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
听北京
站在朝内大街的人行天桥上,我便能听到北京。
听觉中的北京,只有一种声音。那便是速度的呼啸。我从乡村走来,乡村宁静、舒缓的
节奏培育了我生命的散淡。但站在这儿,心律就会加快。北京快捷的搏动通过呼啸的速
度,叩击我的耳膜,并通过耳膜,传感到我的神经末梢,我的血液便焕发出一种年轻的
活力。
北京正在高速运行。
街面上车流如潮。用车流如潮这个词,让我觉得有点陈旧。但我的确找不到更准确地显
现这种状态的词儿,因此只能用这个现成的词儿。车轮子上的北京,呼呼生风。一个散
淡惯了的乡下人,从车轮子上听出了速度。在地铁里,你依然可以听到北京的运行。
那脚步,匆匆。从地铁列车上走进,或者走出。列车是一条地下的龙,呼啸而来,呼啸
而去。亦是匆匆。列车内,电子信息在运动;列车外,广告画面在运动。北京在地铁
里,匆匆运行。
你听,这是北京的心跳。
定陵地宫
帝王们生前的宫殿,让我们惊叹。那里面显露的豪华和隐藏的故事,让我们不止一次地
用悬想的方式猜测。帝王们死后的宫殿,依然让我们惊叹。那里面隐藏的豪华和显露的
故事,也让我们不止一次地用悬想的方式猜测。
定陵地宫,又一次让我惊叹。
本来,我看故宫,看长城,惊叹过了。但定陵,隔了若干时空,变成了幽暗的历史。当
这幽暗的历史冷冷地散发着辽远时期的信息时,这历史便击中了我的神经。
明代的那个万历皇帝,太有尊严了。80万两银子,当时全国百姓两年上缴赋税的总额,
都聚在这儿了。它们变成了一座地下宫殿。皇帝及他的后宫娘娘们生前占有天下,死后
还是占有天下。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的银两,不知能否听到外边山野的风,能否听到饥荒
草民胃囊里发出的叽哩咕噜的哀怨之声,能否知道在寒风吹彻的街头,有冻毙的老人和
孩子用尸体书写着与那地陵同时空的历史。
它们当然听不到,感觉不到。这些银两,在黑暗里化作帝王死后的威严,为万历皇帝守
灵,以至于让我们在现在,依然能从骨子里感到历史深处发散出来的冷气。
王府井的树
王府井街头,有几株树。
我看得出这几株树有些孤单。这些树长在太繁华的地方。这地方长满楼群,长满匆匆忙
忙的脚步,长满各种各样的时尚,这里似乎不适合长树。
树木需要呼吸乡野的气息。树的命运似乎应该长在山坡上,长在河岸边,长在村头。树
的风采常常在风雨和阳光下闪现出来。那些在贫瘠的地方长出的树,常常让人感动。这
几株树,长在王府街头。
当我仔细观察这几株树的时候,我发现这几株树依然是树。尽管树的旁边有都市女郎招
摇,尽管巨大的商业广告让这几株树显得有些渺小,但它们依然是树。它们在最繁华的
都市街头,依然临风摇动出自然的风采。
那种风采,对于王府井来说,好象是一种朴素的召唤。
生长的楼群
想不到,北京市内还有马车,而且在这样一个地方??海运仓胡同。巷北总参招待所东
侧,是一片老载区。现在这样的平民居住的老城区城来越少了。那些被老北京的人们居
住的老房子,已被推土机推倒,那些与,看来是十足从市郊区来的,就是来运那些瓦砾
的。用这种最传统的运输工具,来运走老北京的旧梦,是最恰当不过了。与那片老城区
废墟毗邻的巷南的华普建筑群正拔地而起。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有新的楼群成
长,但今天没有。今天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在房屋拆除后依然站立的古老的树木。它们
姿态龙钟。
这些树木是民间的树木。与故宫御花园里的树木比,它们平凡。大都是枣、槐、柳一类
的北方觉见的杂木,但它们是北京近一个世纪的见证。这些树木的长势是一副饱经沧桑
的模样,应该藏着很多的故事。它们的外围,那些快速生长的楼群,抹平了许多古老的
记忆,这些记忆,曾经变为冰心,梁实秋和郁达夫们笔下优美的散文。
因为这些树木,我就感觉老北京是一个大大的村庄。
现在,这个大的村庄变成了都市,这些还活着的历史记忆,将被生长着的现实所覆盖。
古典与现代
昨天下午去了东直门内大街,这时是小吃一条街,两边的店铺除了少数几家杂货店外,
大都是卖小吃的小餐馆、小酒馆。南方正流行的大虾,也在这里红透半边天,每家酒馆
的门口全都挂上了大红灯笼高高挂,洋溢着一种东方特朋的情调,很古典,很中国。
