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 恋 花
那天光正走在东湖的一条土埂边,看见一条蟮鱼,头探出洞外,其实那是一条毒蛇。
光没看清,光手里有两把割麦的弯刀。只要从它后边过去,一刀就能割下那头,但它的身体会缩进洞中,光这样想便没有动手去割它的头,这时,光又看见边上的另一个洞,这个洞就成了光的坟墓。
光先弯腰拿眼朝洞里瞧了瞧,之后又伏在地上,用耳朵听,似乎有响声,光坐了下来,屁股下是两把刀的木柄,陷在土里,光坐定后,卷好烟,点上,叭叭抽起来,抽完烟,光把烟袋的铜头在土里搓了两下,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拿起刀准备离开,回头望了一眼洞口,就见洞口有一个小怪物的脑袋,光细看,是一只熊,不大,光想到了熊掌,那东西要值很多钱,赶上他那整整一块麦田,等它露出身体,光摇了摇头,那是一只幼熊,光还是把一把刀扔了过去,偏了,小熊被怔在那,拿眼朝这边望,光的面前如同放着一双幼童的眼睛,慌乱迷惑,光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把另一把刀扔了过去,仍然没打中,小熊慢吞吞退回洞,光扑过去,洞中只留下一只耳朵。
光回家,女人在家门口奶孩子,强站在自家的门口,捧着碗吃响饭,光也是回家吃响饭的,强被光拉着,强强壮,高大,光矮小,瘦弱,强不愿意被光拉着走,强手中的碗一直捧着,后来强似乎还说熊洞内部奇特,布满陷阱,一时很难,光始终很坚决的样子,后来就直起脖子,大着嗓眼,也就在这时,我听见他执意重复着那同一句话:洞中还有它的父母呢。
后来,强就被拉往东湖。强也许一直不太愿意,光的女人仍旧在门口捧着奶子喂孩子,强嘴里吃着饭,眼睛早扔过来,半天落在她身上,我是在光鬼鬼地与强罗嗦着时看到这些的。直到强弓着腰放下手中的碗筷,他的眼睛仍旧没有离开光的女人。只是一种好奇,我才把眼睛转向他们,光不必那样鬼鬼的,现在我更想看一看熊洞里的秘密和陷阱。
洞口有一两滴血,边上就是那只耳朵,熊被割下这只耳朵回到洞中会如何?我想它应立即转移地方,如果真像光说的那样,它的父母更会如此,如果不,它们至少要在洞中设防,弄出陷阱,陷阱中的陷阱,最好再弄一二个迷宫,制造一系列假象,比如在一定方位把真洞的口堵塞,而在另一边把土弄软,或挖一个死洞,但又不能太死,而要把它弄活,最好与河床连通,河床泥土稀松,特别是河淤,如同牛的粪便,砸哪都是一个洞,那样光就会被彻底迷惑,最好和那条蟮鱼的洞似连非连。熊会不会那样做?也许它们没有时间,我像是足球看台上的观众,熊明显是弱队,我的心理产生了偏差,我希望有奇迹出现。
光先挖了一会,强才接着挖,强挖的很快,强挖了一段时间,光又挖。光干起事来不要命,身上只有那条花裤头,被汗水湿个精光,光已经来到了熊洞的内部,起先他还看到一丝血,混在黑土里,后来就不见了血迹。我的脚一次在割草时割破,血流不止,就用河里的黑淤泥敷住的。洞似乎还在,光一边清除积水,一边继续挖,我怀疑光已经进入迷宫了,我让光停下,光让我滚开,还把黑淤泥撒在我身上,稍有智力的人都会想到,熊洞不可能通往积水的河床,但那里又偏偏有个洞,那一定是熊设下的,后来就听不到光的动静,强就跳了下去,强重新上来时,说光不见了,我也跳下去看了,光确实不在了,强说光被熊吃了,许是被那条蛇拖到河床的深处了,我想。
光的女人急急走来,胸前的衣扣没有扣,两只奶子像系在脖间的两个葫芦,她一听到光失踪就扔下孩子跑过来的,她扒在洞口朝里望,喊光,光不应,她就跑进田埂下的麦田里,迷糊着,这时我很想光能从地下冒出来。
麦田那一头,一个醉酒的男人走来,见光的女人面前拖着两个大葫芦,便上前要抱,光的女人再一次跑回洞边。强不认识那个男人,便举起铁锨朝他的后背猛掀,掀了三五下,那男人就倒在了麦田边,强没有去伤害他,强根本就不想去伤害他,否则,他的铁锨开始就会砍下去,强是在发泄自己,光毕竟是强的邻居。
这时,人围满了堆边,有人说,干脆把这鬼地方炸了。
后来,那地方并没有人去炸,熊洞也无人再见到,蛇窟,用光的眼睛看那是蟮鱼窟,也了无踪影,那地方什么也没有了。
也许,这当初就是动物们的一个陷阱,不然,谁朝毒蛇的窟里钻,去做蛇的粮食?熊也许正是蛇的好邻居,是蛇的同谋。
后来,又有人传言,是强害死了光,说是强趁光走入洞的深处,就用锨砍了光一下,埋入洞的深处,那洞很深很深。当然这传言只是部分人的推想,起因有二,一是那天强打了那个醉汉,二是从来就没有人看见那地方有什么洞。
但光的女人和强的女人都证明,那天是光约的强。
麦子割清上场打清归囤,水稻也开始返青,人们已经把光忘了,人们只是有时谈谈光女人,原因是光的女人经常在半夜里哭喊,人们本该听到这种声音就要想一想光的,也许是光生前长得太不起眼,留在人们眼中太小,早在人们眼中消失了。吃过晚饭,村子里人都喜欢来到村头的小河边,小河边有个队场,男女老少聚集着边谈天说地边夏凉,人们发现与往年有些不同,少了两个人,强和光的女人。其实是少了三个,还有光。
我也听到光女人半夜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村边柳树梢上滑下来,遥远遥远的,已经不像是哭声,更多的是那种细雨般呼喊,有时还伴有风声枝叶声,还有队场牛棚里公牛的呜咽,不过我听那声音倒像是强的,低沉、强劲、有力。
