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学月刊·１９９５年创刊 １９９５年第３期（总第３期）·１９９５年５月１日出版
本期目录【诗人之死】 只是 －－献给胡河清还有海子 祥 子 无题 祥 子 你们都死去吧，让我们重塑自己 －－答祥子，也献给胡河清还有海子， 还有戈麦还有顾城还有其他已死或正在死着的诗人们 非 杨 无题 非 杨 闲话“殉诗” 非 杨
【爱在他乡】 但愿你偶而轻轻把我想一想 西 岭 爱与哀愁 梦 冉 相别 慧 泉 我为你咏唱 鲁 鸣
【心中的歌】 哥伦比亚河（之一） 诗 阳 记忆 马 兰 我们（节选） 马 兰 烟雨纷纷 鲁 鸣 神女峰 －－致我未谋面的姐妹 洁 琪 别问为什么 梁天天
【无韵短句】 心悸 柳 是 冰湖 Ｙ Ｚ 天堂鸟 陈铭华 钻木取火 岳 涵
【诗情画意】 郁金香（一） 诗 阳 冬末的一个景致 祥 子 无题 梦 冉
【古典之门】 念奴娇 三国演义 吴 斌 阮郎归 《朝花夕拾》读后感 莲 波 步莲波《阮郎归》韵 秋之客
【散文随笔】 歌谣·夜 泓 天地的滋味 莲 波 分期付款 晓 拂
【新闻启事】 北美华文作家协会春季文艺座谈会纪实 亚 非 －－－－－－－－－－－－－－－－－－－－－－－－－－－－－－－－－－－－ 【诗人之死】 －－－－－－－－－－－－－－－－－－－－－－－－－－－－－－－－－－－－ 编者注：上期《橄榄树》开辟了【诗人之死】专栏，介绍了已经离世的几位诗人 及其作品，包括一禾、戈麦、海子和顾城。本期我们保留了这个专栏，刊登祥子 献给海子和胡河清的诗《只是》及为悼念友人而作的《无题》，非杨的两首诗及 一篇关于诗人“殉诗”的散文。希望这个专栏能使读者和诗人对“殉诗”做进一 步的反思。 只 是 －－献给胡河清还有海子 ·祥 子· 我只是 坐在这里望着，对面的漆黑在我 漏风的房间里在冬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我无力 也不再能 和到处的寒冷抗争。 看不见 我要好的朋友我的亲人都很遥远天使！ 从来没有看见我我自己的影子 也和最後的一盏灯熄灭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死去的地方更寒冷 这就是 为什么我还坐在这里望着，对面的漆黑象镜子尽管 我不再能认识我自己我也 不再能肯定你爱我当我 自己也不能认识我。 静坐在黑暗里我听见 寒风如狼嗥 在空旷的街上呼啸 每时每刻我知道 我贴在窗框上的纸条都会被撕裂，带走 我身上最後 的一点温暖。 每一个 我见过的人每一个我走过的地方都在 对面望着我但我 已经走得太远－－我已经 不能再说再见。 爱伦·金斯伯格我曾经相信你！ 我见过 你的向日葵我曾经 相信 我就是那朵向日葵－－那朵 推倒了砸断了在废墟里满脸污水但仍然 开花结果的向日葵和你 一样地疲倦了还有 一样疲倦的杰克·凯若克坐在 铁锈染红的河岸望着 对面的落日一起 默默流泪。 但我 并不是那朵向日葵 我只是－－ 推倒了砸断了在废墟里满脸污水。 稿纸，从桌上浮起来蝙蝠 在房中幽幽地打转寻找 一丝光线寻找一个出口这里的 血液已经吸尽。 如果 我有一个墓碑有个 可以刻字的墓碑 请替我写上： “这里 埋着一个人，吃力地 走过许多地方。 他以为 他是位很好的诗人，但他 只是－－ 一个人 吃力地 走到这里。” ■[目录][下一栏] 无 题 ·祥 子· 黑夜的床上有一扇门 过去的人 就不再回来 狂暴的海上有一扇门 过去的人 就不再回来 纽奥尔良的酒巴外有一扇门 它就坐在我身边 听着铜管和钢弦 这是个拥挤的街头 没有路牌 这是个没家的孩子 与我同在 这是扇无形的门 只有人进去 没有人出来 今夜，我不再同行 又能怎样 ■[目录][下一栏] 你们都死去吧，让我们重塑自己 －－答祥子，也献给胡河清还有海子， 还有戈麦还有顾城还有其他已死或正在死着的诗人们 ·非 杨· 你们都死去吧。因为你们有一种必须， 去死，去证明那黑色的美丽。 但愿从此，你们都能安享那无边的静谧。 只是，当许多渺小的人们还有一种必须， 去活下去，如蚂蚁， 让我做你们的替身吧，去承当 那些跟你们一块总也死不去的苍凉和悲苦。 因为总得有人活着去承当， 并且带着无边的寂寞和孤独。 就让我去吧。既然你们死都进入自己的天堂， 那就让我把自己活祭这人间的炼狱吧， 让我穿起你们留下的影子， 替你们苦难地活下去。 即便你们不让，我也要为自己 替你们苦苦地活下去并且学会崛起。 就让我去吧。我不在乎你们又制造了多少份沉重 给这个早已太过沉重的世界， 我会拱着脊梁，我会咬着牙齿，学会崛起； 我也不在乎你们又用死亡的藤条， 在我弱小的心灵鞭翻多少血肉， 我会捂着胸口，学会让泪水的河流 漂走你们的尸体以及一具具摆得很好的姿势。 我只管带着满身污泥继续艰难地崛起 并且活下去。 因为我知道，在那片伤痕累累的天空下面， 当死亡的游戏进化成一种信仰， 我们需要穿着重重黑影，站着重塑 弯弯曲曲的自己。 我们再没有一种必须， 去证明别人或者自己。 