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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剑客 蓝线
蓝线们排列均匀整齐地向纸的右方安静的运动着,很完美的绕过了图钉——图钉的影子很模
糊——超出了纸的边界,爬到了墙上,直着走了一小段距离就四散开了,每一条蓝线都走得
那么平稳,那么中规中矩,好像它们都找到了各自的目标,就胸有成竹的向各自的目标直接
挨过去,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很有秩序的,这使我看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一点儿也没有奇怪
的感觉。它们有的指向了天花板边角处的蛛网,有的企图穿过门窗到达外面去,有的扎进了
水盆中再跳出来,有的缠绕在桌椅的腿上一圈圈的然后再指向其他的地方。没有过一会儿,
整个屋子就被蓝线占领了,被这些蓝线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空白,我就好像是在一个大
渔网里面,任何东西,屋子里的窗外的,都蒙上了这样的一层网,一层纱,一层颜色。我走
到窗台边,在阳光下蓝线变化着颜色,地面上大片大片的鲜艳的颜色把天空的心搅得很痒痒,
向这些美丽的线敞开了宽大豁达的怀抱。

一条运动速度较慢的蓝线眼看着来到了我的脚下,在我脚下打着转,犹豫着,我故意把脚凑
过去,它得到了默许缓慢的爬到了我身上,顺着我的腿绕过我的腰部钻到我的腋下靠着我肩
膀抚摸着我的脸撩拨着我的头发。不一会儿,又来了几条蓝线,它们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
很懂礼貌的充满绅士风度的轻轻的缓缓的稳稳的,缠绕过来,按照他们自己固有的方向认认
真真地在我身上进行着编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默许蓝线爬到我的身上,原来看见虫子都
会觉得硌硬,心里发毛躲得远远的,好像看见它们就已经感觉到它们在我身上爬的那种恶心
劲儿了,可能因为它们不是虫子吧,它们是蓝线。蓝线爬在身上的感觉就像穿上了一条丝制
的连衣裙,舒适清新爽滑并且温柔得很,随着风,或许没有风只是它们自己在微微的颤动,
你能够感觉到,它们在呼吸,你的身体在随着它们一同呼吸,身不由己就身不由己吧,已经
有很久没有这种被人拥抱的感觉了,已经有很久没有这种蜷缩在妈妈的肚子里做美梦的感觉
了。

窗外的世界瞬间变成了海洋,那种安安静静的焕发着宝石般光芒的海洋,组成了各种各样巨
大的图案,巨大的鱼,巨大的鸟,巨大的昆虫和树叶,各种动物,巨大而且绚丽的花。蓝线
覆盖过了汽车,覆盖掉了所有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建筑,薄薄地贴在柏油马路上,覆盖了人们
的说话声,覆盖了马达的喧嚣声,好像一瞬间如此安静反而使我的耳朵受不了了,心里骤然
产生了一丝恐惧,不过立刻又听见了声响,起初很嘈杂了一段,蓝线们是在商量应该给它们
的世界赋予什么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从很远的地方,可能是蓝线覆盖的尽头吧,它远远超
过了我所能望见的地平线,微微的一点一点的近过来近过来,不刺耳,是歌声,唱的什么我
听不清楚,好像只是吟唱,在教堂里曾经有到过这种感觉,那种声音透明清澈,空气也随着
变得清新得多了,蓝线把它们的秩序与宁静传给了空气,空气陶醉了舞蹈着轻飘飘的,原来
就没有任何重量感,现在感觉就更轻了,轻得让我想到了飞翔。蓝线果然把我轻轻的抬起来
穿过窗户送到了空中,我飘浮,以任何我喜欢的姿势,看着天空渐渐的矮下来,天使一样在
耀眼的阳光下,伸展着双臂,鸟瞰着瑰丽的地面,被蓝线包裹得绚丽多彩的雄伟建筑,空气
中一波一波荡漾着蓝线散发出来的高贵的芬芳。仍能清晰的听到那美妙的歌唱声,时而高昂
辉煌,时而低幽连绵,在我的视野中我的下方,整个大地在歌唱。

分不清山峦与建筑,仿佛它们都是自然而然的,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街上的人们,互相
打着招呼,蓝线干净利索的给他们穿上了一件又一件漂亮的衣服,天空很蓝,云很蓝,城市
很蓝,人也很蓝。

偶尔有一些没有被蓝线覆盖的地方突兀得像个岛屿,可以看见它们拒绝着蓝线,一些人厌恶
的把蓝线从身上扒下来扔掉,好像是在抛弃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他们为什么脸上会出现恐
惧呢?被蓝线覆盖的感觉难道不好吗?那种恐惧的表情只有在人们受到瘟疫或者死亡威胁的
时候才会出现,他们怕,怕什么?

