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學月刊﹒１９９５年創刊 １９９６年第２期﹒１９９６年２月１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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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 星期天的下午 瓦 克 歲月與夢 曉 拂 冬天的童話 百 合 這一年 冰 峰 流失的季河 劉 擎
【本期專欄﹒酒的心情】 醉 Ｊ Ｈ 趁今夜月色還明 西 嶺 酒船 建 雲 醉漢 亦 布
【本期專欄﹒字和詞】 字的研究﹒中 祥 子 字的研究﹒人 祥 子 字的解析﹒吻 亦 布 詞的解析﹒距離 亦 布
【夜色】 夜話 非 楊 山中夜行 伊 可 靜態生活 夢 冉 島 風 子 夜晚 瓦 克
【感覺時空】 心情 曉 拂 薛濤 鳴 鴻 走在下雨的街道 瓶 兒 無題 紅 牆 風 Ｙ Ｚ Ｂ－系列二首 Ｊ Ｈ 坐在哪裡 馬 蘭
【短歌集】 南部德州 Ｙ Ｚ 超短詩一束 鬱金香 短詩一束 伊 可 一行詩 詩 陽
【現代語林】 仍舊 魯 鳴 無題 非 楊 現代意識 夢 冉 “現代藝術＝性＋荒誕≡性變態” 西 嶺 給蘭花 鳴 鴻 無題 樑天天 關於我們 樑 元
【散文隨筆】 致半島與太陽的影子 詩 陽 生日 泓 如魚 祥 子 柏油花園裡的詩人 胡清龍 ────────────────────────────────── 【本期專欄﹒北島近作自選】 ────────────────────────────────── 二 月 夜正趨於完美 我在語言中漂流 死亡的樂器 充滿了冰 誰在日子的裂縫上 歌唱，水變苦 火燄失血 山貓般奔向星星 必有一種形式 才能做夢 在早晨的寒冷中 一只覺醒的鳥 更接近真理 而我和我的詩 一起下沉 書中的二月 某些動作與陰影 ■[目錄][下一欄] 零度以上的風景 是鷂鷹教會歌聲遊泳 是歌聲追溯那最初的風 我們交換歡樂的碎片 從不同的方向進入家庭 是父親確認了黑暗 是黑暗通向經典的閃電 哭泣之門砰然關閉 回聲在追趕它的叫喊 是筆在絕望中開花 是花反抗著必然的旅程 是愛的光線醒來 照亮零度以上的風景 ■[目錄][下一欄] 守 夜 月光小於睡眠 河水穿過我們的房間 家具在哪兒靠岸 不僅是編年史 也包括非法的氣候中 公認的一面 使我們接近雨林 哦哭泣的防線 玻璃鎮紙讀出 文字敘述中的傷口 多少黑山擋住了 １９４９年 在無名小調的盡頭 花握緊拳頭叫喊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人們趕路，到達 轉世，隱入鳥之夢 太陽從麥田逃走 又隨乞丐返回 誰與天比高 那早夭的歌手 在氣象圖裡飛翔 掌燈沖進風雪 我買了份報紙 從日子找回零錢 在夜的入口處 搖身一變 被頌揚之魚 穿過眾人的淚水 喂，上遊的健康人 到明天有多遠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在父親平坦的想象中 孩子們固折的叫喊 終於撞上了高山 不要驚慌 我沿著某些樹的想法 從口吃轉向歌唱 