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OliveTree 文学月刊·1995年创刊 1996年第1期·1996年1月1日出版
☆◆◇◆☆◆◇◆☆◆◇◆☆◆◇◆☆◆◇◆☆◆◇◆☆◆◇◆☆◆◇◆☆◆◇ ◆ 《橄 榄 树》 全 体 同 仁 恭 贺 大 家 新 年 快 乐 ◆ ◇◆☆◆◇◆☆◆◇◆☆◆◇◆☆◆◇◆☆◆◇◆☆◆◇◆☆◆◇◆☆◆◇◆☆ 本 期 目 录 ~·※·~【漂泊岁月·又是新年】 新年 瓦 克
【本期专栏·雨渡】 梅雨之夜 马 兰 渡 诗 阳 人面桃花 鸣 鸿 鼓声 梦 冉
【宽银幕·思路】 思想的里程 梁 元 初夏,还是雨的天气 祥 子
【罂粟花开·错误的风景】 虚幻的风景 瓦 克 错误 风 子 打伞绕室 祥 子 自慰 鲁 鸣
【同样的故事·童话】 给他 马 兰 童话 梁天天 一支歌,一支无字的歌 冰 峰
【都市风景线·午后】 秋天星期六的午后 梁 元 美国乡村歌曲 岑 榕 孤独者自白 秋之客
【序列·象形会意】 说梦(选六首) J H 光与影(选六首) Y Z 意识流(五首) 诗 阳
【新闻启事】 致谢和征稿 本刊编缉部 —————————————————————————————————— 【漂泊岁月·又是新年】 —————————————————————————————————— 新 年 ·瓦 克· 一 在黄昏将至的黑屋子里 我等待着女人 她们总是姗姗来迟 不按门铃 汽车的喇叭被她们温柔的手 粗暴鸣响 快步下楼的时候 我总担心 或希望 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也许会把这些破旧的公寓楼 燃成灰烬 祖上代代相传的 爱情信物 在昨天 已让我在街口的当铺 廉价地兑换成现金 而这是个除夕之夜 寻欢作乐或 声嘶力竭 把崭新的现金再兑换成足够的酒 将她们灌晕 那时 新的一年 就开始在疯狂 或疯狂之后的沉睡中 悄悄降临 二 占卜的老人 听着我磕巴的话语和计划 频频摇头 我 双眼发光 激动人心 已被揉洗得很乱的扑克牌 他让我再混一遍 说新的一年的 命运 随机其中 我颤抖的手 把无数的可能 归为一种 半信半疑 而他苍老慈善的脸 从容不迫 没有表情 这时 一辆急救车的鸣叫穿过正午 满载着小学生的学校巴士 在门口停下 肤色混杂的孩童 走进了隔壁的饭厅 三 我在巨大的床边呆坐 试图把可调节亮度的灯 调到最佳浪漫的 气氛 镜子中的面孔 在黑暗微亮中 嘲笑自己 我赤身裸体 无法确定 收音机里的音乐 正播送着圣诞和新年的曲目 欢乐喜庆 圣洁感人 我紧张的手 变换着频率 调大着音响 旁边一本环游世界的书 落入眼中 她们在洗手间里作最后的准备 浪笑频频 门被推开 看不清她们化装太浓的脸 诱惑的乳房却形态各异 不一样的曲线慢慢逼近 我想要站起 我原地不动 四 我的朋友 他没住几天 就又要远行 在四十二街的车站 要钱的乞丐 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语重心长地 把我的手握紧 他花了一块钱 买了两份今年最后的时报 说回去的路上 我和他读同样的故事 同样的新闻 我还有的朋友 他们吸毒喝酒 神智不清 在电话中 他们满嘴慌言 哭泣有声 过节的假日里 我路过医院 服完过量药剂后的他们 面带微笑 关怀着我的处境 五 滚动的身体 急促的呼吸 渐渐变小的床 让我 手忙脚乱 力不从心 而她们 我阴谋占领的对象 我含辛茹苦的姐妹 我在黑屋里苦苦期盼的女人 她们在拥抱中将我抛弃 在疯狂中忘记自己 在呻吟和嚎叫 那美丽的瞬间 所有的苦难被暂时地忘记 真实的连接 让我沉默不语 热泪盈眶 “安静的夜,安静的夜……” 她们在风雨过后的时刻 温柔的嘲笑着我的能力 而电视上 口齿伶俐的天气预告员 正说着新年的第一天 百分之六十多云转晴 百分之四十阴有小雨 六 广场的中央 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 新添置的铁桌铁椅 将寒气递升到 我冰冷的后胸 走上舞台 我成为戏里唯一的主角 没有观众 