光没有死,那天光掉进一条暗河。光眼前一黑,紧随着一声巨响,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水中,他全身麻木,打着哆嗦,头脑里还在想着那头小熊以及小熊的父母,光现在如同在梦中,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光受伤了,脑震荡,在后来光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这种状态,光眼前总是出现似梦非梦的人和事。
光一直活在地下,那天他淹没在黑暗里,因恐惧喊叫过,声音特大,自己身体都被震碎了,后来嘴无法再张开,就用心喊,再后来就又昏迷,当他再一次醒来,饥饿如一头猛兽撞击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双手能触摸的,只有水和河床的泥沙,水能喝,光这样想,就双手捧水喝,几天过后,光的生命到了极限,他身体内部还需要别的什么,光现在已改变了行走方式,暗河里到处是陷阱,上下左右,眼睛就差一点被岩石弄瞎,摔多少跟头,光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如何行走,他学着猪狗那样,改用四肢,甚至把鼻子也用上。光这样在河与岸的边缘行走着,不时摔跤,跌进水里,光小脑已不太管用,身子里像装满酒精。
光又摔倒,这次光感到不太一样,光听到一声巨响,以为自己脑袋开来了,用手摸摸,粘糊糊的,光想,那应该是自己脑浆,光现在像一个皮球,正泄着气,他听着身体滋滋放气,感到身体越来越瘪,完了,光想着就把头深深埋下,过了会,光又想,不对,脑浆都迸出来了,我怎么还在想东西呢?便又抬起头,这时,他感到脑浆子正顺着额头鼻子往下流,光感到那种液体的厚重,那厚重的液体就像鼻涕一样流进嘴里,恶腥,原来脑子就这味,就像他妈的鸡蛋,人血倒有点咸,人脑却不,尽管如此,这是光觉得最美的食物。后来光终于弄明白,自己脑袋没碎,那是块岩石,被自己脑袋撞开,光真是猪脑子,其实那是一只乌龟蛋,千年老龟,那龟蛋真的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光用手摸索半天,终于确定那是一只巨型蛋,光趴上足足几个时辰,重新抬头,肚子像个笆斗,光动不了,肚皮紧贴着石岩,这些日子连续喝水,光的肚子像一只鼓胀的口袋,现在光只能趴在那里哼,哼累了,光又睡了一觉,醒来,肚子便恢复常态,光大喜,光正要朝前爬,光有一个意念,必须朝前爬,才有希望。光这样想,还没移动三步,四肢无力,哐的一声,又摔在那里,几乎和刚才一样,光的脑袋又砸开了第二只龟蛋,这样光又吃下了第二只蛋,之后便又仰面睡了一觉,这次光是被那只龟弄醒的,那只龟已闭经整整一千年了,今年却如初潮的少女,龟返老还童,大喜,与一只年壮的公龟交欢,老龟这次知道珍惜,天天把那公龟搂定,九九八十一天,老龟赶走那只公龟,安下心来生蛋,共下两只蛋,老龟想让这龟蛋变成小龟,便去找有阳光的地方,现在它就是回来搬蛋的。老龟前脚踏在第一个蛋前,那是光摔第一个跟头地方,空的,龟眼泪花花,龟用尾巴扫了扫第二个蛋,还在,便转悲为喜,其实那是光的肚皮,就这样,光被老龟背着走,只感到阵阵风声水声,不多时便来到了暗河下游的出口,那是一座山的腰部,光被放在洞口的一块大岩石上,龟急匆匆回去,光睁开眼,一片汪洋,这不是东海吗,光感到眼一阵刺痛,接着,光眼里,便是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光感到奇怪,光顾不上想自己眼睛,而去想龟的眼睛,光想,龟眼一定是老花。
光被龟放在洞口岩石上,太阳正午,光感到太阳离自己很近,那光和热全泼向他,光感到身体焦灼,接着就看见自己皮肤裂开,裂成千万个块块,如久旱土地,数不清的龟纹向外冒热气,光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大火球,那些不太规则的块块被热气带动起来,在风中发着沙沙响,一片片掉落下来,有的被风带入海水中,发着滋滋的响,有的落在附近岩石上,阳光里正冒着白烟,一缕一缕,向上升,光起先还闻到皮肤的焦味,后来,什么也闻不见,光正在感受,自己身体内部,那里,另一件事,正发生。光先是胸腔扩张,接着心肺增大,随后就听到胸骨在吱吱叫,这一切,伴随着皮肤脱落,光接着感到四肢的延伸,但如何延伸,他已无法感受,有一更重大事情正在发生,光阳具突然昂起,花裤头被顶个洞,那是光身上惟一遮体的东西,其实那裤头早和光皮肤一样,撕裂成无数条布片,光看着自己下体,那家伙在不停地延伸,已经高过肚脐眼,还在延伸,光看着它,一副将军气概,脸一阵红,光感到累,重新仰躺下,其实是他昏迷了,光醒来,太阳已经转到山的背后,身上没有了阳光,上下都是水,光弄不清是雨还是汗,也许海涨过潮,那就是海水了,我的妈妈,我怎么变成这样,全身墨黑,转身,屁股像两口草锅的底,光只是感到上下都是劲,光大喊数声,低头,阳具微翘,对着大海,光笑了笑,笑完,就见水面上有个笆斗大的头,那是一只虎头鲨,正在吃着鱼,光看见好多鱼在那里吃自己皮肤,那皮子一块一块的,漂荡在水波上,许多鱼就在那里追赶它们,光觉得鱼很有趣,讨厌那头鲨,光正想撒尿,就对着鲨头猛刺,鲨就隐没到海底,那些鱼便欢了,迎着光的尿游动,光看了一阵,笑了一阵,便下山。
