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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究

扫 红

一个健壮、高大、生育过的,一副女牛仔装束的中年女人站在我对面,肩部倚着地铁
座位尽头的钢化玻璃。她脸上的皮肤松弛,从嘴角向两边耷拉下来,可以想象她脸上
的毛孔在上面如她本人一样肆意的呼吸,对这个世界毫不在乎。说她生育过是因为她
的臀部宽大结实,扎扎实实的绑在牛仔裤里,生机勃勃,与脸上的皮肤恰恰相反,它
显得非常富有弹性,毫不松弛。现在她的双手正由臀部向上抬起,来到头顶上,拨弄
上面那些染成锈黄色的寸头。她不胖,尽管有着丰满的臀部,透过黑色上衣和裸露的
手臂,可以想象到她结实的胸肌。肌肉,她身上有的是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很少有的东
西——肌肉——而不是脂肪。整理好头发,她的双手放到腰间又整理好系在那里的铁
链形腰带,终于停下来,微微侧扭过脸去看坐在她旁边的人摊开来正在看的一张报
纸,上面正报道着东亚银行主席李国宝的豪门三角恋爱。

  这个女人从一上车起,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她放在脚下的那个硕大的黑色手提
袋,也引起了我的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她身上会有些什么样的故事?我去掏口
袋里的鸡血玉石,这是年初一个神秘男人给我的。我去大屿山看风景,从天坛上下来
时男人站在台阶上对我说:“你是今天第一百个穿绿裙子的女人,这颗鸡血玉石归你
了。”他递过来一颗红色的心形石头,聚在嘴角的两撮小胡子在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下
显出一种棕色。我伸手接了。那男人打量我一番就走了,我在猜这人会不会是一个道
士,可他怎么出现在大屿山的天坛大佛下呢?

  这块鸡血玉石后来给了我很多乐趣。当我想知道一些事时,就使劲的去捏它,用
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捏了它往相反的方向搓,这样搓到第三下,我要的答案就会出来。
愁眉深锁的妇人盘算的是怎样趁丈夫不知道往娘家送些钱去;小男生想的是怎样剥下
阿莲的裙子又不惹上官非;还有那些黑头发黑眼珠黑皮肤大花长袍子的非洲女人想的
是怎么跟香港人讨价还价。这个硬朗的女人在想什么呢?我去捏鸡血玉石,一下、两
下、三下,可是答案没有出来。我奇怪了,这是第一次失灵。我再问一次问题:这个
女人在想什么?一下、两下、三下,依旧没有答案。我感到遇上了武林高手,这个女
人一定会吸星大法,当我的能力射向她的时候,她就百川归大海般统统照单全收,然
后消失殆尽。我愈加好奇了,这时车到九龙塘,女人提起硕大的手提袋,走出了地
铁。

  我慌忙起身,想也不想的跟她走了出去。出闸,向前走,拐弯,入闸,我和她一
起站在九广铁路往罗湖方向的月台上。女人忽然转过来近距离凌厉的看着我,我马上
就手足无措起来,自动给了她一个很柔弱的微笑。她看了我四秒钟,然后在冰冷的目
光中转过身去,不理我。

  我很有些莫名的懊恼,干什么呢?可是却又打定主意跟定了她,不为什么,就为
了跟着她看看她,看这个女人究竟干什么。这时候我忘了去捏口袋里的鸡血玉石来卜
定我的命运,这个硬女人,她会给我什么样的际遇?

  女人很阔气,坐在头等车厢里,我只好也跟了进去。反正刚才在月台上已经面对
面过了,我索性坐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她放好黑色手提袋,两只脚叠起来。她想抽
烟——我忽然知道了。我有些幸灾乐祸,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上都不准抽烟,她至少
要忍到过了罗湖。女人忽然狠狠的丢一个眼神过来,似乎知道我在幸灾乐祸。我一
怔,她怎么知道啊?然后又一怔,我刚才怎么知道她想抽烟的?刚才我并没有去捏鸡
血玉石啊。

  现在我又想起它了,于是我伸手进去摸,女人开口了:“你在看什么看?”

  “哦,我,我不是恶意的。”

  “你去哪里?”

  “我,我去罗湖。”我想了一想答道。

  “你带证件了吗?”

  这下我愣住了,是啊,出门时我并不知道会遇上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今天有带上
回乡证的必要,我的手袋里只有一张身份证,就是说,我最多可去到罗湖桥,香港与
深圳中间那条臭气熏天的水沟。我有些沮丧,好容易这女人跟我开口了,故事几乎就
要开始,突然就在前面竖起一块“STOP”的牌子给我看。

  女人硬硬的笑一下,脸上的皮肤更见松弛,直往下垮下来。她把身子往后仰,很
舒服的将整个身子填在沙发座位上。她的语气没有那么硬了,大概知道我最多可以跟
她跟到罗湖桥吧。

  “你干什么跟着我呢?”