我悄悄的落到了地面躲在人们后面。一个人站在台子上,向下面的一群人愤慨激昂的大声说
着,那声音大得仿佛是要撕破蓝线带来的安静和充满美妙歌声的空气一样,很刺耳,“……
我们面临着威胁,这种静悄悄就来临的威胁!这个世界在死亡!这是我们人类的灾难!那些
蓝线自以为很神圣吗?它们以为它们就是神吗?它们是在侵略,是在无声的掠夺我们人类生
存的空间,可以是说蓝线是在环境污染,从哪里来的现在还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外星生物,
可能是哪个恐怖分子哪个恐怖集团搞出来的阴谋,它们是要反人类的,是反世界的!”说着
又一脚踢开了地上的蓝线,蓝线们滑落到台下面,滚着泥土,和台下人的唾沫,烂乎乎的被
揉成一个又一个死结,一团团的堆到垃圾桶里,垃圾桶边上,庞大松散的一个蓝线丘,每一
条线还在微微的颤动着,似乎是想恢复到原来的秩序中,可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台上的人
指着那座蓝线山,“看!多么恶心!这绝对是全世界的糟粕。大家想想看,如果我们任其发
展,世界上的所得笑语欢声,物质文明的繁华,那么多彩美丽的霓虹灯,我们的汽车,我们
的军队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统统的都会被覆盖掉,被埋没掉,我们人类发展了几万年的
文明都会被这些死板的无聊的毫无生趣可言的蓝线们像坟墓一样掩埋掉,成为历史,成为组
成地球这个我们人类开发了几万年的家园的一部分矿物质,那么多人的心血那么多人的牺牲,
这个国家,我们的民族,经济,伦理,政治,道德,社会会毫无痕迹的消失掉!将来的人们
会拿我们考古,我们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为了让后人来考古吗?可能将来也不会是人类来挖掘
我们了,这样下去人类不会有将来,将来将不存在人类!”蓝现有秩序地整齐的漫过了那堆
蓝线山,通过它们的编织那个地方渐渐的高耸起来,俨然成了一座雄伟的方尖碑——蓝线纪
念碑,隐隐约约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上面密密匝匝的绣满了整齐的图案,那些图案一动不动,
昂然直视着天空,全然没有在意地上人们对它的谩骂,人们这个时候对那些无从识别的图案
只能下一个定论——语言,蓝线自己的语言。方尖碑中轻飘飘的传来了蓝线清澈的歌声。台
上的人看到了方尖碑,一时间也被他的肃穆震慑住了,可马上他就意识到他的这种情绪对不
管是台上的他还是台下的人都是很危险的,他突然惧怕起了这些蓝线,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
表现出怯懦,甚至他表现出他不曾有过的勇气,而这种勇气面对铺天盖地的蓝线来说更像是
无知与愚蠢,人们呆立在台下,有的嘴巴长得大大的,无视那个在台上愤怒的人,这些蓝线
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由瘟疫变成了自然现象,又变成了神。在人们呆立的时候,蓝线对他们进
行了一次突袭,很明显是有组织的,像是在开一个严肃的玩笑,因为你看不出这整个过程中
有丝毫的慌乱与不稳重,甚至是彬彬有礼的小心翼翼的,可又是那么快,一瞬间,地上的人
们身上头上他们的影子都被沉着冷静的覆盖上了那么一层蓝,仅留出一双双起初惊恐后来变
得安静安详的眼睛互相识别审视着对方,的美。台上的人近乎暴躁了,他要从这些蓝线的缠
绕中拯救出这些可怜人的生命,“人不是植物!”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用他满腔沸腾的热
血拼命抗拒着,四肢舞动着,在没有人再注意他的情况下,他简直是要爆炸了!“高贵的人
永远不能成为呆板的植物!人是会思考的,人是会创造文明的,什么才算真正的人类?只有
不断的创造不断的改造自然,在地球上不断的折腾才算是人类呀!你们不要忘记!你们是人
类!你们承担着人类的宿命,作为人类你们就要按照人类的方式活着!你们不是植物!”他
向台下的人怒吼着,可他满眼都是蓝色,分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海洋,所有的都那么漂
亮,在阳光下充满生命力的变幻着颜色,在空气中交织着的蓝线头继续盘旋缠绕着在空中树
立起各种各样的图画、塑像,就像开出了奇异瑰丽的花朵一样。整个大地真像是充满和谐歌
声的蔚蓝色的草原。