光正走在山脚葡萄园边,跨进去,摘一些,放进嘴里,没有熟透,光穿过葡萄架,闻到一阵香,原来葡萄园边上就是一小片瓜地,一垅一垅的,全是香瓜,皮子金黄,发着诱惑的光,蛇经常趴在麦田边瓜地,躲在金黄色香瓜下边,发出青蛙的叫声,引诱青蛙来,蛇喜欢青蛙,青蛙的肉鲜美,光在满地金光的地方坐下,摘了几百只香瓜,放进嘴里,咽下,这才站起来,出了园,前面有两间青石小瓦房,光便过去,光想弄件衣服,遮遮下体,那东西又长又粗,顶端像个大莲蓬,光起先看着它,很满意,现在才知道,它有多麻烦,屋山头下有一个茅草棚,光走近,就有几只鸡叫着飞出来,见几个草窝里满是蛋,光喜,光在暗河里吃到的蛋是他一生中的美味,光弓腰进去坐下,两两蛋相碰,手一举,头一仰,就是一个,光吃了大约一百个鸡蛋,直起腿,腰仍弯着,才发现身后那个男孩,男孩看着他,光笑笑,男孩让着,光出来,想撒尿,瓜都是水,光有点恨瓜,便在草棚边撒尿,男孩对着他阳具,直直地望,光先望望男孩,后来也直直地望自己,撒完尿,就对男孩说,你还没看够?觉好玩,就过来摸摸,就当是你的玩具。男孩果真上来摸了摸,对光一笑,光见男孩笑,很满足,朝男孩也笑了笑,光让男孩做一件事,他说需要一条床单,男孩就跑进屋里,光在屋子外面等,觉时间有点长,正急,从屋里出来个女人,男孩跟在后面,鼓着嘴,光见女人先是一愣,眼睛便落在自己阳具上,光脸一红,女人对光说着什么,光听不清楚,她用山地土语,只有最后一句,光懂,女人指着房门,对光说,床单在屋里,你自己进去拿。房门很矮,光便弓起背,进了屋。
屋里黑黑的,光什么也看不清,光在房子中间停住,这时,女人进来,女人让他坐,我什么也看不见,光说。女人便扶他,光又朝前迈进一步,就被一件东西挡住,女人说这是床,要光坐下,光便转身坐下,过了好一会,光能看见了,屋里东西是模糊的轮廓,只有身边这女人清晰,女人说,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光点点头,又摇摇头,光说能看见,女人笑,能看见我吗?光点头,光面前是一张不满三十的脸。别的我还是看不清,光说,别的也没有什么。他呢?女人知道光说的是谁,女人说,死了,摔死的,年前采燕窝,从山崖上掉下的,连尸体都没见着,我只找到那个竹背篓,女人哭,光抓起女人手,拍拍,说,孩子不错,女人笑。他说长大也去采燕窝,像他爹,我就害怕他。女人停住,对光说,床单就在屁下,女人站起身,光这才想起自己身体,光屁股下是一条旧床单,大的暗玫瑰花,没有光泽,光把床单揭下,围在腰部,那阳具如同一根棍,把床单大半支起,高高的,光无奈,摇摇头,抬起头,对女人笑笑,女人也对光笑笑,让光重新坐下,光屁股再次落在床上,床发出吱哑声,看清床是山上大竹子片做的,光想到那个男人,眼前出现一个男人伐竹辟竹,光突然流泪,也不知为什么,光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想来想去,又想不起什么,光其实是在想自己,那天,他为了能得到熊掌,差点送命,只是想不起来。女人说,你一定饿了,我杀鸡给你吃,女人便出去了,光仍在想那个男人,想着想着,就睡了。
光再次醒来,女人正坐在身边,笑说,你那东西怎么长的,像个大莲蓬,你从哪里来?光没有回答女人。女人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在天上,阳光是白的,皮子会比雪还白。光点头。你也不是海里来,海水是蓝的,皮子比海水还蓝。光点头。你只能从地下来,皮子像煤炭。光点头。女人朝光笑笑,我把鸡杀烧了,不知够不够,你吃吧。光睁大眼,面前桌上有一盆鸡,光早就感到饿,多少天了,他一直在饿着,光吃着鸡,女人从床底找来瓶酒,北京二锅头,六十七度,光喝着吃着,女人在边上看着,光吃下几只鸡,对女人说,你也吃,女人摇头,我从来不吃这个,光又问起小男孩,女人说,到镇上卖瓜,光说,镇子远吗?女人说,远。光说,明天我帮你卖瓜。女人说,就你这样,还不老远就把人吓跑,还有谁买你的瓜。光想了半天,点点头。女人说,我也不问你,你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我与孩子到镇上,买些布来,给你做件衣服,你看你下面那家伙,女人说着又笑,女人的笑一直让光迷惑着,光吃着鸡喝着酒听着话心里热着,就转身把女人抱起来,横放在自己双腿上,女人腰眼正抵在光阳具上,女人边笑边喊痛,光便又把她抱起来,坐着,女人扒在光肚子上,女人屁股很大,光摸在手心里,想起什么,又忘了,后来,就感到自己想干一件事,低头想对女人说,见女人正双手握着自己的阳具,光笑,你就把它当成一个玩具吧,光说完,见女人朝自己一笑,女人真的开始玩起来,光第一次见到女人如此认真,想,女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光心里很满足,女人先还偶尔拿眼看光,每次都朝光笑,后来,女人就不笑了,嘴里发着一种怪怪的声音,光听着,心口痒着,像只猫在抓,光的阳具像根槐树桩,顶头像个莲蓬,上面有无数小孔,每个小孔都在向外冒着液体,光大惊,之后,便也哼哼,声音在喉咙处被阻,又退回到胸腔,女人听着光,声音如牛,女人的屁股下全是那种液体,光手心也沾满那种液体,光不知道那玩具是如何进到女人身体里面的,女人在他腿上如一根弹簧,光听着女人叫喊,骨子里都在痒,光见女人一脸汗,就帮她,光双手托着女人屁股,上下移动,女人喊声猛增,光骨头里猛痒,光感到自己的阳具如一只喇叭,在女人身体里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光还听到水的声音,光感到水在女人屁股下,顺着女人屁沟,流过他手心,最后顺着手指滑落,光最后大喊一声,房顶上沙子嗽嗽下落,雨点一样,女人惊,梦中醒来,沙子落一地,足有半尺深,光看到桌下有个水塘,浅浅的,光有些后悔,女人朝他笑,光闻到一股异香,知道那是水塘的水,光也笑。
明天我帮你卖瓜,光说。
不,明天我帮你买布,做件衣服。