诗，不过是一种可以读也可以不读的东西。 如果你们活着，只是为了证明诗篇 往往比谎言更加美丽， 就让你们都死去吧， 让我穿起你们的黑影，开始重塑自己。 ■[目录][下一栏] 无 题 ·非 杨· 题记：写在闻悉某天才诗人斧灭至爱，上吊自绝之后。兼记日前无奈心境。 你 幻彩般 美丽的身影，是这世界上 唯一可以 吊死 我 所有苍白情感的 唯一的 树， 而你 黑色的 垂 垂 秀 发， 则是那 唯一 足够温柔 的 绳子。 只 是， 有时候， 从心的底座延伸出去的眼睛，突然就再也无法收回， 颤抖的胸脯，也甘愿放弃下一次软弱的呼吸。 只有苦涩的 灵 魂 依然—苦—涩— 飘飘扬扬， 缠绕不已…… ■[目录][下一栏] 闲话“殉诗” ·非 杨· 从鲁鸣的几行文字里看到，前几年美其名为“殉诗”的几位天才，原来大都 是“北大毕业”的。 算来真是侥幸，当年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我死活要报北大，一心想搞文学， 作诗，只是无奈被父母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等硬生生拦腰抱住，就算以不交志愿 表为要挟，我也终于没能跳到未名湖里去。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你数学不用学也 考九十五，语文用尽了吃奶的劲儿也考不到八十！ 那时候年纪小，小胳膊拗不过他们大腿。再说，那个年代的小孩子也没听说 过有离家出走这会儿事，三两天赌气不吃饭之后，也只能低着头乖乖交了志愿表， 低着头乖乖去上清华。九十五分数学，他们的骄傲，我的悲哀。 人人进清华都是趾高气昂的，鼻子朝天。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感到愧对自 己，愧对别人。自己曾经写过一篇《我的志愿》的作文，扬言要做诗人，在作文 竞赛里得过头奖，成为中学里的范文，传抄一时；也听见许多小手在背后指点着 自己的脊梁骨说“他就是要做诗人的那个……”。如今，眼睁睁错过北大的校门， 终于再也做不成诗人了，梦幻破灭，一个天真的少年，又能怎样面对这一切呢？ 于是，三年不正经念书，天天跑到阅览室去泡诗，舒婷顾城北岛江河杨炼， 抄了几大箩。直到有一学期的电路课要补考，才稍稍收拾心情回来把下一学期的 电路考了个九十好几，完后才拍拍屁股又去泡诗。可得意没几天，却被班主任唤 去臭骂一通，说有这么好的底子，几年来怎么就不好好学？说父母省衣节食供我 上大学，尤其是上清华，不容易，等等。我说要做诗人，对工程、数理的东西不 感兴趣，接着，把自己几年来的积郁和伟大的理想诉说了一遍。 那个班主任是工农兵学员出身，耐性和水平一样有限，看嘴皮子耍不过我， 终于有点儿火，拍了拍桌子（力气不大，但好象是替我老爹拍的一般），俯身压 着嗓子喊出了几句当头棒喝，“怎么？做不成诗人就得去死？是不是？要不要撒 泡尿捂住鼻子？哈？！”静一会儿，他似乎觉得有些过火，转而低声抚慰，“再 说，我们清华，也是个出诗人的地方嘛，闻一多，菏塘月色，不都是我们清华的？ ……” 从此，我开始把自己“卖”给计算机，开始埋头做学问也开始做人。 只是以後每次经过北大，却总还是觉得未名湖就是比清华的那条臭水沟旁边 的什么菏塘妩媚得多。人们对自己第一个钟情的人总是最难忘怀的。有时候傍晚 散步，走过自清亭，上闻亭，拍拍那口晚钟，眼睛红一会儿，想哭又哭不出来， 看看小山丘下面的菏塘里，也似乎没什么月色可以成为慰藉的，于是，摇摇头又 骑自行车回实验室继续调程序。 程序写得跟诗差不多，也是一句一行。可开始的时候，怎么写怎么读它也不 象诗。后来，终于偶尔写出并且调通了几个漂亮的算法，兴奋得拍案大叫而起， 手舞足蹈，这时候，忽然就觉得，那一行一行的程序，跟诗，好象也差不多。嘿 嘿！做人做诗调程序，有好多境界哩。 如果你有一个程序没调出来，会不会跳楼？没准儿，但大概不会。然而他们 写不出更好的诗来，于是就要死，还美其名为“殉诗”，真是那牛要喝臭水沟里 的水，你也牵不起它的头。 汉语里的“殉”字很有意思。旧时候有殉夫殉主的去陪葬，后来有殉国殉职 的去牺牲，也有些殉情的留下几个凄艳故事，死得也都算轰轰烈烈，起码是有板 有眼吧。只是单单没听说过殉诗的。殉诗大概是这几年开始的吧。但殉诗究竟留 下些什么呢？是诗么？ 诗要是写得好，你不殉它，它也会流传下来嘛，干吗要殉呢？是不是那诗本 来写得不怎么的，于是就殉它一下，从读者的眼泪里赚点儿同情分，死活要人家 说你的诗好呢？只是真正出色的诗，也没听说过是殉出来的。屈原投江，好象不 是殉诗。诗在他不过是擦擦鼻涕眼泪的纸屑（或者碎布吧，那时候大概还没有纸 呢），既然救不了自己衰亡的国，于是先走一步。幸运的是几千年后，我们还能 从他的鼻涕眼泪里读出一颗悲凉破碎的心。 李白好象也没有殉诗。他端着酒杯子跳进江里去抓那个月亮回来陪酒，充其 量只能算是殉月。诗在于他不过是下酒的菜肴，只要那酒喝得尽兴就行，诗有没 有是不打紧的。所以他把诗扔得满地皆是，比扔酒坛子还快。