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
橄榄树文学月刊◎ 二零零一年二、三月合刊
编辑:马兰

·陈 珂 ·
单车和玫瑰



牙  齿

  她说我丑我想想也有道理。尽管平时少照镜子但自己长什么样从小心里有数了。过去别人说我从没介意,总觉得老实人丑一点也没关系,心眼好才要紧。她不给我开门,整个下午都不给开门仅仅因为我丑。
  当然她还可以发现其它的理由,比如说我白头发我踩单车或者口吃。但她没有,她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我的晚餐和心情一样没有着落,我轻飘飘地滑翔在马路上,盘算着解放路的盒饭和人民路的饺子哪个划算。
  饺子便宜却没有汤送饭盒送汤却要多掏一块五,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唉!
  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还不是用餐时间,吃得早饿得也早饿得早夜宵又没着落了,还是想想怎样对付看门那大兵好。
  那大兵的身影又开始闪烁在我的眼前象一颗高佻刺眼的红星。他的肩上也有一颗红星,但我还没看清它的模样就给他的吆喝声给吓破了胆。我想算了吧,就算看清楚了我也不懂它的意义。
  “看路!不要命了你!”
  当我看清路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一声吆喝并非发自大兵而是眼前的一个年轻人。他骑着一部摩托车威风凛凛。但我想我骑单车的技术肯定比他高可惜今天没骑出来。
  我随着他的吆喝摇摇晃晃退了好几步,后面传来一阵暴风和一声凄厉的刹车。我转过身一架庞然大物呼啸而来,我吓大了眼睛和嘴,一个“啊”字哽在喉头,一颗门牙在清脆的喀嚓声中离我而去。观后镜被门牙狠狠地擦了一下粉碎成洁白的雪花抖落一地。远处一个人惨叫一声:我的镜子!我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的初吻就这样白白地献给了素不相识的镜子。镜子向来丑恶我发誓要加倍憎恨它。
  司机是个难得的好人,他对毁掉的镜子毫无怨言,只顾拼命将我抚在嘴上的手掰开。
  你怎么样了?
  我也拼命用上唇紧压着那个缺口不肯开口怕泄了一腔怒血。
  硬的不行他开始怀柔。一个劲掏着口袋里的纸让我以为可以止血。
  但他的纸印满了毛主席,红艳艳刚发行不久。他抽了五张往我手里塞:
  赶时间,私了,谢谢。
  我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他加了两张,绝尘而去。
  万能的钱啊!
  我捡起破碎的牙齿,看了两眼,扔掉。
  天好象就在这个门牙落地的刹那暗下来的,门牙在昏黄的民众的践踏下渐渐被世人淡忘,像旧时丢弃的一本日记。


花  店

  天桥的老伯用恒久不变的眼神盼望着我。我说对不起了老伯这次还不行,因为我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办,钱是用来发展的而不是施舍。
  当然我还记得我在老伯面前暗中发过的誓,只是这世界誓言太多,没说出口的就当上帝不知道吧。
  我在行为上总是如此不由衷的轻松。
  我没有再去看老伯。心有戚戚地走过了天桥。天桥上人来人往我和他们没有两样,除了脸上多了两条紧锁的眉毛以外。知我者谓我太忧伤,不知者还以为我别有所求呢。
  她叫鸽子是个军长的女儿,有着洁白的裙子和双手,喜欢漂亮的男孩和玫瑰。除此之外我对她了解少得可怜。至今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爱上她的。
  其实我不喜欢玫瑰这种花,它一点儿也不青春,而且总让我感觉隐含着某种圈套和动机。然而自从那天开始我便爱上了它。那个早晨她在阳台种玫瑰,小小骨朵披着透明的雾那一幕让我感动却无法用词语表达。我在酝酿一个计划名字叫玫瑰。
  若有一天我得到XX钱的话……
  也许是我早看透自己不可能发达所以整天做着横财的梦并制定着大大小小的计划。若有一天我得到五百块的话我会用其中的四百救济天桥上的老伯们,若有一天我得到七百块的话我将一天给鸽子买一支玫瑰,用我两年九个月时间……
  我终于意外地得到了七百块,昨天用一颗门牙换来的七百块,在老伯和鸽子之间它选择了年轻者,我只能再一次回头对老伯说,下次吧老伯。
  我的理想太多,永远也无法实现。
  花店在我母校门口,以前那儿顾客络绎不绝,脸孔和花儿一样年轻。店门口有棵玉兰树,我常常蹲在它下面,想,若有一天我有心上人,我便买一束清新的百合……
  多年来学校的一切在我印象里不断消逝,花店算是其中保留得较好的,可是到了这儿我发现它们已经面目全非。
  花店不复存在。代替它的是一间婚纱店,依旧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花一样新鲜的脸。
  我轻轻的叹道:她们成熟了。