第二天,女人早早就和男孩来到镇上,瓜卖得很便宜,十点不到,一大筐香瓜就没了,其实买卖才做半个时辰,镇上人喜欢睡早觉,一天两饭,九点后早饭,人们都习惯,女人安排好早饭时间,就是男人孩子起床时间,早起肚子空,因为食物不足,所以人们尽可能多呆在床上,减少消耗,女人来到店里,买五丈蓝布,打二斤猪肉,回家,光听到女人声音,就出门来,腰间仍然是那条旧床单,面前是那根树棍,高高撅着,男孩跑向光,光把孩子提起来,放在臂上,转个圈,放下,三人进屋。女人说,你们玩,我去地里拔些萝卜,说完就出门。女人拨了一筐萝卜,一筐山竽,回来,一口锅烧着山竽,另一口锅萝卜粉丝烧肉,都是满满的,女人干起活来有劲,她把一盆山竽和一盆萝卜粉丝肉端进屋,放在桌上,出了口气,光正在那里和孩子玩,女人让他们吃饭,自己却到里面,孩子大喊一声,我家吃猪肉了,跳老高,围桌子飞一圈,喘着粗气,开始吃萝卜丝烧猪肉。光让女人也来吃,女人说她忙一会,便又埋下头,裁买回来的蓝布。太阳还没有落山,光就穿上衣服,裤子前裆特别大,让光放那家伙。光穿着,感到很舒服,对女人笑,半天,女人把他推开,光才停住笑,说一声,我去田里下瓜,光出门,提着两只筐,上山去了,天刚擦黑,光就回来了,左右臂上两只筐,里面是满满的香瓜,女人心头堆起一团蜜,明天我去卖瓜,光丢下这句话,放下筐,就直奔屋门。男孩在床上,光才想起一件事,上午他到后山去了一趟,放倒一片竹子,那竹碗口粗,枝叶上全是露水,光就又回来了,光讨厌露水,看见床,光才想起那些竹子,光拿着上午那把砍刀,出了屋,女人朝光望一眼,光笑笑,说,我出去办点事。
女人正在家想着光,听屋子在动,抬头就见光走来,光身后是二十多棵大竹,在石头上咣当咣当响,女人跑出门,一把抓住光手,我还以为你去拦路打劫,光见女人笑着,泪水滴着,心一动,之后,光撇开女人,劈竹,光在为自己做床。后来光看不清,女人为光点了油灯,光动作如猿猴,转眼床做好,床有些粗糙,光做的也省事,一棵竹子一劈为二,在另两棵圆竹上一字排开,用绳子绑定,竹尾崭去,就成了,女人找来两条长凳,放在里面,光把竹板放凳上,床就好了,光脱去蓝布衣裤,躺在自己做的竹床上,心里有一种快感,光那家伙竖着,像一门炮,架在自己肚子上,对着自己脸,光看着自己,笑了笑,光有点累,想睡,忽然听见女人说话,要不要洗洗,光没听清,问,什么?女人说,你那东西需要洗洗。光没说话,女人便出去,光再睁开眼,女人站在自己床边,端着一个木盆,木盆里半盆水,女人让光起来,光就起来。把它放进去,女人指着他的小炮说,光照着女人话做,女人在一边帮着光,刚洗了两下,光就起身,光不习惯,那东西却握在女人手里,女人不愿放手,就跟着起来,光高,女人举着手,光便坐在床上,女人让光躺下,光便躺下,女人爬到光身上,手始终握着光,女人在光身上跨着,把光放进自己身体里,在光上面扭动,光望着女人,女人在他身上的动作,光感到熟悉,光忽然想起自己,女人这时就成了光,光成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光老婆,光便拼命了,光每次都在拼命,光就是不能满足女人,为此,光一次比一次拼命,女人还是抱怨,每次都在女人大声喊叫时,光就退了出来,有一次,女人还咬了他一口,光很懊恼,现在光又听着女人叫喊,光想把事情做好,光老实,想把所有事情做好,而要做好这件事,光必须拼命,光就拼命了。女人和床同时呼喊着,一阵高过一阵,光这次没有退出来,光只有一个意念,让女人叫叫叫。后来听不见女人叫声,光就停下,光恢复成为自己,发现女人己昏死,光大惊,把女人从肚子上抱下来,平放在床上,过了半天,女人动了一下,嘴里像在说着话,光的一只大手遮住女人脸,女人在喘气,光这才也喘了口气,女人睁开眼,朝光笑,说,你真行。光笑,女人动了动身体,这床会弄断我的腰,光便把女人抱回那张床。
早上光在集镇上卖瓜,穿着那身蓝布衣裤,小男孩在边上,光和小男孩还有那两筐瓜被人围在中间,人们在看光,光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感到很自豪,有人问光,你是人吗?光点头。又有人问,你不是人吧,光点头。光听不懂镇上人的话,光看到大家都朝他笑,就向人点头,光想人买瓜。
他听不懂我们,有人说,他一定不是人。有人问小男孩,他是不是人,小男孩说,他不是人是什么?人家又问,什么地方?小男孩回答不出。人们便相互发着啧啧声。后来,出来一位老者,对围观者说,都走开,又不买人家瓜,站这砸了人家买卖,人们还是不愿离开,这位老人就说,世界大着呢,一千里外,西边那村子,前阵子就出了件怪事,两个男汉子,挖一个什么洞,挖着挖着,其中一个就滑到地下,不见了。人们这才慢慢离开,剩下光一个人站着发呆,老人的话,光想了好久。
光终于又回到自己村子。光为什么要回到村里,自己也说不清。他本可以留在山上,那里有个女人。
那天夜里,光在那个女人屋里,确实听到自己女人在喊叫。光能听到千里外声音,不是用耳朵听,他用胸听,光把女人抱回床上,就在想刚才的事,光想着那个女人,想听听那个女人声音,就伏在地上,女人声音就过来了,遥远遥远的,轻轻撞击光的心,撞着光的,还有强的声音,光趴在地上,一直到天明。
光想起自己的一些事,他一直想自杀。我也多次听过光埋怨,活得太累,生不如死。光的想法很老实,一个男人,财富和身体两样都有,最好,这两样,女人都喜欢,二者至少要有一样,光什么也没有,光想,身体有着天生因素,而财富可以找,光种了几年田,仍然是个穷光蛋,而光的身体,几乎到了溃的边缘,光便生出自杀念头。光那天下到洞里,看起来是寻找财富,光自己也这样想,其实是埋在光骨子里那自杀念头,光拉上强,想让强看看,看我光,也很强。光掉进暗河,想活着,甚至以水保命,完全是因为光脑部受到伤害,光把原来念头忘了。
光一出现在村头,村里人纷纷出来,和小镇的人一样,把光团团围住。