声援的人来了,他们是从遥远的地方从世界各地汇集过来的,这多多少少给台上那个饥饿的
人一点点希望,他们披荆斩棘越过曾经的沙漠、沼泽,汇集到了这个地方,推开搡开践踏着
台下那些只在享受生命的美好的人们,当然也包括我,来到了台前,开着坦克,坐着战斗机,
鱼雷,导弹,原子弹,染满红色血液的刀刃,来到了台前,与那个人握手。“是的,这个世
界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不能退出地球这个舞台。”他们不甘心退出这个舞台,于是他们都来
到了台上,很多人,各国首脑,工程师,科学家,军人,商人,艺术家,宗教家,他们有钱,
有知识,是能力,是所有人类中的精英,是不甘寂寞与被考古的人们,他们指挥着这个世界,
他们需要继续指挥这个世界,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证明自己是人类中的精英,而并非那些简
单的生物和简单的如生物一般的人类,聚集到了一块儿,面对着全世界的这蓝色大洪水他们
要造出诺亚方舟。

蓝线缠绕着我使我隐形于天地的蓝色之中,我有机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在一个布满蓝线的
广场上,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帮他们把身上的蓝线撕扯掉清理掉,远方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
的树立起蓝线方尖碑,在方尖碑林中那一块宽阔的空地上一夜间出现了很多庞大的建筑,闪
着刺眼的灯光,机械的轰轰声压住了舒缓平和亲切的歌声,烟囱里冒出了黑烟,建筑后面流
出了黑水,周围驻扎了来自各个国家的军队,他们手里拿着火把,要把蓝线烧个精光。齿轮,
传送带,按钮,指示灯,衣冠楚楚的人们,布满鲜血的屠宰场,一个又一个的试验,一项又
一项的科研报告,基因,生化,光电热力磁,核反应加速器,卫星,塑料,电子计算机,穿
着白大褂的人们,集中了全世界的金钱,消耗着全地球的资源。

“先生们,女士们,很明显,这是一种生物,只是他们是吃什么现在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们
从这些线形的生物中提取到了类似于阿尔法螺旋再生体后壁逆磁场硼桥键反物质多连接微生
物病毒,我们把它命名为珀里松利阿多米齐格波鲁阿纳切布罗西高乃尔伽丘林贝布托马马齐
德拉羡归临巴西西德波耀宠病毒。”

“我不同意这种命名,很明显你没有考虑到它的非光物质反张度三次对易无劳波米科夫斯基
干涉现象和塔伦阿波切拉效应,这样命名会对以后对他们进一步研究造成很大的困难的!我
认为正确的命名应该是珀里松利阿多米齐格波鲁阿纳切布罗西高乃尔伽丘林贝布托马马齐德
拉羡归临巴西西德波耀宠西节德阿罗索尔马义切伦索罗夫西克尔……”


“好啦好啦,好啦!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如何来命名它们,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做,现在听听
我们试验的结果吧。看来拿火烧是不行了,它们好像受热之后只会失去原有的秩序,进行更
疯狂的蔓延增长,如果用水,也没有用,我们现在开发出一个新的化合物,我认为我们公司
的这项专利将会得到诺贝尔物理奖医学奖化学奖甚至,甚至和平奖!……谢谢。这种化合物
能够延缓蓝线病毒的增长和繁殖,并且通过繁殖能够传给下一代,说白了就是蓝线的性病病
毒,哈哈,我们在北方高原等十几个地方进行了试验,得出的结果很满意,基本抑制住了蓝
线的蔓延,并且加速了蓝线病毒的衰竭,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来买我们这项
技术呢?我打算给我们公司研制出的这样技术标价十万亿美元,很便宜吧!如果有哪个国家,
或那个贸易组织财团什么的想投资,我们可以私下商量。哈哈哈哈!”