厕  所

  我撒了一泡长长的尿。抖完尿液就看见了墙上的一首打油诗字迹潦草而淡薄,好不容易辨清了以下词语:

    ……吃饱 拉饱 仍旧
    面黄 肌瘦 沉重 不堪
    岌岌 惶惶 穿行于 彼此
    道途 遥远 笔直 不知所终
    我们 混帐!
    全被欺骗了!
  这东西莫名地令我兴奋我无比激动地冲出厕所,拉链也忘了便拾起路旁一块瓦来朝厕墙猛砸。
  我看过摇滚演出知道有一种情绪叫愤怒,它是件最容易被煽动而最难被抒发的东西,因为我们是个平和的民族。
  我也有过砸墙的记录在中考中榜的时候。那时候校图书馆正在改建旧楼正在拆除,工人们的敲击声荡漾在每个听课的少年心头。录取通知书到手那一刻我们仨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喜悦,站在图书馆墙外用石头将它上面的三十六扇窗一片不留地砸了。我们的宣泄选对了对象,在法律允许下充分自由。
  成年以后我没有再犯,因为那些墙要么太纯洁要么太硬,我持石的手免不了颤抖。
  瓦在厕墙上开了朵灰白的花,声音毫不配合的沉闷,碎片跌落在墙角的沙土纸屑里成为不起眼的另一员垃圾,然后是那位凶恶的阿婆将我逮住。
  它原来在这现在在那本来就是块被仍掉的废瓦,墙又没坏人又没伤对治安毫无损害我试图和她讲道理。
  她没有应我,专注地登记开票撕票递到我面前,上面写着10。她轻蔑地打量着我象在说:说那么多废话干吗?不就那么十块钱!
  我也茅塞顿开了。不就那么十块钱吗?没有人会同她计较的我也一样。受完罚我一点羞耻感也没有反而发现起这是个不错的职业来,天桥老伯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他甚至一句话也不用说,只须会写阿拉伯数字并有红手箍。但他为什么不呢?


单  车

  校门口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一间小CD店,以前卖很多打了口的正版碟,我就是在那儿认识披头士的,这些叛逆少年今天在人们眼里变得那样的老土。
  我现在也不听这些了。最近我喜欢上了丁小芹,听说她新出了第二张专集风格比上一张更没头脑。
  “没头脑”是CD封套介绍用到的词,我理解为“无邪”。我喜欢这样的女孩。
  我停下单车来准备搜索。
  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猜测他会问我要不要黄碟,我抢先对他说不用不用我就听歌。抬头却看见他穿一身灰蓝的制服。
  想干什么?
  交钱啊!
  什么钱?
  单车。五毛。
  我松了口气。五毛什么大不了十块一次的墙我都砸过。
  交了钱我安心地查找丁小芹。这个歌手新出道在大陆还很少人知晓。我问过的所有店主都不认识,我便不再问他们,自己找。
  这当儿张震岳和任贤齐红得很,到处响。我却不喜欢。痴情的歌给他们唱得很虚伪。然而他们很流行。于是我很受伤。
  老板换了人,一个劲儿问喜欢谁的歌我来帮你找。
  我没买帐,他又鼓吹起来,他对歌坛有多熟,仿佛四大天王都是他亲戚,要谁给谁,不用我找半死。
  不要紧,你说吧,要谁的歌?他几乎是在求我。
  我说,李晓东,你有吗?
  他想了半天说是陈晓东吧?香港小天王。
  李晓东是校园民谣歌手,认识高晓松的人一般都认识他。但这儿很多人都不知道。
  丁小芹也不用找了因为它这儿的碟很旧,最新的也是半年以前那时侯丁小芹还在读中学呢。
  但天已经黑了。
  我又发现单车不见了连同那个看车的人。
  我看看手里那张寄车单上面赫然写着:

    寄放时间:9:00-17:00,过期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我顿时明白了这句警语的分量。千万别以为它在开玩笑!
  我丢失了我唯一的财产。这个城市我除了它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我沮丧地想到了六十年代美国的一首叫《迷失的单车》的歌,也是在这间店里听到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歌词来。
  这可能是塞翁失马我揣着怀里的七百块钱对此看开了。
  自从有了这笔钱以后我对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可以原谅。
  我甚至忘了如果没有这笔钱的话丢了车我会有什么心情。


