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11月的一天
尹晓峰选择在一个废弃的图书馆旧址做一个行为
他请我把这次行为记录下来
周大爷,你就给我算吧
我是65年生的,65年,属蛇的
今年年到啊
现在已经满34 就要到35岁
现在你虚岁是35岁
你这是火命嘞
你的八字呢,我要给你讲
你就听好,你就听清楚
没有灾难,没有大劫,没有惊骇
小灾小病会发生一点,大灾大难没有
少喝酒,喝酒不能超量
超量要得血压高的毛病
少耍通宵夜,玩耍宵夜乏很了脑袋发昏
而人们常常能看到
现在生活的不足之处
在三四十年代
中国共产党成长起来的时候
吸引人的是两件事情:
一个是要摆脱丑恶的现实
89年6月3号出生的,阳历啊我说的是
89年6月3号吗?也是属蛇的
对,对,你继续给他占卜吧
6月3号啊?对,6月3号凌晨的
你再给他算算吧
现在的小孩啊,这个98年,是9岁,将要10岁左右
从今年,这个去年的年底啊春节左右
都有受寒冷,感冒咳嗽,都要发生点灾
先过了今年的灾
如果没先过今年6月和8月
都有感冒咳嗽受寒冷
在今年的年底,9点半钟以后
不要到外面耍,耍了有灾难
久生病的人家里不能去耍
丧事家少走
12岁之前要注意
没有其它的麻烦啊
这娃娃的出息还是大,但是还有点灾
这我就讲完了
1个月以后
尹晓峰选择在一段古城墙遗址
又做了一次行为
他仍然请我把这次行为记录下来
文革时候,深挖洞,每家人挖个洞
在里面蓄存粮食的和厨房连起
挖个洞,放些米
房子拆迁了以后,洞就露出来了
我觉得这个孔洞,感觉有点像……
感觉人装在里面很舒服
到时候我把砖在这里垒起
把头基本上……到这儿
用绳子把头发吊起,挂在钉子上
感觉是颗头吊在墙上的
就象这样
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他曾经画了许多象征
孕育的油画和版画稿
接下来……是废墟
恐怖的枯枝和棺椁浮现在画布上
现在,他做行为
刚好就这个样子
受极刑的时候
对,对,刚好就只能这样,这个高度
操,进喽
容易进吗
能进去,能进去
我操 绝对能进去
上下五千年嘛
在街巷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居民楼里
住着一位来自北方的女子崔萤
有一天她给我看了她的这些自画像
一些与她的私生活密切相关的草图
还有一些油画
她就要离开成都了
自从看了她的画
我就想,我应该拍她
就在刚开始拍摄她的这一天
像有一副看不见的翅膀在崔萤身上展开
她述说,她述说,她在飞
我小时候头发特别长
长得特别精神化
看不出是老人还是小孩
体积特别小,那种神情是一种特别成年的
或者是饱经沧桑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皱纹
我觉得我很小,可能几岁的时候
就知道恋爱,很深情地去爱人
那时我好象就知道了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感到那种……
特别希望有个东西来拥抱我
有一天我就把衣服解开了
然后……啊,特别小的乳房
我就贴在那棵树上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很想贴在那棵树上
然后我就去亲吻那棵树
一个个小嘴唇
把那棵树都亲湿了
我一懂事儿的时候
好多特别大的感情就在我这儿了
小时时候我经常坐在那儿就想
一个男孩突然走到我面前
他把手伸给我
当时把我吓了一跳
我以为那是一只麻雀
我特别害怕,我觉得那是一个干的麻雀
结果不是的,那是一朵干的菊花,或者是野花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我经常写这些东西
然后我就觉得这个男孩突然走近我
把我的手拉过来,然后说:给你
我知道他给我的就象一个信物
我特别清楚,他向我示爱
可我拿出来一看,啊,这是一个麻雀
结果不是的,我仔细一看
它是一朵枯萎的花
我不知为什么,小时候就有这些想法
这么多,我就是写不出来
但我能讲出来
我觉得我语言的表达能力很差
很多这些,我很想把它们拍成电影
比如我小时候,那时上初中
认识了一个女人叫胡萤,那时我才十六岁
她根本想不到我很多事儿都懂了
然后她跟我讲话的时候
完全带着那种……到后来的状态
就好象完全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根本想不到我会理解
比如她做很多梦……做那些梦啊……
一个男人,用一块布把眼睛蒙上
走到一个破房子里面,就让她跟他走
然后,凭那个的脚步声
她就能够知道这个男人
是她所特别钟情的那种人
但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脸
然后她就跟他走
她讲这些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儿
她也根本不是讲给我听
但她知道我不打扰她
我觉得她的那种状态太好了
然后她就讲她跟那个男的一起走
走着走着,我特别清楚那个时候
她就走到一个破房子里面
然后就看见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袍
就跑出来了,跑出来,跟那个男人抱在一起
那个男人布也不解开
然后就跟她进房子去
就跟她亲热
她就从那个窗看见整个这一幕
那个男的做完这些,他就说:走
这个女孩,胡萤,就跟着他走
她感到走了很多地方
后来走到一个庙的地方
走到那个地方,突然一座墙把她拦住了
然后她就过不去
然后 她分明觉得那个男人带着一队人马
脚步声特别有力量,很雄性化
然后就带她往那边走
她特别着急,她觉得脚步声越来越远
但那墙把她挡住了
她怎么也跑不出来
她觉得到处是门,但她到处都打不开
然而那个男人其实还在等她
吹着口哨,口哨声特别大
他远远地吹口哨给她
她听到那口哨是呼唤她
但她怎么也出不去
她就觉得非常寂寞
我那时也非常寂寞,特别寂寞
我想,我和她是合二为一了
坐下吧
哦哟,这碗面太多了
下回啊,我来,我来学会怎么录(拍)
然后我就借来,晚上顿在屋里
我自己在这儿拍
哦,放在这里
你就帮我摇吧
转,转,转
因为我们在那里面洗澡
经常裸体跑到外面去关火
又跑到这里来吹
点起火在这儿烤
这些拍下来可能可以
哦,半夜三更在这烤火
裸体在这烤火
别人说,我有间歇性心脏
不,间歇性精神病
他一贯在院子里闹
吼啊,半夜三更,四五点钟回来
喝了酒就在院子里闹
老子要打,男人女人我都要打
你想别人怎么不觉得他神经嘛
有一次我不在,他和李晓雨两人回来
半夜四点钟,把音响开得最大
两个人在屋里跳舞
你想别人觉不觉得他神经嘛
戒酒书,每年都有一张至两张
其实应该把那些戒酒书
全部用玻璃框框起
哦,加框,加框
一幅两幅排起挂在墙上
最早那张戒酒令
纸已经发黄了
嗨,很舒服,已被水浸脏了
但是有什么用嘛
你戒了没有嘛?还是在喝
我现在越喝越少了
他说他越喝越清醒了
对,越喝越清醒了
谁知你是不是疯子哦
谁都不知道我身体里
如果把我的身体剖开
你就会发现有一个很大的感情在里面
所以我就生很奇怪的病
比如说我突然知道病要来了
然后我就会知道,那个病一来
我就马上动不了,什么东西
一点都动不了
那个病也根本不是医生能够治的
医生给我诊断了很多奇怪的病
这个病,那个病的
但如果按他们那个诊断的话
我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就记得,我找那个医生
我去找一个年轻人
我挨个挨个诊室去找
找了以后,我就看谁象个医生样
其实我就是试图告诉他
我这个病不是物质化的
简直从屁股到脚好象刀在割
你回去要捆在这儿,捆在这儿
而我又很清醒
我不觉得我是神经错乱
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就是心里存在着很大一种感情
我经常是这样想的
就是一种很大的爱来生活
后来我就想到
我可能就象…… 我有很多电
就象手指,每个小手指
都有五六盏小灯在那儿亮
当然,我碰到那儿我都能感觉到它
特别敏感,特别敏锐
然后我就想
很多人都是很好心地劝我
就说你如果这样做的话
把这些小灯都剪灭了,然后
象这些小的东西你就不会感觉疼了
你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大脑这些,就会有很多东西都没了