好在有爱诗的人把 他酒后吐出来的胡言乱语用碟子半空接住，烘干，贴到本子上去，所以我们今天 还能读到他的诗。只是没读几句，就跟着有点儿醉熏熏，于是就把破行囊里不多 的几个钢嘣儿，也慷而慨之掏出来给酒店的老板娘。由此看得清楚一点儿，李白 其实是殉酒的，因为酒店老板都发财了。 所以，真正的诗人，没几个是为写诗而写诗的。只有为写诗而写诗的人、的 天才，才会去殉诗。所谓天才，也就是，我再也写不出好诗来了，呜呜，我去死； 或者，我写了那么些诗，你们总不叫好？叫不叫？不叫？我死给你看－这会儿你 总该叫了罢！于是，惊叫四起，也搞不清楚是那诗真的好还是那死死得好。 说到死，卧轨跳楼的，我得鼓鼓掌，因为那朵血花溅起，实在漂亮，能得不 少的眼泪和同情分。至于那跳湖的，尤其是摆着北大的未名湖那么妩媚诱人都不 跳却来糟蹋我们清华那个人工挖出来的三个巴掌宽的小塘池子，实在让我讨厌！ 写不出好诗来，好好活着不就得了，还得去死？死就死吧，撒泡尿捂着鼻子省点 儿事儿该多好，还非得来糟蹋我们清华的人工湖！ 要知道，清华里面那几个小池子，美其名叫作湖吧，可是我们一群穷孩子学 生勤工俭学，为了那一块一毛钱一天的微薄工钱，八三年暑假不回家，一滴汗水 一刨土，烈日把我们的肩膀晒褪几层皮，锹子把我们的手掌加厚一层茧，整整干 了好几个星期多辛苦才挖出几个镜子大小的湖，才恢复了御花园学府的一点点样 子，你还非得来糟蹋，真不够意思。 说起来，那荒废了几十年的皇宫花园里面的烂泥也真利害，一脚陷进去，没 点儿力气还就是拔不出来。第一脚踩进去，感觉很特别，好象那烂泥不是陷住你 的脚和小腿，脚底下传上来的那一阵凉嗖嗖阴森森滑溜溜的感觉，让你觉得它要 陷住的简直是你的脖子是你的呼吸。有点儿想开口喊救命，但好多人在旁边，不 好意思。唯有想，把它们都挖走，以后大概就谁也不用再“想”喊救命了。这可 好，当我们用汗水终于把烂泥都挖走了，却有诗人要把自己的脑袋填进去，而且 还成了，这不是糟蹋又是什么呢？ 其实，你要是单单糟蹋风景，咱也不能因此而张口骂死人，是吧？但你是诗 人，不是要殉诗吗？为什么又要让诗让菏塘月色去殉你呢？要知道，菏塘月色早 就不是清华或者朱自清家里的私有财产，而是整个民族的一页诗景，民族的精神 财富之一。若是日后人们都说菏塘月色那个地方漂着一具死尸，那这美妙的诗景， 这民族的精神财富，不就由此化为乌有？你不是要殉诗吗？ 哎哟，我的菏塘哟月色哟！你们写诗也罢不写诗也罢，干吗要糟蹋她呀！ 由此可见，所谓“殉诗”的人，不过是要让别人的诗去殉他！他不单糟蹋别 人的诗景，还得骗人家几滴眼泪，还得死皮赖脸要人家喊他的诗好。这大概是 “殉诗”的真义吧。 我们做诗的人，看来还是先做人再做诗的好。 －－－－－－－－－－－－－－－－－－－－－－－－－－－－－－－－－－－－ 【爱在他乡】 －－－－－－－－－－－－－－－－－－－－－－－－－－－－－－－－－－－－ 但愿你偶而轻轻把我想一想 ·西 岭· 冷落了十年的梦早已无法重拾 冷落了十年的心早已长满苍苔 冷落了十年的情早已止熄 冷落了十年的爱早已不在 可是，今天是情人节 十年，也许不是一段太长的岁月 十年，却有三千六百个日日夜夜 三千六百个日日夜夜有多少风风雨雨？ 你又是怎样一次次 独自踩过无边的霜雪？ 天冷的时候， 你可曾穿得多一些？ 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曾说过 天边有你向往的云朵 当你终于要走的时候 欲哭无言， 欲哭无言的是永远也勘不破的心事 今后追随你的， 是一分风雨，二分寂寞，和无尽的相思 也许你从不在意 从那时起就不再有你的消息 眼望着天边的云霓心中盼望奇迹 星星陪着月亮 流下伤心的泪 也曾经暗暗对风说 如果，…… 也曾经暗暗对云说 如果，…… 三千六百个日子 是三千六百个心愿三千六百条河 三千六百个日子里没有你的消息 三千六百个日子里总是放不下你 你虽然有你今生的归宿 但你毕竟是我今生的唯一 你好吗？ 我多想知道，多想你 也但愿你能在心底，偶而 把我轻轻想起 ■[目录][下一栏] 爱与哀愁 ·梦冉· 西风遍地摇起金黄的叶子 秋雨滴着我的相思 绵绵地自昨夜的窗口 今晨微明的檐下 又再经了一日的无奈 终于飞去 爱也已经遍寻不着 好似化了山峦上渐为稀薄的云 慢慢地显出晴朗的颜色 我却仿佛有些儿失意 那小小的雨的脚印散乱在青石板上 好象偶而离家的孩童四处张望 寻着他的娘亲 感觉里有些青蓝的花掺着草 在墙角茂盛 想来必定还藏有一轮凄凉的月 只是我缓缓地走过象水车 如何等待这梦境一般哀愁的相思 爱也已经走了 我还留连着象海里的一块卵石 久远的希望又不曾破灭 周遭充盈的空气不会流动 象海水一样隔着心跳 我想就算去到遥远的天边 爱找到我也不过是一丝水纹 ■[目录][下一栏] 相 别 ·慧泉· 你目送我走过操场 我犹豫着，绕过两道水汪 突然间你大声喊到： “走吧，别总东张西望！” “回罢，我会给你写信。” 我的声音一点也不宏亮 离别的人都这麽说 但不一定代表实现的愿望 我觉得这时间过的好长 没有风心里闷得发慌 路旁的女孩冲我犯愣： “你干吗压得指节那样响？” ■[目录][下一栏] 我为你咏唱 ·鲁 鸣· 女郎！