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长到16岁了，身上有很多鬼鬼。我弟弟也是。这鬼像虱子一样，爬得满身都是。我想那是
因为我俩是同一个父母生的。所以我们都一样。

我总是担心我弟弟。我可以忍受我的鬼，不能要求他忍受。我弟弟小的时候什么都吃。我弟弟
吃蚯蚓，还有地里爬出来的小螃蟹。吃蚯蚓的时候，他身上有很多小鬼，好像还不碍事。可是
现在，小鬼已经长成大鬼了，跟着他一起长大。我非常痛心地看着，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本
来，我弟弟在地里爬着，去吃那些蚯蚓和螃蟹的时候，我还幻想着他能够干干净净的长大，我
盼望过那些鬼去死。我抱着我弟弟，把他身上掐的全是紫印，以为这样就能赶走那些鬼。我弟
弟哇哇大哭，我跟我弟弟说，“好弟，别哭，姐姐给你赶鬼呢。”

可是现在，我弟弟十三岁了。早在三年前，我就发现了我自己身上有鬼。不敢告诉人，唯一希
望的就是我弟弟能好。我弟弟曾经是干干净净的，可是现在，他也不干净了。本来他身上只有
一些小鬼，现在，小鬼长成大鬼了。

我知道那些事儿。我什么都知道。我不念书了，我弟弟还念。我一直在看着他，弟弟每天都回
家来帮家里干活。我一直看着，怕他跟我一样。后来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跟我一样的鬼。

有一个月时间，我一看见弟弟就浑身哆嗦。我不敢告诉他。我看见那些鬼了。我弟弟冲我微微
地笑，问我，“姐姐，你怎么了？”

晚上，我跟弟弟一屋睡觉，我不敢睡很死，怕鬼把我弟弟拿走。

我非常地恨那些鬼。那些鬼总是跳来跳去，没个完。有时候我想，我要是能拿走那些鬼就好
了。那些鬼在我身上跳。我偷偷跟它们说话，趁我弟弟和爹妈不在，我跟他们说，“哎，别去
管我弟弟了。”我还骗他们说，“你们不知道，我弟弟不在家，他不回来了。”后来我想了
想，又说，“我弟弟白天在家，晚上出去。”我觉得这样他们就会到相反的方向去找我弟弟。

我有个好弟弟。他长得很高了。比我高。可是，鬼还是缠着他不放。他长得再高也没用。

就是那天吧，就是那天，我得记住这个日子。就那天，去年冬天，那时候日子已经非常难过
了。冬天，冷，我蹲在家里烧火。鬼来了。有很多鬼。我弟弟不在家。我站起来，看着他们，
我想我可能很害怕，因为我在哆嗦。我说，“你们出去！”他们把我撂倒了，他们压在我身
上，我哭起来，说，“你们别找我弟弟啊。”

他们在我身上滚来滚去。我很想把他们推开，可他们不走。这时候我爹进来，说，“小芬，躺
在地上干什么，起来。”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天鬼们在我身上被我爹赶跑了，所以他们不走，他们躲在我屋里了，等着我
弟弟回来。我真想跟我弟弟说，“乖，你别回来，说什么都别回来，今天，躲过这一天去。”
可这不可能，弟弟还是回来了。他不爱说话，一进门就放下书包去干家里的活。

我在屋子里，把身子贴在墙上，听见鬼在四周说话。我听见鬼说，“她弟弟回来了，真好。”

“好什么呀好！”我对他们大喊。

我弟弟从外面进来，他看着我。我对他喊道，“快出去！”我弟弟说，“姐姐你怎么了，为什
么对我大喊大叫？”我就掉下眼泪来。我想他不知道那些鬼在这里，他们都想害了他。这鬼因
为我来的，我有罪。

我弟弟说，“姐姐，你哭什么？”这时候鬼已经爬得他身上全都是了。

就是那天起，鬼就缠着我弟弟了。因为，只有我能看见，鬼在他身上爬的样子。我看着觉得很
恐怖，也很恶心。这天，我看见弟弟打了一个哆嗦。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打了一个哆
嗦，这是因为鬼在他身上爬。

我爹说我不象话，干什么一个人哭，还在地上滚。干什么抱着一棵树。我是想救我弟弟！我想
告诉他，可是他不会信。

那好，我把这件事说给别的东西听。比如说，说给树精。我抱着树悄悄地说给树精，我轻声
说，“弟弟身上有鬼。”我说了好几遍。

所以这件事是树精知道。因为树精知道，所以这棵树越长越像弟弟。我不知道是不是鬼让它这
样的，鬼好来缠它。先把它变成弟弟的样子，好动手害它。天哪！我们惹了谁了？都是我不
好，这些鬼是因为我来的。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有罪，我前生是个不好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反正鬼就这么
来了。我弟弟干干净净的，可是现在，他也不干净了。