“各位长官,我们在南非使用了核武器进行试验,得到了很好的效果,我认为在人烟稀少或
者哪里的人并不很重要的地方动用核武器是可以的。”

“这个倒不失是一个很好的提案,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改变一下全世界人类的组成,
一些本来就很劣等的人类民族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的一个最大的侮辱,到那个时候我们这
些强国的疆界又可以扩展很多,更多的资源在等待着我们,更多的财富在召唤着我们,我们
国家的人们会生活得更好,我们,你,我,这些优秀的人类精英们才应该当之无愧的是地球
的主人!地球是属于你们的,也是属于我们的,但绝不会是属于他们的!”

“我同意,作为一个国家的领袖,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去不断的扩大自己国家的领土或者管辖
范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一定是一个失败的领袖。像南美,远东,非洲,它们的人民活
着不如死了,饥饿贫穷不发达不文明,他们过的不是人类的生活,它们就不是人类!作为人
类品种的垃圾,人渣,早应该在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就该消失了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些人现
在占有着地球上80%的资源和财富,那简直是在浪费!我提议,联合国必须批准这次行动,
我把这次行动命名为扫蓝行动!”

一阵疯狂的掌声。“地球曾经是蓝色的,但地球不会永远是蓝色的,因为我们是人!”——
统治地球的魔鬼。

我退出了会场,是被警卫轰出来的,屁股上留了一个大大的脚印,那种不屑的神情,好像不
小心吃到了一口粪便一样。我站在议事大厅的门口,警卫追了出来,摇晃着警棍,向我开了
枪。是血,染红了我身上的蓝线的血。蓝线轻轻的抚平了我胸前的枪伤,让我不再感到疼痛,
我以为我死了,我可分明看到那个警卫再向我开枪之后还没来得及退回门里,就已经被蓝线
们愤怒的吞没掉了,枪口上缠满了蓝线与警卫争夺着,最终被远远的摔倒了方尖碑上,晃了
几下,成为了方尖碑的一部分。蓝线安慰着我,从我胸前滑到了我背后,一点点的擦拭着我
身上的血迹,擦干了我的眼泪。可是,我又能为蓝线们做些什么呢?

像其他无助的人一样,我走到一座方间碑前,抚摸着它,周围的恬静和对精英们的惧怕使我
感到无力,他们做得出来,人定胜天,在蓝线出现前经历的人类的历史使我对大自然失去了
信心,他们什么都能够做到的,只要他们愿意,地球在他们的手里只不过是一个玩物,他们
的心早已经不在地球上了。看着眼前的这般心旷神怡这大自然的辉煌马上就要被精英们的意
志像关掉电视一样被终结,我是多么想挽留住这一切呀!短暂,意识到了生命会消失才会感
到的短暂与无奈,我爬在方尖碑上痛哭,我身上的蓝线们把我的声音一条接一条的传递着,
传到了全世界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哭声汇集到了一起,我听见了,所有的蓝线一时间处于同一
个频率同一个波长同一个节奏中,太阳它看到了悲怆的蓝色,铺天盖地的悲怆,漫山遍野的
悲怆,满坑满谷的悲怆,我看到了蓝线的血液在沸腾。远方的圣洁的歌声停止了,大地豁然
理智的愤怒了,方尖碑扭曲了,不是那种因为恐惧和痛苦的扭曲,那简直是膨胀,蓝线们发
出的声音没想到也会这样铿锵有力,如同战歌一般,又像是悼念千古以来的殉难战友,使你
感到一阵阵的因为振奋而特有的晕眩。天空留下了蓝色的泪,海洋发出了蓝色的海啸,大地
震起了蓝色的波涛,火山龙卷风泥石流沙尘暴;被蓝线覆盖的一切,从阿尔巴尼亚到南斯拉
夫,从中国到智利,从南非从芬兰,蓝色的一切又并不是蓝色的一切,所有的被蓝线覆盖的
人们,所有被蓝线覆盖的动物植物,被蓝线覆盖的沙漠岩石洞窟沼泽,被蓝线覆盖的森林草
原,曾经是这样的平静安详,甚至曾经给我一种软弱无能感觉的所有,一时间爆炸了!战鼓
的鼓点稳重深沉又不乏躁动与不安,所有的都是倾斜的,所有的又是那么的有秩序,无不体
现了绅士般的高风亮节。可这一切又在同一时间恢复了镇定与平和,使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些
蓝线们曾经如此挣扎狂躁过,就又回到了那沁人心脾的蓝了。

