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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雲﹒

消費“(  )”的殘余

--“超市”藝術展話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日由三位藝術家楊振忠、徐震和德國的飛蘋果 (Alexander Brandt)策劃的名為“超市”的藝術展在淮海中路一家大型商場的四樓舉行,來自全國各地的三十位藝術家和來自美國,德國的三位藝術家參與了這次展覽。展廳內部較大的空間是參展藝術家的錄像、裝置、行為、攝影等。在展廳入口是一個小型自選商場,出售三十多位參展藝術家響應展覽主題所準備的具有商品屬性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貨品。

  長期以來,藝術與商業文化暖昧的關系成為每一個藝術家必須去面對的處境,你可以去回避它,或將它設定為一個完美的假想敵為你可資標榜的渲泄提拱後座力。大多數時侯,它是作為一面參照坐標的鏡子立在含混錯雜的態度之間。我們所處的社會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個消費的社會,人們消費著貨架上的商品,也消費著諸如愛情,生活方式,性,夢想,困惑……也消費著藝術。這已經不是一個能細加分析的事實,社會結構的方方面面被消費這無所不能的方式統一。我們所有的人已經是“自身演化利益體”的一部分,無可置疑地成為一個消費的人同時也被費著,不論你採取的是何種論調或借口都將同時陷入這矛盾的困境之中。在這種背景下做為一個展覽的組織策略正如策展者所言(“超市”已不僅僅是工作方向上的一個變動,他們要看是否能消除“藝術”一詞給人造成的距離感,並且這種靠近大眾的努力是否算得上是急切地一步。)這也許是藝術暫時擺脫那些玄奧的理論和命題對我們視而不見的處境一次近距離俯沖。三位策劃者的藝術家身份決定了展覽本身與主題的些許偏移,但這種鬆散活躍的芬圍為參展藝術家提供了選擇表述的極大自由。重要的是策劃者以一種可行的形式將問題提了出來。

  楊福東的錄像短片和紀錄片以無可挑剔的影像語言和畫意般的視覺效果表達了一種遊離和虛脫的美感,靈魂出殼般的影像壓縮了時間所能造成的意識偏移,重疊的物象使體驗包裹在一層層甲殼中,不斷變幻的宣誓場景;荒謬的靜默將主題在壓抑的形象中不斷地放逐。如詩一般的敘述節奏令所指不斷的延展。對影像自身的關注和觀念的朴素表達給觀者以一種不可言說的失重感。這是一種與日常生活相關,失語般地錯覺。沒有什麼能比集體重復一斷誓言更能強化對自身的瓦解,因為它使道德何個人意志地滲透過渡成一個公共儀式。在超市貨架上揚福東的商品是一本字典形式的書,快速翻動書頁,每一頁的影像連成一個宣誓的動畫影像,出售人們的誓言和理想。

  徐震以敏感而細膩的竿觸處理個人化的痕跡,“體味”在這裡被賦予某種象征性的意味,影像語言的處理暗合了卡夫卡似的自我反省和寓言,非此即彼的關系和人類動物般的屬性被戲劇化地引入荒誕之中,現場是一個密閉的狹小空間,三台在嵌牆中的監視器串連著相互關聯地搜尋,某種欲望的暗示令你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尷尬。徐震的商品是有兩個吹氣孔的汽球“香香雙人用汽球”性的暗示和那些微妙地隱喻帶你進入二人世界的矯情中氣喘不已。

  宋冬是國內較早投身當代實驗藝術的藝術家,這次他的作品是一個行為。為展覽導購導遊,宋冬以假亂真的裝束和一本正經的舉止欺騙了每一個心中忐忑的觀眾,展場內彌漫著他揮舞的小旗和喇叭的蠱惑,混淆了展場道貌岸然的屬性。你無法區分你來到的是一個景點還是一個虛妄的場域,宋冬觀念上的刻薄卻以溫和,平易近人的姿態令人左右搖擺,甚至勾起了藝術家們始終回避的問題:是展示靈魂,還是出賣作品。