我走下来 成为台下唯一的观众 没有情节 对面 一个孤独的身影隐进楼群 那可是我走散多年的 孪生兄弟 穿过草地 我把一封寻人的信 丢进邮筒 七 除夕的子夜 我被丢在 地铁的站口 下台阶的时候 我隐约听到了 新年的第一次 钟声 (95年12月7日,草于dana) —————————————————————————————————— 【本期专栏·雨渡】 —————————————————————————————————— 梅 雨 之 夜 ·马 兰· 书生在赶考的路上 风尘仆仆 在梅雨之夜 他撑开花伞 女人手提灯笼 倚窗而立 潮湿的风凝视着街面 潮湿 袅袅上升 偷渡生活缝补生活吞食生活 埋伏在生活之下 女人吹灭了灯笼 书生收拢花伞 在梅雨之夜 他们都踪迹全无 雨水集合在空中 谁在屋檐下眺望着你 谁是赶考的书生,谁是灯笼女人 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在这梅雨之夜 出现消失又湮灭 (1995年12月7日早) ■[目录][下一栏] 渡 --traverse une autre riviere ·诗 阳· 也只是一条河 缓慢地流过了一年 它是醒来的事物 用时间的运作来问 用岸的无声来答 渡,以流动的方式脱离静止 穿过所有搁浅的可能性 (1995.11.18,于俄勒冈远郊) ■[目录][下一栏] 人 面 桃 花 ·鸣 鸿· 赶考的书生 立在风雨浊水的船头 衣衫飘着 冠带飘着 江南的柳枝飘着 江南的柳枝飘着 油亮的甲板上 飘落了雨点飘落了泪滴 船家的女儿往炉膛里 填进几束潮湿的柴禾 生不着的火 煮不熟的饭 温不暖的酒 寻不到的岸 赶考的书生 赶考时知道他 根本不知道有 人面桃花 ■[目录][下一栏] 鼓 声 ·梦 冉· 站在那面鼓下 一片无可奈何地张望 随风飘落陌生街边 清晰的足印已冻藏 曾送给你夹在发黄的旧书里 传说里的雨纷纷扬扬 彷佛我的雨衣 透明 海的声音收在海螺里 螺肉已喂了白兰地 如果我又忘了台词 心平气和的桌边请继续发牌 不息袅袅的空白微笑 安慰不愿再走的死魂灵 若尚有一息逃避的宿愿 任它舞在最后的爵士乐里 梦里耶和华说 我的命运是守株 等待复活的鼓声 鼓声里行进着方阵的士兵 岑寂的山巅上白雪崩溃 吹送来回音 [目录] —————————————————————————————————— 【宽银幕·思路】 —————————————————————————————————— 思想的里程 ·梁 元· 象剥一个新鲜洋葱 我一层层地剥开自己的思想 中心竟那么坎坷难及 每一圈都是一道深沟 我的双脚被铁链锁着 他们眼圈阴影里隐藏的猛虎 磨着利牙和坚爪 不耐烦地揣着四蹄 给它一个简单的象征 它会作凶狠无声的猛扑 方寸之间,路途何遥遥 我必须避免唐·吉诃德的错误 慌乱中我不由自主地遇上 神的喜剧中黑森林三野兽 信心跳跃如鹿,幽径顿生 也许,我又回到出发的地方 我的粗俗,我的妄自尊大 在里程碑上刻得清清楚楚 当我学习诗歌的时侯 口里吐出的是肮脏的手 牛奶瓶破碎,溅出白色 此刻我的思想是一片空洞 忍着饥渴拚命向前 沙漠中驼铃隐隐响起 绿州的影子如画 尽染每一个细胞 再度吹响寻找的号角 终于行过深长的峡谷 我弃船行走 心里准备着如何 回答斯芬克斯的三个难题 他们的众神醉了 我的偷渡终于成功 但是我必须披上羊皮 因为我不能让众神认出 我是一个怀疑论者 我无法抵御 橱窗里陈列的每一个选择 为生存所驱的推进器 发动意志 作拼死的飞翔 除非排除繁琐的求证 否则步子永远无法迈出 青铜时代和工业时代标签相异 人的原我自我超我似有雷同 平静的水面 不时泛起灵的冲动 让风景在这里交融 东方和西方共同享有一个太阳 一个地球 精神的结晶慢慢地消融于 各民族的文化餐桌 宇宙村的居民 让我们彼此扶持,同跨深壑 虽然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渊隔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有一天我会进到中心 信仰再度先我而至 可以把时间锁进黑箱 让过去现在将来重叠于空间的 某一几何座标 让别的点无限趋进那一点 那一点就是我的位置,我端庄稳坐 每天都在完成仪式 悲壮的烈火中 冉冉推出凤凰的新生 ■[目录][下一栏] 初夏,还是雨的天气 ·祥 子· 漆黑光亮的马,在夜里 灭灯的时候 破窗而入 带我 走过时间的距离 断垣残壁,起死回生 象 一滴墨 在生宣纸上 渐渐化开,变成 一幅图画--我看见 风、风中的酒旗和酒旗下的人 在初夏,多雨的天气里 如蚁。