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以談論墮胎作為最後反撲籌碼?

──茱麗葉畢諾許

異性間的性關係並不一定會導致懷孕或性病的發生,當然我所說的並不是指
心存僥倖的體外射精、計算安全期或是在國內國外尋歡問柳的一些一廂情願
的笨蛋,白癡到以為召妓召幼齒的就比較乾淨、比較沒有問題的這些狀況。

特別是在台灣官方(衛生署)與主流性專家(婦產科/泌尿科醫生、性教育
專家)談論防治愛滋病的場合,所再三強調的〝安全的性〞政策下(戴上保
險套與維持單一性伴侶),我們發現全台灣最守一夫一妻制、終其一生搞不
好只有過一個性伴侶的、最安全最無辜的家庭主婦,同樣暴露在被各式性病
傳染的陰影之下。成人性教育在這裡被宣判不足的原因不在於沒有詳盡解說
保險套怎麼戴(更何況這一點給賣保險套的公司去做就綽綽有餘了),而在
於我們這個社會裡的已婚女人不能叫先生戴上保險套。不能的原因不是因為
生理結構的缺陷發不出聲音,而是官方的性教育絲毫不能撼動現有的權力結
構,改變男人慣於以自身的利益出發使用女人的身體的現況。

唯一的差別在怎樣的情境下要怎麼用罷了。

千萬可別誤以為我講的只是性交體位的更迭,這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要討
論的是〝國內具權威性的教育專家〞(語出八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中國
時報,第三版)痛斥激進女權主義者催化青少女墮胎風潮之說,以及因應所
謂「九月墮胎潮」,馬偕醫院婦產科醫師鄭丞傑對青少年男女所大力提倡的
「負責任的愛、安全的性」的主張,到底在社會談論〝性〞的權力光譜上會
不會帶來良性的質變?

先來看一看這份由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與台北市議員李慶安對婦產科醫師所
作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在回收的兩百三十八份問卷中,逾九成的醫師接觸
過未成年少女懷孕求診的例子,統計結果去年暑假間的墮胎人數有顯著增加。
報紙還報導懷了孕的青少女害怕讓家長知情,合法醫院因而拒動人工流產手
術,少女們轉往不合法的婦科診所求助,問題反而更大。

這些性教育專家、全國婦產科醫師跟在主流媒體大肆談論成年女人的性問題
是同樣一批人,怪的是這裡他們的論調卻轉了個彎。記載該聯合座談會當天
討論九月墮胎潮的報紙版面,與論述的方式看不到專家和醫師們究竟對這些
不得已去墮胎的未成年少女有任何疼惜。他們反對密醫墮胎對青少女身心所
造成的傷害嗎?合法醫院的醫師不肯替沒有家長陪同的未成年少女進行人工
流產,因為擔心違法、擔心自我的心理障礙。而這些開明的專家面對現代青
少年性活動頻繁的既成事實,只會語半帶威脅地說:要做就要負責任,倒楣
懷了孕看妳怎麼辦?

而杏陵基金會的晏涵文嚴厲批評少數的激進女權主義者,認為不該鼓吹女性
肆無忌憚的享受性愛,官方在性教育的推廣上不能只聽社會運動者的意見,
而不聽專家的說法,不然最後受害的是學生。

哇!真令人吃驚!什麼時候台灣的官方只聽社會運動者的意見?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些專家更粗暴地咬定他們口中的激進女權主義者為九月
墮胎潮推波助瀾。問題是這些被所謂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同樣將「安全的性」
與「身體自主權」視為任何性活動中理所當然、不可或缺的要素,例如何春
蕤除了堅持豪爽女人要將戴保險套變成前戲的一部份,她更認為女人在任何
時刻喊了停,男人便須尊重她所行使的「身體自主權」。但是在性解放脈絡
中對安全性行為與身體自主權的強調,硬是被我們的性教育專家略過不談。
女性主義者好不容易才將女人的性稍微抽離生殖本位的功能,安全地為自我
的愉悅所用,卻又立刻被扣上一項〝四處傳染性病,提高墮胎比率〞的罪名。

報紙上那登記有案,近一千八百人次的未成年少女墮胎是一個被客體化、冰
冷的量化數字。沒有人去問那這些小女生裡,有多少人是在不具威脅/恐懼
的情境下、也不是因為要換得金錢報酬或是男友的心才發生性行為。今天台
灣性暴力、性侵害的陰影一天未除,就還會有未成年少女會被迫以墮胎方式
試圖終結她所受的苦。如果是為了錢或是男人的心,那麼該說抱歉的是我們
提早物化青少女身體的社會文化,以及那些視「女性身體自主權」為洪水猛
獸的衛道人士。

開明的性專家告訴青少年要有「負責的愛」,只是不知道這種愛有多少交換
的意味在其中?也不知道這種主張遇上我們強大劣質、超級物化女性身體的
性文化時,到底是種挑戰還是做個樣子:等到你們成年,有能力負責時再做
吧。他們這樣說。那看看他們對成年女人的婚前性活動的建議其實也了無新
意。可憐那些子宮內膜被一匙一匙搔括下來的女孩們,妳們的痛楚無人過問,
變成保守人士最大的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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