然后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我就想,也许……是不是有一天
我也这样做呢,那还有什么呢
但是我真觉得自己融不进这个社会了
我画这个草图,这个,你看
就是我在一种梦中
感觉到很多人
他们过着那种尘世的生活
特别尘世的那种生活
这个人脸上,这个地方
整个地方都涂着那种金色
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头发是蓬松的
好象一个演员之类
她在那儿讲话时,特别耀武扬威
我站在旁边听到他们这些
有一个小孩就像一个小鬼一样
在那儿跳舞,就在那儿跳舞
其实我特别烦那个小孩
我感觉到我特别讨厌他
就这样,我经常做那种梦
然后我就会把它画下来
哎,别,别
你稍微等一下啊,大爷
我马上出来
冷啊,今天……
灯呢
哎,不要慌
不要慌,不要慌
我知道,你上床躺倒吧
不,不,不,我不上床,我不上床
哎,我不上床
那就沙发上
哎,不,哎……
沙发上,嗯
不晓得, 我不上床
不要慌,或……或……
床上去嘛,我把盆子给你摆起
不,开玩笑
做体操,我还要………
我还要吃水果
冰箱,有维C
你去那个……睡到床上嘛
不,我不睡床
那你睡啥嘛
我不睡床,我睡什么呢
沙发
哎,对
我经常是不化妆就不敢见人
但是那个躲在脂粉后面的力量
让我拍摄了尹晓峰和崔莺
同样是那个力量
让我把镜头朝向了我自己
我是这样做的
在车上的录音机里放出
JANIS JOPLIN的SUMMERTIME
因为这首歌,在那段时间
是我最爱听的,我喜欢她
她说:我想和你们全体做爱
我也想这样说
我曾经想去计算
同多少人,多少次做过爱
但是,所有的加法最后会钻出零
来把爱乘掉
当听到崔莺说她心里
装着一块爱的时候
我感到迷惘
因为我不太知道爱是什么
我的爱在我里面吗
我的爱死了吗
每天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泡一个热水澡
同时,我的大脑里有一台
生锈的搅拌机在费力地运转
面对朝向我的镜头
象面对外界的眼睛
我的胡言乱语就出来了
哎呀,糟了,这肯定要重拍
还不同意,说不能给别人看裸体
想想纪录片拍裸体
好牛逼哦
哎呀,背上之可怕
哦,这个背,简直……
确实要……算了,别拍了
这背安逸啊,象癞蛤蟆一样
我去按摩的
拨了火罐
昨天应该拍,就没乌斑了
其实,那时我大脑里的搅拌机
我这样费力地转着
我要上厕所了
我对水说洗洗我
理解水对我说了什么
说我是耳光的女儿,说我疯了
说我的鼻血没有照亮他的黑暗
说他不曾被我照亮过
说在黑暗中,他把黑暗给了我
都快拍成三级片了
那时候我很悲伤
但在我剪辑的时候
对此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我在调侃,在装模作样
我是个异形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为什么早晚拍和
今天拍,这感觉不对,我………
你不要拍了
那感觉是没有尊严的感觉
太私秘了,这种……有点那种
我当时只想要真实
但是我觉得这不真实不见得是
特别那个•••••••
好象不是真正的内心的真实
这是一种简单的暴露
反而就是没有尊严了
我知道这感觉了
真是太难受了
我是怎么了
朝向我的摄像机
象一种目光武器朝向我
我羞惭,尴尬
我躲闪,故作镇静
我想有个样子
但还是不成样子
我想我应该有一种痛苦的美
可是痛苦怎么有美可言
我想我应该有尊严
可是一个异形附体的人怎会有尊严
在我的身体里叠附着一个唐丹虫,用她的鼻孔
我只能嗅到阴沟和厕所的气味
用她的脸颊和屁股
我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用她的膝盖我会下跪
用她的耳朵我听见呵斥、哭嚎、审断
用她的舌头我说:我错了,我错了
用她的心我来到了地狱
在那里
他们骂弯了清晨一米
我在幼芽的高度抽泣
这不关太阳的事,朝霞
照样任裙子烂掉
他们骂我
我骂飞了春天
绝育梦,盛满乳房的冰雪
这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吸吮着,痛苦地
堕去我腹中的花
花骂美了现实
太阳弯曲着清晨打我
手从太阳的高度打我的破碎
太阳之手打我的朝霞
这不关我的事
幼芽在一米五的夜烂掉
冰雪隆起我的胸部
花隆起了他们
春天恳求我原谅
这时,我活不下去了,
一边哭,一边嗅,一边蹲下
任他们摸疼痛的星空
这不关爱的事
星空失去其痛
星空是我吗
腰麻不麻
把报纸拿着
今天王医生值班
她把我的时间加长了
哦,王医生就是个女医生
她给你加了多少时间
把那个牵引加到……四十的样子
电疗是三十三
然后最后热疗是加到四十
哼,她有趣的
她就是啥呢
你看她可以到啥子程度
她在幼儿园的时候
可以栽在一间屋子里耍
耍得啥都忘了
她可以独立到那个程度
嘿嘿,是不是
反正丹鸿从小呢
养成了一个爱学习的习惯
也有一定的上进心
还是逐渐能够善于奋斗
所以我们就说把她放开
让她去奋斗
我们的观点就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我们这一代人
与你们这一代人不一样
你们这代人,就是啥子呢
在浪尖尖上搏斗
我们还是虽然当时有这半年那样的这个……
喀,背景情况底下
啥子呢
我说这儿说的话
啊
他在问这些事
问啥子
问我们对丹鸿咋看
啊
对丹鸿怎么看
啥子呢
对丹鸿咋个看
哦,哪个问,小王吗
因为我们必竟在那个情况下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这个
但必意没有你们现在风险大
那阵的风险
就是所谓政治上的风险嘛
因为我们读了,大学毕业后
工作是分配在那个程度上
你是它需要你干啥就干啥
也就是说组织上需要
你干啥就干啥
你要••••••
你要就说哪怕你某方面有所特长
能够去发挥都不可能的情况下
对不对,很不容易
不可能
那么哪个人都能按你组织上
的意愿来办事情呢
那个恐怕也不太辩证法
是不是啊,就是那么个关系
所以我们过去的苦头吃得………
不说算是吃苦头吧
具体上就是限制了我们的发展
我们自己还是
不••••••那个那个东西
啥子若干年一贯制嘛
叫我干那个事就干那个事
一直到,真正说
还是到改革开放后
我们才某些,才某些方面
某些领域才可能去打开
不然没法去打开的
在我以为自己是谁与
实际上是谁之间
隔着一片黑暗
我怎样才能看穿它
我感到晓峰和崔萤是我的一部份
所以,我是在拍摄自己的碎片
我请求他们:在我弱于自省的时候
让我借助于摄像机
记录我们的迷惑
我们会怎样对待摄像机呢
一天下午,崔萤在电话中哭泣
我赶到了她的住所
他们欠得我太多了
所有的东西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今天你怎么想到喝酒了
我睡不了觉,我想着这些事情
我……觉得……
我没有喝醉
要陪的
为什么只是我一个人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来陪呢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么多
唉呀,求你了,怎么回事儿
我只是有的时候太满了
我装不下了,我特别的脆弱
我真的实在是太脆弱了
永远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他们不能来陪,为什么
为什么都不来陪
为什么你们不来陪我
都是我一个人
那天我感到天气特别寒冷
还有阵阵无法抵抗的困倦袭来
你不能解决你所有的东西
如果你把你所有的东西
都解析过了
这样生活的负担太大了
可是我就有做
我要把它探究到底
我可以牺牲自己
我把我自己全部赠送给这些
真的就象我人死了以后
我的尸体就要捐献一样
我全部捐献到这种心灵
对人的探究,人们会面向自己吗
人们不要回避了
不要想出那么多办法
人就要生活得很多求
那么就是为了躲避这些
人想出了很多办法
其实都是没用
没有面对人
人们为了躲避而发明
发明游乐场,游乐场很多
那些很多剌激的东西
但是都是为了躲避人们的心灵
人们都不愿意去探究它
如果你探究它,是太痛苦了
比探险还要痛苦
你每天要承受这么多
我觉得我就是在这样的
我不想回避
我不想回避
回避了你就是对你不负责任
你就对你的生活不负责任
