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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5

⊙揭春雨⊙
橄榄树上的人们

橄榄树上的人们,泛指在橄榄树上栖息过的作者和编辑。我惯于认为,作者是橄榄树的主体,而编辑不过是一些打理杂务的后勤人员,诸如园丁之类。当然,我们的编辑,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几年下来,把橄榄树网站搞成如今这等气候,值得令人为之骄傲一二了。除了大批贡献了优秀作品的写作者们,也得认真感谢这一批一批前赴后继、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埋头苦干的义务编辑们。

是的,做编辑,的确是一件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工作,没有一点点牺牲精神,是做不来的,起码做不长久。另外,也不要把“义务”两字看得太崇高,如今的诸多文学网站,除了个别的摆明旗帜是商业挂帅外,绝大多数是一些志愿者,或爱好者,义务维持的。也不要以为“前赴后继”这个词语,在这里是夸张或者用词不当。其实,它恰如其分。根据我们的经验,一般来说,一批编辑上来,在志愿工作上无偿干得一年半载,或者三两年,个人的时间、精力和热情等,基本上就消耗的差不多了,于是便淡出,或者退隐下来,重新专注于个人写作,或者回复平静的个人生活;而另一批新人,就会自动冒出来,恰如其分、恰如其时地补上去。所谓”前赴后继“,是实实在在的陈述;当然,这“赴”字不可通假为“仆”才好。

掰着指头算来,橄榄树的编辑(包括写作者),上上下下差不多有三四批可数了。最早一批,包括诗阳、西龄、鲁鸣、梦冉、哑姐、亦布等,属于发起人那一批。目前,这批人里仍然有若干人硕果仅存,还在现行的编辑部里孜孜不倦,而名字嘛,这里就不提了。第二批,包括风子、梁元、希白、严韵等。第三批,包括三焦、舒伊、青松、沈方、沙门等。第四批,目前正在效命不已的,包括瓜等。这里列举的名字,是我的即时记忆里蹦得出来的,仅仅是个人印象,跟这些人的活跃时期有关,而他们出场的次序,未必丝毫不差,例如风子和严韵,也许应当列入更早一批人当中也说不定。这里仅仅是少数几个名字,如果详细罗列出来,当有大大几十以至上百人之多,我想。

退隐下去的人,如今在哪里,在干什么,已经所知不详。但是,我们感谢他们,也怀念、祝福他们。相信他们也一样惦记他们的橄榄树,生活中也一直以橄榄树为伴。我曾经对一位橄榄树同伴说过,不管到了哪儿,你也还是橄榄树的人。对于这些编辑、写作者来说,橄榄树就像是母校:他们的文学生涯脱胎于此。他们带着的橄榄树这块绿色印记总是相同的,尽管他们退隐或者离开橄榄树的日常编辑工作的原因,可以种种不同。

他们是怎么来的,我想在这里说一说的。科技时代,日子过得快,说起五六年前的事情,已是很有怀旧情调的了,甚至有点像京不特所说的:恍如隔世!

最初,他们是诗网上的写作者。诗网的时候,就是九四、九五年那阵子,“网”主要还不是网页的意思,网页这个概念基本还没兴起,只是在一些比较专业的人当中,例如计算机教授、学生以及专业者当中,才开始有人热衷。当时的诗网,是一个邮件列表,有三几十号人在上头交流,或者欣赏诗歌写作。后来,觉得该办个电子刊物,就办了。诗阳是倡始者,首任主编;而梦冉则是第一期的执编。当时,刊物的主要传播途径,是电子邮件,此外,也还有FTP什么的。杂志的编辑,是诗网上比较活跃的那十几号人。后来,从诗网慢慢演变到网页,两者并存,杂志也慢慢由同仁诗歌刊物演变成综合性的大型汉语文学网站,开辟文化现场、影视艺术等,相应地,这编辑队伍,随着这演变,随着时代的推进,更加随着个人生活节奏的变化,而演变,人来人往,上上下下。

有人离开之后,再不回来;有人病休一段时间,又回来,重整旗鼓;有人因为学业问题,淡出若干时日,完成学业或者学业稍为轻松一些的时候,又回来串门;如此等等。有的人,尽管退出了编辑工作,但个人的写作成果,也总是要挂回到橄榄树的枝头上来。所谓旧情难忘呀!