那些! 奇装异服的人,那些 行为古怪的人 --你我遥远的祖先 他们的在天之灵,守护着 你我的命运-- 也是,一样的 两手两脚也是,一样的 黄肤黑发,一样的 如蚁一样地行走,一样 如蚁一样地忙碌 如蚁地活着!初夏 也还是,雨的天气 我骑在 黑马的上面 看时间的基因,蚕食 我的基因 看我的骨头! 一寸寸地拆散、整合 组成 一种另外的身影 我听见李白,在酒楼上 击掌高歌,但我 找不到我的喉咙,在初夏 多雨的天气里 江南三百里的烟雨! 是我恶梦的主题 凌波而上的洛女 让我大叫惊醒 咀嚼着,梦中的情形 黑暗中恍若前世,姻缘 有一种指腹为婚 与我白头偕老 对酒当歌的太白! 那灿烂辉煌的风情 也不过是一种 古老的,性交游戏 热爱生活的人 和大唐肥胖的仕女 在我的耳边,脑后 纠缠不清 向我证明生命的本义 不过如此 我骑着一匹黑马,在时间里 逆流而上直到 “河之洲”直到 “君子好逑” 我看见廖亦武,在源头 兴奋地转圈大叫 “107次列车将代表全世界人民鸡奸你这个狗杂种!” 我说:“请问谁是杂种?” 抱头痛哭! 计划行刺!或者 跟全世界干! 只是 一个选择的问题 而初夏!还是雨的天气深秋 还是风的天气隆冬 还是雪的天气阳春 也还是,花的天气 风花雪雨,一付 祖传的秘方,一帖 煎不完的中药 吃得我 骨瘦如柴,吃得我 滋阴灭阳!要死? 还是要活? 并不是 我的问题 痛哭、行刺、跟全世界干! 才是我 所有的选择 掉转马头 我 振臂大呼:“沸腾的易水啊--!” 在初夏暴雨里 赤膊 打马狂奔 一去兮!不复还 (1995.11) [目录] —————————————————————————————————— 【罂粟花开·错误的风景】 —————————————————————————————————— 虚幻的风景 ·瓦 克· 在梦的旋涡中我下沉 到一个开旷的平地 四周险象环生 战争游戏在我还未站稳时就已经开始 草是红色的河流黑色肮脏 我无目的往前奔跑发现 所有的过去痛苦情感未来欢乐希望 这些抽象的概念 都已具体成一些浑身空白无头透明的怪物 在一个个笼子里被抵押或囚禁 记忆渐渐消失将来从不降临一群 受伤的男女开始向我围攻一种惨烈 而又母性般的笑声在空气中 流动 在心理医生面前我假装平静的 说着我反复出现的梦境 她假装关切和理解的语气慢慢 诠释那些无法解释或不必解释的 图象 表情过份真诚有点勾引 奇怪的电话让她换了 一个姿势在日历上安排我们下次的 约会 虚假的温柔让我怀疑 她跟每一个病人说一些同样的话 用一种固定不变的职业表情 这样我就觉得她不再权威或性感 夏天狠毒的太阳已经让我出门又有点 头晕 后来邻居牵着狗在黄昏时出来放风 凶狠对台阶上在沉思和进入情绪中的我 吼叫心里想把那畜牲活活掐死然后红烧 邀请一个淑女摆上两双筷子将狗肉写成 一种纯情 当然是在晚上因为黑暗会掩饰我的 虚伪和慌乱以及她脸上那些越来越多的 皱纹 再在熄灯后的屋里点上一支微弱的 蜡烛或是就让月光撒些在零乱的床前 悄悄形成一种虚幻的 风景 [编者注:选自作者《日子》系列] ■[目录][下一栏] 错 误 ·风 子· 我的伤心是一种风景湿淋淋地晾着 你故作姿态,欣赏 似乎很懂 你的关心只是一件衣服在我面前美丽地晃动 很多人在四周喝彩 我假装忙碌,在乎 或不在乎 大家都在表演 你不停地谈你的理想你的美丽 一付很骄傲的样子 我也只有装出一片纯情 沉默,伤感 越来越象个诗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以后便开始下雪的日子 我封紧门窗 整日在屋里踱来踱去,搓手烤火 小心整理一些过去的东西 洗心革面 决心重新开始 (1995.11.11) ■[目录][下一栏] 