你就对人不负责任
人们从来不去探索这些
人们一遇到这些事情
就去玩啦,就去排遣啦
但是有多少人去探究这么多
那么这就象一个特别大的深井
你就会越来越深
你就会掉到里面去
你见不到任何光
你去探吧,它会越来越深
你永远会是一个太孤独的人
的确,如果这说明
你如果意识到这些
你还回避这些
你就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你意识到这些还回避这些
你就不是负责任的人
我有责任那么去做
你们就把我解剖吧
我活着的时候
你们都可以把我解剖
给我剖析吧
你们可以看到我心灵的走向
你们可以看到
你们看吧
我愿意把自己捐献出来
我……下定决心了
我一生都愿意把我捐献出来
我是一个……
我愿意牺牲这么多
我愿意,我愿意
就是在我活着的时候
你们来割我吧,我愿意
如果你没有这样的人
人类会永远痛苦
永远迷茫
你们来吧,探究我吧
帮我探究吧
我愿意做这个试验
我愿意做你们的试验
你们来吧,来探究我吧
你就在我身上割吧
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只要你们把它说出来
这是为什么
我就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做这样的人
我把自己捐献出来
我不是捐献的尸体
我是捐献一个活的人
你们来探究我吧
你们来探究我吧
你们怎么来割我
我都不害怕
你们来吧
把我的心也录下来吧
把我的心也录下来
你看看它是什么样的
你把它剥出来
给我看,给我看
我愿意
我只知道我不是一个科学家
但是我一直在探索
我一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
从来没有放弃过探险
我在探索人
我自己体会到了
我自己体会到了这种痛苦
那种痛苦有多深
那个黑洞就有多深
每夜都向我张着大口
那个大口每夜都向我张着
剪辑这一段的时候
她让我既感到难以忍受
又感到尊敬
你们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什么
我不会害怕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什么
我把自己的全部给你们
只要人类不要这么痛苦
人们明白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我都愿意把自己捐献出来
你们都在这儿吧
你们围着我的一圈
你们来吧
在我的身上割吧
我都不怕
只要你们别躲避
我都不怕
探究人类
那么这类人类,才会是
在前人的文化上
就在前面的文化上
是进化的
否则就是重复
就是重复
我每天希望做一个病人
我希望很多操刀的人
围着我的身边
在我的身上割呀割呀
我愿意
我们不能依赖他们
不能依赖心理学家
也不能依赖心理医生
他们非常傻
不能依赖这些
我们只能靠自己
也应该靠自己
因为你自己是你自己检查的人
你最容易检查你自己
你有责任这么做
你是你自己最好的探索者
探险者,你是你最好的检查官
你能够每天检查你自己
而且你最了解你自己
那么你是这样的人了
你就不能放弃这些责任
很多时候,真正困扰着人们的
不是饥饿,不是寒冷
以后都不会有这些了
但是你永远逃避不了
心灵上的这种痛苦和迷惘
因为没有这些指导
也没有人很好地去探究
人们一到这个时候就回避了
人们甚至可以发明钻天车、游乐场
那种非常不可思议的过程
但是,人们就不愿意往心里
自己去挖掘
所以我是一个探险者
我每天进入最黑的那个深井
我去看自己,我去看自己
我也愿意别人来,过来围着我
我一个人躺在这里
我象尸体一样
但是我有知觉的
人们割我什么地方我都知道
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愿意,你们就把我解剖吧
我的眼睛还在眨
我的心里也知道痛楚
但是我愿意这样做
早晚有一天人类会很感谢我
我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
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
在这么落后贫穷的环境里
可是我想到了很多
早晚有一天人们会感谢我
我自己是我自己的天使
象带着翅膀一样
说我是一个画家
事实上我根本不是一个画家
如果我是一个画家
怎么会听到音乐
我会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我会被音乐灌满
我就象一个……一个管子一样
里面全部是音乐
我根本不能睡觉
我根本不能平静
我心里装的全是音乐
那么我还是一个画家吗
我想我还是一个人
我……
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
探索者
对人类来说
虽然有很多心理学家
很多心理医生
或者研究人类学的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深的领域
虽然我表达不好
我表达的东西完全是
我自己感性的东西
因为没有一个理性的东西
因为我自己也在探索这些
我没有很系统的
没有上升到一个理论化的东西
但是事实上
我觉得我整个的生活过程
都是想的这么多
我现在可以肯定
我想到的就是这么多
只是我……
总是用其它的办法来表达它
比如我画画,我写文章
或者我叙述一件事
或者我哭,或者我笑
或者我向朋友倾述
但是我觉得实际上
都要归根于这些
现在我特别清楚
我觉得就是这些,就是心灵
人类的心灵
真的现在我越来越清晰了
虽然我不能象达尔文一样
象很多科学家一样
说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但我觉得,我一定是……
想到了一个很独特的领域
我知道人类已经探索着这些了
但是我觉得,我自己……
我自己在为自己探索
我真的是自己为自己探索的
真的我自己在为自己探索
丹鸿,我想做自己的导演
除了你以外
我还要做自己的导演
我想那样我可能会有很大的自由
我想以后,除了你来导演
我来自己导演
我想把我自己最深的东西……
把它暴露出来
我甚至会裸体
我会把我的身上
全部用纸糊起来
那个是我一直设想的东西
我会把我所有的地方都用纸
把它糊起来
我想做自己的导演
那个是我一直愿望的东西
我希望,你在导演我的时候
也加上我自己的名字
锤子
鸭儿
鸡巴
操
手淫
射精
锤子 鸭儿 鸡巴 操 手淫 射精
屙尿,还有屙尿
妈的
我前两天写地狱的时候
有两天情绪又有点像以前那样
又象以前那样,就是……
好象有点……有点莫名的悲痛
那种感觉就是……
就跟以前我跟你说过
我想用刀划我一样
我又想划我自己
但是比以前的冲动轻多了
因为我那会都差不多要死了
正因为要死了我才来找你
我想我之所以不愿意写
是不是我一直都怕回到那种状态
因为我以前,我跟你讲过
我觉得我好象以前快好了
已经是黎明了,太阳都出来了
只是还没有完全照亮
然后我一想到以前的那种……
我不敢回想
不敢想到那会儿吃药的时候
也不敢想到那会儿
每天蜷倒床上起不来的时候
好象我跟本都不敢想
我觉得很可怕
然后只要一有那些感觉出来
我就马上把它挡开
既不恐怖,也不痛苦
就是觉得是雾
我好象什么都不明白了那种感觉
好象不敢想
想起好象怕回到那种状态
我经常有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
给你讲了那么多了,药也戒了
我好象觉得我终于活过来了
好象终于把那些心里该说的
吐出来了,终于活过来了
现在我觉得我不会那样死了
但是反正不写作也肯定要死
但我现在还没有那么迫切
感觉到要死的那种危险
我只是随时知道
如果不写作,宁可死
而且不写作等于就死了
但我就是不去写
我有一阵阵冲动要去写
但是当我要写的时候
我已经开始写的时候
就会……麻木就给我淹没了
写的时候
麻木就把我们淹没了
啊
就是麻木啊
我现在还是麻木
就是这种麻木无处不在
此时此刻都是麻木的
写的时候也就是这种
我就什么问题都又想不通了
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晓得的状态
我已经不知道还要去回忆什么了
就象
《他们骂弯了清晨一米》
和……
《和尚的骸骨》
那两首诗你都看过的
那段时间,可能就是痛得受不了了
才去写
