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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快的猪蹄
马路惊魂记
三轮车司机 

“走吗?” 
那个三轮车司机在对我喊,他个子很大,天气冷,他穿得很多所以看上去就更大,
他踩在他的三轮车上双手揣在袖子里,他一仰脖子又问了我一句,“走吗?”他的声
音好大,我要是不答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走。” 
他很高兴,他马上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这就对了,这,这他妈大冷天,走道多受
罪,你座上我的三轮车,你去哪儿舒舒服服就到了,你说是不是,你到哪?
哪……?马甸……?成,没问题,五块钱。” 
那时候是傍晚,天已经黑下来了,走近了我就看清楚他的脸。妈呀,他一脸横肉,
黑得象块老煤,他还对我笑了一下,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我的左脚迈出去停了零
点五秒钟,我,我想,他妈的怎么这么丑,还这么凶,我还想,我要是现在反悔不
座他的车了,他不把我吃了才怪。 
三轮车里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小,黑黑的,我一座进去就好象是忽然被关到了一
个铁皮箱子里,我的前面是一个窗户,窗户上的玻璃是半透明的,因为上面粘着一
层灰尘,左面和右面分别是一个铁皮做的门,我就是从右边的门里钻进来的,我的
后面有一个小窗户,但是那上面现在贴了一张‘送礼就送脑白金’的贴画。现在,我
只能够通过前面这块半透明的玻璃看到一些东西,好象是一个人座在包厢里看黑白
电视。电视里的画面是这样的:马路,几个朝这边走的行人,楼房,还有离我最近
的一根电线杆,这些都是灰蒙蒙的。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在外面我看不见他,我只知道他正在用一根铁丝把右边的铁
皮门捆住,然后又转到左边把左边的门也捆住,这个过程前后用了一分半钟的时
间,他捆好了,我就出不去了,这一分半钟的时间里,我忽然有一点害怕。 
“天冷风大,我把门弄好,免得吹着你。” 
看不见人,只听见他的声音,很大很粗的声音,听见了声音我稍微塌实了一点。 
他弄完了,我透过窗户看见他爬到座位上,车子就这样开动了。 
我刚才已经说了,他的个子很大,现在我前面的窗户几乎被他的背全遮住了,我面
前这个黑白‘电视机’里就只能够看见一个背,一动不动。 
这时候我想,我们大概已经走了五百米的路程吧?可是我不太确定,因为我只能够
看见他的背,要是我还能够看见一些其他东西,我就可以参照一下大概估计出我们
走的路程了。现在,我只好从车子摇晃的程度来判断他行驶的速度,车子好象开得
很快,马达轰隆隆的响,铁皮门震得哗哗哗的,有一块小石子把三轮车咯一下,我
的身体也跟着震了一下,我觉得他开得很快。 
我现在不知道他走的是那条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拉我到马甸,我还不知道
他会不会拉着我兜圈子。万一,万一他要是把我拉到他的地盘,他要抢走我身上所
有的钱,我,我他妈不给,我他妈不给他行么? 
我摸了摸我的口袋,我出门的时候身上带了三百块钱,还有我的手机,没有办法,
我这个人就这样的,胆子小,一惊一乍,你知道的,我长得不象有钱的人,实际上
也不是,我和他也不认识,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想
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我前面的黑白‘电视机’,看他的后背,又宽又厚的后
背,妈的,他长得真是太凶了,我出门的时候怎么连只水果刀都没有带呢。 
现在,我估计我们已经走了五分钟,我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是觉得外面的声
音开始有些熟悉了,我是凭感觉这样判断的。嗨!现在是太平盛世,心放宽一点
嘛!其实,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可能是电影看得太多了。 
三轮车忽然猛的震了一下,停了…… 
吓死老子,真,真的遇到事了? 
“操!你他妈会开车吗?” 
