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 animo, I love you...”
“诚挚地,我爱你。”
当然,这是与爱无关的一天。我出门的时候居然在吹口哨。非比寻常的早上,泥土里有初夏的味道,空气中跳跃着许多精灵般狡猾的音符。金黄色美丽的兽从丝绒一般的海水里探出头来,风仿佛是从干爽而高贵的莫高窟笔直吹来的。
诚然,人活着是会有许多的不如意的。我抚摸着光滑的下巴,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清理胡子了。我预感今天会是一个非比寻常但很如意的一天。因为我现在要去“相亲”,去实践这种古老却饱含羞涩的前现代行为。我愉快地走在形而下的清凉小路上,而整座异乡的城市还沉浸在一片形而上的宁静袅袅之中。
这种好心情成功延续到我看见了她。她莫明其妙地挑选了一间中式茶楼展开我们的初次见面。里面烧卖,虾饺,糯米鸡的亲切味道恰如其分地混杂在菊普茶的清香里,人声的鼎沸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松喉核,我穿了一件浅蓝的衬衣,居然还打了领带。她戴了一副银白色的眼镜,嘴边一直露出在冬天野地里觅食的松鼠才有的那种冷而勉强的微笑。
虽然如此她还是属于漂亮的范畴。如果可以加上一点王家卫式的摇晃镜头和散落一地的初夏阳光,她简直就是“世界如此美好”之类赞颂诗的最佳脚注了。我是这样觉得的。我咬着脆弱的春卷,就着茶一口吞下。我想起第一次约会女孩子,居然也是在茶楼里面的。回忆这东西蹩脚得很,但它却可怜巴巴地地维系着我以及这个在宇宙中孤伶伶地旋转着的世界。现实的大斧头一刻不停地砍着我身后的那根记忆的绳子,只要绳子断了,我可就哪里也回不去了。
“知道英语里面最长的单词是什么吗?”她的声音因为紧张或者是故作紧张而抖抖战战的,仿佛有熊在下面固执地踹着意识的大树。在相亲的仪式上居然可以讨论英语单词,未免有点让我喜出望外了。而且问题刚好也是我不知道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窥见她那面目模糊的自我( ego)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很轻松的样子。她安静地从那只明显是仿造的 PRADA手袋里摸出一张纸片,移交到我的面前。“就是这个”。她眨了眨眼睛,就象一只咀嚼着青草的小羊。纸片上面是一串触目惊心的字母:
“Osseocarnisanguineoviscericartilagininervomedullary”
“总共51个字母,是个形容词,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她把筷子上的萝卜糕放回碟子里,很开心地盯着我的脸。我干脆低头去吃芋头角,味道象邪灵时代生物似的芋头角。我是一条傻呼呼的飞龙,百无聊赖地喷着火,从遥远的空中兴趣盎然地俯视着用51个美丽字母构筑成的地球表面。
而地球表面这时候有一位美丽可爱并戴了一副银白色的眼镜的女孩,正在扬扬自得地盯着我的脸。她纤柔而且溜直的长发抚过我的意识。
“我不知道。”
“你可是一个很受欢迎的英语老师啊,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
她满意地挺了挺身子,胸部的形状明显,浅蓝色的洋装妥贴而且合身。
“那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呢?”
“噢,你那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知道小狐狸向开杂货店的老熊借斧头的事吗?”
“什么?”她眼睛大得可以装进去地球上所有的惊奇。
“其实小狐狸只是想把斧头转借给水獭妹妹而已,因为她的牙坏掉了。”
“真伤脑筋,有象你这样的老师的吗?”她稍带怜惜地摇头。
“水獭妹妹吃了许多许多的枫糖,于是牙就坏掉了,也就再也不可以啃树了。但是老熊却把斧头拿去换了蜜糖。”
她这次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向推着点心车的女士拿了一碟蛋挞。
“可怜的狐狸只好去做英语老师,因为他要照顾更可怜的水獭妹妹,我就是那只狐狸,所以我很受欢迎,但我不可能懂你这个单词。”
“你一定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小孩吧?”
“小孩总是希望自己会长大的。”我终于顺利地把芋头角吃完了。
走出茶楼的时候,我象一只狐狸似的咪着眼睛,阳光很多。她就象一条被细致地晾晒在美丽的绳子上的浅蓝色被单,飘散着许多温暖的香味。
“嗨,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怎么知道呢?”
“对了,你真的确定那个单词有51个字母,而不是50或者52个吗?”