只有痛得受不了了我才会去写
只有痛得受不了
我写完了它,我才觉得
有点涅磐的感觉
所以我要
用量的时间来积累……
让我痛得受不了
但我没有时间
我要用时间来先解除那些麻木
先把那些伤疤抠了
但我没有时间
痛的时候才去写
我一旦那样去痛苦
去进入那种状态
我就会被那种痛苦占据
就没有时间去工作
但吃饭和痛苦
吃饭穿衣和痛苦相比
活下去更重要
我现在不知道要给你说什么
我今天状态很糟糕
很乱,因为我既拍他
又拍那个画画的女孩
那个女孩今天也敞开跟我说了很多
我觉得别人都比我坦露
我写到我和情人们的交往
不管他是有家的人也好
没有家的人也好
我都觉得无所谓,关我屁事
我之所以要跟这种……
当时我写到跟那个情人来往
之所以要和他来往
是因为他离我住的那个地方很近
离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很近
就与我住的那幢楼……他就在旁边
我写到这儿我一下子觉得有点……
我觉得我又回到那儿去
因为我跟他在床上的时候
我脑子里一直想的是那边
想的是我小时候在那里待过
而且我把他带到我去的那个地方
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地方
给他指••••••
我原来就在这里长大的
我就在这个楼梯上跑来跑去
为什么我会和他来往
我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家
而且我到人家家里去
他的家里充满了
他的家自己家庭的气味
他的那个老婆的气味
那些我都觉得关我屁事
其实我整个里面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整个的感觉,还有我能够体会到的气味
我是从那个气味的背后
闻到的是我小时候家里的气味
然后我想把他带到那儿去
是因为……
其实我很想让他晓得
我小的时候是……
我小的时候,我小的时候
我很想给他讲我小时候
然后我就要把他带去,给他说
我在这儿长大的
我以前在这个地方跑来跑去的
我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当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写不出来的时候
我就很想打我自己
就好象从我知道的那些到
我现在所能够说的东西
和我其实很知道的那些东西之间
隔了一道很厚的墙一样
就是那个里面其实我晓得的东西
它很想出来
但是
但是这个墙
它,它,它就象捅不破一样
我能够说的只是墙外的这一丁点
我觉得就好象是
我跟你的谈话失败了一样
我觉得好象我要想回去写
我只有回去写
我不能在这儿说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是不是
又犯了有个摄像机在这儿的毛病
那个男孩就不说他了嘛
他带给我的剌激还不是最大的
主要是这个女孩,今天下午跟他谈了
她说了很多
她的那些小时候的经历和感受
然后她…… 表达得多好的
然后我马上就想到的是
她比我还能够说出这些东西
她比我说得好
然后我就又想到摄像机
我想到如果说要给别人看到的话
人家会看到她比我还好
她比我说得好多了
我没有什么好 我没有什么
我没有什么能够说的
就象我的那些又不足为奇了
好象我的就不足为奇
就是嘛,我在屏幕上
我回去又看素材
我就觉得她很漂亮
然后我觉得我很丑陋
丑,又不会说我是一个……
好象我……
我自己觉得我装模作样的
现在在摄像机面前是不是
就装模作样的
是不是就是因为有摄像机
我就不说了
我们说不来,我们就是……
就是作为谈话嘛
就是谈话嘛
然而我们自然而然想到的是
给别人看见,觉得她比我说的好
她能够在摄像机面前描述
描述她妈妈死的时候那种感觉
我其实听出来了
她描述她……她
她妈妈死了她不悲痛
她又说她有很大的悲痛
然后她……
但她那种悲痛她又觉得好象
我觉得我很明白她
对她的妈妈的那种感情
后来我妈妈去世的那一次
我没有赶上,没有赶上她
但是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
当时还是哭了 哭了,哭了
就是整个坐飞机的这一路上
就是我赶回去看她嘛
我都没有哭
而且我还是比较正常的
我在飞机上还可以吃东西,还有什么的
然后我到了我家的那个县城
然后有人来接我
那个过程我都很理智的
我说那我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说现在在火葬场
我说在火葬场
当时是一个夏天
我说那上火葬场干什么了
他说在火葬场要冷冻起来啊
我说 哦 那就可能很冷了
他说是呀
但不冷它就会腐烂的
或者什么的这类话
我还觉得很奇怪呢
我就笑了
我说怎么会腐烂呢
他说是呀,他说当然了
他说是会腐烂的
我就觉得这车开得很慢
我还一摇一摇的就走了
走了,当时天气很热
然后,我当时没有去我家里
我就去了我姐姐家
然后,在我姐姐家
我姐姐看见我以后
她就“哇”一声就这样哭出来了
然后我就带着一种
带着一种特别......就是好象自己......
我就觉得不是这样哭的
我就想 心里面就是这样说的
不是这样子的
然后后来我就,我就这个什么
就好多亲戚在家里
而且我就觉得
我从深圳一回到我家的小县城
我就感觉到我们家里
当时的人……
因为深圳那边的人,看上去要轻快一些
因为那城市也干净,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城市
然后我就觉得回到家里
当时我不知为什么
就把我……他们那种
对我的视觉的那种剌激
给我的印象都觉得
我那些亲戚都长得特别笨重
然后穿戴也很不合体的
你知道吗?就是这时候他们
这种穿戴特别不讲究
而且都长得脸特别大
就是 就很笨的
然后我就,当时我就坐在那儿想
我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了
他们还是这样子
我当时就想到这些事
然后,后来我就……
亲戚好多人嘛
都小声小声的
而且都带着这种哭过的
这种干干的 很多皱纹
在那儿 都在那儿
然后我就一个一个地看他们
然后他们就说
萤萤 你不要受刺激呀
哦 我说没有的
我说不会这样子
然后当时我不知为什么
我心里边就
我就看见他们这样
唉 我说你们
心想你们脸都洗不干净
我就说 唉呀
我的家乡人怎么这么土气呀
然后我就带着一种
很大的一种不公平的......
心里带着很大的愤怒
包括看见我姐夫这种面容嘛
我就觉得心里特别不称心
我就觉得他们怎么这样子
一点都没有精神
我不知为什么又开始
这种视觉刺激超过了这件悲痛的事
我当时特别生气
然后我就想我才不跟他们说话呢
然后我就不想理他们
我想我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
我就跑出来跑到外面
我姐姐家外面是一片很大的田野
当时那个墙壁就是......
太阳很大你知道吗
我在南方就是很......
当时那个太阳哇的一下子都散开来了
特别干燥而且特别大
连照在墙上的那个影子都是白白的
然后地上呢
就是那个土地好多小石头
我当时就觉得很愤恨
我就说怎么这样子啊
我就特别愤恨
我就拿了石头往那个墙上使劲丢
我就使劲丢,我就觉得是......
我就自己很生气自己
就说我妈妈去世了
我应该很难过呀
或者是什么东西
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我就不是这样
我觉得自己很生气
我说我这个人简直是
视觉的东西对我影响这么大
我说我这样子是很不对的
而且对我妈妈是个很不尊敬的状态
之后我就使劲丢 使劲丢
丢了以后
好象把一种很大的痛恨
或者是那种东西都要吐出来一样
就是想把它全部都没了那样的
然后我就使劲踢那个石头
我就到处丢,往外面扔
我就使劲扔那个墙
我就觉得这个墙
那种哗的那种大的那种亮
然后我就觉得那种悲痛
就变成了一个可大的大亮光了
那种感觉到的就是
完全是一种大的亮光
我眼睛里面就是那些东西
当时我就是这样想
我心里边想
那我现在是很悲痛吗
但是我那个悲痛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
完全都是被视觉那些东西
当我从南方一下子回到这儿
反而被这些
新鲜 陌生 痛恨的东西占据了
我就觉得对我妈妈的那种......
