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之所以能上市内这所名声颇亮响的小学。而且未交高额学费,盖因一次偶遇。因为按不成文的规定,小女无权在这所小学读书,虽说家离这所学校最近,上下学也颇方便。因本人在铁路部门工作,平日铁路部门又未给那所小学交什么赞助费用,所以论片划分虽在其片内却不享有就近上学的权力。
我也并非没“跑”过,也托过几个人,但几乎全说没十足把握,先别说那笔不菲的赞助费,光是允诺让上学就已不错了。当真,他们一番找人托人后,给的回话却是一致:拒收。后来又托一个人,他说必须送货上门,才有可能上,不过一笔不菲的赞助费绝不能豁免。
一说破费上货,我就头大,因为纵上了货也决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人家只说可能。且别犯愁送什么货、怎个送法。
说实在的,那些托人找人求人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报了名,而自家小女却连可接受的学校也没有,先别说钱的事。按说市内有所铁路小学,但离家太远,上学颇为不便,也不可能雇一保姆专门接送。何况那家铁路小学教学质量堪忧不说,而且人身安全尚无保障,据讲因管理不力,社会上不三不四之徒常进学校又抢又拿地寻衅滋事,校风乱糟糟,一提起来,知情人全摇头拒斥。
就在我四处奔走托人找人求人而焦头之际,我遇上一个人。那天,我正上班,对了,我得自我介绍,本人是位医务工作者。有一位女病号,约有五十岁,气色黯然,灰白头发,双眼松垂而乏神。她自叙,四肢少力,晚间老失眠,血压高,近期尤甚,吃了药也见效甚微,而且喉咙发炎、又硬又疼、说话都费劲,头动辄晕然欲栽倒。
我先给她量了血压,是有点偏高,不过尚不至于高得头晕眼花而欲栽倒。我说给您开些好药,进口的,只是贵点。她点点头。喉咙发炎,我说,不妨输些液。她说工作太忙,可否今天先输一瓶,再开些青霉素,拿回家找人扎上输。我说行,并向她说了注意事项,然后叫护士给她做皮试,等十五分钟。接着我给她讲养生之道,随便聊聊吧,反正一时又没别的病号。我说,身体发病,吃些药好治,而心病可不好治,您老人家可得遇事想得开些,别太把自己弄得过分紧张,精神上尽量放松......当时我还讲了许多,那些话我多半是从书上,这几年我个人的从医经验及老医生、同事的经验中获知的。都说了什么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她满脸感激,并不住地嗯嗯点头称是。
这时进来一位较熟的病号,边给他看边与他聊天,聊着聊着便聊起小女现下上学之难的事。那位女病号只一声不吭地坐着听,未置一词。
下午约四点,那位女病号输完液打楼上下来,她走我跟前,用低低的嗓音说:明天若有空,带你家小女去XX学校报到。见我一脸惊异 ,又问了我小女的名字,说:没关系,一报你小女名字就行了。不等我往下详问,她便推门而去。
第二天,我带小女去这所名声颇亮响、离家又近又方便的学校报到,果真一切顺利,且没有多花钱,同时获知,那位女病号原是本校之校长。
听小女讲,刚上学时,班上招了六十四名,尚留有十二个空位,专待托人走后门的学生来就座。果真,不出半年,那十二个空座全有了小主人,并且又“加”进两张桌子两只凳子,因为又硬塞进两名学生。其中熟人不得力的,便出了颇高的学费,说是赞助费、建校费,且给开收据,看上去堂堂正正,一点不违法悖纪。
就这么一晃,三年过去,在这三年里,印象最深的是开家长会。除非迫不得已,逢会必去,否则——听小女讲,谁的家长缺席,老师便怨责其学生耍滑、嗜忘,而未通知其家长,并因此挨熊,弄得学生灰头土脸,在全班同学面前大失面子。