來自遠方的悲傷 是一種權力 我用它鋸桌子 有人為愛情出發 而一座宮殿追隨風暴 駛過很多王朝 帶家具的生活 以外，跳蚤擂動大鼓 道士們練習升天 青春深入小巷 為夜的邏輯而哭 我得到休息 ■[目錄][下一欄] 舊 地 死亡總是從反面 觀察一幅畫 此刻我從窗口 看見我年輕時的落日 舊地重遊 我急於說出真相 可在天黑前 又能說出什麼 飲過詞語之杯 更讓人幹渴 與河水一起援引大地 我在空山傾聽 吹笛人內心的嗚嚥 稅收的天使們 從畫的反面歸來 從那些鍍金的頭顱 一直清點到落日 編者按以上北島先生的近作原載於《今天》和《午夜之歌－－北島詩選 １９７２－１９９４》。《午夜之歌》由以下出版社發行： 九歌出版社，八德路三段１２巷５７弄４０號，台北市，台灣。 國際書號：ＩＳＧＮ９５７－５６０－４１８－０ ────────────────────────────────── 【歲月】 ────────────────────────────────── 星期天的下午 ﹒瓦 克﹒ 一 太陽 穿過劣質的窗帘 將我陰暗的夢境刺醒曝光 又一個無所事事的 周末下午 只是生物飢餓的本能 迫使我起床 造咖啡的機器 在需要的時候 無蹤無影 那些降價的茉莉花茶袋 被潮氣打濕 沒有茶香 躺在一個任意搖擺都保持平衡的睡椅 我以嬰兒的姿式 把電視遙控打開 聚精會神的把能量 押在足球賽的那匹黑馬上 昨天 那些關心我的雅皮朋友 給我介紹了一個雅皮的女友 共進晚餐的時候 她優雅的問起我 能不能從山的頂端沿著紅線 滑翔 我和她出生的地方 四季都沒有白雪 而這就是 我和她唯一共同的地方 曾以為離家遠行 是一次分散後再集合的過程 漂泊 卻是越離越遠 越走越小 是周末的夜晚 指給出租汽車司機去旅館的 方向 回家的凌晨 同屋把喝剩的酒 倒進我已覺空盪的腸胃 他的房間裡放著異國 純情憂鬱的音樂 雙眼炯炯的 跟我說著希臘的哲學 搞女人的經驗和 一些分子生物學方面的 思想 二 星期天的下午 我把一個星期的垃圾 拼命的踩進一個巨大的垃圾袋 順路 下樓查看郵箱 在拐角的小店 買了一份不斷漲價的周末時報 找錢的時候 店主親切的向我推薦新牌子的 口香糖 暖氣不足的客廳裡 窗戶不得不緊閉 這樣我就看不見樓下偶而經過的人們 這樣本來很小的房間就有些缺氧 而報紙上面的故事 真實而殘酷 讓我進一步絕望 一個正義的劇作家 讓軍政府活活吊死 良知與邪惡的戰鬥 在今天 依然有這樣的篇章 一個被罪犯活活燒傷的地鐵售票員 他那天加班的工作 是為了他兒子的大學學費 葬禮上 兒子吹著薩克司祭悼著父親的善良 一個大雪降溫的美麗冬日 又多死了幾個無家的流浪漢 他們在去公共住房避寒的路上 摔倒在不遠處的街旁 …… 而此時 我希望的黑馬 還是被看好的隊 無情的淘汰 星期天的下午 懦弱平庸的 我 在疲乏與清醒之間 依舊尋找著日子繼續的 理由 對面樓房裡被誰點起的燭火 正對著我遠望的視線 如一些隔年的 燈光 ■[目錄][下一欄] 歲月與夢 ﹒曉 拂﹒ 夏雨的珠鏈染化久遠的夢 陌生的笑臉輕拂熟悉的痛 走過春天的繽紛走過夏季的濃綠又走過秋日的金黃 寒冬的白雪依然晶瑩依然漫天舞起 翻開舊日的日記 淺紫深紅的故事 剎那間碎成 白色與黑色的 符號 ■[目錄][下一欄] 冬天的童話 ﹒百 合﹒ 也許 一年四季 屬於任何人 冬天 卻 只屬於我 願望 悄悄地離家出走 在陽台外的樹林裡 被清風剪成六邊形 慢慢堆積 夢在這樣的時候復活了 從玻璃縫裡擠進 所以 我的笑容 永遠不死 而你 沒有理由 再繼續憂傷 即使我來不及到達 你也可以就這樣訴說下去 沿著凝固的燈光行走 不見影子 沒有遠方的呼喚 往事碎成接連不起的斑點 可是 你要知道 在我的故事裡 從來就沒有致命的美麗 和 值得記錄的罪惡 閉上眼睛 再睜眼一笑 又一個雪霽後的艷陽天！ 