橄榄树上的人,除了编辑部里忙碌不已的编辑,我更想说一说的,是六香村论坛上的朋友。六香村,我适逢其时,参与过它的命名,对它也一直都情有独钟。当时的诗网,一到周末,就多一些人上来谈诗论文、谈天说地,有人就给这聊天的场合起个雅号,然后互邀到上头来“喝喝烧酒”什么的。有人想借用红楼梦里的“稻香村”,有人建议用“六香楼”,我提议把两者剪接一下,叫“六香村”,大伙觉得顺口,便叫开了。这事情好像在杂志创刊之前或者之初。后来网上有了论坛,也沿用了下来。论坛出现时,我恰好不在网上。到月刊开设文学评论栏目,也取名“六香村言”,大概是取其谈天说地、言说自由、雅俗共赏的意见,我想。

六香村是我们的重镇,不光是我们橄榄树众人的俱乐部,也是创作和工作上很多想法、灵感的策源地。甚至可以说,大家在上头的交流、分享,是橄榄树的活水源头之一。而且,它不单是旧人回来探亲访友的村落,更是新人爬上树来的台阶:新上来的人们在六香村时日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发现,自己原来其实已经在树上了。过往的人,大多是这样上来的。近来我收到不少邮件,说喜欢橄榄树,愿意为它出点力,提出要参加橄榄树。其实,参加的最佳途径,也是最自然的途径,是上六香村。我们最得力的人手,主要都是从六香村收揽来的。希望有志之士,都六香村上来。

六香村里,有时人多,有时人少,也算人来人往。露面的人,有不同的姿态。有的,上来看看,瞧瞧,交流交流;有的,是过客,时而有之,主要是上来显显,意气一番。而更多的,是那些物以类聚、人以臭气相投的写作者。他们大概觉得这里是个合适自己性情、兴趣、文学取向的地方,是个说话、落脚的场所,三天不上来逛逛,不见见几个死党的文字,心里就有点不自在的。他们,有的是编辑,有的不是,但都大多自认是橄榄树上或者树下的人。这“自认”的感觉很重要,真切说来,相当于一种归属感,也是橄榄树的精神之源:整个橄榄树就是靠这种自我感觉而萌芽、发生和兴起的,也将靠它延续下去。在网下,这些朋友也以橄榄树的人自居、自属、自得,不时还有个聚会什么的,譬如前不久在南京,就有国内五六个人碰了碰头,然后还相约到东海古城看海什么的,悠悠然令我神而往之。

六香村里的人们当中,王心丽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她很活跃。她的写作,应该是颇有年头了,对自己认定的写作取向,总是攫而不舍。譬如,近来她在六香村一连贴出读高行建的读书札记系列,这礼拜,已经贴到第十八篇了。估计,当她这一系列写到兴尽时,应该可以成册了吧。

橄榄树上的朋友当中,还有两位人物给我深刻印象的。他们的印象所以深刻,并不是因为他们活跃,而是因为他们不活跃。一位是张耳。算来她也是一位资深诗人,八十年代中前期就出道了吧,我想。她什么时候进到橄榄树里来的,我已记不真切了,她如今是否还在邮件列表上,我也不甚了了。但她是我知道的最早一位关注橄榄树的成名诗人,而且一直在看着。好像有人跟我说过,她是位医生,在美国东岸什么地方。她长期保持低调,一年半载,送几首诗,说三两句话。所谓细水长流吧,我想。所以,我曾经由此想开去,对文学的热情,对橄榄树的喜爱,也应该这样细水长流。最有意思的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一想到有这样的人在关注着橄榄树,就觉得很值得。我想,像张耳这样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另一位给我深刻印象的人,是四川的张哮。他甚至不是我们的编辑,但是一位“资深”的老朋友。他投过很多稿子来,也引荐过不少四川的写作者。他的散文写得相当老到。我们曾经邀请他加盟,他好像是婉拒了。最令我欣赏的,是他投稿和引荐的态度:不管选用了也好,不用也好,他总是时不时就投几篇稿子或者引荐几个人过来。这样的豁达,真是难得,甚至令我自惭形秽:一般来说,给一个地方投稿,若是三两次没有音讯,我多半是不会再投的了。在这等事情上,张哮实在是一面镜子,让我看见自己:毕竟是俗了!

