧自己的慘相

    四壁空空盪盪
    牆上貼掛的肖像
    只有他的目光還顯得如此分明

    在此看清我的面目
    娼妓沒有血色的臉
    在泥土中
    你我的手上
    都有無需言明的契約

    我無權撕毀我的命運
    為一種幻象所困擾
    我不能逃離眼前的處境

    看著這些枯枝敗葉唱起一支歌
    流淌著的晚霞
    唱起那些雕像一般從容的女孩

    請為我打開門
    在這座黑夜的門邊
    你的深刻優美絕倫
    象一團往事的火燄
    你的熱烈隨時會把我
    侵吞

    你飄揚的長發是無邊的夜夢
    纏繞著我未來之渴望
    你的聲音
    夜的囈語
    阻擋我進入夜的內部

    通向人性秘密的路途上
    我無數次感到沉痛和困惑

    就讓我在黑夜永久迷失吧
    孤獨地欣賞你
    在一種溫馨的沉醉中呼吸
    看著遠去的飛鳥

    我們的感傷在黑夜的表面飄揚

    虫蟻的世界
    它們無聲地搬弄歲月
    有一種氣氛幾乎是悲愴
    而熱烈的

    每次走過這裡
    我都經歷了一種處境
    在幻想中獲得一種奇妙的生活感受
    每次我都不能保持冷靜
    象一只書架
    等待別人翻閱我的狂想

    每天傍晚
    我都可以自由地回到空中
    那裡的一切都不是我們所熟知的
    我頻繁地使用我的語言
    我的日子多麼稀少

    那些小鳥一樣的孩子們
    引起我對太陽的聯想
    我的錯誤越積越多
    在無聊中打發寂寞

    夜晚將永不枯竭
    這是我的命運
    也是你的命運
    象倉庫裡的兩只老鼠
    我們在詩集中啃嚙
    吃掉了所有的字句

    真正的交往從來沒有過
    不然人生將會更加可怕

    往事根深蒂固
    往事在重新編排它帶給我們的厄運
    昨日的碑文上寫著今日的語言

    一個漫長的圈套
    無法逃脫的
    死亡的圈套

    什麼東西是我向往的
    巴羅克式的建築風格
    巴羅克式的處世風格

    我時常在深夜把自己放逐到大街上
    學習優雅女仕的風度
    虛無中我吹起生命的風
    唱出一個自我放逐者
    空寂的回音

    我要和你一起
    用歌聲把我焚燒
    用歌聲把我祭獻

    看到那些苦苦掙紮的生靈
    鬆軟的笑容浮現出這個世界的幻像
    而我成為自己的傷感對象
    需要藥物的刺激
    沒有歸宿感

    女人啊
    預言了我一生的女人
    在你們臉上寫著我的密語
    最有資格破解的會是誰呢

    我從我的小屋中走出來
    抬頭看看晴朗的天空
    從中我又被往事的重現所震驚

    陽光照耀著我們的夢
    窗台上映出那張手

    每一朵花中回不到自身
    我凝望飛鳥在城市上空
    盤旋

    雨中的過去
    雨中的小屋
    我在諦聽緊逼的嘯叫
    我沉陷下去
    燭光中燃燒的盛夏
    我的表情
    在燃燒

    霞光中無言的昆虫
    神話中的表情
    在分解

    面對短暫的時辰
    世界正在飄向我的內心
    它的包羅萬象的圖像
    和言語的偉大奔放
    和眾多的神秘體驗都在我的屋子裡

    而我被鑒定過
    而完備的測試已把我弄得精疲力盡

    我是忠誠的
    在反叛中我保持著忠誠
    在田野中我看著神靈的影子

    我在夢的中心拼湊
    夢的碎片

    就這樣笑一笑吧
    欣賞你手上的指紋
    然後談談天上的浮雲

    不要正視你所看到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你必須死去
    不要談夢裡發生的事情