且说开家长会,一般在下午四点,说四点但三点五十分家长几乎全赶到,有的更早,一个紧挤一个,家长的后腰紧挨身后的桌,若有人再胖些会挤得肉疼,坐里头的家长若想出来,外面的人必先出来站在仍仅容一人的过道上,家长们个个恭恭敬敬坐着,管你是什么长,什么经理,享受什么待遇,不管你是骑车来的,还是坐小轿车来的,全一样待遇,全那么一个窄巴巴的位子,自家孩子哪你就坐哪儿,如楔子楔在桌子中间,并且全关了手机,BP机,如果携带的话,这一点班主任事前可没有要求,家长们倒是自觉自控,记得刚开始一次的家长会,班主任在堂上正说事,一位家长手机响铃,他低头摸出手机,看谁打的,但周遭的家长全将忿然怨责的目光射他脸上。而班主任则顿一下,并扫他一眼,弄得那位家长不仅立马关掉,而且脸色绯红的颇不自在,象刚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忙坐直身子,一副听训认错并力改的样子。
自那之后,逢开家长会再也听不到一部手机或BP机铃响。看来家长会比单位一般的会议要庄重得多,似乎一个较一个奉守开会的规矩。这可大别于其它会议,虽领导一再强调警示,可会上的手机铃响不绝,而且喷云吐雾,而家长会却没见人抽烟。也是刚开始开家长会,有一家长点上刚抽着一口。班主任说:这是教室,屋窄人多......说到这儿,吸烟的家长便没趣地低头掐灭,并不好意思冲班主任道歉地笑笑。
家长会多半是叫交什么钱,并望家长和老师配合,如何教育自家子女,以及某某学生有进步、某某学生有退步,以及尚有部分家长与老师交流太少等等。
记得最近一次家长会,因为马上要升入四年级,班主任在会上讲,三年级以前可是边学边玩,四年级可是转捩点,学生课外参加的培训班能停则停,切不可影响正常的学习功课,虽然眼下正力倡素质教育。
这一下颇让我俩口犯难,因为小女在课外即周六,周日,周三晚上参加了四个培训班。
小女的日子说来也沉重,有太多的作业要做,不仅背课文,且让家长给听写生字生词,若会背或读完了课文,家长尚得签字,如“会背了”或“读够十遍”等,并且必须写上日期。而数学题则让家长一般出三十道或更多,且记好多长时间才做完,并写在作业本上,而且批改。有时遇上自己手头忙,心头不免怨气横生:要是都让家长干,那你当老师的干什么吃的。自己上小学时可从未这样,那时老师如此安排怕也自吃没趣,因为那时节在乡下,不少家长就不识写,签什么名字?记什么时间?——哪来的钟表!
为让小女多学些技能或一技之长,星期三晚上6点到8点是音乐素养学习班,周六下午3点到9点学习舞蹈,而周日上午8点到11点参加一个剑桥少儿英语学习班,周日下午4点至5点半学电子琴,今年准备考五级......两个体息天,小女几乎就没有多少空闭时光,纵有也是埋头做作业,背读课文,听写字词,听录音及练电子琴。为了啥,我自忖并不至一次与我家那口子说:让小女多学一技之长,譬如学弹琴,活动下手指,有乐感,识谱,会谈些不太难的曲子等等,与别人说起时也屡次说绝无欲培养她成什么音乐家之宏愿;而舞蹈是小女自己主动想学愿学的,每月30元,晚饭管一顿,就那么两间不宽敞的房子,三十余名小女小男随了录音机播放的音乐,摹了老师的身子扭扭弯弯,又跳又蹦。晚上去接时,每每见舞扭得起劲,踩得楼板咚咚颤响,要结束时,但听孩子们稚然的童音朗声齐诵,如背课文或如三十年前的人之背语录。
弘扬祖国舞蹈艺术,刻苦训练,陶冶情操,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听听,舞蹈的意义及价值多么崇高、不凡而又伟大,岂能小觑,敢有不让小女学习之理,再讲小女自己主动报名愿学,而且顺便可伸展筋骨,至少可以练练气质,总比让她守在电视机前,看俗气十足的臭电视剧要好上数倍。
周日上午的英语课也不能不上,按说要上四年级,学校该开设此课,老师却说不开,因师资尚缺,据讲低一年级的一到四年级便开设!唉!学校就这么设置,怎能按步就班地到上初中才学。英语这东西,学愈早愈好,学呗,继续打基础,何况授课老师虽年青却投入,虽小女不太情愿,但架不住一顿喝斥开导:升学、是必考课、主课之类的“思想”教育,每月40元,一交半年:240元,还行,暂掏得起!