我是光,光大声说着,直奔家门。光女人正背着孩子,准备出门,女人一只奶子绕过半边脖子,甩在身后,奶头孩子含着,女人正准备到村头看光。光脚步很快,二秒钟能到家,可光走不开,人们把他团团围住,光好像是被人群簇拥着,后来,光看上去像一个小偷,想跑,可人们不让,光终于来到家门口,见女人和孩子,想冲过去抱,女人被吓着,往后退,小孩在后面哭。我是光,光冲着女人喊。女人听到光,犹豫了一下,便摇着头。光回过头来,对着人群喊,你们都走开,围在我家门前?走开。光声音如雷,但人们并不怕,反而更靠近,光无法抱到女人,女人已进到屋里,门前围着一些男人,强也在。光说,强,你也不认识我?强说,你怎么能是光呢?光说,我会背毛主席,以前你经常听,在大队小队部里,是不是?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光对着强就背起来。有一段时间,人们个个都在背毛主席,早饭前晚饭后都要背,至少一条语录,光觉那些语录不入耳,一次,从喇叭里听到个女人,女人的话很好听,光听着,入了迷,女人说这是毛主席的《蝶恋花》,光觉这名字也好听,蝶恋花,蝴蝶与花爱花,光感到毛主席真是神仙,说话像天上仙乐,光没听过仙乐,光当时就记住了,后来光就经常说上一两句,开始,别人问光,你说的真是毛主席的话?那还有假?那些人觉光说的好听,就想,可能是毛主席的话。后来是大小队干部证明了光。大小队干部开会,点名时,报声“到”后,要背句毛主席语录,光村小队长就背出了光的句子。
最高指示: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大队书记觉得小队长话好听,自己从没听过,就问小队长,这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的吗?小队长说自己也不知道,是光说的,书记说光是谁?会不会是敌特务,要提高警惕,桂花酒能麻痹我们革命意志,回去查一查。小队长害怕,当天晚上就到本村一位小学教师家,教师说,他也不知道,小队长夜里跑到书记家,说教师都不知道,肯定不是毛主席说的,书记让小队长不要打草惊蛇。书记到县上开会,问县长,县长说好像没听说过,就问秘书,秘书翻了半天书,说找到了,毛主席写的词。小队长便在村民中证明光,便夸光,光想到这件事。光背完,强说,这能说明什么呢?证明你是光吗?强又面对人们,大家伙说,他是光吗?没有人回答强。强又说,这个人会是谁呢?人们跟着说,会是谁呢?光走过去,伸手把强提起,臂一抬,强便落在人群外,光又一伸手,门前五个男人倒地,光进到屋里,女人坐在床上,孩子不知被谁抱走了,光冲着女人反复说,我是光。光上前,抱着女人,光的阳具抵在女人的葫芦上,光说,我现在强壮了,我能让你喊上一夜。女人问,你真是光吗?光说,我是光。女人说,你怎么能是光?光说,我真的是光,快去把孩子抱来,我要好好看看。光说完便放下女人,女人刚一出门,就有人把门锁上。
光在屋里等女人孩子,乡公安开着吉普车到村里,车子停在路头,下来三个公安,其中一位,手里抓着小手枪,公安如一把刀,人群被刀划开,公安让打开门,光就被带出来,光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是光,我真的是光,这是我的家。
七
光被带进乡派出所,手拷在一条铁凳上,屋里很暗,一束强光打在光脸上,面前几步外就是一张长桌,上面放一把手枪,桌子那边有几个公安,光看不清他们的脸。
抬起头。
光抬起头。要说老实话。
光回答:是。接着又说了句毛主席的话: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众公安笑。
姓名。
光听到有人说话,弄不清谁跟谁。
姓名,问你。
光看见一只手指向这边。光想,那人是不是跟他说话。
姓名。
光朝那只手的方向看了看,说,你问我?
屋里人都笑。
怎么弄条牛来。
我是光。
姓什么?
光。
叫什么?
光。
姓和名都弄不清。光听见有人说话,边上人又笑。
父母都喊我光,全村人都喊我光。
好好,你就是光。
光一笑。
住址。
什么是住址?
光又听到那几个人笑,光也笑,光见别人快活,自己也快活,光笑声响,那群人就不笑了。
你家在什么地方?
光说,真好玩,你们把我从家里拖来,现在还问我家在什么地方。
放老实点,不准笑。
我没有笑,是你们笑。
你是说你叫光,你在自己家中,是我们把你从你家中拖到这里?
是,我是光,你们把我从家中拖到这里。
去打电话,找那个村长,把情况再问问清楚,把那个村的户口也找来。
光看见,喜欢把手指向这边的那公安说完话,有个公安走出门。
后来,又有人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本本。
光看见那个公安接过那本本,翻了翻,便问话。
你说的那个叫光的人不是你,他死了,户口都注销了。
光说,我没有死,我这不是好好的,他们弄错了,我只是掉进地下。
不是掉进地下,是埋进地下。有人笑。
都一样,光说。
你是说,你被埋进地下,没有死?
是。
公安们不再笑。
那你是被人谋害?
没有,是我自己。光说。
你自己?
是,那天是我约的强,我正挖着洞,就掉进地下,一条河里。
地下的一条河?公安们又笑,光也笑。
强是谁?
强是我门口邻居。
光又看见有人出去。
后来,强被带进来。
光听见一个公安问强,你曾经和一个叫光的人一齐挖过什么洞吗?
是,他说洞里有熊,当时我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还去。
我们是邻居。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
你杀死他?
没有,他自杀的。
你怎么知道?
