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艺术杂碎 主 页|总目录 |作者索引| 投 稿|讨论/留言 |
[Posted on 2001-03-30]
熟悉而又陌生的亨利·摩尔
这次亨利·摩尔的雕塑展,据说是在中国举办过的规模最大的英国艺术家的作品展,从3月4日到4月15日,在上海美术馆底楼最大的两个展厅里,118件风格鲜明的雕塑作品第一次面对上海的艺术爱好者。
亨利·摩尔在艺术上非常个性化,以至于他的作品贴上了标签一样易于辨认。在没有去之前,由于有收集画册,特别是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图册的爱好,对亨利·摩尔的许多作品我自认为还算得上熟悉。但一看到真实的可以触摸到的作品,我才知道:实际上,雕塑比绘画更需要人直接面对,不亲身站在它们旁边,翻阅过再多次的作品图录,它们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对它们的时候,你会生发出超出艺术史知识和理性认知之外的新的感受。
《王与后》原来真的只能从一个角度观看!从这一点说,它真象是一幅画。我们知道摩尔的雕塑创作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先在纸上画出一个雕塑的素描,再制作一个小比例的实材雕塑作品,然后再用所谓“直接雕塑”法——不制作石膏胚——直接在铜、铁、石材料上雕刻。我们可以猜想:有可能在摩尔的心中,没一件作品都只有一个他认为是最好的观察点。《王与后》就是这样,只有从我们从常能看见的图片的那个角度看,才能感到作品中蕴涵的历史感和孤独感,换一个角度,我们当然可以看到作品更多的侧面,但意义却减损了——那种如太平洋小岛上成排面对大海的原始石像所展示的两个人、乃至集体的孤独。“这是一个人世的象征/千百个寂寞的集体。”亲眼见到摩尔这个代表作,我想到了冯至的这句诗。
〈时间/生命的展示〉由从胚胎到成型人体的四个变形的人体组成。如果单独看,这件作品是很一般的,但和另一件叫〈带头盔的头头像第三号〉联系在一起,我们就能觉出摩尔的用意。后一件雕塑是一个头盔中嵌套着一个头颅,但头颅为何与胚胎别无二致?是头盔中的原本就是胚胎,还是人的生命从思想开始?“思想的胚胎”,一个十分出色的意象。
〈母与子〉在母亲和孩子之间有着好多线的联系,这既写实又象征:把母亲与孩子的头部连在一起的线条,是眼睛中的目光,也是思想或是灵魂。从母亲两个乳房发出到达孩子头颅下方的空洞(嘴)的线,是乳汁,也是感情和生命的给予。
〈着衣母婴卧像〉与摩尔众多别的家庭像或母子像不同:别的作品比如〈家庭群体〉多个个体,特别是母与子是连为一体的;这是说其中有人体的交织,不是指在物理上能否分开。但在这个作品中母亲宽大的胸膛和跨部还有手臂所围绕的很大的一个空间里有一个很小的孩子,我们当然可以解释说,这显示了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的安全感以及母亲的伟大。但这样我们也许并没有完全理解摩尔。我注意到,孩子的躯体和母亲的躯体没有人体的交错,他们仅仅是在两、三个点上“焊在”一起的。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很有可能原来摩尔就只雕了母亲的形象,但完成之后又放上了一个孩子,至于原因,我猜想可能是要放在公园或公众场合、易于人们理解和共鸣的缘故。实际上,如果只有一个卧着的母亲像,她的臂弯里好象有一个孩子但实际上没有,那样是更有意味的:母爱伟大,不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的孩子,而是“孩子”,那么这个母亲就不是具体的母亲,而是意义无限的“母亲”了。我不知道,当年摩尔是否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也不要紧,艺术允许人们的误读。
从总体上说,亨利·摩尔几乎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人体,这是我以前就有的知识,这当然是不错的,但人体与人体是不同的:有的写实,有的变形,有的光滑流畅,有的粗糙扭曲。我注意到在人体的细处,摩尔常用的一种手法就是:在他觉得作品的气息和内涵是愉快、深情或积极向上的时候,作品的表面打磨得都很光滑,我们看见的仿佛就是一个年轻、皮肤光滑的女子,有一种愉悦的感觉;而当作品的气息相反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刀刻在作品表面的细密的痕迹,这就象我们看见了经过时间洗礼之后人的沧桑,就象看见一个老去的女体扭动时,松弛的腰肢上皮肤的褶皱。
而且,不论从内容还是技巧上说,亨利·摩尔的人体又有着丰富的意义。比如非洲原始的宗教意味(面具与祭祀柱);比如野兽派艺术的因素(《着衣的卧女》:人体在写实的形象下,四肢变的粗大,头部却不变,以至会给人们一种感觉:这是一个长着男人身体的女人);再比如平面绘画的视觉感受(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与仅作为画家的米开朗基诺的极有雕塑感的绘画正好相反。);比如“现成品”艺术,(摩尔从动物骨骼、天然石、贝壳等那里看出的人体,他就会几乎不加修饰的直接摆放在那。这虽然比不上杜尚的《泉》那么惊世骇俗,但也足以表现他在艺术观上的先锋观念。)可以说,亨利·摩尔是这样一个艺术家:很有现代感,但吸收了很多传统乃至原始的因素;极有个人风格,但这种风格又不是单一而是丰富的。
站在亨利·摩尔的作品前,我看到的是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世界。
■〔寄自上海〕
现场@艺术杂碎 主 页|总目录 |作者索引| 投 稿|讨论/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