小女最不爱的或说较厌的是学电子琴,非逼了或说或吵了才肯练琴,准备考五级,至少得考个六级吧。如有可能,考大学时考入某大学音乐系岂不美哉!这不过内心嘀咕,嘴上不对外面人讲。
要考上七级,至少再学三年,学费不菲,每月50元,再说她班上只她一人学,技以稀为贵,哪能半途辍学,于心何忍。周三晚上的音乐素养课不能不上,因为要考六级以上的级别,素养课必考,要学都学;要不学都不学。思来想去,还是学下去。音乐素养课每月40元,自然一交又是半年。
就这样在四种课外学习班中挑来拣去,与我家那口子苦眉苦脸商量再商量,终于决定,哪一样也不割舍,只要功课跟得上。
确乎小女有几分争气,期未成绩尚可。于是我俩口又碰头商议,是不是再寻一个什么培训班,如绘画啦或书法啦 ,任择其一,而且最好在周六上午去上课。小女累是累些,可想想将来竞争之烈之酷,多学一样有百益而无一害,于是寻来找去,又给小女报了名,周六上午9点至10点半参加一个绘画培训班,每月30元。
按传统理念,琴棋书画样样都能——且不谈精通——才成。先学琴、画两样,因为现代社会毕竟有别于传统的半封闭社会,价值取向有所更动。不过书法得练练,给小女买两本字贴,有闲暇便让她临摹。而棋,无论围棋,国际象棋,本市一时未见招生广告,且先放放再说。
就这样。这便是当下生存情状,谁又能改动得了,因为整个教学、招生体制等铁板一块在那儿搁着。难怪不少家长送子女去国外就读,但那只是有钱人家的事,我暂不考虑,于是只能如此。谁也怨不着谁又怨得着。
地震
记得小时候,大猜是1976年,各地的地震出奇的多,弄得人心惶然,一次问父亲地为何会震,震得房倒屋塌,人死伤无数。父亲说,地球被一条大鱼驮着,大鱼平时担当着护卫地球之责。如果人老做坏事恶事,老跟地球过不去,譬如,乱砍伐树木,乱放火、烧山、乱挖河、乱杀人流血、戮杀动物、肆行不公……固为树啊河啊人啊山啊动物啊……全是地球生养的子孙,那条大鱼便看不惯,就恨人类的德行,于是便翻身子或甩尾巴,这样地球便有震动。我幼稚的心便浮想许多,那条大鱼该有多大,它自个儿不吃不喝嘛?父亲还说,若果那条巨然大鱼一旦生气不驮了,地球便会跌入无底深坑。人再也见不着阳光,地球上的人便全完了。当时我还想,要能亲见那条大鱼就好了,人跟地球、那条大鱼不能和和美美相处吗。要是它真不驮了,人见不到阳光,该是什么滋味,只有死吗!虽说那时对死一无所知。
后来人日见长大,知识也日见添多,从老师和书上获知相关地震的产因及预测之难。近几年,地震跟匿迹似的稀少,人们似乎淡忘了它,虽然较远的省份或更远的国度时有地震突发。
奇怪的是,今年的夏日——这可是新世纪的头一个夏季,并不比上一世纪分外的酷热难耐,但忽一日,在这个背倚太行山南麓的中等城市却忽地传出:要地震了,而且就在下个月15号之前,于是一时间闹腾得嘈切沸扬。
且说酷热夏日,人多半在家呆不住,于是一家或一拨儿去路边去广场走走,以驱酷暑之逼凌,地震之音自然播散的更快更欢,似乎一夜间传遍这中等城市的各个角落
。不少人第二天上班时就说得有鼻有眼:市内已给各家医院下发相关通知,做好一旦震发而及时抢救的准备,有人亲闻亲见那通知的。有的人便去问妻子在市人民医院当大夫的同事,听没听说医院得到市内有震而做好抢救的通知。那位同事说曾问过妻子,说没见没闻那通知,并说妻子所在医院也盛传地震将至。于是不少人推测,可能光院长们知悉而一般大夫不知其情,怕乱呗!