蓝线企图向那些精英们表现出它们的友好,停止了他们认为很烦很空虚的歌唱声,静悄悄的
从厂房烟囱研究室的所在地一点点的退缩,空出了一大块地让他们随意在上面覆盖水泥和柏
油,给他们运送武器让出路了,对那些精英再了解不过的人们曾经试图阻止过,但在他们还
没有到达路边的时候就被蓝线拖开了。我想这是蓝线对地球精华的尊重,它们并没有意识到
这种尊重是如此的愚蠢。各国首脑的车辆走在路上的时候,蓝线在路两旁直直的立起来,象
是在迎接检阅,同时还随风摇摆着,像首脑们行着注目礼,轻轻的擦拭掉那些钢铁上的灰尘,
仿佛整个大地的秩序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蓝线在议事大厅门口门廊上缓慢的攀附着,组
成了美妙绝伦的图案,即使在夜里也不会抹煞丝毫它们的光彩,悄无声息的,迎接着酸雨、
放射性污染、含硫的烟尘、脏水,它们在苟且?在绥靖?它们在拖延时间?它们在酝酿我根
本想象不到的事情?还是那么的有教养,有风度,呵护着它们能够安抚的一切,像母亲一样,
无奈又溺爱地看着精英们那些无知的孩子。自然是软弱的,就像生命一样,在枪口下它的价
值被简化为那么“砰”的一响。我无法理解,但因此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在蓝色天地中
自由翱翔的乐趣了。

我发现我变成了鱼,而曾经的城市则像是近海的珊瑚礁,空中自由自在的游动着很多像我这
样的鱼,很快乐,很自由。他们有的成群结队,身上的蓝线已变成五彩斑斓的了,在空中组
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突然集成的一群呼的一下又都散了,远远的像我打着招呼,让我来参
加他们的化妆舞会,我们在蓝线织成的大地上追逐着打着滚,好像自己从来没有长大过。被
蓝线缠绕的树上结出了巨大的充满汁水的果实,有的鸟吃了果肉之后就把那里做成了自己的
巢,蓝线一匝一匝的盘绕进去,那里变得很温暖。城市里繁荣了很多,那块地方不再仅仅是
人类的地界,天空中街道上总是会悠闲地看到小野兽、长颈鹿、大象和犀牛,它们的粪便随
着树叶被巧妙的覆盖在蓝线下面,地面踩起来软软的,根本不用穿鞋。同时又出现了大片大
片的绿线,那是树,是森林,随处可见的树,穿插在柔软随意的蓝线中,还有青草地,偶尔
能够看见几个繁忙的农人,把粮食堆放在蓝线车上,等车装满了那车就一溜烟的开走了。蓝
线覆盖了很多东西,但没有覆盖掉地面上的花,它们好像是在净化这个世界,但又不愿意因
为它们的净化而影响到世界原本就具有的美好。它们只是恶作剧似的缠绕过来缠绕过去,一
会儿隐藏掉一匹斑马,一会儿又冷不丁让你看到不知那个国家的纪念碑,很有意思。它们只
是想和这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做游戏,我真没有看出它们有任何的恶意。就像天空一样,当夕
阳西下的时候它们也会红得像霞一样,就像春天少女的脸庞,像初秋的苹果,它们可能就是
天空的一部分吧。偶尔一声巨响,蓝线们呼啦啦的就会散开,在墙角处,路转弯处小心翼翼
的露出一条短短的线头,张望了许久,看到没什么大事情发生了才气定神闲的又铺过来,好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偶尔还显出一点很神气的样子。我看到这些时真是不自觉的就笑
出声来。它们在帮着很多很多人做事情,谁的衣服破了就去把它们缝到一起,不喜欢这种颜
色?它们刷刷的变来变去,直到你喜欢了为止;它们清理着城市的下水道,从这个井口进去
从那个水龙头出来,哗啦啦地向外面翻着淤泥又立刻井井有条的给覆盖上,形成了一个蓝色
的包顺着马路移到离城市较远的地方;在街头几条蓝线互相搀扶着构成了一个个的造型,被
人们夸奖了之后就刷了一下变得通红陶醉了似的摇呀摆呀的就散下去了,呵,兴高采烈的。
城市里善良的人们成立了蓝线保护协会,为每一条蓝线起了他们自己的名字,这条叫艾瑞卡,
那条叫辛巴德,这是小谢,那是罗马。有一条叫做柴可夫斯基的蓝线在舞台上每一次演奏完
一个曲子都会离开钢琴向台下的人鞠躬致意。还有的蓝线特别喜欢把动物从世界各地搬来搬
去,还在动物面前对很多有意思的景点说这说那,说的是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懂,可那种热
情劲儿好像它就是一个本地人一样。这一切一直延续到那次惊人的闪光出现之前,那是一枚
原子弹;是那么的短暂,几乎像过眼云烟。