他一直很自卑,他女人这样说。
光看着强说话,但听不见,强声音后来很小。公安让强看他,问,他是光吗?强摇头,说,他不是光,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强,我操你,你把我的女人都占了,每天夜里,你们都在一起叫喊。光站起来,冲向强,我要扭断你那鸡脖。光被弹回去,光忘了他手被拷着。
疯子,强说。
公安拿起那把手枪,对着光,光坐下。
光看着强离去,无法再平静,喊了一声,强,操你,我会扭断你那鸡脖子,你等着。强走后,光便对公安们讲自己,讲自己在一条河流中,如何如何。光声音很响。
公安们听着,不时发着笑,那笑对光是一种安慰,光便有些激动,以至于他的话模糊不清,后来,光见他们不再笑,就闭上嘴。
这么说,你真是那村里的光了?
是,我本来就是那个光。
哪还有其它光吗?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说你就是那个光呢?
我确实就是那个光。
你是什么时间掉进地下,噢,不,你说的那条河里的呢?
光想了想,说,麦收时。
哪一个麦收时?去年,还是前年?
光回答不出。
去年还是前年?
光头上冒着汗,忽然想起那天在镇上卖瓜,那位老人的话。
前年,前年麦收时。
不对,这个光是今年死亡的,今年麦收时。
你不是问我前年还是去年?
公安们笑。说,你说他是牛吗?他是猿猴。
光被送回山上,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那天光在乡派出所,公安最后对他说,除了我们这里,你可以随便到一个地方,你想到什么地方?
我要回家,我有女人孩子。
你家在哪?
就是西边那个村子。
不行,那不是你家。
我是光,从小我就生活在那个村子里。
你不是光。
我是光。
你也许是光,可你不是那个村子的光。
我就是那个村子的光。
那个光死了。
我还活着。
公安最后生气了,让光走开。
光又对其它公安诉说,光流泪了。一个年小的公安就对光说,你也许就是那个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户口本,我们只注重记录材料。
另一个公安走过来,对光说,你最后一次从什么地方出来?
从家里,我是被你们带出来的。
那次的前一次呢?
光想起那座山,那个女人,就说出那个地方。
你现在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光点点头。
光就被送到那个女人身边。女人老远就看见光,便跑过去,发现光后面跟着两个公安,光手被拷着,以为光杀了人,要坐牢,就哭出声来,女人边哭边喊,你到哪里去了,我托人四下打听你,找你。
女人又对公安说,他做了什么坏事?
公安见女人哭得伤心,安慰几句,说没有,不过以后不要让他再到处跑,我们从大老远把他送过来。
女人连连向公安鞠躬,你们都是大好人。公安打开了光手拷,女人让公安到屋里坐,公安没有进屋,水也没喝一口,就回去了。
女人送走公安,回来见光躺在那张大竹床上。女人走到光身边,发现光在流泪,女人问光,光不语,女人就趴在光手上,流泪。
我回家一趟。光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噢。女人没有多问,应了一声。
我看到女人和孩子了。
噢。女人又应了一声。
可人们不让我呆在家里。
他们怎能这样?
他们说我不是光。
你是光吗?
我是光,我就是那个村子的光。
女人点头。
哪你把女人和孩子接过来。
女人不认我,像所有人一样。
女人没有说话。
这不能怪她,是我变了,我原来又矮又小。
女人听光讲。到现在,还没有人好好听一听他的事,他开始还以为公安是好好听他的事,后来发现并没有,现在光想讲讲自己,光见女人是真听,就细细讲,讲着讲着,光就睡着了。女人出去烧饭。
光醒来,已是晚上,光是被归林的鸟们吵闹醒的,光想想那些鸟,真好。
女人烧了一锅鸡,女人的鸡很多,山里到处都是,女人喜欢养鸡,但从不吃鸡,男人吃鸡,女人只吃鸡蛋,男人死后,鸡就越来越多,那些鸡满山跑,不少都成了野鸡,女人喜欢背着竹篓满山跑,拾鸡蛋。女人本可以不养鸡了,但已成了习惯,她养鸡并不需费多少心,每年夏天,她只要选些上好鸡蛋,找几只竹筐,家中竹筐很多,都是男人编的,在筐里放些野草,把鸡蛋放进去,每只筐放二三十个蛋,放在屋边草棚里,就有母鸡坐进筐里,整天抱着那些蛋,女人用树枝在每只筐的地上划线,地上的线满二十条,女人就能听到小鸡的喊叫,女人就有一种满足感,像和男人过了一次成功生活,小鸡需要她喂些谷子高粱,几天,小鸡屋前屋后跑,接着就满山坡跑。鸡从小就懂女人声音,女人嘴只要动一动,鸡们就会跑过来,除非跑太远。光吃着鸡,女人在边上看着,很满足,光肚里填满鸡,就问起女人采燕窝的事,女人说只听她男人说过,都在山崖下,很高。
明天我去采燕窝。光说。
不行,你不能去。
女人伸手抓着光的手。
光便把女人抱到腿上,光说,我们需要一笔钱,孩子上学用,将来让孩子上大学,不再像我们这样。
光的话让女人心嘭嘭动。女人双臂搂紧光脖子,乳房在光长胡子上晃动。光用嘴把女人一只乳房整个含着,女人在光胸前荡着秋千,嘴里发着叫喊。光听着女人一声声叫喊,心里生出一股暖流。
女人说光需要洗个澡,光说他怕见水。
女人便说,水有什么怕的,家后有个水塘,是边上那泉眼流过来的,那水是热的,我带你去。
光想,自己应该洗个澡。就跟着女人走。
第二天,光早早就去山上,但没有去采燕窝,光想做完一件大事再采燕窝,便认真做着那件事。
光来到那片竹林里,砍倒几十棵大竹,扛回来,女人还没有起来,光就开始干活,他把圆竹弄得精光,光手里干着活,心里想着女人身子,就把竹子修光,弄滑,光把竹子修好,用竹钉连成一片筏,光又崭四根竹,三尺长,两两并排叠加,同样竹钉铆起,钉在竹筏的一头,干完这些,就去屋后,在水塘下四棵桩,木桩在下,离水面一尺,光把竹筏提来,放进水中,人就下到水里,开始工作,光是在做一张水床,光想让那张床活动起来,上下起动,水上水下,这比较复杂,光一点一点做着,很有耐心,光做着做着,就想到自己和女人,他们俩躺在床上洗澡,一会在水下,一会在水上,光想到这,笑笑。