那些日子,不独在工作单位,走在路边,在商场,或乘公共汽车,人们的话题几乎离不开地震,甚或说出具体的震日。
有人便中断了原先计划好而欲做的事,因为地震,可能就没有明天,地震又没长眼睛,不少人天天去饭店酒家,猛吃猛喝。女人们给往商店猛挤,买中意或不中意的衣服及化妆品,据讲那段时间市民极少失窃,小偷们似也无心下手。人们几乎无心上班,生活一下子滑出了常轨,虽然地震尚只存在于人们惶惧的想象或言谈中。
有天晚上,忽然下起雨来,电闪雷鸣的。按说天一下雨,室温遽降而能睡上个好觉,但不少人却不敢回家睡,就在路边或广场或别的较空旷之地,在晾席坐了一夜,有人还说亲睹大大小小的老鼠打洞地窜出来。只是那晚地没震,虽然只是一场虚惊虚惧,但人们并不松畅。因为15日仍未到,地震随时会发生。
没两天,市电视台便请市地震局一副局长出面辟谣,说从未检测出地震,并说国家地震局也未测出本市要地震,而且本市在二年内就没地震的影儿,他劝慰市民宽心并静下心来投入工作,切勿听信谣然传言,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按说,地震局长亮相辟谣,本该使人心静定而不再惶然恐然,但其效果则相反,人们更惧信地震将至。人们是这样推断的:身为地震局局长,敢讲地震真的要来?那样人不是更乱更惶恐;再讲若挑明地震当真要来,人早早防备而少些损伤,自然是好事,但一旦地震并不如期而至,或未发生,那所造成的损失之责,他担承得起嘛!?身为局长露面辟谣并坚说无地震那只能是一种变相的暗示:地震必来。于是人们较先前更乱更惶恐,几乎人人揪心吊胆,更多的人睡在外边睡在空旷处。而市内有所中专,一女生一天晚上正在宿舍看书,忽见地板上啤酒瓶从床下滚出来,地震!她丢下书本冲向门口,用力拉门,却没拉开,她脑袋一闪,大猜一震,门变形而拉不动,于是纵身从四楼的窗口跳下,结果在送住医院途中停止呼吸;同室另一位女生胆小没敢从窗口跳,她冲向门口,却拉开了门,原来刚才跳楼的那位因煎急而光顾拽门,而忘了门锁着难怪拉不开。这位拉开门的女学生连呼带叫从楼梯上冲出来。其实并未地震,只不过床下有只老鼠碰到了啤酒瓶。白白丢掉一条人命,全是地震之谣言惹的祸果。
终于熬过那一个月的15号,并且又过了整个夏日,地震终未现身,人们这才松松畅畅地出了口长气,如噩梦乍醒。
于是人们又从长计,曾中断的事又续了下来。不少女人的直后悔当初不该买一些衣服、化妆品;小偷们又重操旧业,于是失窃案又多了起来。生活又复入先前轨道,跟着是忘却曾有过的曾发生过的,日子又平平淡淡庸庸常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如此谣言四起并广播四散,多半与整个体制运作不公开相关,人们极难获悉运作的细节或过程,而仅知其运作的结果。自然也有他因,现下人们的生存短少保障,似乎一切了无确定性,灾厄时刻将临,生存随时会陷入困境。人们看不到未来,因为不知下一步怎么走,没有出路,不仅有下岗断炊之虞,尚有生病治病、失窃、购房、人身安全、不公、子女上学等诸多难题,哪一样都令人难以松心。一有风吹草动,如地震的音讯儿,人岂不恐慌,丧失大半理性,不管其真其假,人们宁信其真,因为毕竟事关生死之大事;因为人心本就痛着、揪着、没有着落。
小时听父亲所讲的那条巨然大鱼终是未翻身未甩尾巴。不过我想那是迟早的事,尽管对地震的成因有多种解释,但深里想想,贪婪的人日甚一日对地球的盘剥与破坏、污染、凌辱,那条巨然大鱼怎会一忍再忍?!本就窝火的身子必然翻动,必然甩动尾巴,于是地要大震——这无疑是不堪人类之辱之污的而怒然的还击——迄今我仍深信这一点,或许地球对人类贪欲、罪辜的报复尚不止地震,尚有别的东西,譬如爱滋病,癌等等。那条人所未见的大鱼本不愿甩尾巴、翻身子,只是人一再肆然恶然地犯惹、凌辱它,于是它才甩尾巴、翻身子,于是地才震,真所谓人自食其祸果,怨怼谁呐!