是他在喊话,声音好大,整个三轮车都引起了共振,但是,他喊完之后好象并没有
人答应他,“嗨!”他又喊了一声,象是地雷爆炸,尽管这是第二声,我他妈还是吓
得不轻,“嗨!怎么他妈开的车啊?你走不走啊?”我看见他的后背直了一下,很明
显,他的火气上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你嘴巴干净点!”有人在回话,我听出是一个男青年的声
音,从我前方三米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不服气也不耐烦的声音。 
“我说你他妈会开车吗?有你他妈这么停的吗?你还走不走啊?”他一句赶着一句,
一句比一句声音高, 三轮车就跟着他的声音抖了几下,我真有点担心。 
“怎么了??你骂什么骂?怎么他妈你了?”前面那个声音提高了一截,毫不示弱。 
这是他妈怎么回事啊,我左边钻一钻,右边推一推,我还是出不去,黑古隆董的,
只看见他的背。这个时候他的背猛的从窗户前面蹦开了,这个时候‘电视机’里就放
出了一个画面:一辆桑塔纳斜着停在我们的前面。我这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桑塔
纳靠边停车,但是靠得太急,我们的三轮车来不及刹车,撞到了马路缘上。 
他跳下车跑到了桑塔纳的前面,“你说怎么了?你他妈是不是不讲道理啊?下来!
你他妈下来!”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他一边喊话一边还拍着桑塔纳的前车盖,
汽车前灯照着他的脸,很凶! 
“下来啊!”他把裤腰带解了下来,那是一根很宽的皮带,他的右手提着那根皮带左
手指着座在桑塔纳里的人,“你他妈下来!牛逼什么呀!敢吗?敢下来吗?下来我
他妈抽不死你丫的!” 
天哪!他那个样子简直是张飞在世。他几乎是站到了马路中央,双腿叉成四十五
度,一只手指着桑塔纳,他抖了抖手里的皮带,“敢吗?敢下来吗?敢他妈叫板
吗?你他妈找大爷抽你!抽不死你丫的!” 
交通瞬间进入堵塞状态,路上的汽车停了,路两边的人都在看他,骑自行车的人都
绕着他走,有一个还险些摔倒,桑塔纳规规矩矩蹲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那副样
子,谁他妈敢和他打啊,有病啊。 
他一甩手,那条皮带就象蛇一样扭了一下,“瞧你他妈那德行,牛逼个什么劲,不
就开个破车吗!找抽!我说你他妈找——抽——!”他还对着桑塔纳伸出一根中
指,他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嘛! 
“嘭!” 
桑塔纳右边的门开了,钻出来一个人,恶狠狠的把门一关,站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我的‘电视机’里是这样一个画面:那个从车里钻出来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人比他矮一个头,那个人比他小三号,那个人还戴着副小眼镜,那个人浑身都
在发抖,好象风一吹就会倒,不过,那个人手里也提着一根同样宽大的皮带。 
“你,你他妈的骂谁?你他妈再骂一句我听,听!”他的声音都有点抖,天!这个样
子怎么还敢和他斗啊。 
“骂你!操——你——妈——!听清楚没有?”气如斗牛,声如洪钟,铺天盖地压了
过来。 
显然,戴眼镜的不是他的对手,绝对是这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打架,哎,眼镜啊
眼镜,你这不是主动找抽么?眼镜手里的皮带那个抖啊,手在抖,腿也在抖,尽管
我面前这台‘电视机’效果不好,我还是看清楚了。你抖什么抖嘛,你不是那种锅,
你就不要炖那种硬骨头嘛,吃豹子胆了?  
“拼了!” 
眼镜吼了一嗓子,手里的皮带朝着三轮车司机的脸抡了过去。 
“啪!”好脆的一声! 
呦喝?眼镜?来真的了?难道我看错人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两条皮带对抽,那个精彩啊,说实话,我真没见过这么打架的。 

眼镜 

一个小时以前 
眼镜从马桶上站起来,提起裤子,紧了紧裤腰带,他还仰着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还是觉得不太塌实,他出去之前把地上的烟头轻轻踢到了角上。 
“刘总,您,您也上厕所啊?” 