希  望

  我在过马路时身边掠过一阵清爽清爽的风,两个仍留着黑长发的姑娘从我身边滑过冷得象风。我想这样的长发大概是不久于人世了,出于怀念回头看了她们几眼。一个男孩出现在她们裙子边缘,用一张粉黄色的卡片吸引住了她们。同时也吸引了我。
  我从男孩手里夺过了另一张卡片来,猜测着是哪家按摩院新开了张。
  粉黄的卡片上写了个公司名,还有一个网址,公司名叫网络花店,网址叫中国礼物点COM。我对网络陌生得很,于是费了好大劲在卡上面又找到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熟,很象是在某公厕墙上见过的那一个。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
  这个电话也许就是一个人人生的伟大转折点,我将在两秒之内拨通它,向花店订购六百百块钱的玫瑰让他们替我送去给鸽子,再用一百块钱买信封信纸和邮票,写信问她收到没有,喜不喜欢,知不知道我是谁,然后告诉她我是谁,最后告诉她我想着她……几个月后,我们频繁出现在南国电影院的包厢里,看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电影,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说不快不快,这一天我已等了几年。几年后,我们推着婴儿车散步在春风路上,那时的路面不再风沙漫天,我们站在路中央热吻,直到儿子探头出来说,妈妈妈妈,我们回家……
  风沙说来就来,一辆破车飞过春风路十里迷蒙。拨开浓烟我看到了前面新开的一家幼儿园。“到那时候,我们的儿子会过上比我们幸福的生活。”我去看看这家幼儿园的名字,好好地记住它,它或许就是我们家未来的希望所在。
  走上前去我发现它竟没有自己的名字,它的门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重复着同样的字眼:梅毒、湿疣、天花、淋病。


世  纪

  这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底的一个黄昏。我活得有些不耐烦地走在马路的中轴线上,糊糊涂涂地走进了这个黄昏。
  刚拨过花店的电话,十个里有九个十忙音,还有一个没人接不知那人是吃饭大便还是送花去了。JJ酒吧的灯通红通红地亮着,向路人眨着一串串的媚眼。不知是谁在我后面喊了一句:小康,千禧之夜你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她是在叫一个和我同名的人,但我还是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声揪住了心灵。我回想着二十年前的一些课堂和作文,很多人询问着我同样的问题:小康,2000年你要做些什么?我那时的理想比春风路幼儿园门口的纸张还要多,密密麻麻地贴满心灵每一片私处,而且每年至少更新三四回。我载着它们摇摇晃晃地从从前走来,一路跌跌撞撞,出了校门以后便已所剩无几。小康啊,2000年,你能做些什么!
  记得当时,班里还有一个同学叫温宝,老师每天忘不了向我们宣布,国家的伟大计划是在2000年到来之前从温饱走向小康。说话的同时,40双眼睛同时将羡慕的眼光从温宝同学脸上移开,转而投向了我。整个教室洋溢着温馨的气氛……
  那个叫小康的年轻人轻松从容地回答了她:还能干什么?我要和女朋友一起玩通宵。
  怎么个玩法?
  这个,嘿嘿,你就别管啦!


热  线

  我终于拨通了那个送花的热线。接电话的是一个疲倦的女子。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两个字:LIANGZAI,用的分别是第四声和第三声。我猜那是漂亮的男人的意思。
  我问这里是不是花店,她愣了一阵笑出声来,说是呀是呀你要买花吗这儿有的是,先谈个价钱好不好?我说这个电话是不是XXXXXX她就不吭声了。我说打错了对不起,刚要挂断她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诧异的呻吟。
  我被这声呻吟深深地震住了,它魔鬼般地缠绕了我全身。我禁不住问你怎么啦。她轻轻地说,用我今生听过最温柔的语气说:千禧之夜,陪我度过好吗?