政府始终是在限制着蓝线,因为蓝线的存在使这个世界充满了秩序而使政府无所事事了,他
们失业了,他们很久以前曾经制定的各种各样的发展计划,想达到的各种目标,都成了一张
张的写满字的废纸。他们想让自己的国家更发达,他们国家的生产总值人均总值更高,他们
要当强国,可是现在连国家在实际意义上已经不存在了,国界只简化为地图上的一条标志着
历史的线。他们的权力,他们嘴里面不断的唠叨的国家的权力和利益,面对这个蓝线覆盖的
世界,是那么的荒谬和苍白,科技的发展也随着停滞了。对人类文明忧心忡忡的人们又一次
集结到了那个钢筋混凝土统治的议事大厅中。

充满智慧的人们不能再手软了,他们是在拯救人类的智慧,如果在这样下去地球将要会被傻
瓜和连傻瓜也不如的笨蛋们所统治,多么可笑!多么不合逻辑!“我们辛辛苦苦的奋斗了几
万年几十万年难道就是了创造出让傻瓜来统治的世界吗?”聪明的人总是会时不时的认为自
己是神,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扫蓝行动就在这次会议上轻而易举的近乎武断的被通过了。
他们冷冷的盯着道路两旁的蓝线,在他们眼里这些蓝线已经随着整个世界变成了灰尘。“即
使我们人类不能再统治这个世界,也不能再让蓝线继续侮辱这个地球,我们要捍卫地球的尊
严,就像捍卫我们的文明一样!我们要和蓝线同归于尽!”行动已经决定下来了,他们要让
整个世界成为他们的陪葬品,他们闪电般的行动起来了。

当一半的非洲燃烧起来了,一半的南美洲消失到海里,一半的天空布满的硝烟,另一半处在
黑夜中,当一半的海洋被染成了血色时,人们愤怒了,斑马愤怒了,长颈鹿愤怒了,狮子愤
怒了,鸟愤怒了,鱼愤怒了,蓝线愤怒了。可是和平并不能给任何物种带来智慧和勇气,蓝
线也不会教给人们高科技、国防知识,他们大声的反抗对于这些从天而降的怪物来说是无济
于事的。无数的古迹,无数的风光,就在那么轰隆一生中变成了细小的灰尘与残缺不全的瓦
砾。人们把所有的灾难都归结到了蓝线的存在上,他们感到是蓝线给他们带来了灾难,在炮
火下人们即使是真理都愿意去放弃的,他们可以承认地球本身就不是蓝的,海洋不应该是蓝
色的,天空也不应该是蓝色的,那些都是污染,大自然就是污染。蓝线变得孤立了,它们想
生存下去,自从它们从那张图上延伸下来来到这个世界上,它们就想生存下去,它们想用自
己的生命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它们来到了精英们聚集的地方,那个议
事大厅。整个混凝土的区域上刮起了一股蓝色的劲风。

