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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 亭﹒
搖 滾 中 國（上）
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孕育了無數的瑰寶，唯一缺乏土壤而沒有“早就有之”對照的現代文化只有搖滾。從來沒接觸過搖滾的人，會想當然歸之於一幫社會青年，無所是事，在嘈雜的喧泄著對社會的不滿和自甘頹廢，或者墮落。但是，歷史的步伐，從來都不會事先咨詢所謂社會主流的評判，而無聲的慘酷的把過去的觀念和標準踩爛，碾碎。
中國在近代的封閉和保守，不只是被掠奪了不可計數的財富和生命，更是被掠奪了可以文明發展近代東方文化的時間，還有隨之而來的，經濟蕭條，以及無法估計的民族自信與信仰的喪失。
以歐洲為中心的西方文明，在二十世紀初，受到科技發展，主要是機器化的工業革命導致的文化沖擊；先後在文化，繪畫，和雕塑的藝術領域，產生一系列的文明革命，包括卡夫卡小說中現代人性的歧化，塞尚推翻傳統繪畫的透視基礎，畢加索的立體主義和對雕塑材料及表現的突破，宣揚“破壞也是一種構造的美”的徹底反傳統的達達主義運動，以及在詩歌界的對應“ BEAT GENERATION”的變革，以及所謂表現主義，後現代主義等偉大而蓬勃的發展，都本質的決定了音樂界這一新生命的誕生－－搖滾。
當然，電子樂器的出現和發展，也是給搖滾注入了直接的血液；所以，對於流行歌曲，樂器的作用只是一種陪襯，歌手的演譯總是被聽眾欣賞的焦點。但是對於搖滾，由於骨髓中流動是工業時代污染的血液，電吉他的金屬質地的穿透力，加上與忙碌現實同步的強勁鼓點，音樂徹頭徹尾是融合一體的表現，歌手的嗓音也只是樂隊中的樂器之一，整體的效果才是搖滾的靈魂。
“一無所有”之開拓
（１９８５年）在中國毫無可孕的土壤之上，在整個民族疲倦於戰亂，生存和政治過渡之時，從黃土高坡上傳播出來一聲怒吼，像一記響亮的雷霆，讓中國人低垂幾個世紀的頭終於找到共同的脈搏－－“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崔健的“一無所有”一腳就踩到中國人脆弱的神經。
“一無所有”不僅僅是一首情歌，其中激昂的旋律和悲壯的情緒，滲透著中國人千年來沉積的本格－－“反抗”精神。這一首歌曲的流傳，在中華大地的文化深處無痕無息地放置了第一枚炸彈。
在此以後，崔健在無人問津的荒原中，奮勇搏殺出一條可以通向“搖滾中國”的光明之路。後生的搖滾勇士們，應該沒有沒喝過崔健的血液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就此啟程。
“無地自容”之吶喊
九十年代初，當港台流行歌曲開始滲入國內，大專院校的廣播台裡傳出的情歌聲中，有一首“
DON'T BREAK MY HEART”迅速吸引了年輕人的注意；隨之而來又有一首更為震撼的情歌“無地自容”，“茫茫人海中，又見到你，一樣迷人一樣美麗”，“你擁有的是你的身體，誘人的美麗；我擁有的是我的記憶，美妙的感覺”。通俗質朴的歌詞，和悠揚激烈的旋律，加上主唱（竇唯）盪氣回腸的演譯，“黑豹”第一次在全國范圍內徹底舖開了搖滾的戰場。但是，“黑豹”並非當時中國僅有的搖滾樂隊；有不少更為優秀的樂隊依舊在北京城堡的“地下”持續遊擊。所以，風格傾向“流行搖滾”（ POP ROCK）的“黑豹”成功有其歷史的必然，包括幾年後的其它 POP ROCK樂隊“零點”，都証明在搖滾文化素養不高的中國社會，流行搖滾至少能在早期起到一定的過渡作用。而且西方也依舊是多層次的搖滾群落並存而發展的。這裡也還是應該對這樣的搖滾初級班的同學們表示熱烈的歡迎，他們中自然會產生更多未來搖滾的希望。
回到嚴格意義上的搖滾來說，“黑豹”在音樂表現和內涵情緒的挖掘方面，可評價的不如狂熱的名氣一般等價，歌詞過份簡單缺乏深度，旋律也缺少新意。
所以，回頭看來，竇唯的離去實在是對中國的搖滾作出了一個質的貢獻；從那之後，黑豹樂隊也就名存實亡。不過，在竇唯離去前的黑豹樂隊在“中國火Ｉ”裡錄制的“別去糟踏”實在是這個樂隊唯一成熟的經典之作。歌曲表現的是反戰的社會情緒，整體旋律也和背景的飛機噪音渾然一體。
“夢回唐朝”之希望
在黑豹流行大江南北之余音未盡，一聲清脆的銅鑼聲敲響了中華大地；“菊花古劍和酒
被咖啡泡入
喧囂的庭院
異族在日壇
默拜古人月亮
開元盛世
令人神往”