  楊振忠的錄像裝置介助大型投影儀將影像投射至天花板上,他以一種或疏離或記錄的方式揭示了城市圖景中令人視而不見的美學內涵,圖式化的面具充當了理念表達的中介,而隨著各表達要素之間的變化,營造了某種敘述感的破碎和盪漾。楊振忠“上海的臉”兩用麻將牌提供給你的是一個雙重遊戲。而遊戲的雙重性互相侵蝕,消解。你可能摸到的是白板也許是金茂大廈的尖頂。

  衛慧的商品“印有衛慧頭像的男式內褲”以一種戲諷的姿態直刺男權社會的集體性幻覺,在內褲上還印有一段取自她的小說“象衛慧一樣瘋狂”的溫情文字,或許這會讓愚蠢的男人墜入雙重的臆想之中。

  劉煒的作品:行為,“你很煒你”令到場的每個觀眾不知所措,在一敞開的透明空間內三只剃淨豬毛披金掛銀的盛裝小豬香艷撲鼻與坐在沙發上的藝術家似乎構成了虛擬的人際關系,藝術家聲稱作者是自己和小豬。“我很快樂,所以豬也很快樂。”你可以相信藝術家狡猾的偏執,或者這只是強調體驗在場景中的極端生效。現場撒歡的小豬粉光肉影,而劉煒以鬆散隨意的狀態把握著他的揄挪,詼諧,敏感,與他以往的作品不同,他表達觀念沖突的方式是主人對寵物般的依賴和放任。這件作品被上海大小媒體以順口溜的形式加以嘲諷,或許這是藝術家不願看到的附產品:對豬或輿論地挑逗。劉煒的商品是披掛首飾的豬腳爪、尾巴、耳朵、豬頭……。暴力被優雅地呈列,它提供的是一個權力被欲望化的寓言。

  陳邵雄“商品使用說明的藝術說明”一本正經地杜撰了一系列秘方般的經驗。“可樂送服偉哥使其藥效增倍”等類似的圖片說明立在相關物品的周圍,這是一類頗為耳熟地玩笑,在有開朗性格的人群中,一點點勇氣加上一點點嬉皮還有不痛不痒地暗示。

  徐曉煜“超級形象”是一系列大幅照片,一左一右陳列,左邊的黑白照片攝於中國各地,右邊的彩色照片來自中國或其它國家印有美國國旗的產品。這是一個有關“文化帝國主義”的圖像表述與此有類似傾向施勇“中國制造--想象每一個中國人都是黃頭黃頭發”巨幅家庭合影人人一頭黃發。似乎制造了一個流行的都市神話--權力話語。施勇的商品“中國制造-歡迎您來上海”體現了藝術家對流行世界的個人失落,和略加批判的沉浸。快樂,善意和自嘲。

  張培力,耿建翌是長期活躍在當代藝術領域的藝術家,在他們各自的作品體現了有別於其它藝術家的特質,理念的純粹,表達的洗煉,某種國際化的傾何,一目了然的簡約和難以還原的困惑。而令人難以捕捉是否是一種表達的極限。

  張培力的錄像裝置“30%肥肉70%瘦肉”監視器流水線般地陳列,攪拌器攪拌混合著話語片斷,而貨架上堆放著加工後的肉制品,不明確的快感被暗喻殘缺的漏口指向理解表層的騷痒。

  耿建翌的“一個洞”從屋內拍攝人從屋外砸牆,直到牆被砸從一個洞,光從洞裡射進屋內,在一漆黑的空間內,砸牆巨大的噪音卻使觀者的心境莫名地澄澈。藝術家的商品盒裝膠卷“靈魂”非常巧妙有趣的東西,無法曝光的靈魂和藥丸般的實質,如何調整焦距?你面對的只是靈魂的外包裝和無法捕捉地焦慮。

