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现场@纯文字 主 页|总目录|作者索引|投 稿|讨论/留言 |
[Posted on 2001-10-15]
首先我先声明一点我不会下棋,这里面有关下棋的术语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开学后不久就得知班上有一男一女,均是象棋高手,得过奖,高考时都加过分。男的叫王每,女的叫胡军。那天有个老生跑到我们宿舍来,喊你们这儿有谁下棋的?有两个人应了声,还有两个把头抬了起来。老生说我是说得奖的那个。王每正好从外面夹着脸盆回来,他夹盆的姿式很象我们那边去河边洗衣服的女的。他带点疑惑地问是不是我。
那个叫胡军的女生个子高高的,很漂亮,她即使下棋不得奖,即使什么特长都没有,我们都会注意她的。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对一件事情产生了兴趣。那就是两个人都是市级冠军,那到底谁厉害呢?王每说不知道。于是就有男生中的好事者怂恿女生中的好事者让他们来一盘。对方很快把话带过来了,说胡军说的:来就来,有什么事?只要是男人的都磨拳擦掌,说小娘们嘴到是挺厉害的么,给她点颜色瞧瞧。倒是当事人王每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腼腆地笑了一下。王每有些娘娘腔,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而且给他取了一个王妹妹的绰号。
那是个星期天,还把桌子擦了一下,还买了点瓜子。胡军带了一帮女生杀了过来。王每早已坐在桌前,在那里看书打谱。这张桌子就象是他专用的。我注意到王每看到胡军时脸上泛了一下红晕。那天的棋局我唯一记得的是胡军先吃对方的子,每次都是,然后王每再回敬性地吃掉她一个子。胡军三盘皆输,站起身说我是下不过他的。脸上却是有些讪讪的,这回轮到她脸上起红晕了。我想假如我是王每,至少我会让她一盘的。
正常的情况下在下午偌大的教室里会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在看普鲁斯特,一个在一本接一本地看租来的武打书,还有一个就是王每在打谱。我很羡慕那个看武打书的人,他可以看得很投入,而我不行,顶多看十分钟就要把头从那么长的句子里抬起来缓神,却又不能不看,因为这是我的理想,因为确实写得好,是那种磨人的好。有的时候我会站起身走到王每的身边。他抬起头,看看我,腼腆地笑一下,然后又继续他的事情。有次我问他有没有看过阿城的《棋王》,他摇摇头。过了会儿我也摇摇头,说不太象。
教室里就经常是这三个人。有的时候会有同学来拿个东西,或者看会儿书之类的,但不能形成某种规律。开学伊始的时候还有人来找他下棋,但过了一阵子就没有了。我想倒不是下得过下不过的问题,而是没有谁会象他这样正儿八经地把下棋当件事情来做,顶多只是爱好而已。新鲜感过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胡军谈恋爱了。男朋友是学生会的主席,个子也是高高地,他们走在校园里很般配,也很引人注目。就让你想到郎才女貌,觉得这样子的感情是可以用来做模范展览的。
大三的时候,大奖小奖王每已经拿了无数了。教室里的风景和我坐在教室往外所看到的风景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我们三个人,王每坐在教室的最前边,偶尔传来棋子落盘时的声音。看武打书的那个人离我隔一排,这三年里他看过的武打书也是蛮吓人的了。还有就是我,时不时地要把头抬起来,看一看走过的女生听一听操场的声音,现在手边的书已换成了杜拉斯。这三年里我曾经有一些反复,想放弃了,却是发现自已已无路可退。小时阅读《故事会》时享受的那种快感已荡然无存,知道了后果却已经晚了。我们就象是一个铁三角,牢不可破,甚至说不定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增或减都会带来不稳定。
胡军和学生会主席吹了。谁都不知道原因,只是都知道这事。后来胡军就来和王每下棋了。我记得那天胡军拎着个水瓶到教室来拿了个什么东西,过了会儿她又拎了水瓶进来了。她站在王每后面看。等我再抬起头时她已经坐下来了,开始了和王每的对弈。
他们问我胡军是不是在和王每谈。我说我哪知道。他们就有些不平和嫉妒的样子,多管闲事地为胡军不平,言下之意是找他本人都比找王每好。
自从胡军来了后,教室的人就开始多起来了,有本班的也有外系的,好象掀起了一股学习象棋的高潮。王每是来者不拒,依旧不多话很腼腆。这股高潮是由胡军引起来的,也是由胡军退下的。面对他人的邀请胡军都很客气却坚决地摆摆手,除了王每她不再和别人下棋。最后只有一个大一的新生留了下来。我知道他比我还差。因为在那天人散之后,他带点鬼鬼祟祟地问我会不会下棋,并且强调只要会下就行。在我点头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盒崭新的象棋叫我教他如何走子。