    城牆在我心裡加固
    空氣中鬼魅似的祥和
    在我的夢境中擴散

    一個不可思議的早晨呵
    我在描述這個思想
    它的結構……


            B 部
            ───

                虛無空間的永久沉默使我戰栗
                            帕斯卡

    英雄沒落了
    人沒落了
    在歌聲成為一種神秘的力量時
    我們祖先的幽靈沒落了
    我是誰的兒子

    站在大地上
    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
    我是誰
    遠處傳來人類的腳步聲
    廣場上我聽見人民在哭泣
    我是誰
    我就是眾多個體中的我麼

    僅僅一次歌唱
    假象變得莊嚴

    靈魂的雲霧在天空飛翔
    講台上
    那些散漫的人格迷醉著群眾
    而我躲在角落
    聽小屋中的雨聲滴答
    我向誰打聽我的去處

    堅固的信念已被動搖
    陷落在淤泥中的金童
    我的夢就投射在你們身上

    樹葉呵
    與我同時共滅的樹葉
    女人般處於月光下的星系
    我是用怎樣的思想使人群再次沸騰起來呵
    我抬起頭
    眼睛一片空洞
    誰的傑作造就了我

    混亂無序的世界
    那個無時不在的作者現在哪
    他用人群偽裝自己他現在哪
    他制造了渾沌初開
    他讓世界現出虛幻的面目
    他現在哪
    天空的枯籐架下我被你的偉大擊中
    在宣示真理的鐘聲擊響的時候
    我無法抵御你陰險的遊戲

    而我的話語在風中燃燒
    我的作者呢
    日暮與寒冷交叉的時刻強迫我沉默
    周身刀劍密布
    你就是以此來懲罰我的作者麼
    我的沉默順著孤獨的血口流下

    順著世界的肌膚
    順著世界肌膚無數個毛孔流下的是我的沉默
    看看我的手
    你們能否辯認那上面的烙印
    誰站出來
    誰以偽証和他辯白

    我低下頭
    在一塊粗濁的石頭下
    聆聽一個謎語
    公布的時候
    我
    和這些著作們保持著沉默

    我發現了什麼
    眼睛們,你們盯視的是誰
    你們找遍了神跡麼

    弄堂的天空下
    我和京不特談論賢哲
    我需要一種什麼樣的評說
    那些仰視星空
    通靈者的墓碑
    那些早先的預言家的靈魂
    在拉著網
    漁夫們的手裡
    閃著海洋余輝的璀燦的海魚
    又為你引發了一個什麼樣的主題
    詢問
    沉默中的生命
    自然之母勻稱的呼吸

    噢,你
    於此刻忘卻有形的軀體
    不是用眼睛在濃濃的黑夜分辯
    一條通向幽冥的曲線
    噢,由自己引領
    一個個聲符的意隨神牽
    終止歌唱
    不同於以往的歲月
    終止大氣層中污染的意念
    圓周線上下滑的定點
    在此我通告花月時節輕吁的長嘆
    陷於深井的瞬間
    成為時間上回擺的一個定點
    歸屬於情境的困擾
    時間碎片中討論的林中疏影
    漁夫和別種職業的少婦眼瞳裡
    呵成一氣的磁力向我提出一個無可爭辯的警告
    一個嚴整的板塊
    革命的名義滲入它的焊縫中
    宇宙的銀河裡揚波不起
    生命的溪流中了無終始

    百合花後面流落的日影
    追隨我精神的重心
    偏移
    我在空無一物的曠野裡戰栗
    漂浮的廢墟
    密布的意義
    一座破舊屋子的周圍
    正在繁殖著某種涼意
    某種渴望被表達的“非存在”

    時間之內我的名字被刻劃
    被拆解
    被自己流傳
    帶著它
    我回到冬天
    風雪的掩蔽所
    孤零零的戰車後面
    尋找骸骨存放的洞穴

    時間之內我計算可以計算的時間
    我遇到某種界線向我回擊
    巖石的一側是一個深淵
    你無法証實你的所見
    時間之流洶湧而來
    你無暇顧及植被下陰沉的窺探
    用謹慎得體的談吐
    進入某個意義的坐標
    天體的輪轉中你不可放任你的渴望
    沉默被認可的同時
    你將遠征
    你將倒在巖石的邊緣
    在世界的盡頭
    了望沒有邊緣的黑夜