让我为你咏唱 在这桃花盛开的黄昏里 我的歌是缤纷的景致 我的声音是晶莹夺目的光亮 请听，请听我浪漫的激情 今夜我不要将诗朦胧 不要把爱情抽象 灵魂的旅程上 一切已被昭然若揭 连同梦想 让我倾吐吧，我的女郎 我不想隔海相望 我赤裸裸的言语哟 是我青春中亮丽的篇章 我不会期许，不会 但我的至情至义 是三月的小草芬芳 挂满了连绵无际的山梁 唱吧，唱吧！ 女郎 和我一起咏唱 在这夜凉如水的时刻 我们清楚地看见 生命短暂的一瞬 为什么你还要等待还要彷徨 [目录] －－－－－－－－－－－－－－－－－－－－－－－－－－－－－－－－－－－－ 【心中的歌】 －－－－－－－－－－－－－－－－－－－－－－－－－－－－－－－－－－－－ 哥伦比亚河（之一） ·诗 阳· 淡忧再次涌起 将心情拆散 成稀疏的暮色随风退去 对往事的怀念 次次挤过湍急的峡谷 欢乐和痛苦同时被浪揉碎 渴望宁静中的沉默 －－ 如果就让 流不完的河水 劫持着漂泊的岁月离去 在昼与夜的边缘 或许有太多的瞬间需要记忆 当我们的营火炊烟渐渐淡薄 ■[目录][下一栏] 记 忆 ·马兰· 你已是不可跟踪的迷雾，你神经质地背叛了风景。 你消失在婚姻的身后，生活和你一样我无法避免吗？ 终于你的预言成为你独行的标本，你学会沉默， 把一切揉进眼眶，你说你心头有音乐。 我们的失败已成松软、优美的句型 充斥着语法乃至本身的逻辑。 你知道我结束一场梦游，当进行最后的仪式， 你在心领神会，厌倦，是的。 我们都是弄不清时间 的过客 准备浪漫时空又缺乏计算的眼光 让我负债吧 去迎那一切罪恶 你去猜谜 什么叫谜呢？ 如果堕落，我们不知哪种角度更潇洒， 如果自救，我们都没有目的，那么 今天是我们最后的一天 我就守住我丧失的一是一，二是二的想象 守住我对世纪末火烈又干净的挽歌 我想象我是这样的女人，无论哭还是笑 都不知谁是谁非，我永远被放逐 在每个日子道不清东西南北 在每一颗树前吹吹口哨 从此平静如秋水如冬雪 ■[目录][下一栏] 我 们 ·马兰· 血，终将成为火 水，终将成为爱 他在人类的大悲苦面前了 她是布景 精卫鸟 飞 了 望夫云参观人 也被人参观 他不是男人 他还笑呢 她不是女人 她还哭呢 让我们去轮回吧 让她们成为母亲 每天早晨打鸣 我常常想起 紫丁花 我的小时候 列车驰动时 飘落了哦 阿 哥 哥 把我带回去吧 我要回去 艺术家开始陈列自己 “我是自由人” 而我只能拧自己的头发 把自己挂到梁上 读书者反被书读的妙哉妙哉 满月注视着 搁浅的船压迫怀抱琵琶的静女 数字的起哄惊破作蛹的茧 油灯和花纸钱的岁月过了 而我在油灯冒烟的空间对牛弹琴之后 充满泪水 多好啊，我们曾经在土林让黄沙 形成记忆 包含不可理喻的爱情 留下路标吧 你站在哪儿 眺望渡船在 忘川的黑水上消失的时候 你有过什么样的祖国 我美丽的孩子 父亲扛着精卫鸟 去找吧 女娲补天 春天 繁殖的佳季 一串灯一串流动的哑谜 那条河使我忘记回声 你把最后一盏灯放进魔方 用幻想打击幻想 亲爱的 约定的时间到了 吉野山呵 吉野山呵 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伐木 玄鸟受天命 狼叼着受伤的夕阳 逼进猎人 他死了女人 墙 恶心 局外人 我漂亮的朋友们 你们先走吧 我得玩会弹弓 编者注：这是一首长诗，以上为节选。 ■[目录][下一栏] 烟雨纷纷 ·鲁鸣· 我的碎片我的羽毛和鱼鳞 到处飘荡满目清凉 你会不会觉得 我们突然很亲近 我伤痕累累 你站在外面歌声似酒 无关痛痒 只听到风吹过 把我摇得叮咚作响 你顿时一片凄凉 岁月老了 远古的潮水向我轰鸣 我逆风而起高高地飞翔 让你在千里之外 也能看到我的翅膀 在烟雨纷纷中 你开始注视我的远航 ■[目录][下一栏] 神女峰 －－致我未谋面的姐妹 ·洁琪· 想像中 你是一个美丽的影子 斜阳里，月光下 镶嵌在孤独与悲哀的时空 有千百年之久了吧 或许更长， 以至站成了一座山峰。 你还记得我吗？ 很久很久以前， 我和你曾为同一个人伤心。 泪水流下来 汇成一条咸咸的河 可是，可是…… 为什么？ 我和你的今天已是不同！ 同样的女儿身 为什么我和你竟不同？ 眼前美丽的山峰 便是那个痴情的你 可是那曾经美丽的你 如何便成了一座冰冷的石峰！ 千百年，世事都变了 为什么你竟没有变？ 千百年了， 你是否仍在坚持 那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你 如果我是你 世上便少了一个如泣的传说。 你也不是我 如果你是我 不会至今仍在流泪诉说。 ■[目录][下一栏] 别问为什么 ·梁天天· 当 颤抖的心 抖落下带血的音符 你 呼唤着远方 一首 无字句的诗行 飘落 在 生与死之间 一枚十字架 正赤足走过山地 跋涉 给予你恩典 在静止的空间 你完成了 一次 天堂里美丽的散步 回到家园 风 推开绿色的门廊 生命又开始 呼吸 这是一个 把笑容交给 天空的 记忆与流浪 [目录] －－－－－－－－－－－－－－－－－－－－－－－－－－－－－－－－－－－－ 【无韵短句】 －－－－－－－－－－－－－－－－－－－－－－－－－－－－－－－－－－－－ 心 悸 ·柳是· 我想告诉你 今天下午花为什么忽然都死去 晚霞漫天为什么忽然下起雨 树叶为什么低垂 蚂蚁为什么哭泣 当我见到你，却只有一阵心悸…… ■[目录][下一栏] 冰 湖 Y. Z. 