他叫丁当。丁当象口香糖一样粘着胡军。只要胡军出现在教室不到五分钟,他就如影随形地跟至而来,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下棋。丁当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整个教室里就听见他在不停地饶舌,夹杂着胡军的浅笑声。看得出来他很讨女孩子的喜欢。不象只有王每和胡军除了落子纯静的声音外再无其它声响。但这样子的混淆着男女的声音似乎打乱了我们平静的节奏,使得我心烦意乱。就在我想要另觅它处的时候,丁当和胡军又双双消失了。我只知道前一晚下自修时我透过阶梯教室的玻璃窗看见了他们,胡军脸上是笑容,中间放着一个棋盘。
我不知道王每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只是他依旧每天到教室打棋谱,看不出来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什么影响。他对人一向很客气,甚至有些怯懦。谁都无法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只知道他喜欢下棋,似乎他生活里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下棋。如果换成了我,我会觉得被胡军耍了,我会恨丁当,我也会早点采取主动把胡军抓在手上的。同时我会认为这是一件很让我丢面子的事。
我一直以为第一届南京市大学生象棋比赛的冠军非王每莫属,别说是大学生,王每在江苏的棋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经常有一些棋院棋手写信给他。但在学校先举行的预选赛中,王每输给了胡军。因为是淘汰制,所以王每再没有任何机会。而胡军又被另外的人给杀得丢盔弃甲。大家都觉得有些可惜。比赛的那天我是在教室里的,先是看见比赛结束的王每进来,然后是胡军跑了进来。她已经张了口,但发现我在,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掩饰性地在抽届里翻了一下。
谁也说不上这件事谁主动谁被动,反正两个人就这么谈上了。这份爱情来得晚了点,我想假如王每那时早点让棋的话,早就不用等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个看武打书的有一次被别人拖去了网吧,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沉溺之中就象他对武打小说那般着迷。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感到了无比孤寂和对我所选择的这种生活的悔意。
回到宿舍时,灯已熄了。他们正在谈论王每的爱情,王每现在都要弄到半夜才回来。他们说王妹妹个子没有胡军高,接吻的时候肯定是坐在王妹妹的腿上的。他们说不知王妹妹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是那么害羞地笑着,会不会阳痿。然后是窃笑声。出于某种矜持,我没有加入讨论,但我无法阻止我的想象。我和他们一样,希望那个人不是王每而是自已,可惜胡军不喜欢文学,我没法与她做出任何沟通。文学在我心目中好象已成为一个我结识异性的工具,书读得越多想法就越强烈,它对于我来说已失去了原有的含义,变成了一种急欲摆脱目前困境的跳板,直至最后把它抛弃。
毕业的时候大家聚会,有好事者说我们在做新生时下了一盘棋,毕业的时候再下一盘吧。大家都有点喝多了,都起哄般地表示同意。一点也没顾忌到王每和胡军刚刚分手的事实。对于这件事本来大家就不看好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吃惊。胡军想了一下就同意了,她做事一向是很干脆利落的。王每推辞着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下了。我知道他说的不是客气话,因为自从他开始和胡军谈恋爱后就一直没在教室里摆棋谱了。不会有时间的,胡军是那种需要男孩跑前跑后的女孩。大家说没事的,下一盘吧。我看着涨红了脸的王每,心里想着这次他是让还是不让。
王每拗不过他们,被压着坐在了凳子上,手被揿在棋盘上,似乎只等着他发令别人就用他的手指帮他走子了。王每说你们放开,我自己下。胡军横了一步炮,王每愣愣地看了半天,突然头一歪,整个人就瘫了下来。
后来我们才得知王每有先天性心脏病,有这种病的人是经不得一点风雨的。他的家人是想用下棋来收他的心,没想到他却发了疯的着迷,最后却又因为放弃了棋而死在了上面。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会为放弃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惊恐万分。
■
![]() | 现场@纯文字 主 页|总目录|作者索引|投 稿|讨论/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