其實 我只是 很想你 （１９９６．１．１１．於ＲＯＣＫＶＩＬＬＥ） ■[目錄][下一欄] 這一年 ﹒冰 峰﹒ 這一年好象沒什麼可說 除了有時可辯的喘息之聲 假若那火燄甘於冷寂便永不會燃燒 月光給綠州寧靜也使其荒涼 恍恍惚惚卻成了這一年的心境 風霜雪雨，大漠戈壁使童心蒼老 迤邐蒼茫，一條江流喚起了遙遠的想望 這時冬天便不期而至 雨也下得很大 到終了誰也沒有真瘋 ■[目錄][下一欄] 流失的季河 ﹒劉 擎﹒ 那條名叫季節的河 封凍在你最後的冷默裡 那些迷失已久的波濤 終於在一個絕望之谷找到了棲息的河床 堤岸很長 重訪故地的腳步很慢 一個人 在一個冬季裡 聽落雪無聲 尋舊事無痕 那些匿名之夜裡的飛鳥 從未抵達傳說的海洋 而晨曦下的島嶼 一直是久久遲疑中遙望的神話 流失的季河 唱盡了所有允諾的樂章 那是曾經如歌的你 曾經不朽的旋律 斑駁的河床上 是誰還在聆聽昨日的喧嘩 以僅存的的余響 低吟挽歌 憑吊未遂的故事 想著那些年輕的日子 仰頭已是一片的黃昏 冬季的落日 那是青春之靈的葬禮 生命的心血在最後的燃燒中歌舞 匯入漫天的飛雪 他知道領悟的時刻 已不期而來 這是所謂歲月的痕跡 一種對死亡及誕生的練習 記憶的空谷中 再次傳來往事的回聲 猶如河水最初的吟唱 晶瑩、純美、一塵不染 [目錄] ────────────────────────────────── 【本期專欄﹒酒的心情】 ────────────────────────────────── 醉 ﹒Ｊ Ｈ﹒ 彎彎曲曲 我會幾步 從書桌開始 深一步 在昆侖 淺一步 在紐約 門是昨夜就關好的 因為送你走後 山上已沒有人 午夜溶化成一窪淺淺的雨 在空街上 紅綠地閃著燈 那幾步我將走到窗前 很古典地象黛玉掀了帘 貼印一張白色的紙 讓窗外一會兒是水墨的南朝 那麼我打起傘 也去留白的霧裡 一會兒是洛杉磯 藍色的海岸 有幾條 好象也是你的車履 彎彎曲曲 我也會是另一個 醉在風裡的人 趁著酒還未醒 不知年月地說了一聲： 我愛你！ （１９９５．３．３０） ■[目錄][下一欄] 趁今夜月色還明 ﹒西 嶺﹒ 來吧，哥們兒， 就讓我們對著酒瓶子吹吧！ 趁今夜月色還明 而爐中的炭火正紅 也沒有女人在耳邊聒噪 就讓這只有燕北才有的燒酒（北京二鍋頭，衡水老白幹） 把我們胸口灼痛 就讓我們血脈噴張大聲地吼唱 秦淮的琴聲又怎能表達 你我此刻的豪情（如果可以算作豪情的話） 什麼？你問我是北方的漢子釀就了這剛烈的燒酒 還是這剛烈的燒酒灌就了北方的男人？ 唔……聽那風 風中隱隱的雷聲 城頭依然畫角高掛 狂沙斜卷大纛，殘陽吞吐寒兵 來，喝吧。這一口就別再說什麼你我！ 千年之外，千裡之外 也許曾和今夜一樣，或者對面彎弓！ 只那情景已然模糊 且如眼前迷朦的燈影 有淚水流下來 說些老輩子人說過的老輩子的事情 來，喝吧。算今生相逢有幸！ 更何況善飲者亦可留名（如劉伶李白之流） 撇開那些所謂的意義吧－－ 想多了只會讓人頭疼 無需自作聰明 又何必自作多情！ 