    沉默無語在我身邊的一枝百合
    我又怎能回顧
    生活的起始
    那深淺不一的腳步
    我又如何翻尋
    那被時間磨損無可辯認的記憶
    我又如何讓你知道,人們呵
    那不可言宣的痛苦
    那不是語言的語言
    那不是圖像的圖像
    我沒有這支筆
    --靈魂的筆墨
    和你們交談的時候
    我不是這一個,--人

    活著就是一部悲壯的故事
    要麼屈辱,要麼
    不屈辱
    活著就是一項偉大的事業

    我從白天的謊言進入睡眠
    在睡眠中進行誠實的自省
    在自省的恐懼中
    通過幻覺的指引在黑暗中穿行

    我用謊言使女人坦露心胸
    用謊言告訴女人什麼是誠實
    用謊言透露精神的蹤跡
    我在謊言的指點下背離謊言
    抵達生命的原質

    那使我站起來向人生邁進的力量
    在宇宙的哪個角落隱伏

    噢,我目光中一片朝陽漫延
    晴朗歌聲中斑爛的宇宙之謎
    這是一位歌者誕生的時刻

    純淨如水的天空啊
    純淨如水的詩篇
    純淨如水的生之夢幻
    純淨如水的旋律中一個卑微者的光榮陳跡
    噢,雨季
    噢,去年在我頭上不斷飄落的黑暗歲月
    我懂得了誠實的虛偽
    虛偽的誠實
    我在它的反光之中發現了真相的痕跡

    名詞的羅列中我寬解麼
    機器暴政下的靈魂
    枯朽敗枝下我映出的一派天空

    看晚霞光輝裡盤旋的小鳥
    看死者一樣肅穆的海洋
    看政治家天才的演技
    看我渾沌精神中飄揚的石塊

    看這幅精美超絕的圖畫、偉大的手筆
    我在其中活、光榮、死
    鐘表擰緊的發條軸心
    我屈辱、囂張
    在自虐肢體的極至裡
    與最後的沉默挑戰