  德國的藝術家飛蘋果在展場的一角裝修了一間臥室,所有的家居陳設均按照與他有著三天非法關系小姐家的原貌陳設,一台電視機上播放著他們心照不宣的情感遊戲,這是一個用金錢換來的愛情故事,他有意識地戲仿了好萊塢的電影模式,而令人錯愕地是一個賣春的小姐卻無時不刻不強調著從電視劇及少女讀物上接受的情感美學有一刻觀眾甚至被亢長的紀錄片所麻卑,懷疑這是魂斷蘭橋的盜版,而忘記這是一場不道德的交易,而這正是藝術家刻意營造的錯覺。這是生活殘忍的一面。飛蘋果的商品“激情寵物”在一心形玻璃容器中一群螞蟻爬來爬去,“心痒難忍?心滿意足?”這是被物化的心理描述。

  陳羚羊棺材型的巧克力包裹在彩紙中,混合了兩種對立的極端感受。

  蔡文羊的商品是“一本形式上的雜志”一本觀念附體的雜志。而那確實是一本偽雜志的形式。

  年輕的女藝術家樑的行為表達的是人與物之間若繼若離的形而上命題,現場在巫靈般的靜默中展開,輕盈,不堪重負。樑的商品“白日夢單人靠枕”你能窺視一個女孩遊移於夢與現實間的親筆日記,溫情脈脈向所有臆測地浪漫情節靠近,潔白的靠枕和批發的白日夢如同醫院的床單一樣病態。

  何利慶用白糖制作了一批吐舌頭的糖嘴,一個言語的器官被甜蜜化,這是一個渴望被欲望品嘗的發言。

  顧磊的行為錄象將自己交給他人二十分鐘:“人是自我奴役的動物”顧磊大方的置換個人的屬性,作者的消失有了現場的注腳,要麼是他人的容器要麼他人成為自己的容器,你不可能缺席成為一個道具。面對一個支配他人的機會,你如何隱藏在場的危機。顧磊批量生產的汗衫印有世紀末最大的集體恫嚇,你可以穿著一個謊言的表述走入人群,還原它娛樂性的一面,對公眾的集體無意識來說,這比拿著一把刀子走入人群更加婉轉。

  朱加改裝過的小鬧鐘,時間和標準的紊亂提醒你虛妄與真實之間的物理時差。

  倪俊的裝置“你好”彌漫著女性藝術家特有的傷感和精致。作為某種象征延伸的雞蛋和巢被葬禮般陳列,燈光和繁殖的倒影,遊曳的金魚和層層疊疊的阻礙,易碎的客器。可觸而不可及的欲望被冰冷地包裹在羊水般的滋養中,病態的傷逝被四十瓦的白熾燈照射著。倪俊的商品“1+1”娃娃風鈴,兩個洋娃娃透明的親吻被玻璃阻隔於可見卻不可觸摸地真實中。

  胡介鳴的錄像裝置《與快樂有關》用心電圖測出成年人處於手淫全過程的心率等心臟指數,依據這些指數的波形譜曲。鋼琴聖潔的音符和監視器中機械的圖式被一種偽科學的芬圍加強了個人體驗唐而璜之的理性。他的商品“美好香皂”是一系列彩色的陽具,隱喻不言自明。將不潔的念頭轉嫁到他人清潔自身的行為中。

  闞萱的錄像裝置在一雙面鏡構築的視覺縫隙中傳達著神經質般的簡單影像,藝術家在公共人群中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並且答,“闞萱,哎。”在這種對自己的反復應証的呼喊中反復遺失自己。超市部分,一個流行的玩偶也會重復這種自我命名式的呼喊“闞萱!,哎。”

  鄭國谷的裝置“無題的飲料罐”一個車工精良,炮彈般沉重的實心大號可樂罐以壯嚴神聖的姿態陳列,你無法區分這是標準的波普還是藝術家調皮地戲諷,只有匿名者和鄭國谷才知道。
  也許對鄭國谷而言做什麼和想什麼都不重要,關鍵是混淆一切的勇氣。