她象望着一大盒子的>pineapple sherbet 似的很认真地凝视我。
“等你知道了那个单词的意思,我们再见面吧。反正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你也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赞同。她是我一个中年学生的某位亲戚,我那位面相贤惠的学生想必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撮合我们的。可惜狐狸和水獭还是出来捣乱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它们一定很寂寞了,在空荡荡的开满了四月绣球花的大森林深处。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非比寻常的如意事件往往是接二连三地跟着来的。
当然就一般而言,如意的事情是不可能连续地发生的,松鼠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不断地拾起松果呀,所以我说那是非比寻常的。早上从床的左边下的地,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顺利地刮了胡子,最中意的浅蓝色衬衣刚好挂在衣架上,一次就打出了一个结构完美的领带结,外面阳光明媚,和自己相亲的女孩美丽而可爱,在寻常时候道路阻塞的唐人街上居然奇迹般地搭上了计程车,这种时候即使有人走过来狠狠地打我一记耳光,我也会顺从地把另外一边脸递给他吧。
当然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所以我心情轻松地坐在计程车上,也就不去思考什么是人生以及那51个字母的单词是什么意思了。
“先生,你愿意听我讲一件事吗?”
司机突然开口说,我没注意这部车的司机居然是一个中国男人。这让我心情更加愉快了,我咪着眼睛望着倒后镜里面抽着薄荷烟的司机的脸,“是怎么样的故事呢?”
他沉默了很一会儿。车子平稳地在都市空荡荡的路上前进了50米。在交通灯前停下。
“他今天早上走了。”
“嗯?谁?”
“他啊,那个居住在我身体里面的他,还会有谁呢?”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还是保持海狸式的安静比较好,我很理解地向倒后镜里的他点点头,微笑。他样子很模糊,车子里面飘着水一样的音乐,又冷又温柔的女声在唱:“……电话还没有挂起来,感情已经腐败……”
他再次起动车子,由于是周末的缘故,四处没什么人,路边的铁栏杆下面冒着来历不明的白烟,袅袅的,很宁静。
“先生,我表达不好,但他的确来过的,但今天早上他走了,我感觉到了。”
“你或许是受到某种精神分裂状态的影响吧,肉体的存在于是失去了精神的依托感。”信口开河地胡说,正是我最拿手的。
司机皱着眉头,“不是那样的,先生……我腹部这个位置,就是这里突然空了,他就是居住在这里的。”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眼泪还没掉下来,已经忘了感慨……就象蝴蝶飞不过沧海,谁也不忍心责怪……”她继续在唱着。
我于是被非现实的沧海横流冲刷着,下面露出了惊愕的泥土。
“先生,他是一个很小的人儿,应该是人吧,或许是其他动物也不一定,好像他有一条很大的尾巴,人类虽然看不见他,但我却可以接触到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寄居在我身体里了,就在我腹部这里。刚开始的时候我很讨厌他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摇着一条很大很红的尾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能不能美梦就醒来,我们就自由自在……”
歌曲终于结束了,许多零碎的音符沿着车子的痕迹掉了一路。
“你可以说得更清晰一些吗?你说有一个小人住到你身体里面去了?”
“是啊,洗澡的时候比较麻烦,当我需要坐浴的时候,就要给他一根吸管,这样他才不至于在水里窒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认真地去回想那个51字母的单词,女孩形状明显的胸部,以及妥贴而合身的浅蓝色的洋装。
“他的头部和双手在我的腹部的前面伸出来,而双脚和尾巴却拖在我身后……”
无论我如何竭尽全力地去想,我还是不知道那个51个字母的单词的意思,以及司机和那个小人是以怎么样的形状生存的。幸好牙齿很疼的水獭妹妹没有出来,我已经足够混乱的了。
“但慢慢就习惯了,我开始习惯了和他一起的生活了,我们经常进行无声的对话,最主要的是,这样一来,无论何时何地我也不会寂寞了。”他把薄荷烟头顺手扔出了窗外,风一吹就不见了。远处隐约看见了有海的影子。
唉,又是寂寞。我叹了口气。所谓寂寞就和信念,理想,青春什么的是一个概念吧,如果你相信狐狸会跑去借斧头,那么它就会去借的。如果不相信,小狐狸就继续在大森林深处呆着就是了。这样的想法让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又好了起来。并尝试去安慰他。
“可惜他还是走了,我这里就空了。但感觉还在的。”
“嗯,就象被截去手腕的部位还残留着手腕的感觉一样吧。”
“也许差不多吧,我也没有经历过,毕竟……”
“你很挂念他?”
“嗯……”他含糊地回答着,然后熟练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我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或许他还会回来的。祝你好运。”
“或许吧。”他的声音很平静,“那么说,先生,你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如果你相信狐狸会跑去借斧头,那么它就会去借的。”
“狐狸?”