彩票
没法说那不是诱惑,不是小诱惑,而是足以改变人生轨道的大诱惑:甩出2元钱,收获的却是数百万之巨,这是比打天上掉大馅饼都令人神往心痴。难怪无论是本省的福利彩票或全国性体彩,一些大城市又新加了足球彩票;说不准今后又会加什么项目的彩票,逗惹得人心痒手痒而无以自控。
在身边不少彩迷的心念中或想像中,不就那几个数字嘛,只要挑准——福利彩票不论序而体彩排序——按说该不太难的;按说纵碰或蒙也该撞上一回的。于是抱了这种心态每次至少十元地投入,但结果却令人忿然,别说全碰对,就是中个末等小奖也似乎颇难。不过这并不使彩迷们沮丧,依然激情四射地投入,并打心底里深信而坚信:不信就撞不上一次,因为人一生中撞上一次也就够了。
一位彩迷,因为每次必购十元或二十元或更多的彩票,却屡屡难中大奖,百万富人之梦总亦难圆,最好的收获也就中个20元,其付出与获取远不成比例,于是老婆不高兴了,并竭力反对,象逼迫其当年绝断烟瘾一样,令他绝断一举暴富之美梦——绝断购彩票,并说那几乎是往黑坑里扔,只会血本无归,远不如暴富之梦停做而静静常常挣工资吃饭过日子。但这位彩迷瘾性不移,老婆软中带硬的规劝反倒激起他心中激情,每次投入的钱更多。这下老婆不干了,家中顿起风暴,他一怒之下,甩出一句让老婆目呆而嘴闭的绝然断语:不让买彩票,宁可离婚。
只是他在离市内较远的处所上班,而且有时一连几日回不了家,于是便一个电话打过去,把自己苦心狠想出的数字报与老婆,让老婆代买。老婆虽不情愿毕竟不愿因之而离婚,便只好怨气十足地按他选好的号买,但大奖却总不挨身,甚或看去颇为遥然难及,最多也就中个末等小奖。
有那么一次,他在电话中报给老婆几个号,而老婆依命记下,只是那天老婆精神困倦,而且有别的事缠身,再加上老是购买而难中大奖所生出的灰心,于是那次有意或无意地忘了购买彩票。晚上一公布,乖乖!中了一等奖,四十万元到手。他那个兴奋狂喜哦,见谁跟谁笑,而同事自然要他请客,于是半夜去小酒店几个人喜喜欢欢撮一顿。当他第二天回家一问,方知老婆未买,他那个心凉心恼,恨不能将老婆推下楼。老婆自知理亏,不敢多言,背地里哭了好几回,深悔自己当初一时粗疏遗忘,咋能就那一期没买嘞?从此凡是丈夫绞尽脑汁选好的号,必当成生存中头等大事,从未漏买一期,只是再也碰不上大奖,直到今日,仍未有音,但购买彩票之心却仍炽热,她有时自己也琢磨几组号然后投进去一试运气。
有同事见屡买而屡不中,便迷上周易八卦,据说用祖宗遗传的宝贝东西能预测出某次头等大奖的号。听说另一单位就有一人,每次用八卦算一算,尔后买彩票,却屡买屡中奖,虽非大奖,但获取的远多于投入的,有次险中大奖,只因那天他头有点疼,身子发困而记不清其中一个数字是4或是3,他当时也未深想,便顺手写个4。结果呐,应该填3,填3就好了,头等大奖非他莫属。又有人说,那人每每乘火车回家,车长或列车员便主动邀他去卧铺,且送上可口的美味果腹,不过不是白热情,列车员或车长便让他给看看手相,并给自己或家里人算一卦:这辈子可有财运,若有,财运有多大,又有多大福份,能活多大寿数,据说他都能算上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这位同事专门抽空登门求教于这位高人,回来后自己便买了本研究八卦的书,其它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掏腰包买那些研究周易八卦的书。有人上网,寻到研究周易八卦的网站,下载了不少东西,并打印成册细看深琢磨,然后按照研习心得而选号,譬如早上醒来下床哪只脚先着地应选某个数字;出门碰见的头一个是男是女穿什么色泽的衣服,往哪个方向走等,均有相应的数字相对应,甚至梦里所见的事以及大白天与多少人接触、说话也与某些数字神秘地应和,哪怕天晴天阴有风无风等,也无不与数字挂上了钩。这位同事下的功夫不可谓不深,但效果仍不理想。何况周易八卦方面的书终是隐晦不大易揣透,短时间内也难得有大长进,再说个中的选择余地也颇大,真若选择某些数字也颇使人彷徨难决地头疼。
一位彩迷实在看不进弄不懂周易八卦的书,索性自编一套选号程序:让人手里拿十张扑克牌,连洗数遍后抽一张算一个数,然后再用十张牌,洗十遍后再从中抽一张,直到把所需数字全抽出来为止。或者用捏纸团的法子,将写上数字的纸揉成小团在手心里捧着摇晃一番,然后选上一个,打开纸团,上面写的便是所当选的数字。就这样痴情的投入,用尽所能所想之手段选号,但大奖仍是无,相反倒不如先前,连个五元的末等小奖也中不着。折腾得彩迷好不沮丧,因为毕竟光是费心地投入却未见回报,经济上便有点招架不住。渐渐地,激情顿减,不过彩迷仍要当下去,只是投入的票子缩减,一夜暴富之梦虽仍做但远不如先前做的炽热灼人。