打 伞 绕 屋 ·祥 子· 在每天正常的窗外 怀抱云雾的山冈 朗诵着我的名字 结队向我走来 我在房中打伞 绕室而行 一位老僧面善 在墙角敲鱼打钟 口称四大皆空 尽说些饮食男女 我只嘘他两声 安静-- 我打伞绕室而行 寻找我的石头 安静…… 眉清目秀的女孩 她总有些担心 不知我动什么脑筋 看风吹翻我雨伞 看我在椅背上一跤滑倒 禁不住笑出声来 但还是有些担心 祥子心存感激 打伞绕室而行 有人头带刺冠 扛着十字走过 我垂目肃立一边 偷看他的草鞋 在心中依样画图 在脚边顺手拔草 被观音讨去煎药 他现在是女人了 她是最漂亮的 打伞绕室而行 人们走出走进 山雨走出走进 在每天正常的窗内 有这些正常的见闻 我打伞绕室而行 “石头--” 安静 (1995.9) ■[目录][下一栏] 自 慰 ·鲁 鸣· 黄白的手指触及着 发出单调的声响 我不敢相信 你就是平常的那位朋友 你的寂寞和欲望是 冬天的一席话 有血有肉 你熟悉自己的过程 是本能的行为 美丽是一剂浪费的药 你在镜子里注视 你的裸体 所有的可以很复杂 亦可以很简单 人们都在游戏戴着面具 那个名叫西岭的男子很勇敢 那个名叫兰妹子的女孩最干脆 我看不到唐代的花瓶 嗅不到宋朝的酸气 我理解你需要隐私 因此我从不开口问你 我坚信自己的坦诚 不是为了换取你的故事 大火已经燃起 可是屋宇冰凉满地 你说你爱你温柔偶尔远行 只是此刻你一个人 疯狂一阵 这是丰收的季节 即使这样 许多事仍然说不清 干嘛非要答案呢 快乐本身就很好很单纯 于是 我拍下你自慰的照片 加上篮色的过滤挂上大厅 大家都说你的确很美 是一种理想一种财富 一种真实 [目录] —————————————————————————————————— 【同样的故事·童话】 —————————————————————————————————— 给 他 ·马 兰· 你拿走了我,是的 我离开了我的影子 疼痛就疼痛吧 从悲剧走向喜剧 肌肉的收缩和呻吟 在喜剧的边缘徘徊 那几声尖锐的呼喊 在你的十指下成为 超理想的现实 你又把我放回原处,悄然无声 我无路可退无门可进 我手握一张被单 你要我如何循身躲避我的身体 不仅仅是疼痛了 发疯就发疯吧 黑白颠倒哭笑无常 这是你随心的构思吗 这是唯一我能给出的肖像吗 然而 爱情使你继续孤独 孤独如你的血液,然而 爱情让我象鸟一样走路象人一样睡觉 或者某一天 我们都完整如泪水纷飞 结实又紧张一滴又一滴 我们 生于非命死有葬身之地 ■[目录][下一栏] 童 话 ·梁天天· 你忧郁而凝重的目光 割破了我粉红色的青春 爱情是一个墙壁 我在外面,你在里面 你缠绵于山谷的吟唱穿越辽阔土地 以一种透明的流质 悄悄地 进入 心 墙壁是极易推到的门坎 有时仅仅是一个吻,一声珍重 当晶莹的爱情被黑夜所收藏 我在里面,你在外面 月色弄醉了虚幻捧出无瑕疵的童话 以一个贞洁的呼吸 深深地 植入 心 “我愿意,来吧!”我说 “再见了,我永恒的情人”你回答 爱情只是瞬间飘忽的存在 内与外是高深莫测的两个极限 “走吧!拿走你诗歌的假面具, 请不要用来装饰爱情”我说 (1995.10.9,Saginaw) ■[目录][下一栏] 一支歌,一支无字的歌 ·冰 峰· 那么这是真的:你就要走了? 就象明月在升起的时候却已在沉没 你从遥远而来,你来自陌生 从未谋面的人儿却有一双熟谙的眼睛 目光乍遇便嘎止了心中的歌声 从此后每每小心翼翼避免目光相碰 不愿暴露心底那忧伤的永恒 只是谁能告诉我这是一支怎样的歌 无词无调无乐 却不可遏止地唱着,唱着 [目录] —————————————————————————————————— 【都市风景线·午后】 —————————————————————————————————— 秋天星期六的午后 ·梁 元· 秋天星期六午后的阳光很好 天很蓝,风也很柔和 但许多家务需要处理 一大堆脏衣服臭袜子 需要扔进洗衣机 还有满是泥浆的汽车 还有厨房电炉上的油腻 当我不紧不慢地用软布 擦干汽车表面的最后一滴水珠 一位中年汉子拄着木杖 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 他是我的新邻居 