            C 部
            ───

                  我坐在岸上
                釣魚,背後一片荒蕪的平原
                        艾略特《荒原》

    一個昏睡著的太陽
    一個蒼老的太陽

    掛滿街頭的鐘表
    反射出人們
    幹渴的嘴唇

    一個滯重的春天
    又一次降臨
    昏睡著的太陽
    一種荒涼的情緒
    左右著我

    醉夢裡
    親愛的人們已變得衰老
    爛漫的青春往事
    只留下一些枯澀的影子

    誰在這裡
    誰沒有古老的回憶
    要在今天宣講

    昏迷的戰爭
    吞噬著我們
    晴朗的渴望

    殷勤的人們
    已失去了夢想
    那些水中的孩童
    使未來的歲月
    更加迷惘

    忘記那些想法
    忘記那些記憶中的地名
    在我的手中
    卑瑣的個性被風刮走

    什麼樣的空間能夠容納
    我的告誡
    什麼樣的契約
    可以使我
    呼喊那些不朽的名字

    我
    僅僅是被遺漏掉的一段
    日歷

    在陽光下
    我感到自卑

    寒冷的街道上觀望
    蠕動的人群
    撿拾一個個憂鬱的思緒和冥想

    屋外的風
    再也不會這樣喧鬧了
    迎面而來的人
    帶著歲月的惆悵
    正在凋謝

    被樓群包圍著
    我的童年
    已經埋葬

    我清醒地看到我的未來
    象一種紅色的暴力
    在婦女的頭上高懸

    哦,人間遙遠的過去
    溫馨的毒素
    在我的心裡怒放

    有一些幽暗的歲月
    在我無聲的震怒中
    開始向我敘述
    生活的真相
    我無法拋棄的
    可怕的欲望

    雨聲在我的頭頂
    無數次把它的陰鬱
    向我拋洒

    面對洶湧而來的人群
    面對詞語的狂風惡浪
    我的想像
    已經喑啞

    我在誰的審判裡
    扮演一個有罪的兒子
    在誰的祝福中
    成為少女的一個秘密

    那一堵崇高的城牆
    成為一場大夢
    將我圍困

    是誰
    讓我面對這個世界
    是誰讓我醜陋的笑聲
    象死亡一樣
    在這黑色的國土上
    傳揚

    一種縹緲的傾訴
    象深沉的夜色
    等待日出的太陽

    等待那一顆
    痛苦的太陽
    面對這個世界
    我用低沉的曲調彈唱
    在這個光明的歲月裡
    無聲的狂暴

    這個絕望的囚徒
    正在生病
    這個危險的罪犯
    正在等待日出

    是誰讓我面對這個世界
    作為目擊者
    是誰讓我昏暗地了此一生

    我在發抖
    我在期望什麼
    我空洞的內心一無所有

    我感動了誰
    什麼是我真正的渴望
    只有死亡才能換取我
    寧靜的笑容

    早晨出現在我的夢中
    早晨的騎士出現在我的夢中
    激越的馬蹄聲在我的夢中
    轟鳴

    我活著
    在我昏暗的夢幻裡
    我活著
    象鮮花一樣的運動
    在晨昏與日落的四季
    枯守
    最後的詩意

    海洋在上升
    偉大的人格在上升

    神聖的詆毀
    大海在拍打著我
    渺小的人生
    已經遠離了世界

    黃昏的太陽
    憂傷的太陽
    當我忘記了苦難
    太陽正在上升


            D 部
            ───

    1、

    我已習慣於晚間幼如嬰孩的憩息
    你們離我遠了
    慢慢地
    在一個臨近夏季的地點
    我們分手

    以後的日子我將獨處
    誰的關注這樣殷切
    誰會向我打聽太陽的消息
    它慣常的起落升降

    在渡口我看到“問津”兩個字
    大海茫茫
    人群中孤獨的我
    表情寬廣

    時間的勻稱結構牽引著我
    我和你的書信
    象微笑一樣傳遞
    傳唱中的童年
    在天空裡消失
    連最後的一點光澤都無法看到

    女孩,祖國唇形的月亮
    我在排列
    數字序列中的程式
    迎合著你
    彎彎的睡眠

    太陽下的沉船
    我消瘦的五指

    黎明的夏天波動的人語
    分文不取的青春體態
    眾神之神的主題
    在我醜陋的深部是你陰險的人道
    死去了
    這些聲音、這些戰爭、這些競技
    這些順從的跡象被扼殺

    乳房飽滿的夏季
    我在惡魔之手的流動中
    聽任規范的解體
    母親和少女的統治

    太陽和大海之間
    我叫
    喊
    沒有聲音的死亡被我整個容納


    2、

    時間的倉庫
    我嗚嚥的環形圖案
    那些痙攣的面容正在解體

    身後的燈光慘淡地跳躍
    虛假的公式
    象一個國王的假發
    或者一個女人的胸衣
    在陽光下招搖

    時間的倉庫
    火的風暴

    秩序的斷裂處
    一個蠢貨
    我
    用鍵盤上的音符灌溉
    夢幻的泥漿

    喘息的洪流積壓到今天
    火的風暴
    萎頓的靈魂
    火的風暴的咆哮
    萎頓無力的靈魂的墮落

    我以奴隸的姿勢提起卑賤的筆
    出售每一行可以出售的文字
    出售每一滴可以出售的精液

    請看
    這樣完整
    這樣刻薄
    這樣扭曲不忍卒讀
    回到影子中去
    回到時間中去
    回到這個火場中去
    我們被燒得面目全非
    我們支著我們的骨架行走
    我們膨脹的喘息在時間的倉庫裡
    漸漸熄滅

