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我们一路在飞奔。在长满绿色植物的山崖上。紫色，黄色的花朵和绿色的
草丛从眼前飞掠而过。然而危险的讯息并没有离更远。追逐者似乎比我们更善于此
道。它悄无声息地掠过草丛，逼人的寒气直透脑后。而我们则忙于奔跑，慌不择
路。前面是深邃的悬崖。他和她各抓了一条深绿的藤蔓，或者是根须，试图跳跃而
过。我迟疑了一下，也捉住了胳膊粗的一根。然后时间显得无限的长了，我们似乎
永不可能荡秋千的抵达彼岸，这些根须或者藤蔓，也似乎渐渐无法支持我们的重
量。于是我们下坠，连同断了的藤蔓和顶上滚落的泥土。我们试图互相靠拢，胳膊
触着胳膊，形成一个圆。不是飞行，是坠落。所幸我们依然保持头上脚下的姿势，
虽然我们并不再有什么视觉。 
当我们落地的时候，都还惊异于自己的活着。当我们相互对视，彼此同样感到惊诧
异常。他，我不熟悉，她，我也不过见过。而她和他也似乎没有相识的迹象。危险
的讯号已经远去了，而我们也忘记了自己逃亡的原因。我看着他们，仿佛是几百年
的相识。我看着她的时间更长一些，只是因为性别的缘故。我并不能描绘她的脸，
因为人的面容本来就是超出描绘之外的。就连他的我也无法描绘。然而纵然无法描
绘，到底还是见过了；我不知道的是我自己的脸。我已经好多年不曾注意过它了，
上一次我遇见它应该是在某做高山上清澈的湖岸，当我俯身畅饮那清澈的甘泉。连
那时的面容我也已经无法记得，倘若给我一支画笔，我也无法描绘，自己的肖像。 
他们看起来很好，英俊或者美丽，身材适中，干净利落，正是自然的骄子，面容平
淡如水，又似乎充满潜藏的活力与深刻。我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样子，只是尽量从我
未知的脸上抹去内心的疲惫。我不知道自己的疲惫从何而来，奔跑或者思考。我是
一个疲惫的旅行者，正在休整，用以再生内心的能量。 
我想，假如在我们三个的中间揭示或者发展一场人际的关系不知道会是怎样？她和
他看起来似乎正好般配。可我是什么呢？我想这将取决于我的身材和容貌。我自然
很容易就喜欢上她了，虽然她的容貌无法描绘。在那样一个孤独的图景之下，三个
没有身世的个人，喜欢与爱情的产生是很自然很简单的。也许原始社会的人类就是
这样？在伟大的洪荒和自然的伟力面前，渺小的人类簇拥在一起。当然现代的社会
是不同的，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可以选择孤独，而不感到孤独。是的，我喜欢上她
了。而且看起来，我们相识了成百成千成万年。我想得到她，而进行了不屈不挠的
奋战。我们都是动物的时候，我与同侪用嘴巴和四肢拼搏厮杀。你也知道，那并不
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即使你是一个胜利者，自己的身上也难免伤痕累累，何况
成为一个失败者。后来我们进化成了古代的人类，刀枪相见，生死相搏，固然文明
了不少，可是我却不得不无数次地送命，投胎，复送命而复投胎。再后来，在后现
代的时代里，我们都端坐在一张纸或者一个屏幕之前，开始使用语言、金钱和唾液
进行决斗。我总是失败，而后一个人老死，郁郁而终。我一次又一次的浪费了自己
转世的良机，仅仅为了找到她而为她战斗。她似乎并不领我的情，甚至似乎仍然不
认识我。当然也许是我的记忆出了毛病，也许她本来就不认识我。我已经有很久不
轻信自己的记忆了，何况是对前生的记忆。我“知道”她爱着我，从内心最隐秘的深
处。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却知道当我们方才一同下坠，肌肤碰撞的时候内
心的颤栗。我甚至原来并不打算提及。现在提及，仅仅是证明的我的诚意。我知道
她希望看到我的一次成功，她等了我那么久。我很迫切的需要把这件事情完成一
下。 
你可能认为这件事情是愚蠢的。也许也的确是。“我”是一个未知的问号。我不知道
我的年纪，历史和容貌。只是为了追随她而一次一次的来到世间。甚至可能投胎而
后的一生到死也不能找到她。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的辽阔，大多数的相逢者，一生
仅仅相逢一次。 
当然，事实上这一切的理论都是我未经证实的猜想。现在，我有必要重新澄清一下
现在的事实，准确无误的事实。 
我们经历了一场逃亡。我们是三个陌生人。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我不确定自
己的历史。我看着他们两个，似乎觉得熟悉。于是开始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联想。 
我不能够忽略她的眼睛。我觉得我存在于她的眼睛里，即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我
可以想象黑暗。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行走，而她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想她或许明
白我的付出。我冒险闯入了黑暗的未知。而且在黑暗中迷失的灵魂将无法返回光
明，甚至不能靠无尽的轮回而得到解脱。因为下一个轮回仍将以黑暗为起点。 
我不能够奢谈爱情，因为我尚且对她一无所知。我的梦总是干扰思维，导致我最终
没有什么可以确定。但是我知道我喜欢她。它不能够被改变。它不能够被无视。有
我一次一次于黑暗中的再生为证。 
我不能够为我的情感正名。因为我甚至对自己知之甚少。我想在他的眼里，我的样
子会是怎样？如果英俊或许显得纯洁而高贵；如果丑陋，或许就是邪恶而猥琐。但
他大约看得出我的执著。使用一个叫做“爱”的名词是没有意义的。当我注视向她，
仿佛天上下来的千丝万线的雨丝结成了网。 
我似乎睡过去了。而后有人把我轻轻推醒。说有个人想见我。推醒我的是一位白衣
女子。她举着一支烛火引领我向前。我见到了另一人，一位故人。我带着惊讶的眼
光看着他。他说，你们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你是你的灵魂。这一点我并不吃惊，因
为按照我自己的常识，从那样的高度跌落，实在也不应该去指望什么生还。我也不
惊讶 于他的死亡，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的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了。他接下来说的却
让我大吃一惊。 
他说，现在，你成了神了，我也是神，还有她和他，——那两个伴我坠落的灵魂。
这世界上现在有四个神灵。 
我脸上的难以置信相信他看得很明白。他走入一个水泥做的池子里。用手拍了篇水
泥地面，而后那原本平滑的地面豁然裂隙而且喷薄出炽热的火焰。他示意我步入下
一个池中，叫我如法炮制。我舞动者双掌，左右各拍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发生。后
来又拍了很多下，渐渐感觉到掌心有点发麻，而后，地面缓缓的裂开了，我感觉到
滚涌的热流。我开始相信我成了神。现在只是要学习运用自己的神力。我也省悟到
那个白衣女子正是人们眼里的“天使”。 
他说，有一个恶的神灵我们需要对付。我回顾四周，不见另两位神的影子。但是既
然我成了神，相信再找到她已经不是问题。我开始相信，更生自己的力量，并且尝
试着使用。我对将来的战斗充满信心。在战斗之后，我会去找她，她已经不再遥远
了，我们也无须再反复历经转世轮回的痛苦。我在酝酿我们会面之时我的第一句
话，最后选择了下面这种形式:“我想我们，到了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5/13/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