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隐喻
1、作为骨头的动词
在我所认知的词当中,这是一个呈现者。它用包括沉默在内的姿态把世界的最隐秘部分不经意地传达给你,它不言不语,如同一个路过河边的孩子,面对世界的喧闹独自建造着沙器。偶尔,一只风筝从空中栽下来,略略地分散走他的一部分注意。形容词这个时候出场了,晃头晃脑的华衣在孩子面前显出了他的无知。作为骨头的动词的每一次出场都令人惊愕,一个人仿佛听到骨头撞击大地的声音,为了呈现,动词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孩子喊出了另外一个词汇。
2、“一个美洲的战士出发了!”
一个美洲的战士出发了。前古巴革命家切·格瓦拉曾在60年代的火车上对着世界喊出了他的声音。为了实现他的“大陆革命”,格瓦拉经由理想主义的直达快车而一度驶向了他的人生巅峰--在1959年初,由他带领的古巴游击队二度进军哈瓦那,一举夺取了政权。格瓦拉也先后在政府中担任国家银行行长、工业部部长;随着古巴社会主义革命统一党的成立,他又被任命为党中央委员会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和书记处书记。
但是格瓦拉终于出走了,直至他的最后一次露面。他从古巴神秘失踪,并于次年在玻利维亚南部阿卡瓦苏河畔建立了游击队。随后他在理想主义之梦尚未做完之际,终于遭到政府军的打击而永远地“出走了”。
格瓦那不仅作为理想主义的守望者,更以理想主义战士身份在大地上出现和消亡,不禁使世纪之交的芸芸大众一再震动。
3、命运之书
诗人昌耀之死如末冬里的一场春寒,在夜里,他的影像穿透浓密而干燥的西北风沙,廉价的西装上衣口袋,秘密地藏着一生的最后一次行动。
命运打开了这部粗糙的诗集,诗人诡异的微笑着,深情(?)地注视每一个路过这部苦难书本的旅人。
扉页上留下他针尖般锐利、纤细的手书,貌似铁匠或者孩子的笔迹。似乎一夜风沙已令他的身躯仅剩一粒钢针一样的骨架。
这是一部孤独之书,久附其间的形而上的孤独,已迫使一个诗人的心灵空间被整个死亡的阴影占据,在这些阴影之上跳动的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生命。
4、老人与天桥
似乎是,一个被岁月青睐和捉弄过的上了年岁的人总在寻思踏上一架通往天边的桥梁。岁月的阴影无数次地擦身而过,他的绝望如同希望一样长久地扎根于内心的土地。回望旧时代,所有的笑容变得那么遥远--这之前,一阵风企望挽留住一个弥留之人,而他的面孔永不会再度泛起岁月的潮红,恍惚间,另一个世界已在他的面前呈现。
桥,架在此间通向天边,宛若过去岁月的一部分,它一再的延伸俨然已接通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其实,老人在桥上的最后一刻是狡黠的:他的脸上甚至泛了难以辩认的红--那些红,随即漫延开来,在桥下的现实中完成了一生中最后的梦想。
5、城市小孩佚事
城市中的幼童正在流行“阶梯英语教室”。
据这一家靠英语教学起家,正全力推出学龄前孩童英语教学的企业某市代理人介绍,孩子应当从零岁开始接受除母语以外的其他语言能力的训练、教育。因为愈小的孩童,他所获取世界知识的可能性就愈大,他的头脑中尚未形成某种思维(知识习惯)定势。就如一块新鲜的海绵,它只是吸收,并不排除。相对于某个年龄段的稍大一些的孩子,在接受新的知识时便会存有排斥之心,用既定的知识框架去圈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他老是在问: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事实上,我更关心的是,孩子们是否应该有一个实属于他们“自己的”童年,他有权去接受感兴趣的、排斥无谓的,他的童年最好应当具有对土地的回忆,那些与生俱来的爱才是每一个童年最值得去吸收、获取的。而不是强加给他本非天性中的某些知识和经验,甚至于,得不到母语最大范围的哺育,就如一个孩子有了多个娘,反而没有了对娘的温情认识。
这样一思索,我断然回绝了那家企业的美意。
6、内心生活
诗人王家新的一首诗《帕斯捷尔纳克》曾让许多在现实生活中生存挣扎的诗人泪流满面。我从这些意象滂沱的颜面上读到了久淤心中的时间块垒。
“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
永远是一个左右为难的生命与生存的话题,即便你是一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你终久摆脱不了出世与入世的简单法则。似乎是,一个最最现代的诗人、一个“彻底”生活化的诗人,他诗歌背景里的从容与优雅仍然无法步出形而下的生活之激情。
那一只湿湿的手一点点地伸向空心岁月。
7、岁月之惊
