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春天点灯
我对空气怀有感激,并且真诚
在乡下的夜,我的四面都是湿的空气
在春天点灯,灯光把面貌照亮
在心里发出呼喊,喊声就变成唯一
而什么都安静得象颗松针
前面的村庄有我的少年
岁月把少年埋葬,我在日记中找到
他淌进溪水里,读唐诗长大
他肩挑百斤重担,把泥土地撂在身后
他在山顶上凝看远方
绿浪汹涌时,就把一种爱藏起来
后来,这种爱胜过了爱情
我离开城市,经常这样离去
我总是没有悬念的活着
很多时候,一朵桃花在两地开放
我把桃花插在瓶中,透过清水也不能看清
季节深处燃烧的火焰
象某种有忧郁的野草,被烧出光芒
黑暗里静无一物,那些蛰痛
和偶尔的犬声,隐藏在胸膛的血液里
我试图发现它们的关系
我不知道密码什么时候已经换掉了
它们的衰老没有过程,而少年
却已经残忍地和昨天分离
乌下江的水流进村子的中央
水洗涤了石头,同样洗清了我们的头发
我们的身体也没有污秽
我们的说话没有半点含蓄,象鲤鱼
在水底一样,自由游动着
我们的水稻会在秋天进入粮仓
美酒在九月酿出,情歌在四季对唱
贫穷离我们那么远,森林这么近
我们一直都被若干的爱覆盖
我不能有怨恨,我的幽怨
是对土地的热爱,我趁黑夜点上灯
黑夜趁机挤走了咳嗽
我只能容忍我变成黑夜里的精灵
我时常想象嘴里含进了一枚青梅
它已是被谁偷走的光阴?
象远处,一幢老房子里住着的一个老女人
脸上布满所有母亲的沧桑,她宽宏
却用剪刀剪断了爱情的脐带
一个人揉进了梅树一样孤傲的品格
她年年把青梅请进房中
而我不能够,我离苦涩太远了
亲爱的人啊!她最近才开始说
一个家族的不幸由她开始,也将随她死亡
我无法洞穿一个人的春秋
乡亲们将隐忍和朴素同时给了我身体
同时在我少年的背上烙下一根线
一根红线,象梅子成熟的颜色
我耳朵充血,但却高度放松
倾听来自故乡的动静,并不象得了热病
在深夜,内心的澎湃,四周的包裹
恰恰是我想要的一片树叶
我的巨大思想比满天的星火要亮得多
却比一片树叶微小,风吹就能草动
一点泥香,就可以慢慢飘下
我的命运在生下来时已被布置
很多时候虽被欲望拉上了不归之路
我的灵魂留在了那些木楼前
却象一些新生的庄稼,大地仁爱的手掌
握住一个人的心,她让爱得到勇气
就象我习惯于发现伤痕里的金子
习惯于在大地上孤独站立,接受赞美,诅咒
接受一个人清纯的世界
忧郁地在春天说出了疼痛
我的险恶用心居然年复一年保留下来
几乎找不到几代人的踪迹时
却发现很多意外的生死,在山坡上被遗失
贯穿于身体的宿命在黑暗中颤栗
绞痛和忧虑定时在身体某处
我情愿用一生的光阴把它罩住
我的无边,我的有限
都将是一场奉献中的毁灭和再生
春天,菜花黄黄,月色下,柳树上
乌下江穿山越岭的声音
我的古老神思,都没有失去平衡
村子在朦胧夜里亮着桔色灯光
象一盏盏天上的灯笼,我在春天点灯
一只飞鸟停下翅膀
它那么漂亮,几乎象个少年
(2003.04.27.)
责编: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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