“是啊。狐狸,就是那种拖着又红又大的尾巴四处打转的小狐狸啊。”
司机沉默了。临下车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凝视着我:“先生,谢谢你,也请代我向狐狸问好,我也很感谢他来着。”
“我很愿意代劳。”
汽车离去的时候,也是一般得悄无声息,就象那个戴银白色眼镜的女孩一样。
我到达的地方靠近海边,海水无精打采地往岸上吐着一些好像杨基队胜利大游行过后的满地白色纸屑一般的泡泡。海这种东西显而易见是属于清晨和黄昏的,在这种乏善足陈的初夏午后,它也就无所谓去证明自己存在这一事实了。日久失修的海滨木架上堆满了破碎的贝壳尸骸以及黄白色的沙砾。远处一片白晃晃的,有几只惊慌失措的船。没有海狸,没有抹香鲸,更加不会有从丝绒一般的海水里探出头来的金黄色美丽的兽。
但我心情依旧很好,这就着实有点莫名其妙了。我走进他家后园的时候,他正小心翼翼地把包裹着锡纸的马铃薯从火炉上夹起来,剥皮捣碎。然后把许多被践踏的时光之影和可怜的马铃薯混在一起倒在大锅里,放进切碎的芹菜酸豆红辣椒,最后撒上盐。整个过程他都目不转睛,仿佛狡猾的土豆们会随时溜出大锅的边缘,然后象精灵一般狡诈地微笑着潜入黑色的大森林,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我很喜欢他弄的马铃薯沙拉,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跋涉一次来品尝。来的人总是不少,这种连正式的名称也没有的,滑稽剧性质的定期聚会渐渐就发展成了某种生活的必然了。
三点二十分,我在后园的铁制长凳上坐了十分钟后,他终于注意到我了。初夏的太阳在我的周围造出了一潭阳光的游泳池,他家倒真实地有游泳池,但一年到头都是干枯的,仿佛与世隔绝。他微笑地走向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午后三点二十分的阳光游泳池里泡得有点意识模糊了。
“今天可好?”
“不错,非比寻常但很如意的一天。”
“噢?”
“早上相亲来着。”
“女孩?”
“应该是的,很可爱的女孩,可惜对狐狸和水獭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狐狸?水獭?”
我不厌其烦地把小狐狸,水獭妹妹以及开杂货店老熊的关系又交代了一遍。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朋友也陆续地到了,所谓的朋友。其实关系稀薄得就象初秋无聊的雨粉,笔直地落在洛杉矶的人行道上,只要多眨一下眼就会蒸发掉了。但至少在面对马铃薯沙律时,我们是热情而且是无话不谈的。如果那些印第安纳州的木衲农夫们知道自己输出的马铃薯居然有如此功效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么的惊讶?
今天的话题有点不着边际,照例从马铃薯聊起,说到了意大利面条,然后是斯拉夫文化以及吸血鬼,最后就开始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开始讲述各自的奇怪经历了。无非就是看见了神秘的昆虫,梦里预见了家里宠物的死亡,又或者在乘搭地铁的时候,身边的同事看见对面有一个灰色的女人,而他自己却什么也看不见之类。
我那被阳光泡得软踏踏的意识这时候才逐渐坚实起来,下面就该轮到我了。
我看见小狐狸摇着一条很大很红的尾巴又开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
“其实我对这些形而上的超越了三次元常识而以非自然形式存在的东西是没有兴趣的。”
我的开场白却不可思议地让他们兴趣盎然起来,大家都停止了咀嚼,象邪灵时代的傻呼呼的喷火龙一般俯视着我。
“真正奇怪的经历也只有一次,而且我也弄不清楚应不应该把它说出来,因为当时是真实的滑稽,而不是恐惧。”
“什么叫真实的滑稽呢?”
我搔了搔已经开始有胡须影子的下巴,“嗯,其实故事是以某种类似于荒诞剧的形式开始的,或许不应该大惊小怪才对,事实上我开始也觉得没什么的,但有些真实的感觉是潜藏在意识之井的深处的,出其不意就会冒出来。渐渐我连思考它的兴趣也没有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有可怜的马铃薯继续在火炉上面滋滋地响着。
“那是我和以前的女朋友分手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梦,一个有着狐狸,水獭和老熊的梦。”
“我是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狐狸去借斧头的,因为是在梦中,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当时感觉还很开心。”
“可惜老熊已经把斧头交换出去了,然后狐狸就看见了我,梦中的狐狸看见了梦中的我……”
“……后来呢?”
“后来,小狐狸摇着一条很大很红的尾巴来到我的身前,它希望我可以帮助一下可怜的水獭妹妹……!”
“梦中的我当然就答应了,然后狐狸就跳起来,消失在我的身体里了。”
“消失?是怎么样一种形式的消失呢?”