女人起来,光已经把活干完,她听到光打桩声,没有起来,女人一夜死去几次,光不肯,女还要,光没有办法,光就让她死过去,再让她活过来,女人有些累,这会起来,太阳在山头高高站着,女人光着屁股,跑到屋后,就看见那张床,她跑到光面前,光光着身,女人握着光阳具,说,累了吧。光说没有,光身上出了点汗,光说要洗个澡,女人说,我也洗,我身子有些感觉了,光问什么感觉,女人不说。
光把女人抱到头上,让女人骑着脖子,女人叫着,来到水边,光把女人放到那张床上,自己也跨上去,光动了一下机关,那床就下到水里,女人的身体也下到水里,只露出个头,女人惊奇,感叹光的发明,嘴里唏虚半天,光很满足,对着女人笑。女人在那张床上洗了洗,光也躺下,光只有半边身子在水下,女人就爬到他身上,帮他洗,女人下到水底,抓了几把沙子,放在光肚皮上,用手抓着沙子在那里摩着擦着,女人精心洗着光,特别是光的阳具,光一躺下,那东西就如一门小炮,对着自己头,女人双手捧着沙,在那长柄上上下摩擦着,她从光肚皮上抓三次沙子,女人抓最后一次沙子时,嘴里发着模糊声,她草草把沙子冲洗去,对着光一笑,光眼睛正望着太阳,女人说,我身体又说话了,光把目光从太阳上收回,问女人,说什么?女人说,我想要。光就把女人抱到身上,女人把光放进身体里,光感到有些不同,女人身体闪着光,乳房上下晃动,比太阳还耀眼,光感到女人就像一张大嘴,把他咬住。就在这时,女人让光把床升起来,光伸手动了一下机关,床就升起来,女人让光到她的上面,光犹豫一下,这时女人又说出了那句话的下半句,为你生个孩子。光说你要太阳我都摘给你,光拼命,水塘里波浪滚滚。两人同时喊完最后一声,便都在竹床上躺下,晒着太阳。后来,光问起那个男孩,女人说在镇上帮工,跟随铁匠学打铁。光说,让他去念书。女人说,开学的吧。
光下午就去山上采燕窝,光后来每天都进山采燕窝,越采越多。女人把光采来的燕窝拿到镇上,镇上有个人经常跑城里,每次全都收下她的燕窝,价钱也高,那人说光采的燕窝全是上等品。光说要挣到二十万,才能供孩子上完大学。女人被这个数字吓跳起,见光那付不要命样,心口生出疼痛。
有一天,来了一些人,开着车,让光和女人离开,说山如今成了国家风景区,那眼泉水要建成一流温泉浴。在几天前,女人就感到有些不对,经常有人上山来,有一次,她正在那张水床上躺着晒太阳,有几个出现在她面前,女人让他们滚开,女人理由很简单,这是她的家。晚上,她跟光说,光说,再来,你告诉他们,我扭断他们脖子。现在那些人又来,光对着他们叫,有人冲光,没有国哪能有你?又对着女人,先有国,才有你这个家,是不是?
过几天,那些人又来,光正准备进山采燕窝,那些人大发脾气,问女人,怎么还不走?女人说,我们不走。那人又冲光喊,你这是干什么,山上燕窝不准采,保护生态环境。说着,让光放下竹篓,带女人孩子走开。光没有放下背篓,也没有说话。这时,那人一挥手,下边的推土机开过来,光见过那东西,只是此时觉得那东西有点可笑,像他小时爱玩的放屁虫,屁股一撅一撅的,正朝这边来,光看着它来到屋前,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停下,那东西还不算小,轰轰叫着,喘着粗气,像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它也许正生着病,晕头转向,歪歪扭扭朝屋墙上撞,那山头就撞出一个洞,光看见自己那张竹床,光想到那只甲虫就要爬上床,但没有,甲虫退出来,之后,又开始朝屋子冲,光喊了一声,便过去,把那只甲虫打翻在地,光看着它四脚朝天,突突地放着屁,半天起不来,又想到小时候在麦田里玩过一只放屁虫,光看着想着,就笑出声来,光笑完,目光落到了墙壁那个洞上,光想着如何用石头堵塞住那个洞,背后冲上两个人,是公安,光本该想到的,光没有想到,头上就吃了几下,光想就是碗口粗棍子,他也能吃几下,所以根本没把那尺把长小黑棍看在眼里,光倒地,女人冲上来抱光大哭,光睁开眼,手和脚都被铁丝绑着,光没有喊叫,只是冲着女人说,不要让孩子学打铁,铁有什么好,看它,只能用来绑我。
光被装进车,带走了。
光被关在镇派出所,光想,自己很快就能回家,光还想,下次我要注意那二尺小黑棍。
光没有很快回家,光永远也没有回家。
光第二天就被公安局带走,光杀了人,故意杀人,当时他没想到,放屁虫肚里有个人。
光后来出现在法庭上,手上脚上都是铁链,那是公安再次把他击昏后加的。光在法庭上只说一句话:
我本来以为自己很强大,看来我错了。
光本该被判无期,法庭审议时,发现光那句话里有悔改之意,就轻判,二十年。光不服,指着法官说:
二十年?不,你们判我死。
对于光的话,有两种解释,一些人认为,光是说法庭判重了,应少判几年;另一些人说,光是说法庭判轻了,自己应该被枪毙。法庭却说,先让他坐进去,人的良心,我们法庭暂不管,先让他的良心受点苦吧。
光坐牢。
县政府接到市政府通知,省动物协会需要光,要对光进行一系列研究,光到省城,动物协会研究会成员,男男女女聚集一堂,光被带进屋,穿着那身蓝布衣裤,已经破旧,特别是裆前,有个破洞,采燕窝时,岩石磨的,监狱本该让光穿身新衣服,可没有光的尺码,想为他做,一想,做好谁为他穿?正在研究,传来市电话,说光要重点保护,要送交省,那班人想,为光穿衣,必须把他击倒,万一光起不来呢?在此之前,他也许倒过多次,那班人害怕,就没有为他换,光就仍然穿着旧蓝布衣。