蓝线试图吞没那个议事大厅,试图吞没那些将要从天上砸下来的武器,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只是在空空的旷野上徒然的增加了很多方尖碑,随后又被炸成了灰尘。核弹头雨点般的砸下
来了,蓝线奋不顾身的缠绕着它们,希望它们慢慢的降下来,不会爆炸,可还是炸了。除了
核弹头之外,还有枪,还有炮,精英们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对付这些蓝线,他们要消灭的是
那些快乐生活着的笨蛋,决不能让笨蛋——那些弱小的没有国家意识的民族统治了这个世界!
蓝线算什么?不过是改变了一下颜色;他们的枪口对着的也不是其他的动物植物,而独独的
是人,本身,又是人!扫蓝行动就是打着清除蓝线来尽情的杀人的,杀人因为蓝线而合法了!
“身上缠绕着蓝线的人都是恐怖分子!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身上缠绕着蓝线的人都是恐怖
分子!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身上缠绕着蓝线的人都是恐怖分子!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种类庞杂的弹头之下人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都
是垃圾,或者瘟疫,像蓝线一样的瘟疫。

当问题简化为杀人的人与被杀的人之间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不需要用蓝线来当他们遮羞布,
于是蓝线也就不再是人们毁灭世界的借口了,他们只是杀红了眼失去了理智,蓄谋已久的失
去理智,他们想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蓝线本身就没有了存在必要,它们完全可以躲在一边
静悄悄的看着人与人之间上演的这出滑稽戏的,可是这个时候才看出了蓝线们的神性。它们
有秩序的抵抗着,仍然是不慌不忙镇定自若,虽然它们的地盘越来越小,可在它们能够抵抗
范围内仍然在保护着它们能够保护的一切,太阳还存在着,虽然它遗憾的躲起来了,它们还
梦想着在明天的阳光下能够把这个不可救药的世界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它们有它们的意
志,它们相信地球因为它的蓝色而显得高贵,是太阳系里的幸运儿,是宇宙中的诺亚方舟。
我不仅为它们的天真而感到失望和伤心,手里攥着一把要奔赴战场的蓝线,在感到它们的脉
动的同时又听到了它们在与我一同哭泣,微弱的,欲绝的。

众多的蓝线被残忍的枪口逼迫到了原来的那个小屋子它们的出生地那里,蓝线们愣住了,为
了保护我而想离开我,一条一条依依不舍的,亲吻着我的脸,揉蹭着我的手,它们以为这样
我就不会被子弹穿透了——我是它们见到的第一个人,它们第一个朋友——有一条蓝线在我
的眼前还摆了摆还是离开了。可这样反而暴露了目标,那一粒不起眼的子弹就这么通过了我
的胸膛,一下子。

啊!!!

蓝线们一拥而上把我拖住,紧紧的包裹着我,把我掷向了空中;它们的所有突然变得刚韧无
比,向四面八方冲了过去,我感觉到了一股狂风,远远超过了我所能望见的地平线,把它们
碰到的所有军人缝合到了一起;形成一座巨大的肉山,肉山中夹杂着坦克大炮机关枪子弹核
弹头,各国首脑,工程师,科学家,政客,商人,艺术家,宗教家,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
就在我死掉的那一瞬间,在所有的东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缝了进去,死死的动弹
不得,一座蓝线缝合而成的高山,一座充满腐臭油污滴淌着脏血的高山!

空中看,死一般寂静的星球上,灰暗的战火中那个被蓝线缠绕着的小屋子更像是一颗蓝色的
茧,哈哈!听啊!它的心脏在跳动着呢!

我死了,蓝线蒙上了我的眼睛,我在一片蓝色中微笑着。

“什么都……
记不起……
好想睡……
我好像听到什么似的……
是歌……
是熟悉的歌……
我听到……
歌声……
我要……
回到歌里去……”
  ——《铳梦》 

高山的那头,太阳胆怯着拨开了红色的云雾,小心翼翼地看着,当确认安全了的时候,呼的
一下子就蹦了出来,还是喜洋洋的照着,这个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生命之星 。
<责编: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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