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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01-11-15]
我们那个时候多么年轻,光洁饱满的面孔上散发着晨露般透明的朝气,纯洁无暇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杂质。对于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感到新鲜,闪闪发光的头脑里充满着奇思妙想。喜欢用我们善良的愿望理解他们冠冕堂皇的勾当,然后慷慨陈词直抒胸憶。直到那些勾当在自己身上产生出来截然相反的恶果,仍然执迷不悟,落入他们断章取义的陷阱里暗自啜泣。最后有一天酩酊大醉之后,幡然醒悟。酒精几乎已经耗尽了我们对所有事物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梦想。我们不再年轻,目光浑浊,满脸的胡茬一天不刮就不像样子。酒徒清醒的一刹那间,重新想起他们为了转价彼此之间矛盾做出来的龌龊的勾当,在我们被诬陷被损害还得自责自怨流下来伤心的泪水中,达到他们相互遮掩彼此丑陋的老鼠尾巴,得以平衡各自利益关系的最终目的,然后镇定自若地伸出来长者宽厚的手掌前来拍着我们柔弱可欺的头顶……噢!现在想起来当年利用我们美好无比的愿望把我们打败,我们却倍感温暖的手掌是多么肮脏。如今看着他们在疗养院里,在宽敞而又死寂的客厅里,像孩子般龟缩在角落里,看着浑浊的鱼缸里毫无生气地静止不动的游物,一副童叟无欺的呆滞表情,间或流出来没有缘由的眼泪。你们简直无法想象到当初他们是何等地圆滑何等地无情把我们打败以至于死去的情景。
他们那时候大多在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经历复杂,背景隐蔽。只有在绿色的保险柜里才有案可查地保存着他们良好出身的平民档案。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什么也说明不了!尤其是那些利用细枝末叶达到偷梁换柱目的的龌龊勾当,表面上风平浪静,波光涟滟,找不到任何把柄可以记录在案。他们对此伎俩早已烂熟于心,渊源已久。他们的父辈属于我们这座城市最初经历了翻天覆地变化,在战争疮痍上重建家园的那一代人中间,昔日善于权衡利弊,以蝇头小利为生存目标的小商小贩,或者是在伪满时期依赖写状纸,贯于腾挪之术的街头术士,伺机进入某座工厂掌握一部分权力的新型把头。商贩对昔日机巧与算计的回顾,把头在贫瘠的餐桌上独自吞下满满一碗细粮,不顾孩子们艰难地咽着拉嗓子的粗粮,在他们吃得八分饱的时候,还得抬头聆听酒足饭饱的父亲摇头晃脑哼唱洋片的情景,牢牢地嵌在他们的记忆深处。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教他们成为宽宏大度、富有同情心的人类。他们习掼于隐忍着心中的怨屈,咬紧牙关,在危机四伏曲径通幽的回廊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玻璃上细微的雨渍,耳边留意着流言飞语中一旦出现的可乘之机,便用力地抓住,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把稻草挥舞出金鞭的脆响,四处抽打。于是,赢得由孔武有力,头脑简单,不善猫腻的退役军官组成的当权机关的轻信。他们坐到了回廊正厅的角落里的一张办公桌后面,长长地吐出来胸中积怨已久的怨气,想到当商贩当把头的父亲传授给他们的机巧与隐忍的性格,不禁地暗自庆幸。庆幸之余,开始有模有样地娶妻生子。他们的妻子并非花容月貌,温文尔雅,大多是旧宅的左邻右舍,或者是昔日商贩新型把头们的同僚之女,往往又都是遵崇父命不可违的古训成家立业。他们最初的性生活是在租赁下临近郊外的农舍里进行的。农舍漏风的四壁吹得他们神不守舍,浑身打颤。新婚的妻子得不到性满足怨声载道,把他们身无处所的怨气劈头盖脸地泼洒过来。冷风吹我三层毛!他们学会在自嘲中对付怨声载道的黄脸老婆。直到无可阻挡的政治运动来到眼前,他们最初的兴奋初次受挫之后,冷静地体会到空洞无物的激情并不能改变自己处所的危机,加上昔日商贩新型把头的父辈们也已被巨大的政治洪流吹打得体无完肤。