  我对她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在蓝田见到你上地铁,就突然,好想知道关于
你的事。”

  “你几多岁?”

  “二十五。”

  “结婚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去拍拖?”

  “呃,”我想了想:“还没有遇到吧。”

  女人很想抽烟,她看一下外面飞逝而过的大厦和树木,闭上嘴不再说话。我仍旧
看着她,研究她。她去深圳干什么?还是经过深圳再去别的地方?我又去捏鸡血玉
石,玉石说:“她去深圳找一个做服装生意的男人。”

  “你跟服装生意有关?”

  她一愣,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我。

  “那男人,是秃了顶的?”

  女人很戒备,身子略动了一动。

  “你跟他,不象是情人。唉,好象很复杂。”

  “继续说。”

  “你去找他,可他又去找别的女人。”

  “还有呢?”

  还有呢?我继续捏鸡血玉石,玉石却突然不说话了,它又失灵了。我大着胆子直
接问出去:“你去找他干什么?”

  女人打量我,也许在想我是否聘用了私家侦探查她:“你接着猜呀,你不是很会
猜吗?”

  我不肯说出鸡血玉石:“我就这么猜,想象,然后突然又想象不下去了。”

  女人的眼光恢复了冷峻与凌厉,她非常想抽烟,想得要命。很奇怪她想抽烟这一
点是我非常本能得感觉到的,不是玉石告诉我。

  “你找那男人干什么?”我不屈不饶的问她,女人恢复凌厉的眼神反倒让我觉得
很塌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没有烟抽,女人换一换姿势,两手在胸前交叉着抱起来,把手指头在胳膊上一下
一下的敲:“你说我找到他后,会怎么样?”

  我答不上,依旧看着她,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火车在冷气里凉飕飕的向新界北奔
去。它的轰隆隆我们坐在车厢里一点也感觉不到,正如外面热辣辣的阳光,我们一样
感觉不到。火车停靠一个站,开门,关门,又向前奔去。确认对面这人与她的生活确
实不相干后,女人渐渐松弛下来,一个好奇的年轻女人而已,她晃一晃头眨了一下
眼,开始叙说:

  “象你说的,他是秃顶的。他二十来岁就开始掉头发,现在只剩下脑袋后面那一
个圈了。我和他很小就认识,住一条街上。我们一起大,一起念书,十几二十岁时一
起去省城做工。一起做工那时我们还差点儿成了恋人。那时我对自己还不是很明白,
以为会跟所有周围的人一样,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过一辈子。后来我认识另外的一些
人,就渐渐和他疏远了。六年前我们又撞到了一起。他发胖了,啤酒肚子挺得老高,
他是做服装的,可他实在不会收拾自己,裤子总是快要掉下来似的。”

  女人停下来,在脑子里组织文字,和回忆。

  “他开始追求你,但你拒绝了?”我按鸡血玉石提示的替他说出来。

  女人打量我,在心里将我推远又及近,她不承认也不否认,眼里的色彩变幻,我
意识到她在看我的打扮,我的打扮很普通,一件束腰的素色连衣裙,裙摆“洒”开
来,中高跟的灰白色凉鞋,手上戴着一只纯银钏子。她看着我说:“你怎么不去拍拖
呢?”

  “以前拍过,现在散了。”

  “是不是男人叫你失望,伤心了?”

  她在转移话题?我绕到那个男人身上:“你今天去找他,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
事?”

  “他要跟一个女孩子结婚了。”

  “嗯,你好象不大高兴?嗯,你捏着他,你不要他也不放他。”我究下去,“为
什么呢?”我问她也问手里的石头。她不开口,只是看着我,上上下下,并且与我一
样追究着对方的内心世界。石头告诉我:“她养着一个女人,她是个同志。”我怔了
一下,是个同志?我再次打量她,越看越象,除了装扮,她的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男性
的攻击性和占有欲。她养着一个女人。她打量我,我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不会是
在怀疑我什么吧?

  “你又猜出来了?”女人仰仰下巴问我,嘴角带一丝非常硬性的笑,带些捉弄的
问我。这笑连同她身上的肌肉一起叫我想退。我意识到一个不是玩笑的玩笑开始了,
这玩笑不到终点不会停止,可是终点,会是怎么样?跟罗湖一样?我苦笑起来。

  “是,你会猜我就不否认了。你大概真的有那么点什么吧,我刚才在想你是不是
也在找个伴,看中我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刚才我猜的时候想,如果你是,我要不
要你。我有个伙伴,她年轻的时候跟你的样子差不多,但她乖过你。她没什么主见,
样样要我照顾,我象做她妈咪一样。”

  “她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我叫她学学插花,学学美容什么,做做家务,做少奶奶。”

  我松了一口气,话题转到秃头男人:“但是,那男人要结婚,你为什么不愿意
呢?”

