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以前，十二月六日那天，我终于在台北见到了我的美国虑学生
JonathanKaufman。但那是十分奇妙的一天，仅仅在几虑个小时之内虑，Jonathan
和我经历了一些有趣的「巧合」，那确实是让我们终身难忘的。
	且说，Jonathan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是我的学生里头较为虑「拿得起放得
下」的一位。他的功课一向十分优异，但他从虑来虑不读死书虑．因此，他能随时
「放下」书虑本，进入真正的人群──甚至进入社会虑的底层虑，与人随意交往。
在我的记忆中，他所写的期末论文也大多是有关所谓的「边缘人」。例如，去年他
交给我的一篇论文就是有关明清文人钱谦益、袁枚等人如何与和尚道士们、妇女
们、以及戏虑剧虑演员等诸种人物互相交游认同的情况。这些年来虑，我和
Jonathan一直很谈得来虑，因为虑我们都喜欢艺术，而且也有相同的文学兴趣──
例如，我们都很欣赏高行健的文学作品和他的水墨画，也经常讨论虹影小说中的的
「饥饿」等主题。但Jonathan并不希望自己将虑来虑继续从虑事文学研究，他更想
实际地深入广大的民间，可以替一些「边缘人」说话。因此，去年从虑耶鲁大学毕
业之前，他早就申请到了Fulbright奖学金，准虑备虑到台湾虑去作有关高山族文
化的研究。
	后来虑他到了台湾虑之后果然如鱼得水。他几虑乎每个周末都有机会弹
21040到花莲等地去采访高山同胞，加上他会虑说一口不错的中国虑话，当地的人
都很欢迎他。有一次，他去参虑观一所泰雅族的小学，学生们都一蜂拥虑地包围虑
着他。其中一个小男孩很好奇地对虑他说：「你的鼻子怎么这么高？你的眼睛为虑
什么像小猫的眼睛？你是不是外星来虑的人？……。」Jonathan对虑于这样虑天真
的问题特别感兴趣，因为弹20182他最羡慕高山族的小孩所享有的那种自由空间的
游戏虑。
	对虑于Jonathan的生活态度和热虑情，我无疑是十分欣赏的。我一直在想，
什么时候若去台湾虑一趟，一定要去看他。
	上个月初，我藉着到台大开会虑的机会虑到了台湾虑。但抵达桃园机场弹
20043之后，才发现忘了带虑Jonathan在台北的电话号码。后来虑经过几虑天的辛
苦调查，也通过中央研究院严虑志雄博士（也是我从虑前的一位学生）的帮虑忙，
才终于在回美国虑的前一天──即十二月六日那天──联络上了Jonathan。然而，
当天我的节目排得很紧，尤其是中午以后还得赶到故宫博物院去演讲（由伟虑诠电
子公司的总经理林锡铭先生主持安排）。但我知道这次机会虑难得，所以决定无论
如何要抽空请Jonathan和严虑志雄（另加一位好友范铭如教授）一起来虑福华大饭
店吃中饭，这样虑至少咱们还有个交谈的机会虑。此外，Jonathan准虑备虑在饭后
和我一起坐车到故宫博物院去，这样虑可以利用机会虑多聊一些。
	那天中午在福华大饭店里用餐，我们首先谈到的就是有关目前台湾虑文艺界
的动虑向。因为虑铭如正好是现代文学的专虑家，所以大家一起聊得格外有劲虑。
铭如告诉我们，再过几虑天台北就要演出诺贝尔奖金得主高行健的戏虑剧弹12298
《八月雪》了。据虑说这是一次溶合中西、极具多元化的全球首演，由高行健本人
导虑演，并由着名演员吴虑兴国虑饰演剧虑中的六祖慧能，全剧虑一共动虑用了两
虑百多位台湾虑的舞台工作人员，规模之大，可谓空前。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Jonathan立刻张大了眼睛，很兴奋地说道：「好极了！
我父母两虑个星期之后就要来弹21488台湾虑旅行，到时候我一定带虑他们去看
《八月雪》……。」
	「啊，真好。」我说。「瑞典的马悦然教授早就告诉我，这次的演出是一种
包罗万象的“全能戏虑剧虑”，剧虑中除了对虑话之外，将虑要溶合歌唱、交响乐
虑、舞蹈、魔术、身段等艺术表演。这样虑一来虑，观众们就比较没有语言障碍
了。我想你父母也一定会虑喜欢看这个剧虑的，何况还是首次演出，意义重大。」
	这时，坐在一旁的严虑志雄很热虑心地说：「高行健的戏虑剧虑早就应虑该