“我也说不清楚,仿佛狐狸就住到我身体里面来了……”
“……最不可思议的也是最滑稽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早上我面对浴室镜子的时候。”
在初夏凉风啭响的午后,我看见大家的自我( ego )都屏住了呼吸。
我沉默地呼吸了一会儿,象一条正在消化着浮游生物的抹香鲸。
“我面对镜子的时候,居然看不见自己了,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了我,没有了
ego ,也没有了狐狸。”
“我开始觉得这没什么,我还很想发笑,但这样未免太对不起已经失踪的自我了!”
“我呢?我去了哪里呢?我还是我自己吗?一种莫名其妙的滑稽感觉彻底包围了我,很幸运别人还可以看见我,我的外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但从那天开始我也就没有必要再面对镜子了,事实上我家里现在一面镜子也没有了。事情其实不怎么有趣,也没有恐惧的感觉,只是镜子里的我突然不见了而已……”
不知不觉地,一大锅的土豆沙律就象溪流一般地顺着这片初夏午后的斜坡匆匆地流去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又开始细致地烹制他的马铃薯沙律。
“我也知道这一切其实是和狐狸有关的,他钻到我身体来了,但老实说我们相处地很好,……无论如何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你没有尝试去解决吗?”他一边拨弄着马铃薯,一边很认真地凝视着我。
“没有,或许我已经习惯了。”
我觉得他那种认真的神情很熟悉,今天已经不只一次地看见了。
“嗯,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的确如此。”大家附和。接下来就应该是身为主人的他讲述故事了。
“我的生活很简单,奇怪的事情也只有一件而已,和你的狐狸有点相似,但我的已经是过去式了,因为他在那个早上终于离去了。”
“那个寄居在你身体里面的他吗?”
“嗯?”他讶异地抬起头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另外一个故事了,或许,我可以转告的是,他现在挺好的。”
“是吗?真好,谢谢你。”
他平静地微笑。我有点害怕这种被岁月雕琢得没有了任何锋芒的微笑,仿佛只是为了微笑而微笑而已。
“老实说,我还是很挂念他来着,那种空荡荡的感觉现在还有。”
“就象爱上了某人?”
“是啊,就象爱上了某人。”
黄昏了,千万只金黄色美丽的海兽不约而同地,欢快地叫了起来,
海终于苏醒过来了。
的确是非比寻常但很如意的一天,当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家,电话铃就适时地响了。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电话的响声,仿佛只是从房间深处传来的一些零碎的声音记忆而已,过了好一会儿碎片才缓慢地凝结在一起,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得电话铃声了。我在沙发上摆了一个让自己和小狐狸都感觉舒适的姿势,拿起了电话。
“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刚回家。”果然是那个喜欢穿浅蓝色西服,戴着银白色眼镜的她。
“噢,整个下午打电话都找不到你,去哪里了?”
“去 Long Island 吃 Potato salad 了。”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嗯,小狐狸还好吗?”
“挺好的,还是喜欢摇它那条又大又红的尾巴。找我有急事?”
“嗯,也没什么,那个单词的意思想出来了吗?”
“是否与寄生或者灵体侵入之类有关系的词呢?”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问。
她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一会儿。
“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感觉而已。”
“ Osseocarnisanguineoviscericartilagininervomedullary ”
我再次俯视着用这51个美丽字母构筑成的地球表面。海狸在沉思,抹香鲸在跳舞,小狐狸和水獭妹妹相拥着坐在苏醒的海边。听着成千上万的美丽金黄色的兽从丝绒一般的海水里探出头来并且欢快地叫着。
“差不多吧,我是从Thomas Peacock的小说里找到这个单词的。”
“Thomas Peacock?”
“嗯,在小说里,主人翁用这个代表着人体所有器官的形容词顺利摆脱了一只入侵的灵体,一只雄性的狐狸。”
“是某种咒语的替代物吗?就象让公主昏睡的荆棘刺?”
“可能吧,很无聊,是吗?”
“怎么会,只是有点不舍得。”
“不舍得?”
“不舍得小狐狸啊,或许,他很快就要回到开满绣球花的空荡荡的森林里去了。”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嗯,不可思议的只是狐狸而已。对了,再见面好吗?”
“再说吧,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今天大家都累了。”
“Ex animo,谢谢你。”
“谢什么?傻瓜,晚安吧。”
我的自我( ego)看见胸部形状明显的她轻轻地放下了电话,很认真地凝视着窗外,然后温柔地在想:这是多么非比寻常但有如意的一天啊。
小狐狸牵着水獭妹妹的手,摇晃着又大又红的尾巴,朝着开满绣球花的空荡荡的森林方向越行越远了。
我以纯粹的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他们。
明天或许,只是或许吧,应该去买一面镜子了。
上床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在想,这是多么非比寻常但很如意的一天啊。
“Ex animo, I love you...”
“诚挚地,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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