“哎!好!是啊,是啊,哈哈,我也得上厕所啊。” 
眼镜赶紧往边上一让,刘总跨了进去,刘总笑咪咪的,刘总对谁都是这样笑咪咪
的,刘总走进厕所里转过身把厕所的门轻轻的拉上,脸上还是那样笑咪咪的。 
眼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不在焉,磨皮擦痒,这算什么事啊,我一天八小时都在
认真工作,就刚才,就刚才这五分钟到厕所抽了只烟,放松放松,就五分钟啊,还
他妈遇到老板了。 
眼镜忽然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皱起了眉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实际上,这份文件眼镜已经看了五十多遍,只不过,只不过部门经理刚从这里路过
嘛,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总不能让经理看见自己座在这里发呆嘛。部门经理走过
的时候还对着眼镜做了一个鬼脸,妈妈的,他为什么对我做鬼脸,他是和我开玩笑
么?不太象,平时他怎么不和我开玩笑?平时他看见我理都懒得理我,今天,今天
这是怎么了,怎么啥都是怪怪的? 
眼镜伸出腿去把桌子底下的一个纸箱子又往里推了推,箱子里装的是一个崭新的组
合式音响。 
今天中午公司聚餐,年底了嘛,公司当然要聚一聚,吃一吃喝一喝,顺便总结总结
过去,展望展望未来,当然,工作突出的要提出来表扬表扬,工作不好的要纠出来
提醒提醒。聚餐的时候老板还搞了一个小活动,抽奖。你明白了吧,这个组合式音
响就是眼镜那时候抽中的,一等奖,两千多哩! 
好不容易终于敖到了下班,办公室了一下活了过来。 
“嘿嘿,吴勇,音响搬得动吗,搬不动先搬我家去怎么样,我家近哦?” 
“呵呵,搬得动,搬得动。” 
“呀,小吴,手气挺壮嘛,我看看,我看看,索,索尼组合音响系统,哎呀,好象
公司每次搞活动你都能弄个奖啊,下回你帮我买两张彩票啊。” 
“嘿嘿,瞎碰上的,瞎猫遇到死耗子,瞎猫,瞎猫。”操,我怎么就是瞎猫,我工作
没少做,我加班没少加,我怎么就是瞎猫,下回不说这个了,晦气! 
眼镜使了使劲抱起箱子,还真有点沉啊,不光是沉,还挺招人眼睛,谁都在看我
啊。走出去的时候有人帮眼镜开门,进电梯的时候有人给眼镜让路,进了电梯,眼
镜就成了这里的中心,“小吴运气就是好,回回都有奖品。” 
“我一看小吴的面相,我就知道这个奖该着小吴拿,这个你不信不行啊。” 
“运气真好。”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吴勇,你这几天左眼跳了没有?” 
“哈哈,你今天跳了没有?” 
“实际上,人家小吴也该拿这个奖的嘛。” 
“是啊,就是。”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妈的!说真的,我吴勇还真没什么功劳,如果是发奖而不是抽奖,我恐怕连三等
奖,不,连个安慰奖都混不上,我说呢,怎么他妈一个个看着的表情我都这么怪。 
出了公司的写字楼,同事们就都各走各路,散开了。 
眼镜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举步为艰,实在是太沉了,看样子还是得找个出租车。眼
镜把箱子放下,站到了路边。 
“呵呵,你,你站在哪里干什么呢?”是老板,老板还是那样笑眯眯的。 
“刘总!呵呵,我准备叫个出租车呢。” 
“哦,对了,对了,呵呵,手气不错嘛,你,你家住什么地方?” 
“不远的,就在马甸那边。” 
“呀,我也是往那个方向走呢,你座我的车,我捎你过去,走!” 
“那,那……” 
“走嘛,呵呵,还客气什么呀?”老板笑眯眯的,你要是不座,你这不是不给人家面
子么?你今天才抽了人家一个音响哩! 