就讓善淫者淫善盜者盜 你我且來喝酒 喝酒， 趁今夜月色還明！ （１９９５．７．２２） ■[目錄][下一欄] 酒 船 －－有感於《橄欖樹》編輯部 ﹒建 雲﹒ 一望湖闊 浪也落泊 風也寂寞 你我天涯各一沫 忽聞歌聲一陣 竟是李白的篷船 漂泊著 一群過客 既是漂泊 就借船同去吧 不用打點行裝 只需備上 幾壇好酒 一柄木劍助興 沒有下酒菜 就再借一付船家的網 撈些自投的魚 幾聲“好酒”過後 便有醉漢拔地而起 舞木劍 放酒歌 雖是步數些微零亂 誰人相笑？ 酒意醺醺 不見連山水也醉得霧蒙蒙？ ■[目錄][下一欄] 醉 漢 ﹒亦 布﹒ 酒醉的時候 竟然能忘記眾人的恥笑和 苦痛 渴望飛翔 我正在飛翔 真有爬的手段 即使打劫 也不能贏麼 是否你永遠用這種方式 啟示 俗， 從此就是俗嗎 每個人都在行動 每個人都在盼望什麼嗎 酒醉的時候 只想著飛翔 或者 只有爬的手段 所有的故事 總在 歡笑或淚水中 結束嗎 你愛的 真是我嗎 [目錄] ────────────────────────────────── 【本期專欄﹒字和詞】 ────────────────────────────────── 字的研究﹒中 ﹒祥 子﹒ 在想象中放下 一個中字 在想象中看 中字長大 想象中的中字 長成座方城 一條大路 穿城而過 請注意這個 想象的中字城，這個 方方正正的 空空盪盪 此城中只有 此路一條 此城的風景 都是牆 在想象中想象 布衫布履 去中字的城裡 我自北而入 在想象中想象 南城的大門洞開 連著一個 想象的地方 就這樣在想象中走過 想象的中字 大路朝天 四堵高牆 我 一無所有地 邊走邊想 （１９９５．９） ■[目錄][下一欄] 字的研究﹒人 ﹒祥 子﹒ 一個中國的人只有 兩條腿 一個中國的人只是 兩條腿 一個中國的人在江湖 邁開，兩條腿 一個中國的人在床上 張開，兩條腿 兩個中國的人在江湖 “從” 前面的中國人 就踩著後面的腳，好象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使人，習慣性地 憂國憂民 做個中國的人，要習慣 憂國憂民 三個中國的人在床上 “眾” 就有個中國的人，騎在上面 其他的中國人 在下面，前後相從 大腿，一起張開 散發出 一種性的潮氣，暗示 一種政治的制度 一個中國的人只有 兩條腿，一個 無名無姓的腳夫 在江湖 身不由己，一個 中國的人只是 兩條腿，一種中國字 專有的古典美 古典的中國美人，張開 兩條腿 束手 在舖滿綢緞的床上 爬滿了蝨子 自注：簡寫的“從”字為兩個“人”字，如繁體右邊上部。 簡寫的“眾”字為三個“人”字，一上二下。 （１９９５．１０） ■[目錄][下一欄] 字的解析﹒吻 ﹒亦 布﹒ 吻 一邊是口 一邊是勿 許多青春的夜中 你曾努力而羞怯地拼寫它 吻 可以是名詞 在信箋上寫上無數次 然後溫柔地疊起來 貼上郵票後 讓千裡之外的她 一遍遍地想 也可以是動詞 在你的夢中 微微地仰起 在她的回憶裡 慢慢地俯下 但終於不能相融 或者 在牆紙褪了色的房間裡 一遍又一遍地接觸 輕輕感受到的 除了嘴唇 還是嘴唇 吻這字 你說 左口右勿 教我從何講起 ■[目錄][下一欄] 詞的解析﹒距離 ﹒亦 布﹒ 一 從一點到另一點 可以很短 用尺子劃條直線便可相連 可以很長 