十四年前来自匈牙利 他的红衬衫真好看 我想起镶有镰刀斧头的红旗 我们很自然地谈起 李斯特和裴多菲 谈起一九五六年的那个深秋 俄国人的坦克开进布达佩斯 碾碎纳吉的梦和许多人的希冀 当说到一些专用术语 我们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们曾经是亲密的同志 和社会主义阵营的兄弟 但现在,我们都来到丧钟敲响的美国 而且安居乐业,每天离不开资本主义 他说家乡市政广场上的红星 已被帝国时代的冠冕代替 教堂的钟声重又响起 白鸽子在蓝天自由飞翔 人们更多地想到自己 为每日的面包,为家庭为子女 而费尽心机 我静静地听着 不发一语 天依旧那么蓝 蓝得象一片海子 蓝天下形形色色的人群 总在不断地改变着服装 流行热席卷之后 总又回到祖辈习惯的服饰 ■[目录][下一栏] 美国乡村歌曲 ·岑 榕· 异乡还在歌声里,连绵不断。 野天鹅回家,有人穿越落马的年代。 风从东方来,雨在麦地里走失。 童年与音乐同行,回到以前的小路。 没有天廷的雨,城池已旧在小别以后。 我回到乡下,白篱笆的醒来。 斟满布鲁斯的梦想,嗓音化冰为蓝水。 有人涉过青桑地,一声偶然的细说。 我在轻听。几丛三色堇, 汲走阳光的裙子。散花在乡村深处。 以言语的飘起作为设想,没有哀伤。 我小坐在乡下,歌声将我覆盖。 音乐含泪的嘱托,落井的教堂钟声。 一片日子的结束。有人又说起白色的鞍下。 ■[目录][下一栏] 孤独者自白 ·秋之客· 寂寞是上苍的恩惠 赐予喜欢孤独的人 孤独者常把寂寞带在身边 孤独时就煮酒来品尝寂寞 有时寂寞会被用尽 他就出门沿街寻访 孤独者就不再孤独 当他最终又找到寂寞 他就又成为了孤独者 [目录] —————————————————————————————————— 【序列·象形会意】 —————————————————————————————————— 说梦(选六首) ·J H· 游客 游客走过马路一直向我身后走去 他神情严肃目光专注步伐单调而不慌张 游客走过我的身边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深夜 缓慢地带着深喘的呼吸 我回首去张望却总是没了踪影只有 深喘的呼吸清晰地唯一留在了我的身边 婚轿 婚轿是大红的被人抬着从雪中而来 那年的风雪是不化的落在庭前象我撕碎的纸枭 我看见婚轿是欢笑着的却没有唢呐只有 大红的窗帘在雪中飞扬 那年的婚轿在房前的院子里恍若飘飘停停 我脸上拂着风还有泥地上的一片红枫偶然地 在飘翻 那年的庭院便是这样旧木的沉寂我单独地 走向大红的婚轿婚轿上已不再有人 沉船 船是沉着的船水象那年的街风滞着我我在 从船头走向船尾 船是沉着的有纤弱的烛火在甲板上燃烧照亮着 灰白的船帆 船是墨绿了的船海尘纷纷象那年的风沙 风沙里我走过街口当人群在风里消溶 船是沉着的当我走去时开始溶化在水中 水越来越稠地凝住象沉船的幻影 我在幻影中从船头走向船帆 战俘 战俘是一个男人散乱着鬓发穿着残缺的战袍没有盔甲没有刀剑 战俘是从初雪的小路上走来沿途留着带血的足迹稳稳伸到林边 战俘走过我的身边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宁静而又透亮 战俘就一直走向暮后的杂树林林边插满了白幡有 一道烽烟遥遥升向红艳的天空 战俘就这样将身影稳稳地走向那林中那林中我记起 曾有风吹落纷纷的雪花碎了夜黑 古庙 古庙在暮后开始有飞鸟的影子却没有了人迹 古庙有土砖的墙印着山林的斜影当我恍惚地走去 古庙已经不再有人只有那口井淡淡泻着水声水声 在山林中回荡 于是我走向古庙路过零落的墓碑上面纷纷挂了 从前的钟声 秋色 秋色是大漠上起风的时刻当我在尘沙中走过 断戟残旗的古城 这里我是秋色中唯一的行人留下脚印伴着风沙伴着 白骨的兵营 秋色在起风的时刻好象是那年的长安当我盔甲一身 纵马没入夕阳 那年的长安是我渐行渐远的梦境只有秋色唯一 留在了我的途中 ■[目录][下一栏] 光 与 影(选六首) ·Y Z· 孩童的眸子里总闪现一种对未知的神往。这个世界对他有太多的新鲜。 从这种意义上,“无知”是一种幸福。