飞鸟的眼里 掠过一片淡蓝色的冰湖 千万万个影象 在破碎的冰面上 滑行 却 始终离不开 冰魂 易碎的心 ■[目录][下一栏] 天 堂 鸟 ·陈铭华· 不会飞的 鸟 振翅一飞 居然便回到了 夕阳无限好的 天空上 也开着 一朵一朵灿烂的花 飘来 游去 是乐不思蜀呢 抑或只是 近黄昏 ■[目录][下一栏] 钻木取火 ·岳涵· 也许那是一个最原始的状态 木 将周身的裸 献给了钻 黑暗中， 钻 竭尽全力 将野蛮的热 传给了木 终于 在一个时间筑成的峰颠 炽烈 如岩浆般 爆发成火 木燃烧了 带着火种 喂养着一个生命繁衍的传说。 [目录] －－－－－－－－－－－－－－－－－－－－－－－－－－－－－－－－－－－－ 【诗情画意】 －－－－－－－－－－－－－－－－－－－－－－－－－－－－－－－－－－－－ 郁金香（一） ·诗阳· 周末，无非是在后院里除草施肥。春雨，潇潇地下着。 牧羊犬奥斯卡悠闲之余，叼着网球，一朵朵地嗅着满坡的郁金香，红色或是 金色。 邻居的花枝抖落紫绿的细瓣，随风飘在我肩上。郁金香，在空旷无声的春天 里顺风摇曳。善良的奥斯卡放下口中的网球，静坐我身旁小憩。 而我轻轻扬起思絮，把几只鸟儿惊飞。 许是，心中又一帆诗叶，在花海里悄然潜行。 ■[目录][下一栏] 冬末的一个景致 ·祥子· 停车场对面远远的山坡上有一幢白房子，几棵长长的树，赤裸的田地在阳光 里烤得发黄，一直伸到面前。 这就是，我抽烟时的风景－－安静地晒着太阳，躺在对面。 有时候，一辆车子在平平的山脊上开过，一闪一闪地反光。一小片风吹过的 玻璃，在天地交界的地方。 白房子朝我的一面，只在阁楼上有扇窗子。我怀疑它是个仓库，没有人住的。 早两天天气渐暖，总觉得对面的风景有点不对，原来有人在那窗外挂了一面旗帜。 虽然远远的，还是看见了。 从初夏起，田里便常有小鸟群起落。但现在还看不到她们。现在只有暖烘烘 的平静。 现在，只有一面无声的小旗，无言的我，青蓝的烟从指间冉冉地飘散。 ■[目录][下一栏] 无 题 ·梦冉· 外面下着大雨，绿野与天空间腾起青烟似的雨雾，在极高的楼层拨开百叶窗 望去，那千军万马似的雨滴直坠去，有着形态。竟格外地琉璃般美丽，我也极为 赞叹。那灵魂大概早就纵去，在空空的烟绿里，坠落若雨，升起似雾。 人间的故事有许多，江南多佳人才子传说，哀婉悱恻。有时就仿佛觉得无边 芳草明媚春光里，苏小小正推开一轮圆月似的窗，而泠泠的晴风里，青青在那里 走过，一湾凝碧，无尘地悬着她空灵的才情。曾经繁花飘摇的小巷，当我听着真 切的夜雨滴着芭蕉，想着明天巷口会得卖杏花，那陆游还在一盏烛火下对着莫莫 莫的诗篇消着永夜。 那么故事又可曾在乎过结局，那心意或真，那无心或错。只这模糊了时空的 纯美，有人想起。 [目录] －－－－－－－－－－－－－－－－－－－－－－－－－－－－－－－－－－－－ 【古典之门】 －－－－－－－－－－－－－－－－－－－－－－－－－－－－－－－－－－－－ 念奴娇 三国演义 ·吴斌· 前注：近来终日着迷于《三国演义》之电子游戏（ＰＣ），趣味无穷。随后又重 读《三国志》、《三国演义》，有感而作。 汉家社稷，一时尽，并起豪杰无数。 射戟辕门天下慕，万马秋风官渡。 １ 可笑曹公，青梅煮酒，总把英雄误。 周郎一怒，再哭奉孝何苦？ ２ 流落空作皇叔，关张难助矣，草庐三顾。 赤壁烽烟方散去，已取鼎足之处。 武治文兴，家国霸业，有乐不思蜀。 ３ 风流人物，春山明月几度。 注： １．指吕布和袁绍。吕布曾射戟辕门，以此壮举劝和纪龄（袁术的大将）和刘备 罢战；曹操与袁绍初战官渡时，见袁军兵马无数，武装精良，吓得几天没说话。 斌此意为这些人都是英雄，可惜曹操只算他和刘备。 ２．郭嘉，字奉孝，曹操谋臣，为曹操平定北方立下头功，死后尚“遗计定辽 东”。后曹操被孙刘联军大败于赤壁，曾痛哭郭嘉，云“若奉孝在，焉能使老夫 惨败如此乎？！” ３．此词按普通话压韵（“蜀”是入声，但当时此处除此典无再好的了，故保留）。 ■[目录][下一栏] 阮郎归 －－《朝花夕拾》读后感 ·莲波· 天涯夕拾笑当初 月圆好梦枯 良辰依旧景虚浮 此生箱底珠 书屋近，故乡疏 老园还绿无 欲寻前影慰身孤 朝花酒一壶 ■[目录][下一栏] 步莲波《阮郎归》韵 ·秋之客· 风歌青酒夜光壶 醇香大梦初 西山云雾漫枫栌 庭前树影浮 飞絮落，杏花疏 醒来问鹧鸪 枝间红豆几时无 故园又绿乎？ [目录] －－－－－－－－－－－－－－－－－－－－－－－－－－－－－－－－－－－－ 【散文随笔】 －－－－－－－－－－－－－－－－－－－－－－－－－－－－－－－－－－－－ 歌谣·夜 ·泓· 悠扬的歌声，永远回荡在夜里。