哎呀呀!他们暗自嗟叹,开始捧读古书,专心房事。希望古书中的房事秘诀能够帮助他们神不守舍的神经,他们的儿女便是在老道遁世的古老文字中,得到技巧上补充的频繁房事中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期。整个七十年代正是我们初谙世事的年龄,运动与激情跟随着少年寒冷而漫长的成长里程,在距离城市遥远的荒漠上,目睹着父辈们背负着历史所带给他们沉重的思想包袱,在属于他们的流放地不计前嫌,用聪慧的头脑土法上马,向荒原开战。还有满怀豪情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暗地里弹着吉它,相互传颂着美妙无比的乡村歌曲。他们成为我们人生道路上最初的启蒙老师。在荒漠小屋中教导我们忘我牺牲的精神,窗外呼啸的北风让我们别无选择,惟有相信忘我的牺牲才可以建立新世界,崭新的世界存在于我们的幻像之中,我们身处在荒漠和飓风之中,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目睹。那怕是旧时的城墙和庙宇,都可以提醒一下客观存在的古老的训诫与现实的莫测,但是没有。这样在我们迈入成人行列,经过四年完备的书本教育之后,进入这座违莫如深的城市,才发现以往的教育是何等的幼稚,何等的不堪一击。面对车水马龙的人流中,一张张心怀叵测的面孔,我们变得迷惘变得脆弱。无所适从地披散着表示不甘示弱的长发,忽闪着惶惑的目光,渴望着温情渴望着理解。这个时候他们面带着笑容向我们走来,成为我们的上司。我们望着上司正值盛年的笑脸,笑脸上看不出来丝毫的歹意和暗藏的杀机,惟有亲切之感常驻于此。至到今天我们得承认,他们的面相的确是这座城市众多獐头鼠目之辈望尘莫及的:端正庄严,老成持重,基本上做到含而不露,有板有眼。从我们那幢粉红色的旧日府邸顶楼的办公室里出来,踱步走到我们下属拥挤不堪的屋子里,总是和蔼可亲地环视一周,轻轻地咳嗽一声,示意我们从堆满书籍和报刊的桌面上转过脸来。他们有的眼皮垂长,常年得不到锻炼,浑身没有肌肉的感觉,哈欠连天。有的身材魁梧,面貌堂堂,头发染过,习惯散步,讲究养生之道。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会说机警幽默的笑话,把沉闷的空气搞得轻松活泼,然后间或地伸开双臂,做几下广播体操中伸展运动的动作,让我们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眼睛。并伸出灵活的手指为我们打开脖颈下面的穴位,让血脉畅通。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些更能赢得我们的爱戴呢?没有!我们感受着他们关怀的雨露,在灰暗的屋子里面,伸腿弯腰,一副忸怩之态,恍若回到久别的父亲身边,感受到他们有着慈父一般博爱的胸怀。我们那时候的目光尚能与心地间的愿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表达着那份美好的想法。哈哈哈,嘿嘿嘿,他们及时地把我们美好的感受用朗朗的笑声发扬光大,与其说是满足我们心里的愿望,不如说是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心理。我们为此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甚至希望他们永远盘踞在我们上面,像盘踞在我们上面的父辈一样天经地义。我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楼下狭窄破旧的淋浴间里,他们脱去冠冕堂皇的外衣,脱去外衣里面有几分污迹的背心裤衩,捂着没有胸肌的肋骨,护着下腹突凸的肚子,两只弯曲不直的瘦腿,小心翼翼地迈进水雾迷濛的门坎,佝偻下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干瘪,再也没有以往的威仪,我们不禁心头涌起阵阵的酸楚之感,就好像看见我们的父辈佝偻的背影一样。