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呆的部落

 
啊呆住在被城市围攻的桥沿
那是他祖上八代所有的积蓄
在他身上浓缩为最不可得的栖身之所

啊呆时常把自己关在自己精心设计的牢狱内
他怕光怕所有的闪闪烁烁的事物和亮点
甚至一面镜子的折射也会惊吓到他的魂魄

所有的时间啊呆都随意挥霍
他把钟表涂成兰色
而细细的指针却具有鹰的翅羽
钟声诱惑他如他诱惑窗外叫春的野猫

而有时他更把白昼变幻为夜幕
他想不出阳光普照大地时的灼热
甚至想白昼就是失血过多的婴儿夭折于摇篮
而黑夜才是他的最终的归处他不喜欢星星和月亮

他把室内布置成滴水的海蓝
包括所有的书面他都精心裱饰为兰色
他喜欢海的颜色海的潮起潮落和泛滥
这一切缘于他的祖父曾是船长而他的父亲却藏身于海

啊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自己认为熟悉的人
他厌恶张慌失措麻木不仁的面孔和言谈
那使他想起每次洁净完俗物时抛弃的手纸
以及一日三餐被奶妈用餐布拾捡起来的残羹剩饭

奶妈是啊呆部落唯一的臣民也是最好的臣民
奶妈在部落消耗的青春如她跚跚踟躇的脚印步满额头
奶妈有多大年龄啊呆从没问过奶妈也从来没讲过
但奶妈清晰的记得啊呆的出生和啊呆父亲的爽朗笑声

啊呆上完大学就不在多走出部落他在自己的领土侵略自己的思想
他封闭所有的外来事物封闭所有的探头缩脑的意识但他从不封闭自己
他说：一切嘈杂的俗音都将腐蚀我的声带我拒绝接纳它们不与它们联姻
他让一切原本想靠拢他的幽灵统统回避到它们的原始起点他冰封百毒不侵

啊呆出过三次部落而三次都是仓慌而回
一次是取回祖父的遗产单时数目庞大使他坐在出租车内仍感到有随时被劫的余悸
又一次就是去见那个无聊的女人她的服饰让啊呆想起断臂的维纳斯穿着皇帝的新衣
再一次就是城市规划把部落拟入叛匪名单而啊呆不得不在自己的签名下完成对自己的屠杀

啊呆的天空阴霾笼罩着他溢淹四溅的疼痛
他的心日见空无感到枯乏感到脆弱感到无以伦比的鼠儿正在偷食他麦田的嫩苗
他看见自己的魂魄正在黑幕帷幔的天国翻滚撕打同诸神无耻的讨价还价着他残喘的躯体
他想他不久就会象垂死的羔羊一样围着自己的部落整夜嘶叫着超度部落的阴影和自己飘浮不定的灵魂

公元20000年最后一个夜晚的最后一次晚餐在奶妈平静的操做下度过最后一个隆冬
此夜平静如春一切在刚刚滋芽时即被扼杀于尚未成型的血衣之中
啊呆将所有的事物清理干净后捧着自己未发出的稿页安然入睡象一个初生的婴儿
奶妈在部落着火的夜晚揣着啊呆所有的稿页不知去向

三月，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站在部落村口彻夜呼唤：啊呆、、啊呆。此后城市多了一个疯婆婆。
 

　
啊呆梦呓（四十六首选九）

《26》

守夜的公鸡
你叫三声
一轮日灼便从你口中
唤醒了夜晚

三声前的灯下
我还在翻阅
先人们铿锵一世
也未曾走尽的遥路

而你叫了三声
就使我像
出生的孩子般
看着阳光茫然失措

我也大吼三声
伸着懒腰对着窗外
没准也会唤来一片明月

2001，2，17

《35》

诗歌廉价处理了
大街上兜售的小贩
挥动手中的刊物
象急着方便时的卫生棉纸

一群无聊的人们
总有许多无聊的事情
指指划划间
所有写诗的人
统统淹没
在唾沫飞舞的口舌中
连纸页的句读也充当杀手
瞬间布满绳子和陷阱

可我站在一边
我真想说
淹死你 淹死你
用所有的诗歌和飞扬的纸
 

《38》

如若月光是如此的皎洁
岂不是又要耽误了
你起伏不定
扭动春天的腰姿

我的姑娘
前面本就无了道路
一枝雪莲开放在冬的缝隙
而它瞬间的消失
就会带来大片的雨水
抽打我苍白的意识

可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声鱼的呢喃
能唤来星星和月亮么？
 

《39》

这该死的荡妇
躲在自己画满春宫的闺房
却在念叨
他人理不清的恩怨

一如秋天的欲望
本就应是在
三月间伏下的种子
却在隆冬才开始滋芽

一只手在黑暗中
伸出来的能是什么
给你一个春天
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40》

你的个性
伸出手去扼杀吧
水中觅食的鳄鱼
嘴里吐出的能是鲜花

当这一切过于渲染时
侵蚀自己 侵蚀他人
侵蚀人性 侵蚀个性
焚烧便成了所有情绪的代言

可这还不够你体验的
当你的感觉和知觉开始互博
那种无意象是谋杀了
自己兄弟的躯体和魂魄

主说：该隐，看你都作了些什么
我看到你兄弟的血正滋滋的冒出地面
 

《41》

赌一局吧
让生命和青春各自对峙
时间端坐在额头
观摩自己嗜血的屠杀

意识都被碾碎了
挂在唇间畸形的龅牙
而你拿什么写
诗歌苍白的象失血的少女

而我更象一个怨妇
守着三尺寒窑
空等远方不曾敲响的钟声
穿过风的颤粟
击打每个翻窗而入的神经

何苦呢！对着寒冬吼叫春天
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挣扎和翻滚
都将随我入梦永不觉醒
 

《42》

昨日，秋雨再次侵蚀
我形渐支离的花园
这个城市
看来秋后
仍将升起潮湿的太阳

我还要寻找什么呢？
那心早已越过你的源头
逆水于八百里之外
红樱倒挂的水面
和水面遮掩的沼泽下
八千个洞庭人
翘首期盼的墨玉莲花

可那雨，分明
嘶哑着在说
出来吧，给你滋润的阳光
可出去的人们都能得到么？
 

《43》

你今夜在哪里
佝偻着
度过你萎缩的心事
又在哪里看着
天上惟一的
一个星星
恕落你的发芽的欲望

倘若尘埃
能解释为挂在
月光背后的栀红
那这月色该如何分节呢
难道一半在地上
而天上的一半
隐藏着牧人的鞭子
可这也过于昭示众人了
即使他们看盲了眼睛
也无法数清月宫的陨石

其实这一切
都是扬起的风沙
就象你走路的姿态
迈左步嫌慢
迈右步又显得太矜持了
 

《46》

这真是不可思议
在如此嘈杂不定的夜晚
我坐在雨中的河南
竟想起你
远方飘扬的秀发

三月风起的时候
你的秀发
便以风的肢势
在风中喧泄你的欲望
和欲望下不曾
收获的金黄荞麦

而荞麦上
一只硕大的天网
捕捉着跌入的欲鸟
可我只能
站在鸟后张望
张望着是否应该
把我的身躯
也交给我
扑腾入网的翅膀

罗内亚，罗内亚
你不要张狂
你父亲的鞭子
抽打我窗后的老树
他说：我亵渎了爱情

200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