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幻 像
其实自己是最看不清自己的。
可是由着他人的眼光来看自己,总感觉是在盯着鱼的眼珠里那球面状的影像。
当鱼脱水而死后,我还能盯着什么呢?
天花板。
是的,天花板,把眼睛盯着天花板。
直到天花板上有一条鱼慢慢游出来后,我才合上眼睛。
我身体在空气里漫不经心地抖动了一下,让骨架在斯克里亚宾的迷狂之诗里晃动,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把我从天花板里剥出后,我就在虚幻里获得了永生。
但他好象还是会死亡的,他今年二十九岁,大不了能活到九十二岁。他企图在一片无神主义者的黄土里找寻有神论的息壤来而抵挡住岁月的洪流,但事实将会证明他这是劳而无功的因为现在已不是精卫他们的神话时代。
我游近他,问他是否愿意随我一起在天空中自由地飞,他说他看书看得太疲倦了,而且第二天还要到一家黄得耀眼的叫亿唐的公司上班,所以他不能飞只能睡。
可是在梦里,你还是可以和我一起飞的。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典型的欧氏空间里,只是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化作了各种鳞翅目的昆虫在我身前背后纷乱地飞动,我看见那条鱼象一坨世上最润滑的牛油团块,顺畅地在空中舒舒服服地来回游动,是了,皮埃尔布莱的指挥是无可挑剔的,他能让这鱼的骨头如诗般地展开。
现在,我肩胛骨这里长出了两扇巨大无比的翅膀,好象只有传说中的撒旦才有同样伟岸的两扇。
可我还是没法起飞。
那翅膀是黑铁打制的,共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和金箍棒一样重。
可我不是孙悟空。
我叫陆秉文。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飞不起来的人,因为我们鱼眼是看不到鱼背的。
可他从来不和我说话,所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其实并不知道。
(2000.5.24) ■〔寄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