他们站在锈迹斑斑的水蓬头下面,在细密的水线的掩蔽下,不时地瞥过来敏锐的目光,透过迷濛的水气落到我们光洁饱满的身体上,没有了对我们朗朗大笑时的臃容大度,空洞无物的眼神,而是那么短促那么迅速那么敏锐地一瞥,在我们毫无察觉的一瞬间已经完成了内心中千变万化的感慨与怀想。我们主动要求为他们擦拭后背,让他们手握着凉水管道的管壁,往毛巾上打满肥皂,向他们湿淋淋的背上推过去,想到自己都不曾为亲生父亲这么殷勤地服务过,不由地感慨万端,手下的推力有些不顾分寸,他们佝偻的身体像散架的牛车,发出来吱吱呀呀的乱响。哈哈哈、嘿嘿嘿,他们并不计较,自嘲地笑着用脚抵住光滑的瓷砖地面,把自己比做老牛与破车的晚景状态,并说他们已经日落西山,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旭日东升,前途无量,转过身又给我擦背,手劲儿又轻又柔和,就像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又一次感受到宽容和慈爱。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我们动心的时刻!我们这些心灵孤独而又敏感的荒漠之子,禁不住眼圈发酸,发自内心地一次次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们松弛的皮肤,一寸一寸干得十分认真十分仔细,连皮肤上面的痦子和肉瘤都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这种感情不是轻易可以产生的,没有我们对嘈杂的都市生活的惶惑和恐惧,没有善良心地中那些永远不肯泯灭的美好愿望,是绝不会做出如此肝胆涂地为之献身的举动的。我们怀着晶莹剔透的美好愿望,看到他们对自己儿女那份近乎下作的慈爱与宽容的时候,又是怎样表现的呢?那是在一个阴云密布的盛夏的傍晚,他们的儿女因为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晚会,其间有烛光和花篮,美酒和音乐。他们的儿女冒雨前来管我们的上司要钱,上司把兜里的钱全部掏干净,伸手给他们整理着翻进脖颈下面的衣领,用柔软的手指抹去他们鲜嫩脸颊上流淌下来的雨滴,他们并没有表示出来应有的感激之情,而是略带几分厌恶地拨开脸上滑动的手指,继续站在幽暗的走廊里盯着上司,手里甩动着几张钞票。没有了,上司可怜兮兮的把四只衣兜统统翻过来,让他们看清楚。我们望着上司儿女们面若桃花的美貌,沉浸在无限崇敬的感怀之中。这美貌无疑是上司美德的延续。美貌的儿女们并没有离去,继续用劲儿甩动着手里的钞票,嘴上嘟囔着对上司极不恭敬的冷嘲与热讽。上司并不恼怒,反而嘿嘿地笑着自嘲自己一番,逗弄出儿女们更加粗鄙的言词。上司对此种言词欣然接受,毫无羞辱之感。他们好像在舞台上演出一幕令人作呕的活报剧。我们感到不可理解,为他们美貌儿女的粗鄙的言词,为上司吞咽下去儿女醋鄙言词后的委诺的态度。这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认为正当的父子关系之间所允许的幽默范畴,有些下作有些不耻。我们马上把自己的钱送给他们,为上司解围。并撑着雨伞把他们送到雨水滂沱的大街上,看着他们挥手招呼一辆出租车过来,等着他们坐进车里,以为他们会说一句感谢我们的客气话,叫我们看到上司的美德在他们身上具体的反应,但是没有,连一声招呼也没有,就扬长而去。出租车溅出来的水花打到我们的脸上,我们并没有计较,只是想着生日晚会上该是扬溢着怎样一番欢乐祥和的气氛,上司美貌的儿女与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伴着歌声和美酒,挥金如土,那该是怎样动人的场面!哦!我们就是这么天真!站在雨水滂沱的道上,目送着出租车的红色尾灯拐过阴暗的街角,遐想着上司的儿女们成双成对的舞姿,为他们默默地祝福,像手捧烛光的圣徒面对天使降临人间那般虔诚。