千  禧

  今夜是千禧之夜,我很明白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很明白我将做什么,我将走进JJ吧去,寻找一个穿红高跟鞋的女人,然后带她出来,带她去她住处,然后拥抱接吻和做爱。我将把一切交给她,这个用温柔语气讲话的女人,这个邀请我一起睡觉的人。我将搂着她度过这个世纪。
  她在灯光的衬托下非常漂亮,我知道我看到的并非她本来的面目,灯光下所有的女人都涂上了浓浓一层脂粉,她们的面孔早已被抛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在这儿,所有的人都是美丽的,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也没有人会被人认出他(她)是谁。我爱这灯光和脂粉。还有没有酒再给我一扎。女人却温柔地说,我们走吧。
  我搂着她的脖子,嗅着她粉红的脸孔上胭脂,它们有鸦片一般的味道,我也轻轻地说,一切都听你的,今夜我是你的了。
  她温柔地站起,扶着我出门,带我到了一间暖和的小屋。小屋一房一厕,房里有张让人看一眼就想躺上去死掉的床,所有的陈设都集中到了床上了,仿佛这是一间专门睡觉的小屋。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我想了很久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因为我不可能告诉她我至今尚未认识你。但我还是说了,我认识你,是从你那一声呻吟开始的。
  她温柔地问,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想我了吗?我说没有,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自己,我在怀疑那声音是不是我自己发出的,因为它是那样的熟悉。
  她笑了说,男人也会呻吟吗?我说人都会的,蛇才不会。
  她没再说话,温柔地走到我面前,脱下了全身的衣衫。说你还想不想听?
  我说我已经听到了。她问听到了什么。我说我的心在响。
  她曲下身来抱紧了我的腰,将耳朵贴在我的心上,听了很久,说没有,我怎么听不到,你是蛇。
  我说我不是蛇,我只是穿得多了。她便来脱我的衣。她说我们洗澡吧。
  我拉住了她说不要,洗完我就认出你来了。我喜欢你脸上的脂粉,不要洗掉。
  她便不走,抱住我温柔地说,那我不洗了,我再给你看我的脸,你愿意看多久就多久吧。她真的就闭上了眼让我看,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子和均匀的呼吸,我发现今晚我很喜欢用温柔这一词语。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我猛烈地吻她。
  在吻她的过程中我发现的她的一个秘密。她可以让我吻她全身的任何部位,但当我的舌头触及她的舌的时候,她总是微微地打了个颤用双唇有力地拒绝了。我停止了。
  我说,你不爱我吗?她说,我爱你们。
  我吃了一惊,随后说我明白了。我们睡吧。
  我们紧紧地搂在一起躺在床上,等待着世纪的钟声犹如一对孤独的囚犯等待着丧钟。
  我突然想起了两个人,便问她你认识亚当吗?她摇着头继续紧搂着我。我说他们很无助,我们也一样。
  她却好象突然听懂了。她翻了个身狂风暴浪般朝我压了过来,撕开我的嘴猛烈地狂吻起来。我的嘴张开的时候,有咸咸的泪滴在我脸上。
  千禧的钟声在遥远的教堂里响起。无数对情侣在夜幕下欢呼、起舞、高歌、作乐,无数生命在瞬间出生和死亡,还有无数平静的人热烈地睡去。
  我在那张专门为睡觉而设置的床上和陌生人彻夜狂吻。她温柔地喘着气请求我轻一点。我却在这一刻猛然记起了我那架被丢失了的单车,和那首被我遗忘了的歌词:

    [迷失的单车]

    他们有楼房他们有汽车
    他们对我们不屑一顾
    我们要面包要生活
    我们要努力工作
    但我没有方向
    令我常丢失
    骑我的人
    请好好
    待我


屋  子

  女人在21世纪醒来时第一句话是我要上班了。我一阵绝望,我知道生活仍在继续。
  她说你记住我的名字和电话,我们今晚可以再来一次。她说只要你愿意我们每晚都可以两个人过。她的名片红桃般冷艳,那个电话与网络花店极其相似,我扫了一眼还给她,说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想在JJ以外的其它地方见到她。她说这间屋子呢?我无言以对。我对自己说,我要尽快忘记它。
  她说那我不会让你走出这屋子,她带上了锁匙,将我锁在里面,穿着红鞋子走了。
  中午的时候一干人擂响了那扇门,他们叫着要进来。我说我没有锁匙他们不信。有一个人说那我们自己开吧。他们就打开了那扇门。他们穿着绿色制服带着棒子,高声问我要身份证。他们抢了我的身份证还问我住这儿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不知道。三个字成了确凿的证据。他们熙熙攘攘将我带走。


玫  瑰

  我在牢房里待了几个月,出来时已经是2000年的春天。那些制服给了我不可愈合的后遗症,走在街上我见到邮递员都要担惊受怕。我用剩下的几块钱拨通了千禧女人的电话,那温柔的声音不复存在,我知道我又一次记错电话。一个兴奋的声音问我,情人节到了,先生是不是买九百朵玫瑰送给爱人,今天大减价,一次性付款六百块。那声音还挺象军长那叫鸽子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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