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红
期待已久的一场大雨
昨夜一夜的大雨,我把窗帘拉开而睡,这是一场我等了好久的大雨。
忘不了去年九月的那场雨,那时刚搬进来,来不及做窗帘子,房间的两面墙几
乎全是玻璃,窗外是一条河,河对面是米埔一片片的水塘。那夜电闪雷鸣,新的家
里四面空空的墙,除了床,什么也没有。睡在床上,面对着一片无遮无挡的河岸与
米埔,直觉得自己是睡在旷野当中,突然的被抛空。我忽然很担心那些玻璃,怕它
们经不起这电闪雷鸣,万一裂了,怎么办?那夜就这么在惶恐与不安中半睡半醒的
度过。我与风雨,只隔一层玻璃。
后来窗帘子做起来了,只是一层布,就好象有了保护,看不见空旷,就感觉安
全。这事实让我羞愧,我怎么会害怕空旷了呢?我不是自然的女儿吗?慢慢习惯新
家了,我开始怀念那一场雨,那场把人陷入不安和惶恐的雨。摸着玻璃,也不再担
心它会突然的掉下去,如果这时候有雨落下来,雨丝顺着玻璃滑下,而我静静的坐
在玻璃一侧望着下面的深圳河与片片水塘,会是什么样?
我渴望下一场雨,把那夜的惊慌填平。那夜的惊慌使我象个小孩子突然的被抛
入孤海,没有过的无助,即使白天来临,夜的黑消失殆尽,但惊慌在心里,成一个
印。
日子逐渐走向安定,起居饮食,坐卧行企,我幸福而满足的模样次第向众人展
示,但那夜的雨还在,电闪雷鸣。我买来绿色的床单被子,买来白色的衣柜书台,
除此外谢绝第三种颜色,但那夜的雨还在,把我困在旷野,伶丁而苍惶。
人是怎样被抛弃的?又是怎样寻找安慰的呢?我等待一场大雨。
昨夜我把窗虚掩,留着通道让风进来,雨,下下来,我就看着沿着深圳河的那
一串路灯入睡。梦里,有人和我起舞,跳着慢三,离开学校我就再也没跳过舞了,
我还有着那时的怯怯,带我跳舞的人骄傲的说,是他带得好,他是谁呢?我想不
起。我们转起来,一个旋子,我想起滚滚红尘。
红尘扑面而来,病榻上躺着行将就木的奶奶,我扶她,抱着她的头,我是那样
的急,却不是害怕,一个正在死亡的亲人在我怀里,我是那样着急。
奶奶去世已经十几年了,看着她临终时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是那样的害怕,从没
有过的害怕,我不觉得是一个人就这样要去了,不觉得是一个亲人要死了,甚至不
觉得这个人是把我象一只猫一样抚大的人。“死”,我只看到了死,生命的消失是那
样恐怖,密集,弥漫。
我逃离了,在奶奶已经全无知觉却仍有气息时跑了,没有给她送终。我坐在车
上,开始哭,开始流眼泪,却不是那么的悲伤,我甚至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哭。车
还没有停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停了,我似乎平静下来,接受了奶奶死亡的事实。今
天,我要问自己,为什么我感受到的是死亡,而不是失去一个亲人?这个人的一生
留下的资料那么少,在她年老时满堂儿孙却几乎无人可依。即使我是对她最好的一
个,即使我是她抚大的最后一个孩子,为什么她死时,我感觉不到失去了亲人?我
不敢面对她最后的一口呼吸?为什么我那么害怕、害怕、害怕?
昨夜的梦里,奶奶在我怀中死去,闭着眼睛,灵魂一步步走远,走向她青春的
歌里,走向她记忆中的父亲,我不再害怕,不记得死亡,只是抱着一个亲人,一个
心里连着痛的亲人,她要死了。
责编:马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