眼镜就这样上了老板的桑塔纳,老板座在左边开车,眼镜座在右边座车,老板给俺
当司机哩!不过说实话,老板的车也不是他妈那么好座的哦。 
“你?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看我这脑袋,呵呵。” 
“刘总,我叫吴勇。” 
“哦,呵呵,小吴,运气不错嘛,呵呵。” 
“瞎——瞎碰上的,呵呵。”我操,差点把瞎猫碰上死耗子又说出来了,有点紧张
啊。 
“咦?我想起来了,中秋节的时候,公司抽奖你也中奖了,对不对,呵呵,小吴,
你是我们公司的福星啊,呵呵,不过,我觉得你也该拿这个奖,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嘛,你这一年也干得不错,该拿。” 
眼镜的一直提着的肩膀松了一下,妈的,你知道个啥,你连我名字都记不得,你怎
么知道我工作怎么样,我在你这里混了一年,工作到是没少做,可是那都干得不怎
么样啊,你看那个部门经理,一天看我跟看要饭的似的,你要是知道这些,你他妈
还不早把我开除了,嘿嘿嘿嘿,还老拿你的奖品,有点不好意思呀,“刘总,以后
我一定会更努力的!” 
“呵呵,呵呵,好,我们大家都要努力啊。”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妈的,才这么几公里的路,咋就这么长呢,好象是要开到西藏哦。 
“刘总,我到了。”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是不是都过了。” 
老板匆忙把车停到了路边—— 
“操!你他妈会开车吗?” 
咦?怎么回事?是骂我吗?撞到人了?老板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开三轮车的黑
大个,离得老远哩,明明没有碰到嘛。老板不太高兴,老板眉头皱了一下,老板嘴
还撇了一下,我他妈怎么不会开车?我不就是停得急了点嘛!你骂什么骂!你一个
开三轮车的,你算老几?你是那根葱? 
老板一不高兴眼镜马上就看见了,因为眼镜一直都在注意老板的表情的嘛!他妈的
居然敢骂我们刘总!眼镜把窗户玻璃摇了下来,伸出半个脑袋,“怎么了?怎么
了?你,你他妈嘴巴干净点!” 
“我说你他妈会开车吗?有你他妈这么停的吗?你还走不走啊?”黑大个声音好大。 
“怎么了??你骂什么骂?怎么他妈你了?” 
老板又撇了一下嘴,这个小吴啊,真是无用,连个骂人都不会,声音一高,明显就
开始打颤,你这么一软,敌人当然就硬起来了。 
黑大个气势汹汹,一个翻身跳下三轮车,“你说怎么了?你他妈是不是不讲道理
啊?下来!你他妈下来!” 
刘总再撇一下嘴,你看,你这一软,人家得一尺就进一丈,你就算是理亏,你也得
直起脖子和他争嘛,做生意就是这个道理啊。这个小吴,真是不会处理事情!当初
是谁把他招进来的?怎么招了个软柿子!  
“小吴!”老板叫了一声,“小吴!”老板又叫了一声。小吴听不见啊,小吴的脑袋伸
到了窗户外头,小吴正忙着和人吵架呢,真是没出息。 
“下来啊!”黑大个转到了桑塔纳前面,黑大个还挥着条宽宽的皮带,“你他妈下
来!牛逼什么呀!敢吗?敢下来吗?下来我他妈抽不死你丫的!” 
老板不说话,老板脸有点红,胸口气有点胀,这种浑人见多了,和你他妈争?犯不
着!丢身份!我他妈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不关你半年才怪,我是谁啊。 
小吴把头缩了进来,小吴不知道说啥好,心口跳得好厉害啊。 
“敢吗?敢下来吗?敢他妈叫板吗?你他妈找大爷抽你!抽不死你丫的!” 
呦喝?老板眼睛鼓了一下。 
黑大个甩了甩手里的皮带,“瞧你他妈那德行,牛逼个什么劲,不就开个破车吗!