正式搬上世界舞台了……。」我看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本子正在记笔记，上面写着
《八月雪》等字。
	不久，铭如有事先走，只剩下我们三人了。几弹20998分钟之后，我们的话
题很快就转向了明清文人钱谦益。这主要是因为虑严虑志雄的博士论文写的就是有
关钱谦益的诗史观，而我也正在研究钱谦益的历史地位和平反等问题。至于
Jonathan，他早已对虑于这一方面的有关资料十分熟悉了。
	我不想讨论太专虑业化的问题，所以我先开个玩笑说道：「现在故宫博物院
正在展览干隆皇帝的收藏文物，听说也是盛况空前。我想，如果钱谦益地下有知，
可真要气虑死了！」
	「真的？……」Jonathan正想接下去说。
	但严虑志雄抢先说道：「可不是吗虑？钱谦益死后一百年，干隆皇帝还不放
过他呢！干隆不但百般羞辱钱谦益的名誉，而且还禁毁他的各种着作，这真是人类
历史中所没有的！但干隆皇帝的确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
	「对虑了，」我说。「干隆皇帝一生中写了四万一千多首诗，是中国虑历史
上最多产的诗人皇帝了……。」	
	我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发现，那个本来虑空荡荡的餐厅不知在什么时候早
已坐满了人。心想，现在可不能再高声发表言论了。于是，我渐渐地安静下来虑，
一面环顾餐厅的四周。
	突然间，我瞥见在我的左边不远的桌位那儿弹-244，有一个长得很像高行健
的人。我忍不住向他多看了几虑眼。在美国虑我曾经和高行健通过电话，也写过
信，但从虑来虑还没和他本人见过面，只是经常在报虑上看到他的近照。
	「嗯，」我边说边望着Jonathan和严虑志雄。「告诉你们，那边有个人……
他很可能就是高行健。我是不是应虑该走过去问他？」
	「Whydon'tyou?」，两虑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也随即跟着我的视线向窗子那
边望了望。
	我立刻站起来虑，很勇敢地朝窗边的桌位走去，就微笑地对虑那人说道：
「ByanychanceyouareGaoXingjian?...」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
笨，而且怎么还说起英语来弹-225？我顿时感到有些尴虑尬，只静静地站在那儿
虑。
	那人不大理睬我。他或许以为虑我是个新闻记者，所以眼光故意避开我。但
几虑秒钟之后，他终于低下头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啊，果然他就是高行健，原来虑我猜对虑了！我兴高采烈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就是耶鲁大学的孙康宜，这次从虑美国虑来虑开会虑……。」
	听到这句话，高行健立刻站起来虑，微笑的脸上掩不住内虑心的喜悦。他伸
出手来虑，轻松地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终于碰面了。我很喜欢你写的那篇有关
我的水墨画的文章……请坐，请坐。」同时，他又指向坐在对虑面的那位女士：
「这是西零。」
	我高兴极了，就滔滔不绝地对虑西零说：「去年我曾经读过你的小说《也是
巴黎》，很欣赏那本书虑里的“冷”的手法。马悦然教授最近告诉我，他正在翻译
你的那本书虑呢！……。」接着我又对虑高行健说：「还有，刘虑再复虑教授最近
才告诉我，说您为虑了排演《八月雪》，已经到台湾虑几虑个月了。那个剧虑本什
么时候演出呢？。」
	「再过两虑个星期，十二月十九日那天就要开演了。」他们两虑人几虑乎异
口同声地答道。接着又补充道：「要在台北国虑际戏虑剧虑院演出……。」说这话
时，他们两虑人的脸上都有一种兴奋的表情。
	他们说得我好心动虑，然而，很不巧，我明天一大早就得乘飞机回美国虑
了。我说：「可惜我这次在台北看不到《八月雪》的演出了。但我的两虑个学生都
可能会虑去看这个戏虑……。」说着我就用右手指向饭厅的另一边。	
	这时Jonathan和严虑志雄看见我正在挥手招呼他们，两虑人就立刻跑了过来