光一进屋,屋里一阵骚动。人们惊叹光的身体,一匹骏马出现在人面前,不会引起兴趣,即使那马直立着,如果一个人像一匹马,人们就不会那样平静。光就是一匹直立的马。接着,视线集中到一点上,光那个大阳具,光面对上千双眼睛,有些兴奋,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如此注视他,光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一被注意,就兴奋。光还在车上,就见这里高楼林立,热热闹闹的路面,红红绿绿的店铺,光见到这些,异常兴奋,现在,突然走进大厅,出现在前面,那是主席台位置,面对雪亮的眼睛,特别是,光看到近处几个女人,光便兴奋,见到异性,人都这样,动物也是。光一兴奋,裆里那根大阳具,就探出脑筋来,大厅异常安静,比首长讲话还静,人们处在庄严肃穆中,心里却骚动不安,人类意志遭受考验,如果有条小虫,在鼻子上爬动,用不用手去抓挠?这就是人的意志,人们一个个在经受考验,最后,终于溃败,女人屁股,开始在凳上扭动,少女,双手捂着脸,眼睛却透过指缝,盯着光裆前,男人,手伸向自己裆里。协会主席说话,看来,大家对眼前,主席想说人,但还是说,东西,感兴趣,有兴趣就好,就好,回去,想想,确定自己研究课题,明天分组讨论。
光后来被带走,几天后,便被放在动物园里,光被装在一只钢丝笼中,那地方本来是狮子的家,狮子月前死,就成了光的家,动物研究协会主席来,说,应该为光单独做个笼子,用不锈钢,那样笼子在阳光下,发着银白的光,内容和形式才能完美和统一,光毕竟是人。园长说,现在都在闹分家,谁顾得上谁,为光,我们广告做好几万,有本事,你们给省政府打报告,搞全国巡展,我们把动物带上,也跟着沾光,给职工谋点福利。主席说不行,全国展出,那我的科研被别人抢了怎办?要是有研究经费,我能舍得让他来这里。主席走后,园长喊来人,把那笼子重新刷了,用的银粉漆,在太阳下也是雪亮的。还把笼边的小屋粉刷一新。
动物园里,游客并不多,一年到头就那几只动物,省城人早熟悉,除非节假日,带着孩子上猴山,看看猴子,孩子喜欢猴子,孩子就是猴子,其他动物,孩子兴趣不大,离国庆近了,半个世纪下来,是大庆,全国放假一周,动物园抓住这大好机遇,大做文章,报纸电台电视台整天播着动物园和光,光的照片为省城人目睹。动物园成了外星球,光成了天外来客。
光死于最热闹的那个夜晚。
光想把每一件事做好,他一辈子错,就错在这里。光现在更想把事情做好,细想,这与他那天在法庭上,既矛盾又相吻。光拼命表现,公园里有那么多人看他,只是他们离得远远的,光有一种自豪感,光荣感。
如果有谁走近我,能与我说说话多好。光多少次跟面前的人说话,打招呼,都无人理他。是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如果近一点就好了,光这样想,就朝笼子边上靠近,谁知,他朝前进一步,人们朝后退三步,光试了几次,也就失望了,光不再说话。
有几个小男孩朝光扔石子和泥块,光觉得小孩很好玩,光想到山上那个女人,女人肚里有孩子,她说是男孩,孩子过年春天就出世,光希望能在那时回到山上,一想这些,光脸上就露出笑,那群男孩见光笑,觉光并不可怕,大人最喜欢骗人,孩子们相互耳语,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后来,孩子找来一根芦柴棒,从铁笼钢筋间伸向光,光没有动,孩子把芦柴棒伸到光大阳具上,左右拨弄,光感到痒,那东西便伸展起来,光心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孩子们见光那东西越伸越长,像个大莲蓬,都快活地笑,个个东倒西歪,光朝孩子撒了泡尿,光早就想撒尿,手和脚都被铁链锁着,行动不便,现在孩子正好帮了光,光尿出好远,中间几次都尿出笼外,光甚至尿到一个孩子头上,其他孩子见了,在光面前又蹦又跳,对着光拍着小手,唱起了儿歌:
你拍一我拍一,
咱们俩吃冰鸡。
你拍二我拍二,
咱们俩打电话。
你拍三我拍三,
咱们俩去爬山。
……
孩子多好,光想。
过来一个年轻女人,孩子母亲,裸着上身,两个乳房挺着,光就想到山上女人,山上女人也不喜欢穿衣,在光面前,总是光着身,光觉得那样挺好,光阳具高高撅起,正在那里甩尿,女人老远看见,竟没认出来,光朝女人笑,光觉得孩子们好玩,光尿到孩子头上,自己也没想到,光笑里含有歉意,女人走近,眼睛盯着光,光才看清女人并不是光身,光从来没见过那种布,和女人皮子一样,女人看清那是光的阳具,龟头如莲蓬刚出水,上面液体放着光,有部分正在下滑,女人脸一红,没有朝光笑,女人拉走孩子,边走边回头,光一直用笑送走女人。
那天之后,有几个人到园长办公室,其中一位是晚报记者,记者对园长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省城,对不对?园长大睁着眼,搞不清记者想说什么。我们这里是全省政治文化中心,更有不少外国友人来访,你把他手脚弄上铁链铁锁,人家会问,自由和人权呢?这是一,还有二,你看他那个大阴茎,整天像个黑长号,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人家又会问,文明和道德呢?你这是这样来庆祝国家的生日?园长脸像个大青萝卜。
第二天,人们眼中的光,换了副模样,手上脚上没有了铁链铁锁,裆前那根大阳具上,多了一个帆布套。
光死了,光死于节日的夜晚,头多次撞击钢筋,血把狮笼染成一片红,水泥地上,血水半尺多深。
光死,很多人感到奇怪。公安局查了几天,怀疑有人破坏,因为,一,光死亡动机不明;二,光死于全国人民欢欣鼓舞时刻。人们带着好奇等着,结果让一个个大失所望,光确实是自杀。
动物管理员还告诉公安,那晚,光声音大得怕人: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1999.9.25,晚)■〔寄自江苏淮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