如此说来,橄榄树里的工作、交往等,虽然辛劳一些,也总应该是令人难忘、令人愉快的。其实,难忘是肯定的,愉快则未必全然。有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愉快的;有的人,开始是愉快的,中间也还行,快要离开的时候,却相当不愉快:他们正是由于一些相当不快的原因而离去的。这世界上,乐土,还真的没有。

这种不愉快,跟网上的虚拟存在有关,或者,说得绝对一些,是由这些虚拟存在者的心态和面目决定的。我们的编辑,除了曾经见过面的少数几位,大家主要是以虚拟的形式互为相识、互为存在的,也有虚拟人的种种面目和心态。

网上生活,就像精神、艺术生活一样,补足尘世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不足和不可能。现实中,无论如何,总有些做人的规矩、情面得讲,一个社会的诸多道德,毕竟是成千上百年形成的,有的有些道理,有的没有,甚至阻手碍脚,戕害人性,但做人嘛,却不得不跟着去做,跟不足十成也得跟个七八成。而网上世界,可不同:人人都是任我行。臭味相投、相知相得的时候,我捧你为大师,你捧我为天才。但忽然之间,一语不和,便一拍而散,反目成仇,恶语相向。虚拟人嘛,当然是可以不当作是人的,尊严、面子之类的东东,爱给你的时候自然是给的,爱不给,便把脸面都撕破。关心某些汉语诗坛的人,对这样的事情,应该有所阅历,这里不必细说。

橄榄树树上的人,倒是没这么嘴脸。这可能跟教育程度有关,毕竟戴着,或者正在攻读,那博士、硕士之类的破帽子的书呆子,比例高一些,而且多是姓“洋”的,无论情面还是知性上,都得有些顾全才行。但是,并不是说橄榄树里就没有过一语不和反目成仇的故事。不然,我们这些编辑,又怎么一批一批前赴后继呢?上面谈及的几批人的新陈代谢当中,就涉及过三两次比较大规模的纷争、分化,根本原因,也许都是文学取向不同所至,但表现在一些工作事务或者人事关系的不和上面,渐渐到了水火不相容,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无论归结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好,文人相轻也好,虚拟世界的虚也好,天下总没有不散的筵席。

分化之后,有的人离开,有的人留下。那么,到底谁离开而谁留下了呢?这些年来,谁对谁错,我一直不愿置评。不是怕得失人,是觉得也许对错之说不是恰当的解释。我们的编辑,也不是什么完人,一般人的种种弱点,也由各人各自领受、分担着。没有谁全对,也没有谁就全错了。本来,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取长补短是team work(团体合作?)的要领。做寸做尺都好说,但到了做水做火,就无法取补了。当然,离去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们因此就是离弃了橄榄树,我觉得他们就跟那些因为时间、工作、精力等原因离开的人一样,仍然在关注着橄榄树,也希望它发展下去而不是停滞下来。当然,这并不是等于说,离开和留下的人,他们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其中最大的区别,也许是归属感和承担意识的强弱,而不是、起码主要不是,由得失利害或者恩仇意气来主宰。归属感弱者自然游离出去,而强者滞留下来。

何以至于这样说呢?很简单,橄榄树一直自称是多元、自由、开放、崇尚个体的地方,除了行为犯规有可能被橄榄树文学社的行为守则放逐之外,大概没有谁能够把谁逐出门墙。如果你是有所坚持的,如果你认为橄榄树是你的,那么,它便是你的,你能干什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人与人相处,和而不同,各持本相,不是挺好?当然,这是过份理想的境界,说的容易做的难。现实中,人嘛,都难免有点意气,有点情绪,所以有人离去,有人留下。留下的人,自然是不得不留下;而离去的,未尝是不得不离去。去留全看个人的寄望、承担和坚持。这里,我不过是企图用归属感这样的大概念来解释纷争离合这些小事情罢了。也许,是一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半年前,我刚回来不久,感触于橄榄树的人事更替,写了一首诗,有一句是这样的:“哦,兄弟/有多少人从我的命中离去/就有多少人从我的梦中归来”。橄榄树上这些年,真令我有命中的感觉;而梦嘛,那是另一层面了,惆怅之至。可以这样说,对所有在橄榄树上来去过的人,我的心中都充满感激和祝福。能说得,还是那句话:无论到哪里,你我也还是橄榄树的人。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当然,这样说的时候,我自有我自己的悲凉。我总以为,在橄榄树下做橄榄树的人,才是最真切的。这,当然又是我的另一个一厢情愿了,阿们!

……请原谅,我又把这短语写得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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