于是彩迷们大加喟叹,那几个神秘般的数字真是难碰难撞,那几百万分之几的概率颇难擦身,看似简简单单的几个数字,实则奥妙难测,如鬼如魅,因此而生出了几分理性。
由于痴迷彩票,连下一代也波及。一位彩迷的儿子在老师出的作文题《我的理想》中,便直言其理想就是买彩票中个五百万元大奖,弄得这位彩迷哭笑不是,其他彩迷也欷歔不己。
有时在一起论及彩票及中大奖,有人便半开玩笑:要是某人突然一天不来上班,或遽然办了离职或辞职手续,那无疑中了头等大奖。有人说我要中,我才不立马走人,且先干着再说。有人说若中大奖先买房再买轿车,做大生意,有人甚至说移居海外。是啊,那个暴富之梦仍未破碎,毕竟在电视里在身处的城市,有一夜暴富之梦圆就的先例,叫人怎么不上心。是啊,天上掉的大馅饼保不准就正巧落自己嘴里。那些中了头等大奖之人在未中之前,他敢断定自己就百分之百地中嘛,只要买、只要未开奖,手中的某张彩票无人敢说就不中大奖。那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随时随地会发生在某个彩迷身上,梦虽仍是梦,但由不得人不做,除非你不买。
毕竟,这是个骤变的年代,似乎一切易碎、流动而不成形,而人心亦思动思变,因为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使人总切望寻一稳固之物来依恃,钱似乎是其首选
。
也或在众多忙碌而无根基的人中,他们总想拿彩票来赌一把,因为在大多数人心中,他们独缺的是钱,包括那些大款大富们,他们甚至比一般人更缺钱,因为胃口更大。虽然他们尚未洞识他们真正所缺的是精神是信仰。
据统计,彩迷中极少有手持大权中权的官吏。他们在另一天地中亦赌着,同样也是为钱,虽然赌的方式有别,且风险更巨,他们同样在做着一夜擢升或暴富的梦,只不过他们的暴富之梦易成罢了。
电视
第一次看电视,是在1982年,那时刚考入大学,对周遭的一切新鲜、好奇、陌生,而又不太适应。在高中只一心专意准备高考——生活沉重、窒息且封闭单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听课;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模拟题——而无暇看电视。再说那时节学校也没有电视——哪怕是14英寸的黑白电视,不单偏背或较偏背的乡下或县城,就是中小城市的电视亦不普及,当时哪一家若拥有彩色或黑白电视机,多半这一家有背景,而且晚上多半难以安宁,邻居们自会搬椅子或凳子,揣了好奇敲门去看电视这满新鲜的玩艺。
记得当时正在小教室内做作业,同班浙江籍的同学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台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方方正正黑黑,前面看象面灰镜子,又象一张漠然面孔。一阵摆弄后,画面出来了,一下子吸住了我:我丢下作业,似有一个从未听过见过的世界,向我欻然洞开,它象打开我身上另一只眼。电视里播放一部电影《阿里巴巴》,那时节不似如今
,广告时不时切入打断、干扰,那部电影一气儿播完,11点结束。我真舍不得离开电视、离开那间教室,但无奈:关机、拔下电线,放回纸箱。夜里我兴奋得没睡好觉,这电视精彩而迷人,象是这辈子白活了,这世上竟有如此使人上心使人享受而痴醉的东西,身子里仿若注入吗啡,飘飘然恍恍然,如置身于亦真亦幻的海蜃之境地,虽遥不可及却又美幻得近在咫尺可触可摸,一座难以想像的宝库展裸于眼前,只需我说一句“芝麻开门”......
第二天上课时,我仍想着电视及《阿里巴巴》的情节,我甚至在书上写下“芝麻开门,快开门”。晚饭后我立马赶到教室灼等,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有人搬来那台神秘而魅人的电视。于是我便问同学,人家说哪能天天借电视看。我迫不及待地问哪儿可以看。人家一说,我马上去那间值班室。值班室内人稀稀拉拉,我心里渴盼着能看到与昨晚一样好看的东西,但瞪大眼睛看了二个小时也未见着令人心动心迷的声音、画面。我有些觖望,怏然返回教室做作业。
