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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本期作者●吴虹飞 |
二〇〇一年第六期(总第74期) |
最新更新:2001-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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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情与宿命 吴虹飞 199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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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有一株长着三片绿色宽叶子和一个粉色花苞的植物,它长在一个装满水的玻璃瓶子里。母亲每天都要给它换水,她说,等它开花的时候,父亲就会回来。于是我就天天盼望着它开花。我经常半夜醒来,窥视它;或者几天假装已经忘记它,然后冷不丁地抬头看它。它始终摆在很高的柜台之上,叶子一直都是绿绿的,花苞一直是粉色的,不动声色。
这样过了好几年。终于有一天,我终于失去了任何等待花开的幻想,而且又长到了足够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个粉色花苞是塑料的!我有一种严重的受挫感。我觉得母亲在欺骗我。事实上她并没有骗我,她只是以为我早就知道那个花苞其实是塑料的。她说,那株水生的植物是不会死的,因为它叫“万年青”。可是她这么说了不久之后,万年青就死了。我的父 亲一直没有回来。 我记得我和母亲蹲在昏暗的屋子里剥豌豆,母亲突然抬头,专注地看着我,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儿,你长大后定然是一个苦命的人,和妈一样,这是命。我骇然。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那时我还不到四岁。我想母亲不知道女儿其实异常早熟,就如一个小女巫一样。我等着母亲进一步解释,但母亲当时是一个意简言赅的人。她没有就此事作任何解释。她想不到我会记得那么清楚,也不知道因为她说话如此不负责任,也许真的会语出成谶。 她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算命的瞎子,这个瞎子用瘦伶伶的手触摸我的印堂,他说,你太过聪明,恐有凶险,只有遁入空门,才可幸免于难。你将活到82岁他说。(和 M 杜拉斯一样)。 表面上我还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孩子。我在乏味的童年里临摹了很多字。我学会写诗,但这在当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除了遭到大人的训斥,没有任何用处。16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从外地来的小木匠,才使我乏味的青春期增添了一点色彩。他比我大7个月零3天,呆头呆脑的。我总是呆在他光线不足的作坊里,看他的刨子里不断涌出来的刨花落在地上。他可以把一块木头做得异常光滑,象我的皮肤一样。后来有人用十三亩地来我家提亲让我给一个邻村的乡绅做小。在母亲犹豫的时候,我走进了一个挂红布的吊脚楼。它处在一个交通要道上,一个女人住在里面,用她的身体与过路的盐商、货郎、脚夫换取本地流通的银子,直到她七十岁为止。 我上楼的时候她躺在一张吊床上,衣襟敞开着,露出干瘪的下垂的乳房,摇着一把破蒲扇。她一看见我就明白了。她象鹧鸪一样发出“咕咕”的笑声,她说,小女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整个下午我都呆在那里,喝她做的山楂茶,带着浓浓的土味,还有她用肉、土豆和蘑菇熬的粘稠的汁。她开始唱歌,可是我仍然感到万分惆怅。她说,好吧,小女孩,你回到你的木匠的身 边吧。她给了我一包褚红的粉末。我偷偷就冰凉的井水把药吞了下去,然后蹲在地上呕吐。第 二天我的下身开始流血。到第十五天的时候,当我深夜起身在井边擦拭身体的时候,母亲发现 了这个秘密。她说,真是造孽呀,你走吧,这里不能留你。她说,那个人是谁,他要遭天杀的。当天夜里,一个过路的盗贼从窗户翻进小木匠的堆满木屑的作坊里,用一把鞑靼用的弯刀在他身上捅了好几刀。他的肠子几乎全部流出来,血流了一地。他叫着我的乳名,天亮的时候才 气绝。母亲自知自己的女儿是一个留不得的祸害,就把我送到了一个遥远的道观。 我在轿子里,晃了三天三夜。为了防止我偷偷沿旧路返回,母亲令脚夫蒙上我的眼睛。母亲和一个严厉的师太说了很久的话,最后母亲塞给她一锭银子,流着泪走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她。 师太在母亲走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贱货 到了十九岁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京师最美丽女子。我再不是住在柴房里,而是住在一个太守专门为我修建的“清心”道观。我依旧穿着道姑的行头,不着脂粉,可是大街上那些不畏非议的大胆女子总是模仿我的服饰、举止和发型,而我用的香料牌子总是被抢购一空。尽管我深居简出,那些文人、公子、大贾、京官总是不停地来到观里烧香,吟诗,弹琴,或者做时下
被认为是风雅的事情。他们常常会用大量的银子换取我亲手写的诗,并且引以为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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