完全就没有了真的
包括那天晚上我还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我平时是特别容易失眠的
我就 然后我就第二天早上
到那个火葬场去看她
然后……突然……
等了好久才看到我妈了
就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去
她居然非常小
我看见她的时候
而且罩在那边象一个膜里一样
就象这种圆……三角形那样的
就把她给罩进里边去了
唉 她突然小的叫我奇怪
我就觉得可以托起似的
我妈平时比较高
而且虽然很瘦 很秀气
但是不会这么小
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小了
盖一个小被 一个小单子
就在那儿,非常小的
就象一个婴儿一样
后来我就问她,我就问别人
是因为冻的吗才这么小
他们说啊
他们说什么东西
我说是不是冻的呀
因为去世时把我妈妈冷冻起来了嘛
我就说会不会是冷冻时才会这么小呢
他们说不是的
我说 我说 那怎么会呢
因为我妈不是这样子的
唉呀 他说你清醒一点嘛
其实我很清醒
我就是被视觉的东西惊讶住了
我就想应该不是这样子的
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呀
然后又一次把我那种大的悲痛又给压住了
我就觉得非常小
但怎么会这么小呢
我就想因为她是我妈妈
简直小得太可笑了
这么一小点
我一托就可以把她托住了
我就觉得
后来我到处问这些人
我说为什么这么小呢
然后亲戚都笨呼呼的样子
我就觉得他们不会说
我就想我一定要找一个那个
火葬场的那些人
是不是他们做过一些处理呀
我就到处找人
我就说问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我看不出来这火葬场的人是什么样
但我想他们是脸最黑的人
如果谁脸最黑我就问谁
然后我当时就问他
我就说为什么就是这么小呢
其实他们都不是火葬场的人
他们说什么什么
他们也带着一种很大的悲痛
就是每个人的脸都有很多的皱纹
当时都那样下垂的
而且我们东北人的脸都长得很粗糙
我就想怎么会这么小呢
当时我就想专业人员
如果他能懂这种事只有脸最黑的人
我就找那些最黑的
好象是那种最……
在这里边最理智的人
他们看惯了死人嘛
我就问他们,问了好几个人
他们说......或是回答什么东西
我都不清楚
因为我带着一种特别大的激动
我就想我妈怎么这么小呢
然后谁都不能理解我
后来我就对着那个房子
稍微有点尖顶的一个房子
我就想我一定要
就是我妈死了嘛
我一定要做出一个样子来
我就说 妈妈 我很对不起你
我就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就说你不要……
我说妈妈你不要原谅我
我就说妈妈你不要饶恕我
我说你惩罚我吧
当时我就这样说
我从来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过
然而 我自己就……
好象不敢当着摄像机这样说
说我对我妈的那种感觉
摄像机前好象就感到……就不敢说
我想象中 就觉得摄像机……
摄像机不是我在看我
好象是别人甚至我妈在看我
但是我们感觉到说
这个是在摄影机前……
摄影机面前好象就不好说
但是如果没有 作为谈话呢
做为谈话我只想说
只想说那些……
现在我脑袋里回忆起来的全部是屎
我妈屙的胆囊炎屎
想起我妈我就想起那一大钵屎
那种很怪的臭味
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屎的臭味
是她有炎症的那种屎的臭味
还有些胆汁 那种绿色的泡沫
我觉得其实她对我那么好
那么爱我
全部心思都扑在我身上
但是我怎么会一想起她
就想到那个屎
我觉得这个女娃娃她能够
她不管怎么说
她能够说出她对她妈妈的爱
这就是我觉得好
然而我就觉得我说不出来
我还是觉得我爱她
但是 但我觉得很虚伪
我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可怕这么坏
我觉得自己就象个魔鬼
但我也确实觉得我妈傻
那会儿不保护我
她经常站在我爸一边说话
不站到我一边去跟我爸说
我……就是在去年……前年呢
那时我最难受的时候
我那时经常做噩梦
有段时间 我记了几次做的噩梦
后来我自己好象都把噩梦忘了
有一天我把那本本翻出来
梦到的是……梦到的是……
梦到的是我丈夫在打我
然后我就跑
跑 跑 跑
但是我喊的是爸爸
爸爸你不要打我
但他还是在追我
他可以专门削一条篾鞭来
准备随时拿来打你
然后有一句话不对
他就给你一耳光
或者拿一根擀面杖来打你
我给你讲过的呀 有一次
他打到我背上
脊梁骨就象要打断了一样
然后我对他说你好狠
他就更打得凶
他觉得你居然还说他狠
我现在经常想起我爸那会儿
那张脸 它和现在这张脸
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看起来……
平和多了他的脾气……
小时候看到他那张脸是……
青的 青得发绿
每次看到我时就是那种眼神
那种根本不想理我的眼神
我想我小时候我爸的形象就是那个样子
但他们打我
我都对你讲过了嘛
他们认为那样是为我好
是因为爱我才打我嘛
好象我们觉得我们给医生说了
好象我已经给你说了
好象我们已经给对方说了
已经给医生说了
我不可能去跟他们说嘛
我不可能去跟他们清算嘛
但刚才我们自然有个感觉
如果要说我想说他们打我
我们有这个感觉想说
但马上又说我都已经说了
已经给医生说过 给对方说了
我主要很清楚
他们打我是爱我嘛
清楚
他们经常打我也是因为……
比如说我犯了错误嘛
我撒谎 或者我做错了什么事
我一想起以前长大的地方
就只想得起来那些
要不就是打我
那不就是那些
很黑的很臭的过道
还有我们那儿的那种
特别长 特别深的公共厕所
臭的公共厕所
想起我们那些邻居就象鬼魂一样
想起那些邻居就厌恶
就象僵尸一样
想起这些感到很厌恶
他们也打他们的小孩
随便哪个小孩挨打
其他的邻居都无动于衷
特别是我经常挨打
就更不会有人来劝我爸
然后我爸叫我跪在门口
让那些小孩来参观我
然后他们说起我都是
都很鄙视我
觉得我……
觉得这个娃娃凶得很
觉得这个娃娃很可怕
我完全能回忆起他们看我的那种眼神
也没有哪个邻居喜欢我
他们的娃娃都没有我挨打多
总是那些娃娃比我更可爱嘛
我们感觉好象挨打 挨打多的娃娃
就是因为不可爱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
我小时候就觉得
没有人喜欢我
我们就觉得别人也会这样想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觉得
我现在看见那些邻居从不打招呼
我还是觉得反正……
他们不觉得我是好人
我也不觉得他们是好人
我想别人会因为我的东西写得好而喜欢我
但我不过就是在那儿……
不过是讨别人的好嘛
我不过就想的是怎么写怎么更讨好嘛
就是 好象又想写
写东西的时候
然而又想的是给别人看
那种讨来的好对我来说
确实没有意义了
我们自然就想到
写东西要希望别人喜欢我们
就有点像童年的那种感觉
没有人喜欢我
还是想别人喜欢我
如果我那么刁蛮那么横
那么不懂礼貌
那么不会甜言蜜语
就没有人喜欢我
没有人喜欢我们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
我觉得……
好象那个家
由他们俩组成的那个
那个……那个家已经很多余了
要是我没有那个家了
我也不会有什么 觉得有什么损失