這首中國搖滾歷史的裡程碑終於在四位長發飄揚高大魁偉之“唐朝”樂隊的“夢回唐朝”專集中找到了位置。
唐朝樂隊的風格是非常成熟的重金屬搖滾。正如一句名言所說“我們確少的是發現美的眼睛”，在當時，大多數年輕人從來沒接觸過這樣不以通俗為伍的旋律，但也是從此開始，在無數遍傾聽之後，中國人一點點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搖滾。這個時期，也是對於中國不僅通俗傳統文化的沖擊，更加教育了一大批年輕人們的聽覺器官。
很多朋友幾年之後都承認，開始聽到的唐朝，是一些鬼哭狼嚎；而現在感受到的是，徹頭徹尾的中國搖滾的希望，中國社會的希望。
唐朝更為可貴地是，選擇了“中國”作為搖滾的定義；他們的編曲中採用過古簫，銅鑼，而歌詞更是才華橫溢，古香古色，加上旋律中大膽而豪放的氣質，可以視為中國搖滾有望稱霸世界的驕傲。
“月夢寂沉沉
銀霜茫茫
玉魂飄散落
幾多淒涼
獨步漫長宵
風過花零
遙望月空鳴”
－－＜月夢＞
“每個人都曾可渴望成為飛行的鳥
在天空和太陽之間穿行
飛過那無窮的漫漫荒野
自由在大地上空飛揚
來吃一口夢做的晚餐
把世界放在胃裡化成血
想當年
狂雲風雨
血洗萬裡江山”
－－＜飛翔鳥＞
“世紀的風暴
百年殘夢
戰爭的廢墟
綠苔蒙罩
瘋子的貪婪
泛著獸牙磷光
百遭磨難
蟠龍仰天長嘯
歲月蒸華發
寶劍依舊亮
熱血洗沙場
江河回故鄉”
－－＜傳說＞
“新音樂的春天”之三劍客
九四年春天，滾石，魔巖和中國火聯手推出三部專集，竇唯的“黑夢”，何勇的“垃圾場”和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從商業角度來說，中國搖滾樂的市場一直是個未知數；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種程序化的教育再教育過程。所以，如果說這實質上是一種對中國文化的直接而淺移默化的貢獻的話，中國火制作公司的同仁們的嚴肅工作精神是值得世人致以崇高敬意的。
竇唯在這個專集中推出的是他風格急轉的過渡作品；雖然他本人具備一流的搖滾主唱嗓音，他選擇了低沉壓抑的曲調，和隨意的唱法；樂迷們很有一種不解的失落。是否這種夸張節奏和旋律成份的嘗試是在暗示竇唯和黑豹一樣要被忘記在塵世之中了呢？這個問題直到三年後才有了答案。
何勇是朋克（
PUNK）的搖滾先鋒，但是對於廣大聽覺依舊麻木未開化的樂迷們來說，這次大膽的沖鋒有一點沖過了頭的感受。
唯一已經具有成熟氣質的是張楚的民謠搖滾（
country rock）；當然這裡的民謠有城市的，和農村的氣氛。在他的音樂中，旋律比較輕快和明亮，更為顯露的是他極富詩意的歌詞表現詩人敏銳的觸覺。“讓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
上蒼保佑糧食順利通過人民
真的不敢想要能夠活著升天
只想能夠活下去
正確地浪費剩下的時間”
－－＜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
“我可以回去用肥皂把手再洗幹淨
可我不能去找個姑娘來洗幹淨頭腦
姑娘，不該是肥皂”
－－＜和大伙兒去乘涼＞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大家應該相互交好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生命像鮮花一樣綻開
我們不能讓自己枯萎
沒有選擇 我們必須戀愛”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我明天早晨打算離開
即使你已經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來會死在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還很堅強”
－－＜愛情＞
不難感受到張楚內心深處對生活和社會強烈的感觸力，和關注精神是前無古人的。他的這種現實精神，一下把太多高高在上的搖滾音樂人拉下了馬來；生活，中國人的生活是中國搖滾真正的土壤。在張楚眼裡，似乎這塊土地也不是那麼平瘠，一樣可以開出鮮花來。
■〔寄自美國賓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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