虽然是那样地没有目的，就象一个春天的散 步，记忆撒落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有时不要去刻意地去找一个原因，让心绪象今天一样去进行一次自由的放飞。 也许，会发现一片新的天地。 也许，我们中国人已经习惯于生活在原因之中，因而想像与浪漫的翅膀折断 了，爱情也悄悄躲进含蓄的歌谣。我并不为此而悲哀，我只想在生活中找寻我自 己。 许多年，我曾象蜜蜂一样在各种颜色的花瓣中寻找生活的真谛。值得高兴的 是我们的文化是开放的，我可以找到黑格尔、康德、雨果、狄更斯……可最终我 发现那个世界太让人眼花撩乱，而想寻找的却恰恰在自己的身边！ 读书是一种无形的痛苦。因为书吸引着你思考。面对一个纷乱的世界，思考 是一种痛苦。成年人常常会重复着儿童的游戏：当我们专心地实现的时候，却看 不见我们为此失去的东西。 在歌声中，在音乐中，我常常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歌声和音乐的片断里 总是记载着许多的故事。回首的时候居然发现许多藏进往事的美丽，因此就引出 一片伤感的情绪。也许记忆中的故事就如画家的作品。 在夜里，你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那首歌在唱。 ■[目录][下一栏] 天地的滋味 ·莲 波· 我总觉得，空气也是有记忆的。即使它自己不记，但总会把许多往事储于气 息之中，时时地向你提起。 现在的天气，纵然阴晴不定，风雨无常，但春天毕竟算是姗姗地来了。要算 农历的话，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我们的文化中有好些诗与情都储存在这个季 节里，稍稍一提，便是烟花、维扬、春江、芦牙，满楼红袖。 芝城的春天，一如既往地干涩，只是空气里多了一点点不安。那是一种很柔 和的不安，仿佛一匾的小蚕正张大嘴巴等待桑叶的倾下，期望着、运动着、萌生 着，生命在此刻沙沙作响。 我离春天很近，离家很远。而一些惯常的家的心情，竟能躲在那春天的气味 里，静静地迎面向我走来，倒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惊喜。 我住的地方，门前有几株梧桐树。在这个季节里，梧桐树通常整日散发着一 种十分老实的清香。往年，只要一闻到这味道，我便会不老实，而且狡黠起来。 梧桐的清气常常是逃课的诱惑。在许多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和被我拉下水的两 三个人，通常著着相对于这个季节仍然显得单薄了些的衣裙，捧着在这个季节里 不会化得很快的雪糕，懒懒而轻松地在梧桐飘香的小路上走来走去。小路的那头 有座大红楼，昏头昏脑的教授和学生们还在那里互相折磨。 这个季节凌晨时分的味儿也是诱人的。小的时候，一年当中只有春游的时候 才会在凌晨起身出门。从此，朝露的芬芳便与旅行紧紧地联在一起了。那时是会 为了这小小的兴奋而彻夜难眠的。后来大了的时候，有一次，出去疯玩了许久， 乘船回到苏州已是破晓时分。扛着一包衣服，还有一包杂物－－糖果、竹子编的 首饰盒和小人、绒布小狗、香粉、玉石的佛像……，叫了一辆三轮车，急急地往 家里赶。车进了住宅区的大门，就见寂静的灰色楼群之中只亮着一盏灯，而那个 窗口还隐约有两个人头的影子在探出探进地张望。我这时顿觉得，春天的清晨， 也是归家的滋味。 在梧桐与草地之间，我渡过了许多闲暇的春日，也亲手埋葬了无奈的爱情。 我知道记忆的固执和忘却的不可能，当那日刻骨的气息重来时，生与死便会在这 个季节里刹那惊醒。 ■[目录][下一栏] 分 期 付 款 ·晓 拂· 早就想将旧车卖掉买一部新的了，一直拖延到有了小宝贝又回到公司上班才 来做这件事。车子是我来美国后买的第一部车，已经相当旧了，但如不开长途开 着上班或是就在芝加哥地区开还是很好用的。这部车子冬天再冷都能打着火，车 子的里程数只有八万多迈（据说丰田车可以开到十五万迈以上），所以，小心使 用再用几年是没有问题的。想到这部车也卖不了多少钱，就试图把我的车子送给 Ｐ，因为知道她太穷，不忍看着她寒冬里依然要骑自行车上班。 有送车给她的意愿已经有一些时候了，从公司里的人给我的宝贝做BABY SHOWER开始。 这次宝贝出世，公司里有四十多位朋友送我礼物，礼物从小孩的汽车车座、 小推车，到衣物玩具，各种各样。小孩子的衣服穿到三岁也穿不完。 做SHOWER时，Ｐ和一位黑人女孩也来参加了，虽然她们很穷，都是单身 母亲。Ｐ做的是印刷工作，工资大概是公司里最少的，还要独自抚育两个孩子， 她带的耳环从来都是不成对的，不知是从哪里拼凑来的。衣服也总是一袭黑色的 工装衣。我常常想，没有车子的她如何送两个孩子上学？ 那位黑人女孩做的是收退回来的产品，工资也极低。别人送的礼物，不管多 么贵重，我都能一一笑纳，唯独她们送的，让我很感动亦很不忍。虽然，她们送 的礼物很价廉，包装亦平常，但在我的心里却是比别人送的都要重得多，那是从 她们的生活费中扣除的啊。那时，我就想把车给她。 无故送她一个礼物总是不好，我想，还是收一些钱好。