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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01-06-17]
三月,辛夷开花时,骑在自行车上的人还没睡醒,春天近在咫尺,却没听到人们的欢呼声。城市和天空被一个调子主宰――灰,一切都灰蒙蒙。我曾在笔记本上写下:“我喜欢灰色,做这座城市的调子。”那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就像我喜欢吃咸菜,是因没钱买别的菜,只能吃这个。说我喜欢灰色,是说我必须研究灰色,进而得到委拉斯开兹笔下难得的银灰和金灰,那是一个时代的品质。在我所生活的中学时期,教师们就非常喜欢干净的浅灰色。在电影院里放的纪录片中,我也经常看到一些大人物穿着灰色中山装。虽然那时盛行过蓝色、军绿色,但那终究是大众的颜色,真正高贵的还是灰色,知识分子的反应是晴雨表,他们爱穿灰色也是有其心理依据的,当然这要高于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
我也喜欢灰色,这是西方古典油画影响的结果。在法国印象派绘画前,纯颜色如红蓝绿黄等颜色是不能在画布上直接用的,必须进行调和,调出接近中性的色调,否则你就不能成为优秀的画家,只是一个染布匠。如今研究灰色是我的一种嗜好,毕竟我是生活在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里,这座以煤而遐尔闻名的城市的灰色分布很特别,厂区、矿区、居民区不分,属于急功近利的风格。灰色中包含了绿、红、紫、黑等等色素,也包含了这座城中人的服饰、肌肤和表情。和我一起上下班,早出晚归的人心境也是灰蒙蒙的,不研究这个主宰色调,任何思考、记录、表达都没用。
研究灰色久了,就感到自己无精打采,神志不清,但我多少还是有一点收获。灰色是这座城市的大染缸,什么花花草草搬进来没几天就会染上灰色恐惧症,纯红、纯黄、纯绿都向灰调子转化,以尽快成为灰色家族的一员。通过研究,我发现灰色是这座城市的吃色虫,它无处不在,无处不爬,有时还会钻入人的脑壳,影响人的思考与行动。说环境能改变一个人,在一定意义上是对的,特别是城市能塑造出一大批灰蒙蒙的人,他们各方面都体现出中性的特征,而且都有一个癖好,喜欢吃掉纯净的颜色,并在自己的肠胃中转化为中庸的灰色,传染给每个与他们打交道的人。
我研究了一个冬天,越研究越寒冷,有时神经质地感到自己的指甲变灰了,写下的字也变成了灰色,我怀疑自己被人偷偷地安了一副隐形的灰色眼镜,但因这种怀疑毫无根据,自然就不再想了。三月,像小脚女人一样悄悄地来了,也许她没涂口红,大家没有注意。在灰蒙蒙的大街上,我无意中抬头看见了一盏盏挂在干树枝上的小灯,它们在灰色中亮亮的一闪一闪,像白色的精灵。呵,原来是辛夷花在帮助我治眼疾,它们也许知道我在自称喜欢的灰色中快要窒息了。我只顾抬头看这些洁白的小灯,忘记了自己是在自行车上,“砰”的一声撞上了前面车子的尾灯,车上青年回头就甩过来一句:“你眼瞎了......”我忙说对不起,我确实是患着眼病。在这一撞中,我感到眼球上有一层薄薄的东西掉了下来,可能就是那副隐形的灰色眼镜吧。研究灰色的工作,看来只能暂告一段落了。
(1999、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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