再加上我也不会生小孩了
等我死了……反正……
我们这个家就……
就象一个烂疮一样
就……它就慢慢焉了 不在了
我觉得怎么会这么可悲呢
就是……
其实我觉得我又不是个……
也不是个好坏的人嘛
他们俩也是好人 又那么爱我
然而我觉得我们三人
都生活的很不值
我自己觉得我就象外星人一样
觉得象个外星人
好象我根本不属于这个地球上
这些人群当中
我觉得我有点象来自外星的人一样
也不是他们生的
我不晓得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来
我自己也可以消失
我觉得我不象是属于这个世界
好象是一片……就是宇宙中
很黑暗的地方的一个……
很黑暗的地方的一个很小的星球一样
而且是个物理的……
就象一个石头 灰尘组成的东西
就是那种
宇宙中的射线 随便什么流星撞倒
我都象个石头
最多溅点灰尘起来
又没有痛觉 又没有什么……
所以在这个星球上
什么春夏秋冬 各种美好的事情
也和我无关
我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
产生什么感情,
我还是想通过你和他们联系
是通过医生
我想通过给你讲
还是通过我们讲
我真的还是想和他们联系
不是塑像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人像
这是龙王啊
说得好,说得好,他说是龙王
婆婆,这里,嘴
这是嘴啊,嘴好硬哦
好硬的嘴哦,大嘴,大嘴
象罗汉的嘛
好高呀
好啊 沾了小尹的光
哪里 哪里 我就是请你们来摸一下
见光了 见光了 好得很
很高兴 很高兴
唉呀 成都的风景好啊
好风景啊
你这不是摸的胯嘛
真的 真的
两个腿是这样分开的
哦 好粗的腿啊
轻轻摸 轻轻摸
这个手真大啊
大手大脚的
上面你没有摸啊
哦 这摸的是脑壳啊
哦 一对脑壳啊
哦 是有娃娃的啊
不要站在上面
小尹 这是什么像
这是个人 少女
是少女吗
少女 少女
牵着 来来来
狗 狗 狗
唉呀 这象人脑壳
这是狮子吗
来来 婆婆
唉呀 见到稀奇了啊
周大爷 来这边
这是个什么呢
这是不是马
原来是马
对 对 对 牙齿好长哦
等会儿 我给你们讲
你给我们讲也是一回事
这是什么呢
还有啊 这是什么东西
我一会儿给你们讲
我要活99岁啊
多见点稀奇事啊
这不容易啊 你为我们盲人
唉呀 成都的人真好
好关心人啊
好啊 我们真是见了稀奇啦
我们回家了要
要写感谢信到成都
这里 这里 还有
来看这个 摸 摸 摸
这个很好
唉呀 这个还有毛哦
衫儿 你来摸这个 好长的毛哦
在这儿 在这儿 是野兽毛
可能是野人哦
唉呀 我这手摸的是哪个的毛啊
是狗的毛
我的手摸的是哪个的毛啊
是猫的毛
狗的毛
很高吗 这 这……
来 我来抱你 我来抱你
唉呀 戴了顶帽子吗
好 我这里就完了
我把钱付给你们 就送你们走
你把凳子给我们找来吧
还有包
好 我去拿
周大爷都不说话了
周大爷倒有说话哦
还说有话呢 反正你越摸越醉心了
杆子 杆子 下面碰到什么了
他在摄影 以后要在电视台放的
哦 摄影 要在电视里放的
他们有四个人
他们早就在照我们
凳子 拿来了 我还去给你们拿包
这是谁的啊
这是谁的
我的
来 包包
啊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负责得很呢
这个 完了我就取下来了
取不取得掉
能取掉
我们这小尹啊
对我们的关照很好
人家是看的 我们还可以用手摸一摸
若不是共产党 不是小尹
我们就见不到这些事
我们怎么感谢你
哪里 哪里 还要付给你们钱
是我请你们来的
小尹 你留个姓名和单位
我们写个感谢信给你 好不好
什么
你留个姓名、单位地址
我叫我的娃娃写个感谢信给你
可以 好 好 好
我给你写嘛
来 给你我的地址
姓名、单位都写了吗
都写了
我叫我的娃娃给你写封感谢信
哪里 哪里 我也要感谢你们
你们应该要来摸
你再写一个给我
写了 在他那里
那我们复印
我这里是整的 100元一张的
等会儿你们自己去分 行吗
好 可以
因为我没有揣10元或50元的
我给你们200元
行 行
你们6个 把它换开分一下 行吗
行 行
什么
你应该给我们300元
因为今天我们的生意是最好的
今天元旦是旺季 请你照顾一下
一人给50元 不然我们不好分帐
给300元 给300元 每人50元
我已经没有了 我买了门票
我跟你讲 我们不肯来 是他要我们来的
我现在就剩200元 连10元都没有了
那我们怎么分帐 300元
我给你讲 他们问我付多少工资
我说大概值5、60元一个人
杨大爷要我们来 我们才来的
今天本来很好做生意的
我已经没有了
你向他们借嘛
借一下 借一下 我们好分帐
我已经给他们讲了这个价钱的
他是打了包票的
今天本来谁都不肯来 是元旦啊
这次这么远把你们请来
我肯定愿意多给你们
尽量凑整数
唉呀 我以后还会请你们嘛
给250元钱
我没有零的了
没有零的 拿300元我补50元
我已经没有了
找别人借嘛
我怎么好找别人呢 别人不会给我
看嘛 我只有几张零的 还有一张10元
算了 我把这10元也加上
下次我还会找你们
好 好 算了 算了
好不好 我交给你
算了 算了
你看嘛 我只剩两块钱了
杨大爷 你们等会儿自己分吧
你找好车子没有 我们要在锦江桥头下
好 好 我等会儿送你们过去
你看我只剩两元钱了
一会儿打的 我还要找他们借路费
你们到哪里 我叫两部出租车 我付钱
然后 把你们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
就在锦江桥头
酒吧是什么
这里的许多人相互已认识多年
这些年来 我们在酒吧
堆集着客套和陈旧的玩笑
然后带着麻醉与厌倦回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们先去看了下午拍的那些带子
有没采访呢月 酒瓶子采访
何易要采访你
拍色情片我都不怕
唉呀 你来了 怎么办
没有凳子了
晓峰
这是崔萤 这是崔萤
尹晓峰
你好 你好
坐吧 坐吧 这里有凳子
听丹鸿说你的画很好
现在都很少画画了
现在啊
现在实际上是画在画我
拿画来画我
而不是我去画画了
你叫炊烟啊
我叫崔萤
崔萤啊
世纪之交 世纪之交
大家干了
把住水位线
把水位线卡住
把水位线……
卡住 卡住 卡住啊
我再加点
怎么喝过了呢
怎么一不小心水位线就喝过了
没有把稳嘛
你呀 根本就不是处女
不是处女
哦
他本来的水位线就在这下面
你会晚要破一下处才行
我破什么处哦 我的处女膜都再生了
我都再生很多次了
我都再生很多次 要不要我传授给你
把你的处女膜给我看一下嘛
叫你拿来看一下
唉呀 没有带来
没有带来
不至于那么厚嘛
很薄、透明的、半压光状
我听丹鸿讲
你们三个每年要在泥巴里打一次滚
唉呀 我很佩服
我经常一个人去打滚啊
无论春夏秋冬都去的
一个人去非常恼火
来啊 来啊 喝
喝啊
你鸡巴
渐渐地 我感到酒吧是一座迷宫
那些辗转迂回的通道
可能将我引向虚无
也可能引向裂变
唉呀 唉呀 好冷啊 好冷啊
我要脱裤子
我脱裤子
唉呀 唉呀 好冷呀 好冷呀
唉呀 千万不要这样
小便这个东西
我要收集 我要收集
贴在我的脸上 贴在我的脸上
我的妈哟
贴在我的这里 贴在我的这里
我喜欢 我喜欢 贴
真是这样 我喜欢 我喜欢
我很想喜欢
我永远都在梦里
鸡巴 真实永远没有
真实永远都是假的
真实是什么嘛
永远都没有
没有 没有 真实都没有
千年虫射出来了
渐渐地 我感到
迷宫通道间的高墙会消隐
酒吧是一座光芒中的飞船
酒是什么
是我们为飞船旋转而燃放的礼花
再见 再见
建邦 谢谢了
留下 留下 留下
我爱你们 我爱你们
留下 留下
你们留下 让女性走
留下 留下 让她们走