卖车时，她问我要多 少，我说：“你随便给个价吧，反正我的车也不好。”她迟疑了好久，才很吃力 地说，“我只有钱买一个一百元的车？再多我也没有了。”我爽快地说：“行， 没问题”。但她接着又问我，“我可不可以分期付款？每周付你一些钱。”一时 楞住，心里很是惊讶与难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穷。 又过了好几周，才将我的新车买妥，那一天早晨，当我告诉她今天就将车子 给她时，她非常高兴与兴奋，说了好几声谢谢，好象是买了一部新车。 晚上下班时，天正下着潇潇春雨，细细雨丝温柔地飘落在人们的发上身上。 在停车场，Ｐ遇见了我，她依然是一袭黑衣，站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向我挥着 手一连道了几声晚安。我回了一声晚安就背过了身去。 在公司里，有一些工资相当低的工人，一生大概从也未离开过这家公司离开 过芝加哥。这些平凡的人常常让我想起自己的父母，记忆中的他们也是那样容易 满足，领着微薄的薪水，过着平凡的生活，一生一世守着同一片天空。有时，会 在心里问：他们有时也寂寞吗无聊吗？可也会仰望着天空发呆，幻想天外的世界？ 可想过远方的星星或许更加明亮？芳草或许更加鲜美？那边的秋天，那边的春季， 或者更加不同？他们可也会因一滴雨而欢喜，因一枚轻轻的浪而泛起一朵淡白的 微笑？他们可也会懂得“那次夜雨湿过了你的双眸／我亦星光淡淡／凋零在雨中” 的美丽？ 生活中，我常常会因为不满足而不快乐，总想多姿多彩。我为什么也不能象 他们一样过一种平凡因而美丽的生活？ [目录] －－－－－－－－－－－－－－－－－－－－－－－－－－－－－－－－－－－－ 【新闻启事】 －－－－－－－－－－－－－－－－－－－－－－－－－－－－－－－－－－－－ 美华文作家协会春季文艺座谈会纪实 ·亚 非· 四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左右，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哈佛大学燕京大礼堂。 北美华文作家协会赞助、主办的春季文艺座谈会就要开始了。应该到会的人有著 名诗人郑愁予、《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西安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王仲生、陕 西西安交通大学中文系教授康正果和耶鲁大学东亚语文系诗学教授孙康仪。半个 小时过去了，听众盼望已久的发言人们，除了陈忠实先生以外，都没有出现。北 美华文作家协会的张凤女士向听众解释说，大概是路上交通阻塞的缘故，从耶鲁 来的那一干人会跚跚来迟。她请陈忠实先生救急，首先发言。 陈忠实先生缓缓地走上了讲台。他那黧黑、多皱的面庞使人感到作一个严肃 作家的艰辛。陈先生坐定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塑料皮笔记本，看上去象是文 革时期中学生毕业时互相赠送的那种。笔者看了，觉得好熟悉、好亲切，顿时感 到从陈先生举动中散发出的乡土气息。对于多年寄居海外的华人来说，这久违了 的乡土气息具有多么大的感染力是可想而知的。陈先生谈到《白鹿原》的创作动 机。他说，创作《白鹿原》的想法始发于他的中篇小说《蓝袍先生》。陈忠实先 生一直想写一部表现中华民族的文化和对中华民族的心理结构作深入探讨的作品， 《蓝袍先生》的创作是一个尝试。但他在写完《蓝袍先生》后，深感使命并未完 成，便有了写《白鹿原》的计划。在谈到《白鹿原》的创作过程时，陈先生说， 他《白鹿原》以前的作品，大多是一旦提笔，便恨不得一气呵成，但他在写《白 鹿原》时，却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态：沉静。他说：“创作是生命体验的展 示”。《白鹿原》从初稿到完成总共花了四年时间，是他对生活的真实感受、体 验和思考。 无巧不成书。陈忠实先生刚刚讲完，耶鲁的一干人就到了。诗人郑愁予一再 地道歉，却原来他们的车在路上出了故障。郑愁予先生将迟到的人一一作了介绍， 便正式从张凤女士那里接过了会议主持人的角色。 先是王仲生教授对《白鹿原》的历史、文化及社会背景作了有趣的介绍和讨 论。他说，《白鹿原》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有它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华民族在 经过了一系列政治和历史的动荡之后、在走向二十世纪之时，表现出一种追求。 《白鹿原》的故事开始在明末清初，一直到共和国成立之前，它是一部具有大幅 度历史跨度、对历史做出痛苦反思、表现民族追求的作品。从文学的背景看， 《白鹿原》的产生也不是偶然的。