上司洞察微毫,并没有让我们感到失望。在转天阳光充沛的午间,允许我们穿过那段幽暗隐蔽的走廊。走廊里摆放着用来拖地的抹布和盛水的塑料桶,还有洒着花露水的脸盆和丽士香皂,防止下水道堵塞时用的马桶,马桶里清澈见底的自来水没有任何异味儿。上司亲自打开厚厚的松木板门,上司的门板比楼下的门板宽大厚实。我们在楼下,上司在楼上。嘿嘿嘿,上司压抑着自己的笑声,让我们初次领略到昔日远东领事馆总领事宽敞明亮的屋宇:举架宽大,壁厨林立,壁炉典雅。地板上泛着打过石腊的亮光,迎面垂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一张中国地图,还有一张工作进度表,表示出来每周出勤率和工作效率互成正比的红色尖头,互相照应着朝上发展着的井然有序的过程。宽大的镜面镶嵌在两张地图中间。镜面左边一张办公桌,右边还有一张。两张办公桌烤漆铮亮,桌角滚圆。桌面上摆放着小型电风扇、茶叶桶、笔桶。两张五十毫米厚的有机玻璃板下面,压着彩色的美国篮球巨星头像和瑞士风光照片。一架奔腾686彩显电脑摆在门后的电脑桌上面,一行欢迎您光临的红色字样映在闪光的屏幕上。深色的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盘正在对弈的棋子。黑白棋子走势温和,不分胜负。
坐坐坐,上司让我们坐到茶几后面的真皮沙发上,来来来,扔给我们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中华牌高级香烟。
我们仅仅看过,却没有抽过这种红色烟盒上配有天安门配有华表图样的高级香烟。它们端端正正放在我们眼前,好像金子一般贵重,我们受宠若惊,没有人敢动。
抽抽抽,上司亲自撕开一层金纸,把烟卷亲手放到我们嘴上,掏出打火机点燃。又用清水洗刷一遍印着蓝色花卉的唐瓷茶杯,把竹桶里的茶叶倒到手掌上捧给我们,我们看到又圆又黑的一团一团的小东西,既像药丸又像用泥揉成的弹子儿。上司让我们猜一猜是什么茶,并让我们猜出茶的品名。我们平日最多喝一些散碎的花茶,通常是喝白开水,以为茶叶只有叶状的一种,没有见过这种球状的东西,绞尽脑汁儿猜想着以往在书本上在商场里见到过的品名,都一一被上司朗朗的笑声否定掉。喝吧!最后也没有告诉我们叫什么茶,品吧!让我们自己去品。我们闻到浓郁的茶香,看到打着石蜡的红色地板上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耳边响彻着上司朗朗的笑声,每个人都表现出来诚恐诚慌的仰慕之情。他们含笑着继续让我们抽中华牌烟卷品莫名的香茶。随后不经意间指一指面前走势温和的棋局。
你们年青人看一看谁的势头好?他们问我们。
黑的!我们觉得黑棋再点一个子儿便可以吃下十目长龙。
如果白的走这哪!他们捏起一个白子儿,放到一个极不起眼的劫裁上。
那就是白的。我们发现这一着在另一块地盘上暗藏杀机。
假如黑的走这哪!他们又指出一个暗着,这个不易察觉的暗着,将在几步之后呈现出来不容置疑的威力。
白的!我们再次陷入棋局的莫测之中。
这哪?他们再下一个子儿,那将是在虚晃一着之后出现整体翻盘的结局。
黑的!我们再次否定道。
这哪?他们再下一子。
白的!我们终于发现表面祥和温暖的棋局背后原来早已危机四伏,哪一着都有制对方于死地的走势,表面的温和其实已经暗藏着杀机。
哈哈哈,上司没有让我们继续陷入围棋的迷宫里面,奕者戏也!他们轻松地说着,把棋局打乱收起棋子。我们也就没有过多地注意棋局对奕的结果,更没有想到植入他们内心深处的棋子亦入这棋盘上的走势,表面温和其实内部已经箭拔弩张。
我们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没有预感到围棋带给我们启示,这是我们致命的错误。接下来连续几个烈日当头的午间,我们都被上司邀请到打着石蜡的红色地板的楼上,坐在摆放好的真皮沙发里面,抽着中华牌香烟,品着说不出品名的香茶,享受着上司亲手为我们打开电风扇吹过来凉爽的柔风。在没有棋局打搅的情况下,面对着上司和蔼可亲的笑脸,心头涌起万般的如归之感。听着他们漫无边际地尾尾道来,从古书的典故中产发出来对现实的隐喻,列举种种疑点,全是我们平日不必操心的财政和权力方面种种不异察觉的蛛丝马迹,启发我们联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说明我们也属于集体的一员,集体直接受到财政与权势的控制。我们在电扇的柔风里,望着窗外炎炎的烈日,感到胸中第一次涌动起来责任和义务的火焰。它们一旦涌动起来,就像打着石腊的地板上反射出来的阳光那么耀眼,那么容易击起来我们心底里纯洁无暇的波澜。这些波澜在上司不经意的点拨中变成了愤怒的涛声,在胸中回荡。敬畏的目光向他们表明满怀诚意的怒吼,他们躲闪开我们诚恳的目光,频频为我们沏茶点烟,表现出来对我们年轻血液里唤发出来的激情荡漾下的智慧的火花自叹不如的感慨,并兼有未来是属于我们的种种许诺。