  火车正行在靠近海边的一段路上,右边的窗外是一抹漂亮的海景,淡蓝深蓝的海
水衬着一排青色的山,沿海的快速干线上轻快利索的奔驰着私家车。每次坐火车经过
这里时,我都会把目光拧向它们,隔着玻璃,我可以呼吸到它们微咸的空气和阳光的
芳香。“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我问完问题后把脸向左倾一倾,向车窗外看去。她随
着我向窗外看,两手依旧抱在一起,手指“嗒嗒”的拍着另一只胳膊。

  “你以前拍拖时,为什么要跟男朋友分手?”她沉默一会儿后问我。

  “觉得闷,不就分开罗。”

  “就是说,你没有完全拥有过他,你扔掉,所以也不可惜。”

  “嗯,这么说,那,你以前拥有过那男人,所以他要结婚,你觉得失去他了,很
可惜?”

  我说完这句,鸡血玉石忽然在口袋里狠狠的纠起我的心来,我的呼吸发紧,感觉
面前这健壮的女人象只巨大的母蜘蛛,若落到她的网里,那钢丝一般的蛛网一定要捆
得你紧紧的透不过气来。我忽然想放弃这场谈话,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个座位上,或
是等车到下一站停下时,走出去,换一卡车厢。但是不行,面前这女人和口袋里的鸡
血玉石已经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强大的磁场,使我定在这里,动弹不得。我必须将故
事进行到终点。

  女人不回答,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她似乎有些恼怒,有些气愤,和一些说不清
的情绪,我不大能理解。鸡血玉石在心里放电影给我看:一对年轻男女在一间木板棚
子里热烈的交合,透过昏暗的光影可以推断那是某个下午四点钟左右的辰光,他们在
一张简陋又肮脏的床上吭哧吭哧的运动着。一张薄被单样的棉状物堆在地上。男人满
头满身的汗,在昏暗的房间里有种下雨的感觉,他狠狠的、狠狠的向身下的女人撞落
去,一派幸福汪洋的模样。女人高高叉起腿,挺起腰迎合他,把手搭在男人肩上,毫
不示弱的抓他,并且从胸腔里向外发出沉闷的,有着爆发力的怪声。与男人相反的
是,女人始终不看男人一眼,她望着别处,绝对的自我享受着。这画面让我很不舒服
及别扭,甚至有些刺痛,不愿意看下去。我必须开口打破沉默:“你以前爱过他?”

  “不。”她迅速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可是,你们,应该有过很多事,一些不一般的事。”

  女人不耐烦,把手放下,拍一下座位旁边的扶手,坐起来向四周看去。车厢里乘
客并不多,今天是星期三,并且,这是上午十一点左右,不是香港人北上的高峰期。
走廊那边的斯文男人在看一张马经,再往后两排的座位上有两个身穿彩衣纹了眉线的
太太,她们最大的可能性是去罗湖商业城做粉色系列的旗袍。女人的脚在黑色手提袋
前挪动一下:“你经常这样粗鲁的问别人吗?你母亲没有教过你礼貌?”

  “母亲?我是姨妈带大的。我母亲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

  “你父亲呢?”

  “不清楚,姨妈说他把我交给她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女人“哦”一声,仰仰下巴,不再跟我追究。但她明显的对我柔和下来了:“那
个男人虽然不是我的,但他一辈子不能背叛我。就算我不要他,他也必须待在那里,
不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就要到了,你想问的,就
快些说。”

  火车已经停在粉岭站了。这么快,平时从九龙塘到罗湖都是那么的不耐烦,今天
就流水一样。火车经过粉岭的公共泳池后又向前奔去,泳池里湖兰色的水在一些调子
低沉的颜色中特别跳眼。每次经过泳池后我就开始等待耕牛的出现。接下去的新界北
郊地里,经常会有两三只耕牛卧在路轨旁边的草地上,它们闲闲的吃草,毫不理会匆
匆北上的人们和他们乘坐的飞驰而过的列车。我还想问什么?这个女人突然向我敞
开,我却想不出该问什么。窗外已经全是绿油油了,植物和山和天空填满整个车窗外
的视野,我有些没趣,或者说是失落。大概是因为快到罗湖了,一个终点;也大概是
因为女人突然撤消了防线,令到一场暗中的较量和试探突然落到虚处,了无乐趣。