(Yeah,我终于为我读书不多而 感动:))事实上,这个世界永远是新鲜的,因了那变幻的光和影,因了它 的一瞬,因了它的不定,因了它在时空上微妙的差异。 因为光,所以有影。一天中影子总是躺倒在脚下,除了光源在头顶的时 候。而没有影子的世界,或者光明无限,或者黑暗无限。都是死亡的境界。 燃烧的地平线 我的世界 是红与 黑 燃烧的地平线 天是红 地是黑 一条弯曲的小溪映着红 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 天是红 地是黑 一枝白的树干平卧画面 一侧是红 一侧是黑 燃烧的地平线 (1995.10.7) 阳光作的纸 为你铺开 一张阳光作的纸 在湖边 长久的等待 只为平静我的心 能静守湖边 捕捉那光与影 为了那份静美 我已告别昨天 洗净画笔 为你铺开 一张阳光作的纸 在湖边 (1995.9.9,1995.12.12改) 正午十二点 睡了一天的影子站了起来 我的眼眶 却突然凹陷 远方的窗口 便在眸子 里 亮了灯 (1995.10.9) 雨帘 你的幻象 我的手 和 流动的阳光 (1995.2.6) 德克萨斯州的夕阳 德克萨斯州的夕阳 是溶血的记忆 总是在结束的时候 触摸地面的 滴滴 点点 当夕阳坠落的时候 结束的影子尤其长 (1995.9.10,1995.12.12改) 你的声音 月光 洗静了整个天空 我的心 游在远方的水中 听到细碎的 月光 流遍我的全身 清凉的水声 ■[目录][下一栏] 意 识 流(五首) ·诗 阳· 夜色下的布鲁斯音乐会 --downtown Portland, of course 河边的片断,草丛中突然长满了 热闹的人群 很挤--如果我闭上探照灯的放光 一涉足就跨过宽宽的秋天,生活的两极 行色匆匆惊得树叶纷纷飘落 然后留下我的足音在那里死死挣扎与我的答案分裂 散场的公园 --from park to where I parked 音乐哭满了公园 猝发的感慨冲出街边的藩篱又将我的思维放回永久的世界 那,我充满昭示的自赏自罚的声音呢?! 一度的美利坚十大最佳之城,我的七罪之镇以另一个形象 以无声的身份陷入人潮 走过交通堵塞的夜红灯 --got into a jam 进不得退不得,群体和群体的关系 时间在耐心的转移中显出端倪 我抛弃车子的硬壳,让触觉走进洛夫之类的“月光房子” 路的上游,朋友们的等待,回首,且笑然负手不答 回家,关于镜子 --mirror 如果你是把我当成一面镜子 我只能将你形体一般的意象压缩在深深的框里 那么,你只能扼守同一种挂在胸前的属相 照不见你潜化的背后--你并不想知道或者说某种深不可测 我也永远沉默地幻化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 然后在床上翻开译丛,关于上帝 --God 斯宾诺莎被上帝的忠臣以固定的方式逐出教会 “根本就不理解我的苦衷”,所有的人和他同时说道 一切功与过反正在于天意的最终参与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终于,有一位将信仰寄托给历史的无辜的后人写道 (1995.11.19,于波特兰和虎镇) [目录] —————————————————————————————————— 【散文随笔·独白】 —————————————————————————————————— 三 言 两 语 ·红 墙· (一)说话 我说话比较快。也比较多。 这么说是谦虚。母亲十年不曾和我长住。来美国探亲的时候,她惊讶地 发现她的女儿长了这么张嘴。她说:红,你一向是个木讷的孩子,有时说了 上句就没了下句。吵架还要妹妹帮呢。啥时候长成这么大的嘴巴? 我回她:“妈,这定是遗传基因的毛病。你看怨谁好一点?” 远方的朋友来我家,我一不小心露了马脚。他评价道:红墙说话有三大 特点。第一表情生动;第二手脚并用;第三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没有句号。 我得补充一下。他只看到外表,忘了内容。我有外三点(如诗外几首): 第一人生说教多;第二批判抨击多;第三激情感慨多。 