按下来一连好几天晚上去看,巴望能再看到象《阿里巴巴》一样的使人快慰、神往飘然的东西,但皆觖望而返。此时我心发凉:那样的东西我怕是不会再轻易看到,于是对电视骤然冷淡,但我想肯定有机会在电视里看到与《阿里巴巴》一样使人心醉痴往的东西。
后来参加了工作,成家买房,并添台电视机,但再也没有当初看到《阿里巴巴》时的新鲜,迷人的美幻,沉醉而心悸。再后来买了VCD,买了不同国度、不同公司拍摄的《阿里巴巴》,其中一个拍摄得较粗犷,场面宏大;而另一个则温馨、婉柔,更具阿拉伯风味,尚有一部看过了跟没看差不多,甚至让人生出几分厌来。它们与我心底深潜的《阿里巴巴》难以吻合,不单单情节、场景,尚有对话、人物,皆令人觖望。那种神秘美幻的感觉再也寻不回来。我想是不是有某家公司拍摄的那个《阿里巴巴》才是当初我看的,只惜我虽尽力搜罗,但迄今仍搜罗未果。容或那个版本的《阿里巴巴》在世上本不存在,因为它只存在我的心中——存在于时光难以蚀磨的记忆深处。
电视,就目前情状看,几乎家家置放一台,——一些家庭尚不止一台,只除了通不上电或有电而无力添购的锢塞乡村——它象尊神被供奉于客厅或卧室,人们的生活和工作几乎离不开它,它几乎成了“电子保姆”。虽说它被人所造,而且更新换代颇快。前几年几乎还是平面直角,一转眼就是超平、纯平,并且正向背投、液晶过渡,而且尺寸由14、17、21、25、29至34英寸......正步步增大,清晰度一代代见高,对眼睛、肉身的危害代代减少。但它反过来却支配着或左右着人,不单主宰人的肉身,而且主宰着人的眼睛、时间、道德,观念,价值,说它是家中一尊神并不为过。但其负面影响却使人无法忽视,如儿童肥胖,视力下降,体质弱,另有:使人的思想单一而平面,信息垃圾,剥夺人的自由,格式化人的头脑......难怪有些国家明令周四晚上禁止电视节目的播放,好给人以自由的时间以读书、思想、交流等。
有人说它是现时代的恶魔,没什么不妥,也许魔鬼的现世化身就以电视的面目出现,它那不可抵御的诱惑与冲击在日常生存的地位与功效,想想世上有谁可与之比肩抗衡。它如一张魔网羁軛着世界及世界上的人,说不定人们就是被电视牵了鼻子揪了脑袋步入毁灭之渊。
按说电视本该象一件工具或家俱一样,或如一只碗或一张床一样,为人而设而造,本不该耗费过多时光于它身上,更不该被它牵了鼻子主宰了血液团团转的,或许由于画面与声音较文字更直接、形象而剌激,人们过多地投入其精力,血力,似乎生存之目的就是为它。于是半真半假的,不真不假的,黑的,黄的,红的,种种样样,乌七八糟而又正儿八经的全往电视里塞,电视成了大杂烩,垃圾输送站或展览厅。
其实象世上其它事一样,本不该过分投入、倚重,曾几何时,靠所谓黄金时刻的广告轰炸而起家噪得大名的厂家又纷纷倒台便是明证。电视偶尔看看倒也无妨,放松放松。不可否认它自有其不可替代处。看看足球赛或一些经典性电影,以及一些新闻,但请警惕:对于专制、极权的国家,新闻是整过容、化过妆的,其真实性已大打折扣,与其说是新闻不如说是官闻。
说到底它仅仅是人们生存中并非不可或缺的一件工具,给忙碌喧噪、浮气十足的人们打开另一世界另一地域的窗口,而决不应该是充斥垃圾、做秀、目的的场所。电视应该回归电视,因此生存于被物遮掩、窒息的当下世界,最好是不看或少看电视。
扑克
打扑克,想来人都不陌生,记得小时候打扑克只是玩交公粮,或用一副扑克玩玩升级。
但近几年,人们兴趣大增,用两副牌来打双升,四人一堆劈哩叭喳打得脸红脖胀,激情四射 ,且不独晚饭后或星期天,也不独午饭后等待下午上班的休憩光景。在我所供职的单位,下午下了班等通勤车的几分钟里也决不错失打扑克的良机。
虽然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的等车时光,也似漫长煎人难奈,于是报纸一铺,或在往家里提溜的醋箱上,支起一摊,投入而痴心打起来,车来,各攥各自个儿的牌,一人先寻机冲上车占座,上了车后四人接着打,直打到车停,有时牌未打完而车上人全下来,他们也非将那局牌进行到底,大有分不出输赢决不收牌的邪乎劲。有时车上人满而寻不到位置,几个人便在门口的过道上,四个人蹲蹴着拿了难受的架式玩得也蛮上性。
