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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01-08-05]
天還沒亮我就聽見黃風怪在敲我的窗戶。砰砰砰……
“幹什麼啊,吵死了∼∼”我沖窗口大叫,“你不是前幾天就說你要去南方看姥姥了麼?怎麼現在還沒出發呀。”
“嘻嘻,我怕路上遇到狼嘛。”黃風怪說。
“呸呸。”我縮縮鼻子,“你以為你是小紅帽啊。說,到底幹嘛現在還賴在這裡。”
“嘻嘻,你把門開開唄,讓我進來坐會兒吧,我聞到你熬豆奶的味道了噢。”
我嘰一聲把門打開。黃風怪簌地就進來了。他老穿著他那件土黃色的破茄克,抖得屋裡全是灰。還帶來一小片爛葉子,葉子底下睡著一條小小的青虫子,在被窩裡睜開了驚惶的眼睛。
“嗯呼哧哧,我本來打算去我姥姥家的,呼哧哧,但是在路過桑克家的時候,呼哧哧,我聽到桑克對他太太說,現在黃風怪走了,天氣好了,他打算去後山的集市上買東西,呼哧哧,我就回來了,嗯,好喝,好喝呀……”
“黃風怪啊,你喝豆奶的聲音可不可以小一點啊?”我用雞毛撣子掃掃他的腦殼,嘰,掉下來一只小麻雀,它穿著一截運動褲,正在黃風怪額頭的皺紋上爬樓梯,“哼哼。”小麻雀沖我翻了個白眼,掀起T恤的袖子,向我炫耀了一下它的肌肉。
“所以我就回來了啊。呼哧。現在聲音小了吧?嘻嘻,我可不能讓桑克得逞,我要在他到集市的時候抖抖我的黃茄克,呼哧哧,真好喝。嘻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啊?呼哧哧。”
好哇好哇。我說。又可以讓黃風怪背我到處去玩了,啦啦啦。
我們偷偷潛伏在桑克的窗口,我們聽見桑克對他的太太說:
“給我多烙點餅吧,今天我要買好多東西呢。我要買一些玉米回來做棋子兒,隔壁阿九說又想出了一個新棋局,要過來和我切磋,可是我的玉米棋子兒上次下棋的時候已經被他偷吃得差不多啦。我還要買一些茶葉回來熬汁,我的狗狗顏色又變白了,我要用上好的凍頂烏龍把它重新腌成我鐘愛的醬色,都是你,偏給我買只白狗回來,害我這麼麻煩。唉。我還要買一件衣服,好用來過冬……”
“現在才剛剛開春呢,你買過冬的衣服幹什麼啊?”桑克的太太不解地問。
“你不知道啊,冬天就像口袋裡的花生米一樣,每天都會增加一顆,這樣慢慢地慢慢地,有一天你無意中往兜裡一抓,就會抓出一大把來。”說著,桑克從兜裡抓了一把花生米給太太,“冬天就是這樣的嘛。何況呢,我冬天的衣服都剪成樹葉掛在門口的老樹上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我買綠衣服啦,你看每年門口的樹公公都來找我,說春天來了他不長葉子怪難為情的,何況今年他打算和對面的那棵老梧桐樹結婚,你也知道,他們青梅竹馬幾十年了,樹公公也很不容易的,我當然要幫他這個忙啦。唉唉……”
桑克就這樣說了一大堆的話,我和黃風怪在窗外都有點等不及了,好半天,桑克終於帶著他的用油紙包住的餡餅出門了,他一路唱著歌,他唱著:黃風怪終於出遠門,桑克也可以去趕集,你看這藍藍的天和綠綠的水,看不見飯飯阿九在吵嘴……
我和黃風怪在後邊聽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很想撲上去把桑克的油紙包搶過來咬幾口。黃風怪還不小心踢翻了胡子老爹放在田埂邊的漿糊桶,害得胡子老爹放下煙鬥就沖過來罵:
“喂!沒看到我正在插秧嗎?你把這大桶的漿糊給我打翻了,我這大半畝的水稻怎麼粘得上啊……”
唉,我和黃風怪趕緊溜了,還好,桑克沉浸在他的歌聲裡,已經注意不到身後發生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到了集市,看到桑克的兩片嘴唇終於合攏在一起,我和黃風怪舒了一口氣,把堵在耳朵上的手指頭放了下來,拉拉長,讓它們恢復成原來的纖長模樣,剛才為了讓它們能夠完全地、不留一點縫隙地堵住我們有些漏風的耳朵眼,我們把它們都摁短了,這樣它們會變得粗些。這是我的祖先流傳下來的小秘方哦,本來是傳男不傳女的,因為我們家族的女子都有羅嗦的毛病,而我們家族的男子都有大耳朵眼的毛病,一直到生了我,不知道哪個細胞出現了變異,我雖生為女子,卻既羅嗦,又大耳朵眼,經常對著自己喋喋不休,成為整個家族的災禍,差點被長著兔耳朵的族長扔出去,他的十個指頭已經變得無比粗短,結著厚厚的老繭,因為常年塞在耳朵眼裡,他的指頭上已經生長出了一層苔蘚,還結出幾朵鮮亮的小蘑菇。我父親看我可憐,就偷偷告訴了我這個小秘方,唉。命苦啊。
我和黃風怪打算等桑克買完玉米和茶葉,然後在他將買衣服未買衣服之際,刮一陣小罡風,嘻嘻,順手再打幾個圈圈,模擬一下龍卷風的效果,把桑克的玉米粒換成小紐扣,崩掉阿九的小門牙;再把桑克的茶葉換成梅子幹,把桑克的小狗狗腌成沙皮狗,全身皺皺。哼哼,要他太太用熨鬥來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啦∼∼開始啦。我緊緊抓住黃風怪脖子上的褶皺,他沖上沖下,左轉右轉,把桑克的眼睛都晃花了。
“好了吧,黃風怪,你把桑克的左右胳膊都要吹反啦。”我手裡拽著滿滿一把花生米(嘻嘻,是桑克兜裡的,被黃風怪都掏給我了),拍拍黃風怪的腦殼,左轉,啊不,往後轉,嘻嘻,逃嘍∼∼
我和黃風怪一路哈哈大笑,逃出老遠。
“啦啦啦,這下桑克命苦啦。嘻嘻。”我幸災樂禍地挽住黃風怪的胳膊,“咦,黃風怪,你的茄克呢?”
黃風怪低頭看看自己,臉刷地一下紅了,他趕緊溜到一排灌木叢背後。
我們一直到很晚很晚才回家,因為黃風怪是一個羞澀的男生,我在臨近的地方找了很多很多樹葉(很討厭,這裡到處生長著高大的鬆樹),又去偷了胡子老爹一點漿糊,給黃風怪粘起了一件小衣裳,這件衣裳太綠了,以至於我們再次經過桑克家門口的時候,老梧桐樹奶奶還以為黃風怪是樹公公,咬著嘴唇很不好意思地牽了牽黃風怪的衣角,結果揪了一手鬆針,在月色中,我看到梧桐樹奶奶惆悵的表情和黃風怪的大紅臉相映成趣。
第二天,黃風怪賴在我家裡死活不肯出門見人,我只好自己到鎮上的小攤給黃風怪扯點布縫衣服,我還買了一大袋的豆子,準備回去熬一大鍋的豆奶安慰黃風怪可能受傷的心靈,不管我告不告訴他,他遲早都會知道,今天上午,我看到桑克披著黃風怪的土黃色茄克,哼著小曲在園子裡澆花。
我終於擁有了一件醬色的衣服啦。我最喜歡醬色。
我聽到桑克的聲音在耳邊轟隆隆地響起,我把手指摁摁短,堵住耳朵眼,神情莊重地走向我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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