    我看見了
    我熟知它們所有的伎倆
    時間的倉庫裡我點起火
    點燃我的形骸


    3、

    我是生物的對話中被發現的一個生物
    我被包裹
    被填塞
    我不是我

    我是我激情的支配者
    我被我的激情支配
    我要殺死的不是我

    我要蛻變
    我要脫穎
    我要帶著我的真相離開

    我要我的靈魂之淚
    我要我的水中之水
    我要我的血中之血
    我要我的石中之石
    我要我的肉中之靈

    我要看著你們和我撕殺
    我要看著你們把我打敗
    我要月光照耀這片戰場

    我要看著我倒下
    我要看著我血肉模糊的面目
    我要看著我死不瞑目

    我要一片樹葉
    我要一束被踐踏的鮮花

    我不要悼詞
    我不要碑銘

    我不要你們把我身邊的這束鮮花拿走
    我不要你們把我身邊的這片樹葉拿走

    我不是我
    我不是你們的眼淚
    我不是你們的哀榮
    我不是你們體面的葬禮
    在這個墳墓裡躺著的不是我

    我不要這個時代
    我不要人類這個標簽

    我不留下肖像
    我不留下手稿

    我要你們拒絕我
    我要你們的眼淚白流

    把你們的同情留給自己吧
    你們,博學的混蛋

    我要離開
    帶著我的靈魂
    我要和我內心的聲音說話

    我要離開
    帶走我的靈魂


    4、

    我在漂流
    我用沉重的臂力品嘗人生
    新的一頁已經開始

    少女的陽光照耀街頭
    照耀我形容憔悴的未來

    我健康
    我健全
    我在漂流

    在人這個陷井裡
    我是地獄
    在人這個充滿邪惡的溫床上
    我是雷聲
    我是不期而至的寒流

    我要你們用自己的手去撕碎你們的光榮
    你們的夢想
    關於天堂的虛構

    看,你們驚慌失措
    看,你們瑟瑟發抖

    在這個沒有聲音的世界上
    熙來攘往的群眾已經墮落
    我在漂流

    我站在這裡
    任你們撕殺
    任你們無所不在的言語吞吃

    我在漂流
    空間的幻覺在沉浮
    當你在笑
    當你的眼睛出現裂縫
    枯澀的歲月
    真實的道路已趨於沉穩

    我在漂流
    我在昏沉的現實裡漂流

    我在天空的延伸裡歌吟
    一群人在笑
    一個古代的幻想讓我歡騰
    一群人在空中飛舞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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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阿鐘長詩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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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鐘﹒

《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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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部作品的最初草稿寫於1988年的年底。那時京不特還在上海,我們幾
乎每天都在一起。到了晚上,京不特就來到我的小屋,我們先談論一會白天所發
生的事,然後便各寫各的詩。京不特開始寫他的那部長達四萬行的《梵塵之問》,
到了89年的三月,京不特就帶著這部當時已寫成的數千行詩稿,離開了中國,
開始了他漫長的自我放逐的旅行,並在旅途中繼續寫他的長詩。而我寫的就是這
部《昏暗 我一生的主題》,共寫了一千多行,寫在各種不同的稿紙上。京不特
走了以後,我又陸續寫了一些。這一年的春夏之際,我寫了不少短詩,這部詩稿
也就暫時被擱在一邊,沒有繼續往下寫。

  以後,我就根據這些草稿,陸陸續續地一部一部地把它們整理出來,直到今
年夏天,整理完D部,才好象有了一個完成的感覺。目前已經形成的這四部,和
最初的草稿比較起來,已經面目全非了,說是整理,其實完全是重新創作。這部
長詩,從寫下第一個字,到形成目前這樣的面目,前後的時間跨度將近八年。八
年的時間裡,我一直都在寫著同一首詩,也可說得上是奇聞了,也花費了我極大
的精力,然而通過這一部作品的寫作,我所獲得的東西,是任何其他事情所無法
比擬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正是通過這一部作品的寫作,才使我對人生有了一
種嶄新的認識,在精神上獲得了一種飛躍,也使我在陷於困境的時候,能正確地
面對生活。所以,這部作品的誕生,至少對我個人來說,意義是非凡的。同時也
可以說,這部作品還是有關一個人的自我發展歷史的精神報告。

  但是,這部作品還很難說是已經最後完成了。我可能會以另一種形式把在這
部作品中已經出現但尚待形成的東西再表達出來,事實上在這部作品的草稿中仍
有一些東西沒有獲得表現的機會,但我想,在另一種形式中,它們是會找到適當
的表現機會的。

  這部意味著我人生的一整個階段的作品結束的時候,同時也意味著我的生活
的新階段已經開始。在這個時候,我特別思念遠在天邊的京不特,我想特別強調
的是,如果沒有他,也許就不會有這部作品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有象京不特這
樣的朋友出現,確實是命運對我的恩賜。

  感謝上帝!

(199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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