这些鬼不是些好东西，它们都坏透了。它们粘在人的身上，恶心人！恶心人！



我弟弟小的时候，跟村子里别的孩子一样，都很小，被我妈妈捧在手上。我很疼他。我弟弟是
个跟别人一样的小孩儿，后来就被我捧在手上，我捧着他，他很小，我把他贴到我身上。我想
让我妈妈死，这样我弟弟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一边想一边摇头，看见有很多鬼。

我把我弟弟捧在手上，过了那么多年。这一两年，弟弟上学老不在家。我一个人的时候，鬼就
来了。

我爹在地里，我妈在地里。我来到家里烧火。鬼总是这个时候来。

一开始，我不敢告诉人。现在，我也不敢告诉人。他们都说我，我不爱干活，弟弟爱干，弟弟
每天上学，回来就帮家里干活；我不上学，成天一个人说啊唱啊，游啊逛啊。要是他们知道那
些鬼就好了！我天天对付的那些鬼，那些鬼说什么也不走，他们老是来！

那些鬼。有时候一整天他们都不走，我偷偷的对他们说，“你们只白天来吧，别害我弟弟。”
他们不听。白天，他们在我身上滚过了，我让他们滚了，还对他们说，“就这样了，给你们，
可是，把我弟弟放了。”他们不听。



现在是春天了。弟弟帮地里干活，鬼更多了。
放农忙假。弟弟干活。在地里。
我给弟弟送饭。
弟弟瞧着我。
弟弟说，“姐姐，小的时候，你最疼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我上学以后，你
怎么了？”

我的心迸迸的跳，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弟弟说，“姐姐，我看见你这样子真心疼，爸爸妈妈也对你很好呀。”
弟弟说着说着话，突然之间鬼就过来了。

“啊！”我是实在受不了了。因为鬼一来，我就不知道是鬼说话还是弟弟说话。弟弟说，“姐
姐你怎么了，你看着我呀，我是小毛，你别害怕。”

他说他是小毛。我仔细看了他，他确实是我弟弟。

我抱着我弟弟哇哇大哭。



村子里有一个傻汉。一个二流子。
他每次看见我，就咧着嘴笑，他说，“疯婆子！”
我不理他。

这天傻汉又看见我。他说，“小芬，你干啥呢？”我说，“滚！”我把吐沫吐到他脸上。傻汉
说，“我还没个媳妇呢！”我推着他，让他走。傻汉用手摸我的奶。这时候突然从他背上跳出
来一个鬼。我呆呆得看着那鬼，想，呀，怎么在这里！傻汉又摸我的肚子。鬼在他身上跳来跳
去。傻汉把我推倒了。

我弟弟看见傻汉欺负我。这是因为旁边早有小孩跑去告诉他了。我弟弟跑来打走了傻汉。我弟
弟说，“姐姐，你怎么也不叫啊。让人欺负了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年你到底怎么
了？”鬼在弟弟身上跳来跳去。我看见弟弟那么好看，长得那么白，可是鬼在他身上跳，就由
不得不难过。弟弟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的眼泪哗啦哗啦的流出来了。



我让弟弟靠着树。
弟弟什么也没说。光看着我。
我让弟弟靠着树。我半夜里让他跟着我出来。
我轻轻的把弟弟推在树上。那棵很像弟弟的树。
弟弟说，“姐姐，什么事？”
我弟弟不爱说话，他从来就是这样。可是他说话，声音轻轻的。
我的眼泪又掉出来了。
我让弟弟把衣服脱了。
我弟弟说，“姐姐你要干什么啊？”
我不说话。我弟弟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我弟弟说，“你要干什么啊姐姐？我很害怕。”
啊，他说他很害怕！他说他害怕。我说，“我也怕，弟弟，我怕死了。”我说完这话，立即好
像有一线火光在眼前闪，那些鬼马上消失了。我于是更加大声的喊，“弟弟，我怕！我怕死
了。弟弟！我怕死了！”
弟弟回过头来，我使劲抱着他。
弟弟的眼泪掉了我一身。
弟弟的裤裤掉到他的脚下，他的衣服。弟弟的身体露出来了。像银子一样白。弟弟撕扯着要离
开，他说，“姐姐！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说，“别怕，好弟弟，姐姐能害你吗？姐姐给你捉鬼。”