让她们走 让她们走
留下 留下 留下
把美丽的诗歌留下
让女性回家睡觉 让女性回家睡觉
你们的生活规律 回家睡觉去吧
只要你们留下 我爱你们
只要你们留下 我爱
爱 I love you
只要你们留下
我爱 我爱 我爱
唉呀 你们所有的一切我爱
爱 爱 爱你们 爱你们
留下 留下
回家睡觉 孤独
孤独 永远回去吧
我爱你们 把男士留下
把男士留下
唉呀 永远都是可怜的
可怜 可怜 可怜
可怜你们 日你妈 男人
唉呀 我日他妈哟
唉呀 等他们走 等他们走
唉呀 可怜 可怜 可怜
回家去 回家去
哥们儿 明天到我家去喝
不 鸡巴 你们留下
我肯定要留下
你留下
我肯定留下
为女人 为我
我留下 我为我
日你妈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好 我干了 我干了
来 我喝完了 我走了
不 不 不 不要走
不是喝酒 不是喝酒
要留下 要留 要留下
不为喝酒 喝酒是为了什么嘛
啊 喝酒为什么嘛
为 为 为什么嘛
啊 为射精 为爱
为爱吗
你让别人走嘛
把这个喝了就走吧
我们喝 我们喝
啊 我射了
我射 我射
我要射 我要射
让他们都走 我要射
二十多年来 我们体内的辨解
象日渐失效的镇痛剂
没有用了 痛苦依然存在
我就想问爸爸
有一次 我小的时候
你打了我一顿 然后心脏病发了
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很痛苦
妈妈当时正在青白江
你喊我去找她
你喊我滚 喊我滚
然后你说你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了
你说都在整你 外面的人在整你
妈妈也在整你 我也在整你
我想问你当时是怎么了
那时候我不大记得是怎么回事了
你完全记不起了吗
有这么一个 好象这么一个过程
当时你是干了一个什么事情
反正我很恼火
什么事情这么让你生气呢
当时是什么事情……
你喊我去找妈妈
你把钥匙给我
你喊我把橱子打开
说钱和粮票都在里面
然后你让我把刀给你留下
喊妈妈回来收尸
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跟你讲过的
你说你问了爸爸
他说他完全记不起了
你不知道把什么事联系起来了
没这么回事
你把什么事记错了
我到是这么说过
我出去了后 你经常打个电话给妈妈
哪有电话啊 那会儿
就是有电话的时候我说的话
有电话都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那个时候 是我小的时候
那会儿哪有电话 我们是94年才安的电话
哎 不是那个时候
我只是说我在这个事情上说过这个话
不要我回来收尸 收发臭了的尸体
这个我说过的
不是 你喊妈妈回来收你的尸
对我来说 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
你那时有多大 几岁了
我可能就是小学三四年级
我脖子上挂了一把钥匙
是开家门的钥匙
大概是75年左右嘛
反正我记得是我脖子上挂了一把钥匙
76年嘛 那个时候
然后爸爸回来了 因为我没有煮饭
我自己小时候的理解
是因为我没煮饭 我忘了
我玩忘记了 没有煮饭
他就一把抓住我 把我提到楼上去
然后这个钥匙都被扯断了
然后打了我 但是爸爸也很伤心
他当时不是有心脏病吗
他心脏病就发了 他躺在床上
很痛苦地在床上滚 而且哭了
然后爸爸就喊我滚
说你自己去找你妈
还说我在外面被别人整
我回来还要被你们整 我不想活了
然后喊我去找我妈
我说我找不到我妈
因为太远了 他就说你自己去找
然后他就把钥匙拿给我
他说粮票在橱子里面
你去拿粮票和钱 自己去找你妈
我当时很想去找妈妈
因为我觉得爸爸打我
我太害怕了 而且我小时候
因为爸爸打我 我很恨他
我也想去找妈妈 但是我……
我想走
但……但爸爸说把那个刀留下
他说你喊妈妈回来收尸
当时我觉得我很害怕
我想爸爸死 我觉得他……
我觉得他打我 我想他死
但我又想 我真出去了也不会找到妈妈
在哪儿能找到你
然后……
然后我就……
然后我就给爸爸跪下了
我就说 我错了
我害怕他死 我就说 我错了
然后……然后爸爸就……
爸爸下午就上班去了
然后我下午就在家里做清洁
当时想到反正只有做清洁 做很多事来赎罪
然后晚上爸爸回来了
我就炒蛋炒饭
但是你两顿都没吃
现在我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
我觉得哪怕对我的狗和猫
我都不可能去打它们 我很爱它们 不可能打
所以我觉得其实你们对我也很爱
不可能打我 不会那个样子来打我
但是为什么就那样打了
我也很怨妈妈
因为我觉得我小时候挨打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很合理
每次爸爸打我 你都觉得他是该打的
你都来帮着讲 他打我是什么道理
你根本不保护我
我是觉得当时的教育是一种错误的教育思想
就是人们常说的 黄金鞭子出好人
认为给孩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是打出来的
这是教育上的无知 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是别人都说
父母对孩子不能意见不一致
父母意见不一致的话
就教育不好孩子了
就是这样想的
怎么办呢 那就只有这样一致了吧
免得不一致的话
无法对孩子进行教育
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很矛盾
主要原因就是这个
再就是爸爸
就是爸爸当时在整个运动当中
因为他在文化大革命当中
包括在文革前都被别人整
比如说 举个例子来说
六几年时 反右倾
他也被整 说他是右倾
那时他无非就是说
他只不过提出来多种自留地
就是低标准 瓜菜代饭
年青人是吃不饱的
然后就是文化大革命
刚刚文化大革命一开始
他就被整成三反分子
说他是什么三反分子
你看那时的“516”通知 他都没有听
“516”通知是每一个党员都应该听的
这是一个党内文件 他就没有资格听
当然 当时他肯定心里就……
当时 到处贴着大字报
“516”和大表爷也有关系
大表爷那会儿是华莹山游击队的司令
文化大革命那会儿
江青把四川地下党和华莹山游击队
都打成叛徒
然后 那会儿的“三老会”呢
又把他牵连进去
因为我有这种亲戚关系
就把他也牵连了
又说他说“516”的坏话
所以整个心情感到很压抑
所以对你的期望也比较高
因为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对你的期望值很高
这种期望值又不是什么
就是希望你长大后能成才 成人
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对你期望很高
我觉得有时有些要求
脱离了你当时的年龄
再加上外面所受的委曲
那些年里 整个社会
都和现在不一样
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教育学
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
所以我现在都觉得
如果你现在是小孩的话
我肯定教育方法都不一样
你看现在那些小孩
学钢琴啊 学那些东西
我们还不是可以送你去学
那个时候 就是那样
现在呢 有这个条件
那个时候 就没有那些东西
那时所受的教育都归结为革命
还有什么呢 除了追随革命
就没有什么了
就是这样的
有时候你一直......