千曲百折後 仍不能觸及 二 距離 在童年的想象中 很近 是外婆的家 很遠 是北京 毛主席住的地方 三 上了中學後，距離 在尺子的兩端間均勻地標刻著 園周上的任意一點都和園心一樣地遠 求証的無非是 從一角到一邊最短的 必定是垂直的高 四 然後你陷入熱戀 當四目相視 當四唇相觸 距離 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符號 五 多年之後 距離悄然成為一種猜想 許多孤獨的長夜 你反復地論証著 偶而有熟悉的氣味勾起你的回憶 散落在你眼前的，是 地圖，尺子，和她的微笑 時針不停地劃著園圈 距離，你困惑地說 是不是 在漸遠的青春和迫近的死亡之間 心和心無法跨越而相融的 空間 [目錄] ────────────────────────────────── 【夜 色】 ────────────────────────────────── 夜 話 ﹒非 楊﹒ 地球很小，電話線很長； 白天與黑夜經常對話。對話是關於 兩個一樣的夢想， 如何才能，不再流浪。 夜話裡有許多語言，把憂傷 撫摸成光滑的石頭， 再抹上，另一層憂傷； 夜話裡有許多笑聲， 用心良苦，把寂寞 進行一層又一層的包裝； 夜話裡有許多沉默，讓心 用無言以對，來撫摸對方 就象當初，我們眼睛望著眼睛那樣， 如今的電話線呵，只多繞了一層悲涼； 夜話裡有許多家常，一點一滴， 都讓泊在異鄉的孤獨日子， 散發多一點點芬芳； 夜話裡有許多故事，娓娓傳來， 寫在心中空白的牆上， 故事是關於女兒，如何在 白天與黑夜的對話裡，獨自成長…… 天空很大，夜晚很長； 要到什麼時候，我們的夢想 才能停靠 在同一張床？ （１９９５．６．１７稿，１９９６．１．１４改） ■[目錄][下一欄] 山中夜行 ﹒伊 可﹒ 一邊是峭壁 一邊是懸崖 目的地 是遠處山谷中的燈火闌珊 驀然抬頭 滿天的星鬥閃爍著永恆 在清冷黑色的風中 伸手可及 ■[目錄][下一欄] 靜態生活 ﹒夢 冉﹒ 夜 凝成冬 河流在夜幕後靜默 蛙鳴和蟬聲纏繞月光 遙遠 不泯的黑發 就此掩沒 在黑夜的門後 慢慢地沉下去 象三峽 或者象葡萄沿著蔓枝生長 如絲的愛情啊 象黑馬飄躍在月光下 掩沒了傷痕與容顏 活著 沿著河流順著冬霧的方向 （１９９５．１２．２６） ■[目錄][下一欄] 島 ﹒風 子﹒ 無奈似乎是一種永恆 這樣的夜沒有借口 我依然在一層層加固著自己的堡壘 無聲地 抗爭 月的感覺是寒冷的 靜止的感覺也是寒冷的 我寧願不動 凝成一塊冰冷的島的形狀 陸地的感覺在遠處沉沉地呼喚 引我投入四周那溫暖的黑色的海 夜的又一場陰謀終於破碎了 一點點泡沫在天邊漸漸地變白 我的最後一只鳥兒正在無聲地死去 黑色一點點模糊著面前另一個世界 退潮的時候眼裡些許滲些淚水 一點點風幹，在漫長的夜 我只是默默地拾起它們的影子 釘在牆上 標上一些莫名的歲月 當風漸漸停息的時候 我揚首空中 等待 那場應該到來的雪 （１９９５．１２．６，ＵＩＵＣ） ■[目錄][下一欄] 夜 晚 ﹒瓦 克﹒ 你走不出這間小屋 因為城市的夜晚安全或不安全 脫衣酒吧裡除了寂寞外 還要花錢 無家可歸的人除了告訴你世界絕望外 還有什麼呢 打開電視後你變得感傷 因為喜劇正在播出最後一集 所有美好的情景都在屏幕上 分外遙遠 而連這遙遠都逃離不了 無法持久的宿運 你走不出這股情緒 象是生來就帶有的胎記 除了抱怨出生外你還能怎麼樣呢 在這沒有電話鈴響的夜晚 沒有人在生活裡畫圈 可我依然走不出去 打開周末的報紙 夜晚讓我感受到距離 （１９９２．