  羅子丹巫術般的行為與其說是對商業行為的反省,不如說是雜燴般地自我買醉,氣功大師般圍著自己設定的氣場打轉。墜入一個流行行為的模式中自我入定。在超市中羅子丹的商品“computer大仙”據說能保佑你的電腦不死機,這是高科技與迷信再一次甜蜜地沖突。

  李永斌的錄像“臉4-除了你之外”一個城市景物的逐漸消失和某張面孔的漸漸凸現,表達地或許是人與某種社會化沖突地此消彼長。時間的連續感所具有的粘合性解決了影像沖突的合理性。

  趙半狄又和他的熊貓咪出現在上海,一系列大型的招貼畫和自圓其說地戲謔。一個自我免疫的主題,仍將不斷繁殖下去。這是不斷排演地有關他和他的心理容器之間的舞台劇。

   David Quadrio的三件套牆紙,企圖讓陌生的影子佔據私人的空間。

   Matthew Zaklad的“給你一個自由 photo me”你可以廉價地消費一次觀念攝影的樂趣。

  姚金豆的商品是一系列3.5寸軟磁盤容訥了對一段文字的注解“五講四美三熱愛”

  王善祥五顏六色的“滿足牌喂魚水”盪漾的是一個奸商的斑斕虛假的價值觀。

  烏爾善的商品“523”在一套豪華奢侈的包裝中盛列著自身體內提取的精液,血液,尿液,唾液,淚液,這是一個自我神聖化的產品,有關生理的心理學促銷術。

  朱昱的作品“罐裝腦漿”也是被輿論大肆圍攻的一件作品,這件命名為“全部知識字的基礎”的玻璃罐內浸泡著人類的腦漿,這種極端地表達觀念的方式令人表情凝重,朱昱不以為然地處理著人們的禁忌並冷靜地掩怖表相的狂熱和暴力,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他放棄了形式上的美感顧慮而還你一罐客觀而冰冷的事實

  陳曉雲的錄像裝置“幻覺的幾何意義”是作者建立在個人隱喻基礎上的敘述詩學,在一密閉空間內,被形象附體的聲音從三個不同方位的喇叭中介入虛妄的情境中。影像部分是未加處理的開胸手術實況。相關意象地指認被導入意識錯位的沖突中,材料的美學是一個借口,它使影像和聲音合法地存在,作者力求感受的貼切卻使觀念失去了彈性。在超市中作者的商品“1999”是一對毛絨手套,四個手指的左手印有1998字樣六個手指的右手印有2000,這是有關時間的逝去和未來之間不可觸摸的尷尬。使用說明:以習慣方式安排手指之間的關系,觸、摸、搓、揉、輕撫、摳、握、擰……左右手交替。

  尹秀珍在貨架陳列了型式各樣的袖珍小鞋,她將每雙小鞋中的一只用水泥沙漿灌入其中,並簽上字,而另一只將由觀眾任選可裝入的任何東西裝入其中,並且就得到由藝術家簽名的那雙鞋。尹秀珍用以物易物的方式還原了商品的原始屬性,互動式的意圖將藝術家慣用的“鞋”的隱喻進一步延伸。作為某種泛性化暗示的容器,藝術家將作品一部分命名,定義的空缺交給觀眾填充。這是一次完美的交易,個人的痕跡被他人的參與置換,隱藏。

  縱觀三十多位藝術家不同傾向的作品,你無法按某種論說的需要細加分類,這是一個交叉空間的現實。虛擬著眾多完整的碎片,對展覽主題藝術家們以不同方式做出的呼應是否真地將商場帶入了藝術或是帶著展廳進入了商品?但願這不是另一次異質概念雜交的開始和被狂歡似喧囂所掩蓋反省的結束。
  事實上,藝術的商品屬性類似於一種排瀉行為,這樣,你拋棄無法消化的部分,保留己經吸收的部分,遠離使你尷尬的部分,只要有好的衛生習慣便不會玷污你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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