找抽!我说你他妈找——抽——!”他还伸出一根中指。 
老板的眼睛又鼓了一下,满脸通红,一腔闷气顶了上来,“我操!?——” 
小吴的心口跳得好厉害,怎么办?怎么办啊?看一眼老板,再看一眼黑大个,看一
眼黑大个,再看一眼老板。出去?怕是要挨打,不出去?刘总都怒了啊!天啊!我
该怎么办啊!妈的!拼了!我他妈拼了!我也有条大皮带啊,刘总你看着!我吴勇
不是吃干饭的!我他妈拼了! 
“嘭!” 
——小吴打开门出来了!小吴拼了!“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 

卖报纸的 

我座在三轮车里,我盯着那个小窗户,两条皮带对抽啊,从这头抽到那头,从那头
又追到这头,说实话,人真的不可以貌相,这个眼镜个头不高,肉也没几两,他,
他咋就这么厉害呢?他们追过来的时候把三轮车狠狠的撞了一下,撞的我差点从座
位上掉下来,可是我还看不见他们,黑古隆董的,光听见啪啪啪的抽,我真有点害
怕,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行!我得走!我得出去!我左边推一把,右边顶一
下,我把三轮车的铁皮门弄得哗哗啦啦响。我好不容易摸到那跟捆着门的铁丝,我
使劲掰啊,我使劲扭啊,我弄出了一头大汗,我好不容易终于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把头一伸出去,我就看见一个人,这个人不是眼镜,也不是三轮车司机,他是一
个卖报纸的,这个卖报纸的对着我睁了一下眼睛。 
说真的,我刚才那副样子是有点好笑,慌里慌张,提心吊胆,不过也不能怪我嘛,
我要是不出来,难道等着他们把三轮车砸了?所以,他对着我睁了一下眼睛,一定
是我那副样子把他逗笑了,不过他看见我在看他,他还是没有笑出来,真是的,有
什么好笑的,谁敢笑我我和他急! 
咦?我想起来了,这个卖报纸的我以前见过。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卖报纸的应该是一年前,那时候我每天上班都从这里路过。 
我当时骑着自行车,我骑得慢悠悠的,我还吹着口哨,我骑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马
路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留着小分头,有点发福,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小眼睛,大
鼻子,大嘴巴,嘴巴大的人能进财有福气,他的下巴也大,下巴大的人靠得住,我
一看我就知道这个人面相好,起码,最起码也得是个副科长。他穿一件半长的风
衣,他站在马路边看报纸,他挺着肚子,脚踩成丁字步。我觉得他是在等人,我还
觉得他是个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边等人一边还抓紧时间看报
纸。 
在他前面两米远的地方有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后架上挂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
袋报纸。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自行车跟前,“买报纸!哎!谁的报纸啊?我买份《晨
报》!谁是卖报纸的啊?”买报纸的人手里拿着一张十圆的人民币,四处张望。 
他赶紧走了过来,他从袋子里抽出一张《晨报》递过去,又赶紧把钱接了过来,他
把头抬了一下,好象是在看他等的人有没有出现,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钱
包,拿出几张零钱找给了买报纸的人,完了,他又迅速退回到两米远的地方,继续
看他的报纸,继续踩着他的丁字步,好象那个自行车不是他的。 
哦!他,他是卖报纸的啊!我不太明白,他明明一脸福相嘛,咋回事? 
后来,我每天都能遇到他,他还是那副模样,白白净净的,小心翼翼的,你害怕个
啥啊?你是卖报纸,又不是卖白粉,有什么好怕的嘛! 
过了一个月,我又遇到了他,他愁眉苦脸的,他的小分头有点乱,他的脸有点黑,
天天站在马路边,风吹日晒的嘛,他还是踩着丁字步,他还是挺着肚子看报纸,不
过,他和他的自行车之间的距离缩短成了半米。 
有人买报纸,他就把手里的那份报纸夹在腋下,他递给对方报纸,对方递给他钱,
现在,他开始给人找钱,我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零钱,数了几张找给买报纸的
人,完了,他还是继续看报纸。说实话,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害羞。 
你注意到没有,他给人找钱的时候从怀里摸出的是一大把零钱,而不是他那个黑皮
钱包。你不要怀疑我,我这个人虽然喜欢注意别人的钱包,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
是干那种事情的,绝对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他的钱包丢了么?我又想,也不一
定是丢了,他那一大把零钱,那个小钱包怎么装得下嘛,对,就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个月,我又遇到了他,他还是愁眉苦脸的,他的小分头好乱,他的脸好
黑,他的风衣也脏了,他现在也不看报纸了,说实话,我觉得他现在才象是个卖报
纸的嘛。不过,他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喊,他不知道吆喝,他站在那里,东
看一眼,西看一眼,他就是不喊。 
那天,我从他的身前骑过去,他忽然喊了一声,“卖报!” 