做戏似的,真是无事生“话”。 (二)评论 我爱说人坏话,尤其背后。 其实,我并非有心在背后,主要是为人着想,怕当面人家脸上挂不住。 而且,我也不是有意说坏话,我存有大量好话留着当面说(若今世有缘)。 我抡起棒子的时候,总忘不了客气一下:先把自己打翻在地,视对方水 平而定,再踏上一只或半只脚。 我觉得这样对己对人都公平。为此我指手划脚起来,不必心虚。 (三)文学 少年时曾有过“小文豪”的白日梦。不曾想,又过了一个少年的时光, 自己真地有了闲心闲情写下三四五六行。 但是,我坚决地对散宜说,我不是文学女青年。 我说我不文学。不是谦虚谨慎。实话实说,我没有任何文学修养。看理 论著作,不是打嗑睡就是头痛。外国名著只读简写本,中国古典更看的是一 套少儿绘画读物。有两本除外:一是《东周列国志》,绘画本都没有弄明白 各国之间君臣父子与子孙之间的关系。二是《红楼梦》。读过上中下三册的。 我这水平自然不懂是那一“本”。读过也只读出一群公子小姐们的吃喝玩乐 与情爱游戏,看不出太多的革命道理来。 读书读诗,读的都是故事。再多,语言要流畅些。一说欣赏风格流派, 我就发蒙。对我,只一派:读的时候,似有一只小锤敲打在心上,或想哭或 想笑。就好。敲不动,便不好。同样的小锤敲打在不一样的心上,反应会不 一样。很可能我说东你说西。 很喜欢网上大多数文学女青年的东西,看人家的才华,才知自己是井底 蛙。 不比也罢!套用王朔之语:咱不是文学女青年,咱怕谁?(一笑)。 (四)能力 对自己的评价很低。一向如此。 并非在说我很自卑。 看别人有才华有能力,会欣赏。如欣赏春桃花,夏荷花,秋菊花,冬梅 花。 认为才华能力如人的眉眼,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有人多点,好看点。有 人少点,内疚点。你的这方面才华能力出众些,人家另一方面更好些。如同 你慈眉善目,人家眉清目秀一般。 就是你“悟空在世”“孔明重生”,也是已有了孙行者,诸葛亮。 既然人不可貌相,才华能力便不能拿来傲己傲人。 为自己的无能找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活得平平静静,自自在在。 (五)形象 有人笑言:红墙你等着,看我们写你! 我叫:别介别介!我本来没形象的,你一写给竖起来怎么办? 说穿了,不就是一半老青年在“职业”与“家庭”间涂抹些“斜门歪道 ”罢了。你一笑,我为此平添一份开心。你一撇嘴,我白浪费了你一段时间。 而已而已,认真不得。 象“玉树临风”(一笑,谢吴斌)的形象,画里有,看看还好。平日里, 就算了罢。站着怪累的,又有风,万一感冒了,鼻涕眼泪的。 形象一好,总有虚幻之感。象我这般懒散的人,不配也不愿为什么形象 而活。 (1995.11.18) [目录] —————————————————————————————————— 【译介纵横·神话】 —————————————————————————————————— 美国当代散文诗五篇 ·亚 非(译)· 提修斯和爱瑞阿荻 Charles Simic 我要闭目独行。街道将不再安宁。伪装的救世主,我要踩扁你的锡罐和 铃鼓。我将与走失的孩童、杀人犯和他们的女人擦肩而过。一个满嘴洋葱味 儿的人把一块金表凑近我的耳朵。它听上去象无声的笑。我将象游艺场上的 旋转木马一样,被人转个不停。 唯愿她仍然跟随我。我将走过一座座桥梁。不得已的话,我将一直走到 泽西的原野。“他是一条走失的为盲人领路的狗,”她说。“在盲目的宇宙 中,他想如爱情一般盲目。”噢,她根本就不会在那儿!我在百老汇游戏人 生、东游西逛。 [译者注:希腊神话中,提修斯到克里特岛的迷宫中去杀半人半牛的怪物米 诺脱,是女神爱瑞阿荻跟随他,并为他在地上撒下丝线,引领提 修丝走出迷宫。] 西威尔街二百一十二号 Krista Blagg 廉价的药真令人恶心,可她得对它培养出忍耐性。实际上,她那条街上 所有的孩子都穿着肮脏的衬衣,这使她不在乎也穿肮脏的衬衣。在街区尽头 的墓地,她看到第一抹地平线的微光。她和二百一十一号的孩子每天都朝那 里竞赛似地奔跑。