一位普通的俄罗斯妇女柳德米拉.普京娜在千年之交1999年12月31日,偶然从朋友的电话中获知自己的丈夫普京已成了俄罗斯最高实权人物一事,是极富戏剧性和意味深长的。当天朋友打电话问:“你听说了吗?”她却回问:“什么事?”于是朋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切。突如其来的重大消息令她十分震惊,当时她不知如何应付此事,她像普通女人般无所适从地大哭了一场,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随后意识到,她这个家的私人生活彻底完了。
在巨大的权势与平静的生活之间作出抉择并非一件易事;更何况,现实并未给出真正的抉择权。
8、重庆
在大地上隆起的部分,重庆的张扬与宁静曾结伴而行。它极富多元的空间,由一块巨大的岩石支撑着。从假想中看过去,这样一座城如像一只发育饱满的乳房,它的突出与内敛构成了某种矛盾情绪的现实制衡。看得见它的情绪,两条河流犹若两种不同的叙述方式;听得到它的脉搏,穿行其间的如云美女是它最隐秘的血流或心跳。尤其是,那些散落于各个角落饱受声光抚摸的民间诗人,在一些夜晚孩子一样跳将起来的时候……
9、彩票
彩票真正的杀伤力是隐忍不见的。彩票的假像是“造山(富翁)运动”。君不见,一夜之间曾有多少人因此命运全改。彩票的疯狂盛行是这个“快感时代”的巅峰。但在越来越多的民间呼吁下,政府也开始意识到由此带来的众多不良社会问题。其最主要的问题是,购卖者绝大多数是低收入阶层,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永远与“赢”无缘。现代经济学观点认为,政府发行彩票的做法相当于征税,买彩票的人“纳税”,收来的一部分用于发奖,一部分办公益事业。所有的政府都以办公益事业为理由来证明发行彩票是有利于社会的,有识之士们则指出它最大的弊病:违反了税种应该遵循的社会公平原则。事实表明,无论从绝对数量还是占收入的相对比例上,低收入的人们花在彩票上的钱和所受到的隐秘伤害都远远大于中高收入的人。
10、四月
四月的灵魂高高在上。所有的孩童和大人都用一根长长的细细的线去带动它的飞翔。在一些平原上,四月呈现出它内部的一些情绪,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宛若故乡一样亲近。梦里呼唤着四月的某一个小名,它并没有吃惊。四月的法则多种多样,你早已按捺不住一些冲动,执行的法则在这个季节明显执法不严。
生活的水面上漂过昨年的花裙带……
11、城市之书
真实的言辞来自夜晚。在四月之末梢,人们相互欺骗和抵触,并以此作为春季里最惯常的沟通方式。一部分人则坐在角落,手中的空酒盅残留太阳啤的口味。
一只手伸向内衣口袋,标明各种身份的纸片儿被随之带出。是谁无意中谈起谁,一抹惊异迅疾划过眼睑。
城市生活的阴影在语言缠绕下显示出了巨大的空洞。
12、低语的诱惑
这样一个火爆的城市里我渴望着低语。像恋爱中的年青人,城市需要一种似醉似酣的情绪作为首次深入接触的铺垫。低语的快感不言不喻,布满每一根神经末梢,带动每一次想象,携同向往作一次次低空飞翔。
往日,城市的后街常常有着这样的优雅。杯茶、报纸、闲人,内心毫无波澜慢如某段音乐,他足尖含着节拍轻触一段记忆。一个白衣女子的仙逝--
他把这个看成了她较好的去留--以此获得一种青春永驻的镜像,没有苍老、疾苦和随之而来的浮燥。
低语带动着诗人找到他想要的生活,桌面之下偎着一只可洞察岁月的满五岁的老猫,所有人的灵猫。
13、机关打字员
从打字员的背影看到了文字的泛滥。母语中的字符被拆散又重新组合,形成一部分人眼中的界律。世界在打字员的双手抚摸下简单地运行着。
这些文字被搬上了桌面,构成一个机关牵制其他机关的内在联系。机关打字员还是一个对秘密无动于衷者,他更热爱着市场和日常生活,相对于母语的存在,机关和打字员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命运的短暂。
14、争论之外的诗人
在各种争战与伐斥之外的诗人,他的生活更接近于冷饮店而不是宴会场。每天,这样的诗人极随意地阅读着争论双方的作品和他们的文论集,他似乎是要从中体会到一场电影的虚拟部分,即是说,他带着这样三件东西:欣赏、接受、不苟同。更多的时候他被误会为文化型的诗人,他其实是一个较为彻底的现代主义者。并且极其关注着从他本身渐生出的语词--对现代生活的反讽,对伪生活的态度,以及由此产生的后现代情绪。在生活的随意中同时体会到诗境,他力图实现这一个过程。
15、经理
经理的笑突然在阳光下打开,他看人的眼神里多了几许真诚。对于洽谈的成功,隐蔽的效益如同志般地温暖。经理对于真诚的理解尚在这个效益实现的深度里成长。
经理打开公文包,如数家珍般地掏出合同、协议、公司简历等等各种纸片,经理胖胖的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
经理的每一个动作均深含意味。生意如同天上的街市,他的双腿选择了在云中漫步。他的背景以及随之而来的作风使他看上去如履春风。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只云雀,他的每一声呼唤都是那样动听。这一只金黄的云雀掠过商业的森林,犹若一道神秘的风景在商业的大时代打开。
■〔寄自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