我们在幻化着属于我们的未来的幻像中纷纷站起来,挥动着有力的手臂,甩动着飘逸的长发,像第一次面对我们的父亲那样发表着自己的猜想,和对种种疑点的精辟的分析与判断,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完全是出于我们的愤慨和对公正道理的坚定的信念,滔滔不绝慷慨陈词,恰恰是我们这些滔滔不绝的分析与判断,成为他们得以平衡彼此间危机四伏的利害关系和转价矛盾的有力证据。我们所有赋予激情的美好的愿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之中,一次一次周而复始,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有中华烟卷和莫名香茶的伴随,我们在毫无保留的慷慨陈辞之中,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上司闪烁不定的目光中那些游移的成份。直到满脸生满坚硬的胡须,面对镜子,发现不知何时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已经暗淡无光,再也发不出来纯朴自然的笑容的时候,眼看着自己那样徐徐地落入陷阱里的过程,就像一根无足轻重的羽毛,无助而绝望落入黑暗之中。即使心里明白,但已经无力回天。惨淡的醉意醺然的脸上不自觉的散发出来自甘堕落的表情,旁边一双残留着一丝晶莹剔透的目光最终脱离我们疲惫不堪的眼眶,最后一次看着我们如往日一样在他们的慨叹中表示着自己空洞无物的激情。不会过多久,或者就在同一天的下午,突变的阴云笼罩着气氛阴沉的会议上,或者在独自被留下来的时间里,窗外凉风萧瑟的初冬的傍晚,我们被另一个哈欠连天眼皮垂长的上司指名道姓,有理有据地彻底打败。你会发现阴沉的光线下,一双睡意迷懵懂的眼皮第一次睁开,并且嚯然一亮,目光如炬如同窗为的闪电,或者初冬的寒风,叫你感到彻骨的寒凉,你曾经满怀豪情、慷慨陈辞的肺腑之言,已经被抽干,变成贫瘠的只言片语,断章取义的残存片断。以此质问你对全局或某个人怀有怎样的目的。那哈欠连天亲切无比的面孔此刻异常地冷漠,足以把你对他们的感激之情彻底覆盖,令你不寒而栗,脑袋里只省下窗外呼啸的风声。你说没说?你是什么目的?直逼得你语无伦次。我说了但我没有什么目的!你深深地感到无法自圆其说。没有什么目的?你怎么解释你说的话!你无法解释,越解释越显得捉襟见肘面红耳赤节节败退。因为你曾经说过的话完全包涵在义正词严的激动情绪里面,那种情绪是来自心底里最为纯洁的一份感情,你无法复圆那份脆弱而又无助的情感。它们只有在阳光谱照下,才显得可敬可爱可亲。否则将永无归途,变成一团乱麻把你死死缠住,陷入自责的泥潭。我错了我错了!你只有这样再三地点头认错,汗珠顺着额头不停地滚落下来。错误承认了就好!他们渐渐平和下来的笑脸在彼此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后,马上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面目,相互之间交换着搭成凉解的目光,在你的痛苦之上建立起来新的平衡关系。慈祥着面孔赠给你一个年轻的称号,其实他们已经牢牢地将你打败,你的心在屡屡受伤之后变得麻木不仁,以至于死去,木然地看着他们哈哈哈嘿嘿嘿地微笑着,推开楼下拥挤不堪的房门,轻轻地咳嗽一声,等着从书本和报刊中抬起的脸庞转向他们,他们开着幽默俏皮的玩笑,把目标对准像你曾经一样,具有着一双纯洁无暇目光的青年,向他们走过去。你想呼喊,但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成为一个酒徒,没有人相信酒徒的呼喊!你摸一下自己的两腮,已经一片胡须。酒徒的笑脸习惯于沉缅在自报自弃的骂声里。你的骂声只能是在骂自己。最后那双离你而去的目光毫无怜悯之意!你再也记不起来它们曾经在你的眼眶那么纯洁地闪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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