４） [目錄] ────────────────────────────────── 【感覺時空】 ────────────────────────────────── 心 情 ﹒曉 拂﹒ 心情亦可以是蝴蝶 從掌中放飛 在細雨迷離的天空中升起 翅膀 是溫潤的 春日裡的情緒 是醉人的 霧裡駛來的車 是迷人的 燈下 我輕咬手指 寫下幾行彎彎曲曲的字 ■[目錄][下一欄] 薛 濤 ﹒鳴 鴻﹒ 給自己造的粉紅信箋 卻飄得很遠 風流的詩人 只一眼就碎落 十裡的揚州路 換作醉酒的血色羅裙 還有吟詩的尾韻纏出的柔情 還有那架彈破纖指的焦琴 竹屋裡的茶煙 你笑飲哭嚥 總不過紙薄而詩冷 搖開滿樹桃花的等待 在桃花的心上 水印株很 冬天的梅花 淡化的相思 是你的毫管輕掃 多年後消聲的詩人早已冪跡 你的花箋也不再有印章 鄉間方巾的少年傳說你的故事 你只守著相約的水井 退色的箋上你單影青迷 別離的寒夢描過暖暖的陽光 你說你的粉紅的信箋 那年就撕成了碎片。 （１９９６．１．２） ■[目錄][下一欄] 走在下雨的街道 ﹒瓶 兒﹒ 走在下雨的街道 讓潮濕的心情再次體會寒意 想打起精神哼一首雨中小曲 卻記不起來它應該怎樣開始 櫥窗裡的玩具老鼠天真地笑著 街角的流浪歌手又彈起昨日的旋律 他說他依舊愛著那個美麗的女人 可這一切都和我毫無關系 忍不住看看身旁有誰同行 意外地看見路燈下佇立的你 隔著雨絲我看不清你的眼睛 但願你的眼睛裡沒有淚滴 雨過天晴陽光正普照大地 溫暖叫我傷感我要遠遠地離去 寂寞無助時說的那句誓言 你不要認真掛在心裡 街角的歌手還在繼續唱著往昔的歌 美麗的女人是否知道了他和淚的悔意 我忽然感到難過和悲哀 因為總想不起那雨中小曲是怎樣開始 （１９９５．７）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紅 牆﹒ 別人 看你 看你 飛飛揚揚的目光 我看你 看你 衣襟上 綴滿 層層落落的孤寂 我欲揮手 為你抖一抖 又怕遮住 你飛飛揚揚的目光 遮住 別人看你的方向 （１９９５．８．３０） ■[目錄][下一欄] 風 ﹒Ｙ Ｚ﹒ 用力帶上車門 把白色的感覺拉向極限 沒有目的 只想遠行 遠行 是變化的風景 陽光把樹影一排排打過來 敲著我 嘩一聲拉下車窗 把盛不下的音節投入風中 一窗的水流漫過雨刷觸不及 水光中一只微顫的手 傳遞上帝的樂音 頭頂的白雲一片片流失 燃燒的眼睛 放射著耀眼的極光 牧場上的牛羊抬起頭 看著我倒退著走去 我的奶奶在向我微笑 突然是一個黑洞 我一下子浮在空中 看到再世的我在身下 追著我 突然感到了 死亡 Ｙｅｓ，死亡 一種對迷惑不懈的追逐 我是誰 為什麼會到那 我突然發現 死亡 沒有終點 Ｙｅｓ 我看到 一個黑色的影子 急速向我撞了過來 超車時 我小心翼翼減了速 （１９９５．９．１２） ■[目錄][下一欄] Ｂ－系列（二首） ﹒Ｊ Ｈ﹒ 描 眉 用黑鍵的顏色 我在 描著眉 我在突然 想起 家裡的波斯貓 踩響了一只黑鍵 然後 那天晚上 表哥彈過肖邦 無 題 燒飯的時候 空氣 在變著味 火紅紅地凝住 象血 醬油瓶裡 不知是哪一年的夏夜 黑稠如雨 （１９９５．