他喊得很小声,我觉得他是想喊但是又不太敢喊,所以呢,他喊出来的声音就有点
拐弯。虽然声音很小,我还是听见了,说实话,不要说他不习惯,我都不太习惯
哩,呵呵。我还打算再听他喊一次,于是我就慢慢的骑,于是我就竖着脖子,可
是,可是他就喊了那么一次,他死活都不再喊了。 
又过了一个月,我又遇到了他,他的头发好有个性,他的脸黑里透红,他站在那
里,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书包,你一定猜道了,他那个小书包里都是钱。他左看
看右看看,他一边看一边喊,“卖报!《晨报》,《北京青年报》!卖报!卖报!
《晨报》,《足球报》,《北京青年报》!” 
我就说嘛!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你这一喊,买报纸的不就都让你给喊过来了! 
我从他的身前骑过去,他又喊了一声,“《晨报》,《北京青年报》!卖报!卖报
了哎——!” 
有没有搞错,他居然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喊了个花腔!我决定,就冲他这句花腔,我
也得买一份报纸,虽然我平时都不怎么看报纸的。 
再后来呢,我上班的地点换了,我就很少走那条路了,我好久没有见到过他了。有
时候,我也偶尔买一份报纸,看看最近谁又和谁打官司了,看看哪个歌星又和哪个
影星打离婚了,我一买报纸我就想起他,说实话,还真有点挂念他哩。 
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好不容易从三轮车里钻了出来,情况太复杂了,场面太混乱了,我的心脏跳得太
厉害了,我三步并做两步,我一下子就蹦到了马路缘上,离那个三轮车远远的。 
他们两个还在对抽,抽得那个生猛啊,眼镜挥舞着皮带追得三轮车司机到处跑,他
一边追一边抽还一边喊,“拼了!我他妈拼了!”马路两边都是人,就是没有人上去
拉,谁敢啊,这种情况安全第一啊。 
此地不易久留,我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得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且
慢!我这个人做事情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我座了人家的
车,我怎么能够不给钱就走呢! 
不行,我得给人家钱,我又不是没钱,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三百块钱,我现在就给人
拿钱。我掏出我的钱包,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妈的!怎么就没有五
块的呢!算了,舍财消灾,十块就十块,我一咬呀就抽出十块钱来。我一个箭步冲
到三轮车跟前,我把十块钱放到三轮车座位上,我怕它掉下来,我还拍了拍。好
了,现在我真得走了。 
“呵呵。” 
谁在笑?是笑我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卖报纸的在笑,他一直在看眼镜和三轮车司机打架哩,他
把手揣在袖子里,他还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呵呵,”他又笑了一下,“呵呵,呦
喝!挂彩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不会笑哩,他老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嘛,说实话,这一年多
来,我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一笑,那一脸的福相就没有了,不过,我觉得他笑起
来还是很灿烂的。 
 
结尾 
我回过头去,天啊!三轮车司机脑门上都出血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刚才不
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么,怎么现在连这个小眼镜都打不过啊。不行,我得走了,我才
不凑这个热闹,我迈开步子,大步流星,那里人少我朝那里走。 
对了,我顺便告诉你一下,我这些年来一直混得还不错,有两条,第一条就是多一
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嘛,还有一条,就是舍财消灾。你看,我今天座
车本来说好是五块钱的,我现在却花了十块钱,不过,我,我觉得花得值!

责编: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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