  我松开一直不知不觉捏在手里的鸡血玉石,把手拿出来,很没有意思。我开始回
忆是怎样被她吸引而跟上这趟九广列车,为什么我这样想知道一个陌生女人的故事。
我在想等会儿到了罗湖我是坐在这儿不动,等列车直接再开回去,还是下车跟她一起
过关,象是相识的朋友,送她到罗湖桥,而后我独自回来。可是不管怎样,我都觉得
没趣,这个结局远远没有她刚开始吸引我时那样有趣,及刺激。我开始觉得荒诞,也
许象书上说得,这个都市太空虚,人与人之间本能的寻找什么又排斥什么。耕牛已经
出现了,卧在火车右边的大水沟边,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每次看见它,它都是这副模
样。它嚼草,它有四个胃,那些草在它的胃里一二三四,依次轮转下去,耕牛出现以
后火车开始减速,如果这时回头向左望,可以看见深圳的帝王大厦。

  “怎么不说话?你的问题呢?”

  “……”我看看她又看看窗外,不出声。

  女人笑了:“今天我有很多事,不然,识多一个朋友也好。”

  我还是不出声。

  车停稳了,打开门,女人起身拎起硕大的黑色手提袋:“你不下车?”

  我站起来跟她下了车,她边走边回头看我,出了头等车厢,空气陡然间浓烈起
来,一些气味夹杂而来。我跟在她身旁,周围是些面无表情的男人女人。空气的滞涩
使我闻到各种气味,其中包括她。刚才在车厢里由于充足的冷气和属于人与人之间安
全距离的座位,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气味,现在我闻到了,一种人的身体发出来的,肉
体的气味。她没有用香水,这东西与她的外表格格不入;也闻不到烟味,虽然我能够
断定她是个烟民。她身上有的是一种热腾腾的,从血液经过肌肉再通过皮肤散发出来
气味,略有些膻气。出闸后我跟着她排队,站在蓝色灯箱通道。这时候是她开始对我
感到好奇了,快到我们时,她突然问:“你真的跟我过去?”

  我给一个笑她,迅速的,又收回来。

  “你好象没有带回乡证?”

  “是。”

  我们过了香港海关,站在罗湖桥上,女人停下来,手里依旧提着黑色袋子。这手
提袋里有些什么我已经无所谓了,关于她我不再想知道些什么。我很有些茫然,流露
出一种无所谓。时间好象嵌入一个缝隙,这个缝隙存在于这一刹与下一刹中间,哪里
也不属于。女人伸手把我的肩拍一下,似乎在怜悯我。我们站在陆续过桥的人中间,
这些人统统成为我们的背景,无声的象鱼一样在河里游过。我看着她,和她身后高大
的楼盘广告牌,深圳河的臭气随着热辣辣的风熏上来,我依旧清晰的闻到她身上的气
味,人的肉体的热腾腾的气味。她在我的沉默中把手搁在我的肩上,她的手厚实、有
力,她看着我,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又点到为止。我的肩膀感受着她的热气,她的
手的重量,我似乎全身都在她的笼罩之下了,这热,我回过神来看一下她放在我肩上
的手,这样近的距离,我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正在大口大口呼吸着的毛孔,她晒的黝黑
的脖子。

  我们这样对视着,女人不知不觉流露出对我的友好和接纳,而我却向后退的老
远。我把她的手从肩上拨下来,轻轻的,说:“好了,你走吧。”女人有些意外,看
了我两秒钟,两秒钟里她调整好自己,然后,拎着黑色手提袋,穿着黑色牛仔裤、黑T
恤,系着铁链腰饰的女人,转身向深圳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她转身,她的个子明显高过身边的人,那个黑色的袋子拎在她手
上显得毫不吃力。我看着她向前走去,她的气味渐渐融入到所有的气味当中。鸡血玉
石这时候忽然在口袋里叫唤起来:

  “母亲!她是你母亲!”

  这声音低沉、浑重,似从地底三千尺的一面大鼓中发出。母亲?我弄懵了,这石
头今天一时灵一时不灵,现在居然开始瞎说起来。我转身欲走,石头不肯,在里面发
烧起来,猛地烫了我一下:“母亲!她是你母亲!”

  我愣了一下,望向深圳方向,黑衣女人已经过了中界线。我喊起来:

  “喂——”

  女人回过头来。

  “你,生过孩子吗?”

  “没有,我没有生过孩子。”

  我往回走,坐回头等车厢。我依旧坐在来时的那个位置,刚才的反方向现在变成
正的,风景从我眼前飞快的向后倒去。我的对面,位置空着。坐了一会儿,我从口袋
里掏出鸡血玉石,问它:怎么回事?发现它不过是块红色的玻璃。

2002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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