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葚·
冬天即将来临
昨天和前天绵绵地下了一场秋雨,我 把一件薄一点的毛衣穿上了。今早起来, 天 已经放晴。这种时候该是北方最美的季节 。我又睡懒觉了,草草洗漱完毕,我就拉 开窗帘,并在那儿站会儿。我的窗户向东 ,阳光可以晒到床铺。还是有点风,我可 以感受到外面很凉很酷的空气,和热烈的 阳光照在肩上的暖意。( sunshine on my shoulder let me happy...)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鸟叫声,很熟悉的 ,是麻雀。窗户底下是一点土地,长着杂 草,秋天都结籽了,成了麻雀的采集场。 我很高兴他们来,给我很大面子。麻雀在 枯叶黄草里吃食是不大容易被发现的,只 是他们太好动,倏忽倏忽的,才让我看见 。一只麻雀飞到窗户的铁栏杆上歇息,吃 一点东西得定一定,是不是?也许他上来 是想站高处看一看,以决定接下来去哪儿 吃食。“登高望远”,这样的经验他们是 有的。这只麻雀翻翻翅膀,又把头扭向两 边,把一只眼睛往屋里看。我与他近在咫 尺,我一动不动,我不想惊动他。可是小 子呀,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定定地窥视人家 房间呢?他把嘴在铁杆上磨磨,就象父亲 要劈排骨肉前在水缸沿上磨菜刀。他胖乎 乎的,也许只是羽毛厚了。是啊,冬天要 来了,他要长厚羽毛,还得吃胖身子。
昨天的雨在路边留下并列的两个小水 潭。有一只麻雀踏了进去,在里面跳来跳 去的,不大想离去。是齐膝深的秋水唤起 了他的古老感觉?在他生活的这块地方, 发现这样一片浅浅的大水是不容易的。他 先试着喝了一口,水进入他的肠胃,那种 感觉更强烈了,转换成一种欲望。他自己 是不知道的。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一倾, 白乎乎的胸就贴进了水里,这种感觉一定 好极了,因为他又一次这样做了。他同时 还警惕地东张西望。但不久快乐让他有点 放开了。不仅让胸部沾水,还缩起腿让肚 子泡水,侧过身让翅膀也享受享受。只是 背部不行,他不会斗胆脚朝天的,他是弱 小的一类,野生的一类。狮子可以这样慵 懒地晒太阳,宠物猫也可以这样,而且让 主人的手任意接近。麻雀不行。
他们还是保持着警惕。他们的羽毛这 样完美,水是不大容易渗进去的。大多数 鸟都这样。他们于是把毛张开,然后以麻 雀特有的精致的频率抖动,这样水才能进 去。这样的场面在别处也见过,母鸡会在 一堆灰土上做同样的事,结果把自己肚子 底下的软毛(生物学里叫什么来着?)弄 得一塌糊涂。我说这话时脸上泛出嫌恶的 表情,但马上又恢复过来,因为我又想起 大象用鼻子把泥土喷在背上的情景。同样 的事,发生在不同的人或物上,引起不同 的情感,就是这么回事。
我发觉,上面不知不觉中用了“他们 ”。是的,头一只麻雀不是酋长也不是侦 察兵,但他们不知通过怎样的交流,都来 享受那两个水洼了。他们象一群孩子,同 伴的感情在影响他们,或是说从众心理。 这么多麻雀在那儿抖动身子洗澡很有趣。 让我想起一群孩子在建筑工地旁临时堆起 的沙子上玩的场面,一样欢乐,一样乐趣 无穷。一些麻雀洗完了,跳出水洼到边上 继续吃食,另一些就飞进来。“顺序不分 先后”,他们一定是这么约定的。一些麻 雀啄另一些麻雀的背,他们在互相搓背吗 ?前面说过,他们洗不了背。人类也洗不 着背,有人给我搓自然比自己用毛巾蹭来 蹭去舒服多了。他们不时还得集体离开一 会儿,因为有人走过。孩子们不得不离开 沙堆一段时间,因为有大人来说过。他们 最终还是都洗完了,而孩子们玩沙堆好像 是无限期的。不是的,不是的,当他们饿 了的时候会回家找妈妈的。
小麻雀们的羽毛都湿了,他们会不会 飞不起来了呀。其实我并不是有这么好的 心肠为他们担忧,当时我闪过这样的念头 :“也许我可以出去捡个回来。”他们在 我的虎视眈眈下生存。
他们又去觅食了,而我已经在想冬天 快到了,虽然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前 几天我看见一片白乎乎的东西从窗前掉下 去,就联想到下雪了。今天我琢磨,极有 可能是可爱的麻雀的粪便。在校园里,麻 雀的同类除了家养的鸽子外就是喜鹊了。 前天清晨,好几对喜鹊在窗外这稀稀拉拉 的小树林里喳喳叫得欢,真让我以为有什 么天大的喜事儿要来临了。他们在做什么 呀,不会在求欢吧,可是时机不对呀,冬 天都快来了。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他们 离我比较远。
(1998年10月26日。天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