５） ■[目錄][下一欄] 坐在哪裡 ﹒馬 蘭﹒ 坐在一塊冰上 下面是水 坐在他的家裡 左右是花紙紛飛的歲月 摸了幾本在地上走動的書 他們越走越瘦成群集隊 上面灰塵滿臉 坐在他的家外 抬頭是藍天白雲 他在我身後指點我 你的美麗已是嗆人的淚水 坐在一根木頭上 刻舟求劍 然後再回到冰上 下面是滾動的河流 （１９９５．１２．２８） [目錄] ────────────────────────────────── 【短歌集】 ────────────────────────────────── 南部德州 ﹒Ｙ Ｚ﹒ 反 差 幾只羊羔從黑影中鑽了出來 渾身沾滿了陽光 Ｄｅｌ Ｒｉｏ 我的身體依舊維持在邊界的這一側 我逃逸的心卻已駛入墨西哥 橋 墩 一條幹枯的河床刷地舖了過去 橋墩猛地提起褲腳 幹瘦的小腿 插在清冷的風中 視 線 眼眸中撲打出兩只白鳥的翅膀 伸展的極端 在竭力觸摸一種虛無 薄薄的藍色高空 靜靜的夜 水晶杯站在我鼓漲的耳膜上 跳舞 午夜的地平線 在震顫 （１９９５．１２．２５－２７） ■[目錄][下一欄] 超短詩一束 ﹒鬱金香﹒ 像 冊 總是想把過去的記憶鎖在左手邊的抽屜 卻無法磨去心中的痕跡 夢 醒來時，正有一縷陽光刺入眼中 然而早已是不該流淚的年齡 情 書 孤獨這麼多年 才發覺難舍的情結 不過是一些久違的筆跡 一根火柴 也就那麼輕易地化作了塵煙 ■[目錄][下一欄] 短詩一束 ﹒伊 可﹒ 電話睡著了 清晨醒來 床邊的電話 依然 靜靜地睡著 淡淡的失落 不爭氣地淹沒了每個角落 甜言蜜語 脫口而出 在空中 霧一般 濕濕的沒有質感 溫柔的男人 柔情 似水 滲入她空空的心 充實 卻無暖意 ■[目錄][下一欄] 一行詩 ﹒詩 陽﹒ ●維納斯：在新的誕生前已被別人的雙臂擁抱攏住最初，或最後的信念。 ●早春的葉子：還沒有鑽出現實的領地就重繪荒野的線絡未知，借以隔年的草莖一根。 ●梯子：在順著歲月的指數向上爬的時候，卻想著上帝會怎樣說服我滑下來落在外面。 ●午夜咖啡：以牛奶緩沖夜下冷色以糖突出苦衷；一飲表演結束許多事未竟發生。 ●之余：我急著抬起頭，忽然看見月亮正低首將土地擦淨，洗著對燈說話的日子。 ●修枝的概念：我剪去苦楝樹枝的某個手勢，已是第二遍。 （１９９６．１．１４於俄勒岡） [目錄] ────────────────────────────────── 【現代語林】 ────────────────────────────────── 仍 舊 －－獻給我所有單身的朋友 ﹒魯 鳴﹒ 神話的鏡子仍舊光亮 理想的存在比現實更重要 一分鐘是一個世紀 我不需要英雄的挽歌 我這樣坦白地告訴你們 心仍舊是一支獨木舟 劃來劃去 風抽動每一滴水 這條河流裡風景如故 我寧願以年齡作為代價 看著自己漸漸地老去 在我簡單的臥室裡 所有你們看不見的裝飾 都是傳奇和美麗 我的左眼是一根小草 我的右眼是一道月光 而你們仍舊是我的星座 我的烏骨情侶 面對歲月的紡車 我仍舊堅貞 我是從前那個持花的孩子 彬彬有禮甜蜜 當燭光照亮整個世界 你們會看到億萬顆麥子 和我一樣飽熟 仍舊幼小感動 吐出香汁和美酒 然後垂落在地 （１９９５．９．