她那三条腿的狗在每一块墓碑旁都做下记号。二百一十一 号的男孩长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她猜他一定总是很热,他的头颅象火柴红色 的一端那样燃烧。他还长着满脸的雀斑。甚至连他的牙齿都长满了雀斑。二 百零七号的男孩一头柔软的白发,她觉得,那就象所有美丽的东西一样令她 难过。别招惹二百零七号的那个,她爸爸说;他怪怪的,她妈妈说。可他在 她眼里是这样的:他的头发在他的耳边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二百一十四号 的那个,自行车技耍得极好,只是长着一个硕大而畸形的大拇指。他每天都 吃石灰岩。他叫它超级灰尘,他相信那会使他体格健壮。她只在夜间房里空 无一人时呼气。当房子呻吟着黑暗下来时,她把鼻子贴在纱窗上,用舌头尝 着铁锈的味道,寻找光线,并学着在无人监视时吸气。 有一个想法的男孩 Robert Bly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怀有一个想法,一个关于保护的想法。他从早到 晚地怀着这个想法。那是一片绿色的原野,上面有一条小河缓缓地流过。 一天,男孩走进树林,坐在一棵树下。风说:“母鸡把待孵的蛋藏在树 丛中。”云说:“母塘鹅用自己的雪喂养儿女。”突然,男孩升向树梢,变 成了一片树叶;他的手臂遍布凹槽,他就这样被自己对植物的向往团团围住。 同时,树下的马呼吸着蒙古的空气,雌珍珠鸡准备着有关炼金术的论文, 公羊和母羊在石头间散卧。夏天的气息悄然逝去。 一天,板结的沙地上长出了牙齿,水晶块紧贴在水箱壁上。那天晚上, 长脚蜘蛛在水面滑翔,到了湖的尽头。此时,男孩就有了第二个想法,并从 树上掉了下来。 那次相遇 Russel Edson 一只手昏沉沉地趴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突然它翻过来躺到背上并张开五 指好像求人看手相。 当我凑过去看它的手纹时它突然飞起身来给了我一耳光。 我开始哭喊…… 然后这同一只手,我忘了是哪一只,开始为我擦拭眼泪。 会飞的老人 Russel Edson 一个老人学会了飞翔。他张开他的翅膀,让胸脯靠着夜晚稀薄的空气, 离开地面升腾进微光。 他什么也不在乎,这就是为什么他飞翔。他飞翔是因为他对一切都无所 谓。正是在你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时候你不再在乎的一切才突然成为可能了。 一天晚上,老人向夜晚张开翅膀升向黑暗;越来越高……到后来,他把 双臂形成跳水的姿势,头朝下冲向地面。 [目录] —————————————————————————————————— 【新闻启事】 —————————————————————————————————— 致 谢 和 征 稿 ·本刊编缉部· 在过去的一年中,本刊得到许多作者和电子、印刷刊物的支持,特此鸣 谢!更有不知名的朋友,为本刊在电脑网络外,特别是在大陆和台湾的传播 默默地做了不少事情,使编辑部同仁深受鞭策。你们的支持已渐有成果,希 望在新的一年里,我们能收到和发表更多的来自大陆和台湾的诗稿。对爱好 本刊的读者,我们只有用坚持本刊的质量来回答你们的鼓励。欢迎各位向我 们提供建设性的批评。 《橄榄树》诗刊欢迎投稿。稿件以诗歌、散文、诗歌艺术欣赏和评论为 主,内容不限。本刊在选刊投稿的同时,也转载少量名诗佳作和诗歌文摘。 读者在推荐文摘时请注明原出版物和出版时间。谢谢。 来稿请寄本刊编缉部: 电脑网络:cpm@cmg.health.ufl.edu 电话传真:(518)-273-7025 邮电地址:CPM 10 Oakwood Terrace #3 Troy, NY 12180 各位诗友,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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