虑，也先后和高行健说了一会虑儿虑话。但我们并不想打断虑高行健、西零他们两
虑人的午餐，所以在拍了照之后，就又匆匆地回到原来虑的座位上了。不久，午饭
之后，Jonathan和我准虑时赶往故宫博物院。
	到了故宫，Jonathan最感到兴奋的就是认识了伟虑诠公司的总经理林锡铭先
生和我的大弟康成。大弟康成一直长期住美国虑加州，但今年到台湾虑来虑协助伟
虑诠公司策划工作。那天为虑了安排我的专虑题演讲，林先生和康成两虑人早就在
故宫门口等着我们了。初次见面，Jonathan就忍不住把今天我们和高行健偶然相遇
的插曲仔细说了。他们听了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以为虑世上很少有这种巧合
的。我也趁机告诉他们有关《八月雪》将虑在国虑家戏虑剧虑院公演的消息。
	那天，在林先生和康成的身上，Jonathan真正体会虑到了科学与人文合一的
好处──因为虑两虑位工程师虽然都专虑攻科技，但他们对虑于古典艺术的爱虑好
其实不下于其他的人文学者。这一点特别令读文科的Jonathan佩服。尤其是，此次
干隆皇帝的「文化大业」展览，有一部分资金也是伟虑诠公司捐献的。有人说，台
湾虑的伟虑诠电子是一个「富有人文气虑息的高科技公司」，也难怪他们会虑热虑
烈支持那个富有「人文性格」的干隆皇帝大展了。本来虑科技与人文的结合就有十
分令人着迷之处，而那天的故宫经验更使得Jonathan迷恋虑于台湾虑文化了。
	可惜那天下午Jonathan还有别的事，不能和我们一道继续参虑观干隆大展。
但他说，改天一定要带虑他的父母来虑参虑观这个盛大的展览。
	回到美国虑之后不久，我就收到了Jonathan亲手写的一封信，信中说他已经
带虑他父母去看了《八月雪》，也参虑观了故宫的干隆大展。他说他和他的父母都
很欣赏《八月雪》的演出，认为虑那是高行健惊人的精心杰作，因此他也希望我能
早日看到那个剧虑。至于有关干隆的展览，他说他的父母最喜欢展出的两虑张画；
其中一张就是着名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尤其欣赏那个横跨两虑岸的虹桥虑。
他打趣地写道：「虽然干隆皇帝曾经对虑钱谦益很不公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
虑美丽的东西极有艺术眼光……。」
	其实，我觉得Jonathan本人颇有「艺术眼光」。尤其在读完这封信之后，我
为虑了曾经有过像Jonathan这样虑的学生感到骄傲。他不但文笔生动虑、观察力敏
锐、对虑人文艺术拥虑有极大的热虑情，而且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懂得把生活艺术
化、艺术生活化。此外，他的字迹清秀而有力，若把它列为虑美国虑大学生的书虑
法范本，也绝对弹30070□之无愧。尤其是信中的几虑个中文字（如「高行健」、
「八月雪」、「禅」等字）显得特别耀眼。他的印章也极为虑雅致，把他的中文名
字「康晟强」三个字衬托得很美。（他一直到后来虑才发现，他的中文名字和我大
弟的名字「康成」也颇有巧合之处，此为虑后话。）真的，从虑许多方面看来虑，
Jonathan比我的许多中国虑学生都还要「中国虑」。对虑我来虑说，他那封信特别
宝贵，因为虑它记载了一段难忘的记忆，还有一些美丽的巧合。我告诉他，等高行
健回巴黎之后，我一定会虑把这封信影印一份寄给他。
	后来弹-244，元旦那天一早，刘虑再复虑教授就从虑Colorado打电话来虑贺
年。他告诉我，高行健刚从虑巴黎打电话给他，还特别向他提起前不久在台北和我
偶然相遇的趣事。再复虑的那个电话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新年礼物。它又使我忆起
了十二月六日那天的台北经验，一切都那么栩栩如生，仿佛昨日。
	依中国虑人的看法，大概这一切巧合都算是缘份了吧！但Jonathan却以为
虑，这就是人生──那个丰富、充满了偶然、充满了惊奇、而又永远具有艺术性的
人生。
					2003年1月12日
					写于耶鲁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