但这儿的时尚,那些人来人往的人流构成了流动风景,在这种很古典,很中国的背景
下,却让人感到了时代推移的轨迹。8月的北京的衣饰,女郎的一身夏装以瘦、透、露
招惹行人的眼光,一如灵璧奇石,让春光在炎热的夏季作泄;而那些爷们,正相反,衣
饰严谨地尤如清朝状元的八股文,起承转合得天衣无缝。这种女人的浪漫主义和男人的
现实主义似乎是从人性的深处浮现出来,形成对东直门内大街两旁的古典中国情调的行
动的解构。
看来,那个大的村庄,真的要被现代的都市置换了。
鲁迅的横眉
去了趟现代文学馆。
现代文学馆主楼门外西侧,有鲁迅先生的头部雕像。那雕像是位外国的雕塑家的作品。
见到鲁迅,我想起来,今年是先生的120周年诞辰。
这是一尊抽象意味很浓的雕像,铜质,线条棱角明括,很硬,好像鲁迅的骨头的那种坚
硬。这尊雕像最传神的是鲁迅的那道横眉。作者雕出了先生的一眉一眼。一看那眼,就
是鲁迅的眼,冷、深沉。冷到深沉处,便有火。那道横眉,剑一般。我觉得雕塑家是想
用那道眉来诠释他所把握和理解的鲁迅先生,你不能不佩服作者的把握和诠释,真得传
神极了。这就是鲁迅先生。在中国风雨如磐的背景上,鲁迅这道眉,便是民族魂魄的形
象微章。
鲁迅博物馆印象
从车流如潮的阜成内大街拐进鲁迅博物馆,就显得清静了。尽管已经上午8点多,但我
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鲁迅博物馆规模不大,由于游人不多,仍然有一种空落的感
觉。不过我好像仍然感觉到一种健强博大的文化脉动。
从绍兴那片具有无穷乐趣的百草园到上海那面“民族魂”的旗帜,先生的一生在这里转
换成各种图片和实物,它们静静地躺在玻璃橱窗内,具体而生动地诠释着鲁迅生命的平
凡与伟大。当我踏进鲁迅故居的那个小院时,我好像觉得先生还在。先生的客厅、卧
室,简朴到让我们不相信这就是鲁迅当年的居所,但这是真实。鲁迅的书桌还在,书桌
上还有那杆金不换的笔,几本书还摆在上面,一叠稿纸还铺在上面。书桌旁边的一张
床,洁净无尘。这一切都似乎告诉我,主人出门去了,还会回来。可我知道,我现在与
当年先生出门之间,隔着70年时空,烟雨迷茫,先生在时间的彼端。在那片迷茫的岁月
里,生长着先生的《野草》和一篇篇投枪一般的檄文。
鲁迅故居的几间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在秋夜里写到的两棵枣树还在,而且还是当年
的模样,叶子落尽,只剩杆子了。
参观中国现代文学馆
2000年12月1日下午,与王、朱两文龙打的到了中国现代文学馆。
现代文学馆对我来讲,有吸引力。这倒并不是说文学馆的建筑怎么气派,在北京比这时
气派的建筑比比皆是。这儿对我们的吸引,主要是灵魂的吸引,这儿散发着北京生动的
灵魂的气息。
文学馆主楼有三层,第一层是文学大师们经典作品艺术典型的视觉形象再现。我们在现
代文学史上读到的那些深深镌刻到骨头上的东西,在这儿都转化为具象,栩栩如生。他
们让我们沉静下来。大厅里没有喧哗 ,只有那些立体的或平面的造型,给我们营造了
一个个真实的世界。二层是把现代文学史按时间先后布陈出来。中国现当代的诗人作家
们,在经历了80多年的风雨历程后,都汇聚到这里来了。他们的创作,与中国近80多年
的变化和发展,同呼吸,共命运。那些影响了不止一代人的作品,像秋后的种子一样,
沉静地摆放在展厅里。二楼有电脑检索系统,你可从中询中国作家协会任何一个会员及
作品,可以查询建国后历届获奖的作家和作品。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辉煌和荣光,在这儿
闪射着历史的光芒。三楼是作家文库,一些作家把自己的作品及藏书捐给了文学馆。那
些作家们写过的和读过的书籍,是文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现在的休息。这里还按一些文
学大师们生前书房的模样,把他们模拟过来,那些书桌上放着眼镜和稿纸,茶杯里好像
还冒着热气。
走下来,再看文学馆主楼,觉得这是一座精神旅游的园林。馆舍外,草坪上散落着大师
们神态各异的雕像,鲁迅、茅盾、曹禺、冰心、朱自清等一批先贤,还在这儿。他们大
约不会寂寞,因为他们的作品已经穿过了时空,依然留在我们现代文化的脉动里。
责编:马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