由于牌技有高低,运气有好坏,及判断或计算上的准确或失误,于是免不了失手而打错,输的一方便有人埋怨、指责或训斥、冷嘲,不单单一遍、二遍、甚至三遍四遍,象输天输地一般不依不饶。而对面的搭挡也不甘示弱,撑起性子辩解、反驳,于是引来一通争吵,接下去嘴来舌去喷出粗话,但不摔牌散摊,牌仍是起劲地打。不过也有个别的敢于担责地说一声:怨我了!于是风平浪静,但此种情形也有少数搭挡自认技高肚里窝不住怨气,仍是怨责,主动担责的就显得不可忍:咋,把我鸡巴咬掉。或赌了气道:我就是想输就往输里打,自然一阵哄笑中,牌场继续开战,不再提过去那一局的赢输。不独输的一方互相指责,有时赢的一方也彼此怨责:本该打大光的却打了小光,或本该打小光的却叫人家得了75分,多险!由此可窥视:人一旦得势狠不能把对方打得稀哩哗啦,永不得翻身才解心头莫名的火气恨性,此时的心态自是把对手当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对头。
双升热闹红火了一阵,象流行歌曲或流行病一样过去,人们玩扑克变了花样,兴起“灭三家”,听听这名称,就充斥了暴然火药味,自然需6个人一起玩,三个人一组彼此相隔一个敌方,当然三人必须配合好,自是一有空闲就打而且上了瘾。如果某一位手中牌好,当摔出一张大牌便袒裸出挑衅之姿以扬威抖势——啪地摔下,横了鼻子,翻了白眼睥睨敌方:打!你打!?如果敌方手中无大牌而压不住,便只好如霜打了叶子一般蔫然咕哝一声:过,或心有不甘而又不忍:你狂兴!按着出呀,看你狂兴到几时。如果此时手头有压得住敌方的大牌,则毫不客气,捏了牌的手高高扬起,很是威势地一抡,象摔炸弹,啪地摔下,并撇了嘴不屑而自傲自得地说,:你横、找死!出!同打双升一样埋怨是免不了,只是似没玩双升时那般激烈,或许与人多、不好控制的因素多及不便算牌控牌相关。
“灭三家”没窜行多长时间,便近乎烟云般消散。跟着就风行起“斗地主”——这名称仍是带了暴力色彩,奇怪的是没人知道谁给起的名,也没见人为此专门申请什么专利,而且“斗地主”的玩法流布甚广,春节回老家过年,偏背的乡村里也风行“斗地主”,我总揣摸这玩法这名称潜有阶级斗争的火药味,或许与当下贫富悬殊的畸然过大而诱至的心态不平衡以及财富获取之路较为隐晦、不正当有关。此种玩法仍是四人打,只是三个合伙打一个人,输者钻桌子,个别的赌钱,但并不多,一般二元,做地主若赢,一局可获6块,其规则由几个人定,一个单位里也并不统一,譬如有的人玩就规定做地主的要有资格:手头必至少有一个弹(我想用“弹”字较合适,炸弹之意,但人们打嘴里吐出来时却象“蛋”字)且亮出来叫大家看看才能揭起扣下的八张牌。而有些人玩则无此硬指标,想做地主抓起扣底的八张牌即可,只要按所制定的规矩正轮到你。
一同事值一礼拜班,老婆给30元饭钱,可晚上禁不住诱惑而斗起来,结果因手气不好,晚上30元钱全输尽,余下的几天里只有买青菜水煮充饥,好不艰苦。他发誓从此洗手,也真就洗手不斗。他说有人牌风不正,三人合伙斗一个人,那个人只有挨斗、乖乖掏钱的份。他还算运气,有的人打了一通宵,输掉200余元钱。
无论双升,“灭三家”或眼下正风行的“斗地主”,其规则并不复杂更不难学,内里如麻将一样并不深奥,没有多少叫人吃不透的东西,在智力上并不要求参与者有多高,自然不值得人们下苦功夫研习琢磨,仅仅是消耗时光与过剩精力的消谴方式罢了。它们均无有什么深度,实在无法与围棋、桥牌相并论,虽然一时尚猜揣不出将来会兴起什么玩法,不论四人玩或6人玩,也不论起什么刺激的充斥暴力的火药味的名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永难抵至桥牌的品位与深度,是小打小闹,用不上什么大智慧,无法冲出国门走上世界,不可能搞出什么世界性的、人所公认的大赛来。说穿了它的种种玩法同麻将一样,属较低级的智力活动。它是清澈见底的小河沟,而非如围棋、桥牌那样深不可测的大海,人一进去你扑腾不了几下的,只有中国人才想得出来且嗜之成性,它们极具中国特色,只能算是应急的、短命而又浅薄的游戏或消遣。
无疑它是一种打发时光并试图与时光抗撄的企图或手段,好使时光按步就班的流淌所产生的莫名重压有所减缓或暂时的忘却,其实嗜玩者的潜意识里也有一些对沉甸甸的扭曲而无奈的生存及工作困境的荒谬与无奈的逃避。那里面本没有多少乐趣,也或嗜玩者本就未打算从中寻什么乐趣。那本不是快乐而只是发泄,是内心压抑过多过久因而扭曲的东西借此发泄,固然更谈不上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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