当时很怕出什么问题
当是很多事情连你妈妈都没有完全理解
当时我的一举一动
我家里的一举一动
都可能造成我很多事
爸爸 你当时那样做的时候
想过我是怎么想的吗
你的心灵深处有没有一点心疼呢
这些话不要去说了
你自己去理解
我现在经常给你妈妈说
这些往事尽量把它忘了 扔掉
我又把很多事联系不起来了
对我来说
我觉得这个事情的剌激特别大
因为 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别的亲人
还不是只有你们两个
当时更是只是你们两个
然后 那种内疚感很强烈
我怎么会把你气得……
想自杀
刚才你妈妈也说过
当时的矛盾太多了
动不动都可能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
当然 要说是用暴力••••••
我现在也过去那么久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叫我清理这些事
我也不想去清理
这么久了 也忘了 不想去清理了
你妈妈刚才说了
小时候对孩子要求严格一点
我当时没有惹事嘛
我就是玩得忘了煮饭
象这种情况 在那个时候
当时具体情况我不可能记得清楚
那次对你来说是一个重大事情
你气得那么厉害
然后 你以后就全部忘了
我对你说 很多事情现在都忘了
如果不忘 我活不到现在这种状态
这点你妈妈最清楚
当时的压力 不是你妈妈都能完全理解
所以我只有忘了它
包括你妈妈现在都在说
你也说过嘛
对爷爷如何如何
我有什么办法呢
大家都在责怪我
我有什么办法 没有什么办法
我也没有责怪你
我只是觉得现在想来有点遗憾
曾经的话
丹鸿也责怪过这件事
那时候太老实了
就是说撒个谎都不会
我有时候说 现在想起
你爷爷一个人死在家里好可怜
爸爸就说那会儿的环境就是这样
因为他为爷爷的事情……
61年我们回老家时
你爷爷没有棉袄
他就把他身上的棉袄给爷爷穿了
他回来后就得了个“孝子贤孙”的罪名
我爷爷有什么事嘛
就因为你爷爷在30年代参加过国民党
当过国民党的什么区分部宣传委员
这个按当时的政策来说
都不应该算什么 都应该算是历史问题
都不应该算是反革命
61年我们回去时 见墙上贴了张选民榜
选民榜上就没有你爷爷的选民资格
有 剥夺选举权的历史反革命
他当时见了这事 就去问了是怎么回事
回来后他就把这事向组织上汇报了
当时人很老实就汇报了
不知当时是怎么调查的
他就因为把一件旧棉袄给了你爷爷
他想当时爷爷年纪大了就给了他
就没想到后来有这么困难
就为这事……
后来你奶奶死了
当时我还很天真
我想他一个老人留在老家多可怜啊
我就给民政部门写了一封信
希望他这种情况可以来成都
结果根本就没有回音
当时就是很听党的话
连让我们撒一个谎都不知道怎么撒
所以我现在觉得很遗憾 他们已经死了
爸爸就说当时的社会背景就是那样
我们也没有办法
就像那样都已被逼得不得了
都说你是“孝子贤孙”
我说这是一方面
但另一方面 我们也太老实了
因为你完全可以撒个谎嘛
谁让你什么事都给组织上汇报
你去汇报干吗呢 什么都去汇报
有什么想法都去汇报 还检讨自己
现在想来我干吗要去汇报呢
但是我说那会儿就是要去汇报嘛
思想就是受到这种束缚
所以说那会儿的愚民政策很成功
就这么回事儿
所以我说 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讲
确实有社会背景的原因
但从我们自身来讲 我觉得现在来看
就是说太单纯了
单纯在某种意义上来讲 也有它的浅薄之处
当然也有一定客观条件
你读的书 所受的教育
无论报纸 还是什么东西 都是那一套
没有第二种东西
我们也没有看到第二种东西
当时就有这么忠诚
爸爸想忘记什么事
觉得不忘就活不到现在
他如果不忘那些事 心情就不愉快
不愉快 就 就......
因为心情不愉快
与整个身体状况关系很大
他的心脏病那么厉害
都和当时整个情况很有关系
如果没有前面那一系列的......
你看 六几年那会儿
党员登记 说他是右派什么的
后来文化大革命中
开始是“三反分子”
这 这 大字报贴好多哦
实际上当时是有组织地贴大字报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
他60年是被评为先进党员的
怎么一下成为“三反分子”
是些什么东西
我都看了那些大字报
看了那些大字报
说不上什么嘛
当时我不知道这是有组织干的
因为我觉得凭我对他的了解
他不应该是这种人
怎么会给他说那么多罪名
如果是现在我有那么大的压力
必须让我与你们划清界限
断绝与你的关系 我不能想象
我觉得宁肯死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那是你现在来看嘛
也许在当时你也说不清
因为当时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是整个社会环境的问题
当然你也有可能 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比如说 当时的整个社会环境
再加上 就是......
比如说 对你来讲不仅是整个社会舆论
而且可能还有人来专门做你的工作
这些都是可能的 现在是说不清的
我们在那时......
本来我们的家庭出生就不好
如果自己再不那个的话
不管是自己的前途还是祖祖辈辈
也许到你......
我那时想 假如我是这样
我就不希望我的子女再象我这样
我希望她比我好
比我好得多
这就是最起码的希望
那么对你 就是说......
我们这些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了
但整个的舆论就是这样的
你不可能脱离那个历史
所谓历史......
如何历史地来看问题
你在那整个的社会环境下
不可能自拔
整个社会环境就是这样
你认识不到很多问题
什么叫阶级 你说不清楚
一条阶级界线
就把这些人划到这边 那些人划到那边
我现在觉得 觉得......
以前都是读毛主席的书
你到书店买的都是这些书
没有第二个声音
能看到另外一点不同的吗 看不到
当时的话......
我想听爸爸说
每次 从小就听你在帮他解释
我不是在帮助他解释 我只是说我的感受
当时有人也暗示过我死
而且暗示得很明显
我只是说 那么这些事说不清了
他们怎么暗示的
很多嘛
你啊,自从这个•••••
比如说 别人直截了当地说
这些年来你犯了很多条
别人把这些抖出来了
抖出来了 你妈妈说的贴了那么多大字报
那人对你说 你的问题非常严重
把你隔离开了 你的问题非常严重
而且你不要去做你不应该做的事
这句话......
这句话翻译出来 就是叫你去死
翻译过来 就是叫你去死
你去死
虽然说的是不做不该做的事
翻译出来 就是你去死
所以当时我想 那就说不清了
所以你妈妈联系这些事情……
后来落实政策
我是这个学校最后落实政策的
我根本不理
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你说是反革命也好 什么也好 走着瞧
我知道 实际上不是你在打我
是那个让你去死的力量在打我
那种情况多半是你在顶嘴
可能说了什么话很刺激
当时我那么小 我很怕你
见到你就象见到魔鬼一样
我怎么敢说那些刺激到你的话
你知道我小时候很怕你
顶嘴已经是我读初中的事情了
不 不 不 小时候你就顶嘴
你自己可能记不住了
我顶嘴有什么问题吗
小孩顶嘴有些大人还觉得可爱
你可能触及到某些事情了
我只想知道 当时我还在上小学……
你不要去 去……
我想知道 当时你怎样在看我
我在你眼中 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恨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个可恨的娃娃
总希望你好
无论从什么角度讲 你妈妈也很清楚
尽管有时打你
但在你身上付出了什么 那恐怕是另一回事
因为我对这些事一概不计较
要计较是你在计较
当时你妈妈也说了
当时恐怕我们的方法不对
但现在我也不会说请你原谅的话
过去很多事已记不清了
说什么使用暴力 你妈妈也说了
和现在说的暴力联系起来 是另一个概念
它们不是一个概念
只不过只想让你印象深刻一点
过去的事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
痛苦还在继续
我已经与家人失散
就象一根铁钎与庞大的铁块之间
迸溅着残酷的火花
黑暗中 崔萤的话浮现出来
那怕我不是你所爱的人
就是……因为我是一个这样的人
你都应该谅解我
你都应该理解我
因为我根本不是有意去坏
你曾经是我的见证人
我知道这些话
不是她一个人所说
也只有悲悯能将铜墙铁壁化为天使的翅膀
你知道我的一切
你是我的见证人
哪怕我是这样一个人
你都会原谅我
生活还在继续
在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
我看到了我的宇宙
看到了地狱在我里面
看到了五颜六色的雾霭和光芒
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受伤的大鸟想要起飞
看到了天堂幼儿园
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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