我让弟弟靠着那棵树。
我轻声地说，“不怕的，好乖不怕。你是乖弟弟。”
弟弟说，“那你是乖姐姐吗？”
我说，“姐姐给你捉鬼。弟弟你见过鬼吗？”
弟弟说，“没有什么鬼。”
我说，“有的。”
我摸弟弟的身上，忍不住笑了出来。弟弟白色的身体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有很多很嫩的肉
肉，不过，长结实了。
我说，“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弟弟说，“姐姐，你摸什么？”
我说，“摸鬼。”
弟弟说，“哪里有鬼？”
我说，“你身上。”
弟弟说，“我身上？哪里有鬼？”
我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无论有多少鬼，我都给你捉完。”
我摸住了一个鬼。在弟弟的左肩。又摸住了一个。我往下摸。
弟弟叫，我不让他。我的手紧紧的箍住他，我说，“别动，别动，很快就捉完了。”
后来我摸到一个长长的把手。我说，“弟弟啊，鬼在这里。”
弟弟说，“你干什么啊姐姐？”
我俯下身去，含住它。我说，“不要动，不要动。”
弟弟的身上出汗了。过了一会，弟弟不再挣扎。弟弟说，“你干什么啊姐姐？”



村子里有个傻汉。傻汉把我叫到一边，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傻汉用手比划着，“就这样，就这，这个方向，就这样。”
然后傻汉把我推到一边。傻汉说，“你看，我这样，来，就，进去。否则不行的。”
我看着他，稍微有点难过。
傻汉说，“小芬，你最近闹得没那么厉害了。”
我说，“鬼来了，吃你，咬你。”
傻汉哼哼着说，“小芬，我媳妇，小芬是我媳妇。”
傻汉说，“小芬你跟你弟弟也干吗？”
我打了傻汉一巴掌，又打了他一巴掌。我觉得那些鬼都没有了，第一次。那些鬼，都让我打死了。
我打傻汉，傻汉叫，真让我笑，让我笑啊。



我弟弟在河里。他那么白，光着屁股。我等我弟弟上岸。我等他。我本来没有弟弟，所以，现
在我也没有他。我担心他掉河里去。我对着河喊，“弟弟啊！我还捉你的鬼。”

弟弟冷淡的站在树边上，弟弟说，“不行。”
我哭起来。弟弟说，“根本没有鬼。”

我知道弟弟说的是对的。没有鬼。确实没有。从那天起，鬼就没有了。我含着弟弟，白色的鬼
从他身上流出来。我咽下了那鬼。弟弟身上微微发抖，风吹过来了。那是因为弟弟冷。我摸着
弟弟说，“弟弟，你冷不冷？”

我弟弟光着屁股站在那。他还是个小孩儿，光着屁股，露出下部给我亲吻。他的腿很细长，身
上是温的，但是风吹来，让他发抖。我摸着弟弟的身上，手指尖感到暖。我摸着弟弟，手心里
暖。可是风很快吹来，它们都变凉了。

我弟弟不说话。我也不说，我含着他，我要为他捉鬼。

我含着他的时候，突然之间发现，我弟弟已经很高了。我想象一个纯洁的女子一样为他爱着，
可是此刻，我下体流着水，裸体，并且半跪。我曾经在树林里，在山上，在大马路边，无数次
跟傻汉做爱。我被傻汉追逐，也追逐着他。

我弟弟把我从傻汉身边拉开，他拉开的时候，傻汉还在我身体里，我听见他拔出来的声音。弟
弟说，“姐姐你真不害羞。”

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没有鬼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弟弟说，“姐姐我要娶个黄花闺女。”
此刻我跪在弟弟面前，流着水。弟弟说，“姐姐，你把跟傻汉的事，讲给我，教给我好吗？”
我抬头看他，他头上长着一棵树。那棵树很像他。



我弟弟跑走了。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哭。我很熟悉那时候他的样子。

他跟我是一个妈生的，也是一个爹日的。我们的房子里，曾经有些鬼。后来鬼让我捉完了，天
下太平。我弟弟站在一棵树下，我抬头看他。

现在。

我弟弟身上很白，面容好看。世界上没有鬼，所以我不用给他捉。

我跟弟弟一起跑到大门口，我拉住他，我说，“弟弟，现在有两条路。半夜了，起风了，有月
亮。我向南跑，你往北跑，我们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