王教授对共和国成立之后的文学发展作了如下 的概括：五十年代有八部长篇，即所谓“三红一创，保林青三”（《红日》、 《红岩》、《红旗谱》、《创业史》、《保延安》、《林海雪原》、《青春之 歌》、《三家巷》）。八十年代初是短篇小说创作高潮，代表性作品有《班主任》 及其它。八十年代中则是中篇小说创作高潮。到了九十年代，所有活跃在文坛的 作家都开始写长篇，几乎每年有一部长篇出现。王教授认为，所有这些长篇中， 《白鹿原》是最能经受住时间考验的。他还说，当今中国社会商品经济对文学有 巨大的冲击，许多作家发现文学的殿堂并非绝对神圣，文学也可以走向市场。现 在国内有纯文学与俗文学之争，王教授本人认为，真正好的文学作品既是大雅的， 也是大俗的，如《红楼梦》、《西游记》等。《白鹿原》有广大的读者市场，社 会各阶层都看，这体现了《白鹿原》的雅俗共赏性。接着，王教授在对中国当代 文学作简单回顾的基础上，对《白鹿原》的历史观和文学观作了探讨。他指出， 从文学观念发展的角度看，十七年文学时期（４９－６６年）是社会功利文学观 占主导地位，如毛泽东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理论，即文学工具论，把文艺当做打 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武器。今天看文艺工具论，应该承认其历史合理性。文艺工 具论在文革中被推向了极端，成了为政治服务、搞阶级斗争的工具，从而促成政 治理念性文学的产生。新时期文学（７９－８５年）呼唤文艺真实性，要求文艺 反映生活，反映作家内在心灵，如舒婷、北岛。８５－８９年，文学呈艺术本体 多元性，既有社会功利派，也有先锋派，如苏童、格非、于华等。先锋派不再把 文学当作工具，而认为文学是一种形式追求或语言创作。陈忠实的《白鹿原》与 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之明显不同在于，苏童的历史观是心灵化了的，而陈忠 实的历史观则是历史并非简单事件，历史既有阶级斗争，也有家族斗争，既有文 化冲突，也有生命冲突。王教授的讲演简短而信息量大，听后令人回味无穷。 继王仲生教授之后发言的是孙康仪女士。她的发言题目是《张艺谋电影中的 性和文化隐喻》。她的主要论点是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表现了他的女权 主义思想。她引证说，电影故事中成群的妻妾是一个反对男子霸权的集团。笔者 从未从这一角度对张艺谋的电影作过思考，听了虽然不敢苟同，倒也觉得新鲜。 康正果教授最后发言。他说他择《废都》为题，部分原因是不想，甚或不敢， 当陈忠实先生的面谈《白鹿原》。笔者刚读过《废都》不久，并在中文电脑诗会 上发表过对《废都》大不敬的一篇短文，所以对康教授对《废都》的评价格外地 感兴趣。康教授首先谈到《废都》出版前后的情况。他说，《废都》的出版是经 过精心的商业策划的。《废都》还未出笼，社会上的廉价书摊就有对该书耸人听 闻的渲染，后来连官方的、党的宣传机构也纷纷响应。这种宣传或多或少是由陕 西省委宣传部默认、陕西文联有意造成的，目的是让陕西作家走向全国舞台。结 果是，宣传过头，渲染过度，出现了《废都》热，在中央上层造成紧张感，随之 而来的就是官方公开、半公开的批判。这样一来，大众对《废都》就表现出所谓 逆反心理：你越是批判，我越是想看。《废都》便真的热了起来。其次，康教授 还发表了他个人对《废都》的评价。他的主要看法是，《废都》基本上是对旧体 小说的模仿，并且是拙劣的模仿。（笔者听到此，不禁在心中叫好。）他说， 《废都》中对中国当代社会的封建王朝末日感式的描述是不真实的，是对中国当 代社会的歪曲。《废都》中对性的描写也是对中国三言两拍旧体小说的抄袭，并 没有什么想象力，便因此对当代读者并没有多大吸引和刺激。康教授对《废都》 有一个生动得不能再生动的描述。他说：“《废都》是贾平凹自己吐出来的一口 痰。他把这口痰吐出来，又一点点舔起来，再一点点咽下去。”他指的是《废都》 作者在书中表现的对名人效应的把玩和沾沾自喜以及由此而发展出来的对西京这 个不城不乡的地方的不真实的描写。 笔者听到康教授的议论，在赞许之余，又向康教授提问，想了解康教授的这 种见解在国内是否有代表性。康教授的回答是肯定的，这给了笔者很大的安慰。 因为这在笔者看来，是国人的文学趣味并未因商品文化的冲击而变得太低的证明。 识得纯文学的人还大有人在。 会后笔者找到郑愁予先生，向他介绍了《橄榄树》的情况。郑先生向笔者赠 送了他的诗集《寂寞的人坐着看花》（九三年出版），并签名留念。笔者以为这 是郑先生对《橄榄树》的鼓励和支持。 ■[目录] ———————————————————————————————————— 责任编辑： 秋之客 非杨 校 对： 建云 读者服务： 秋之客 英文目录： 诗阳 制版发行： 本刊编辑部 主 编： 诗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