２３）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非 楊﹒ 讓我們用背影互相祝福吧 每一條道路都通向遠方 我的呼喊紛紛飄入空谷 月亮把世界照得蒼白 我的臉不是因為風而大量失血 你已習慣在人群繚繞的舞台上婆娑起舞 你的每一條裙子都需要眾多的目光 每當演員做出一副捧著心窩的樣子 掌聲四起 於是你更加婀娜多姿 感冒咳嗽把你病得越來越美麗了 你準備著更多的口紅和眼淚 反正我無法証明 你脫去衣服會更象自己更象一首詩 就這樣，讓我的呼喊飄入空谷吧 讓每一塊石頭都聽見 然後進入彌留和遺忘 讓我們用背影互相祝福吧 讓今夜的路燈把遠方照亮 別再說什麼了 語言比眼淚更加虛偽 為什麼每一顆心都流著血 而不是隨便一種什麼液體 別再說什麼了 波爾迪摩兒港的一萬只耳朵呵 你們飄過來了嗎 我的心在地上翻滾 今晚的月亮將在杯底被我痛飲一千次 如果酒精把舌頭浸泡成一種植物標本 再不發出聲響驚動波浪 你會讓我再次夢見 沙灘上那條沒有花飾的黑裙子嗎 聽說今夜你的船兒即將起航 找一個幽藍的背景懷念故鄉 我夢中伸出的雙手 將會遙遠得無法和你相握 今夜我將把背影這條忠實的狗 拖回我荒涼的房間 一起低下頭去 寫一首詩悼念月亮水仙花和心 我的心在地上因翻滾起伏 而缺氧而窒息成紫黑色而即將死去 波爾迪摩兒港的一萬只耳朵呀 你們飄過來了嗎 你說我應該怎樣才能學會 婉轉地呼吸多一點這虛偽的空氣…… 這時，很早以前寫給遠方姑娘的一首詩 在月光下浮現，把我讀來讀去 （１９９５。．１２．７稿，１９９６．１．１４改） ■[目錄][下一欄] 現代意識 ﹒夢 冉﹒ 不願接受文明的洗禮 靈性固執地停留 夜雖重復來臨 白晝卻漸遙遠至另一個星球 那裡我要學會裝扮 與高尚的建築相映成輝 我要學會彬彬有禮 以及見過世面的信譽 還需化費幾噸腦力 來克服無形的赤貧 陽光下 欣賞名車彷佛桂冠 但在我的夜裡我坦白地告述上帝 我覺得那是些奇怪的甲虫 但我沒有還是請您賜予 晝夜的間隔不是花梨木的架子 雖然涉過清寂美麗的時光 但我多希望沒頂 與您沉沒於一望無際的沙漠 將所有的氣候都舍棄 理性總將感性置於依附的地位 人們總要尋求出路 然而迷宮遍地皆拾 虛虛實實 當你說我已想得很通 我的年輕開始感覺絕望如影隨形 ■[目錄][下一欄] “現代藝術＝性＋荒誕≡性變態” －－《未完成的手記》 ﹒西 嶺﹒ 沒有開燈所以漆黑一片 你站在鏡前想象 鏡中的那具裸體 以及這裸體的性征 旋風拖著城市飛舞 滯澀的筆在臃腫的畫布上遊弋 你渴望瘋狂 血一般殷紅的酒燃燒紫燄 極度的虛無化作層層湧盪的熱浪 你已成色盲 卻依然狂熱地追求 刻骨銘心的一瞬不知是誰在用舌頭吮吸 鏡子裡不男不女的影子夸張地扭動肢體 沒有表情的表情令人作嘔 不成聲音的聲音使人戰栗 你努力注視 照舊無法把聲音和圖象聯在一起 充血的大腦已失去記憶 而局部的器官卻因充血而亢奮不已 你自我陶醉 他們都戴著假面具！ （１９９５．１０．２） ■[目錄][下一欄] 給蘭花 ﹒鳴 鴻﹒ 不過是幾莖草葉 幾瓣花 香氣是 庸人的鼻子作怪 優雅是 騷客的卑賤自賞 不過是活著 就開花 死了就腐化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粱天天﹒ 在意念肌膚的邊緣上緩緩地滑落 一雙愛戀的手勢 遠處不再是大海了嗎 你是一枚精美的圖案結構 迷離的點線面之間 心與夢交錯聯姻 搭置著一個亞熱帶紫色籐蔓的呼吸 那長不出形狀的幻想 在這個冬天還不肯離去 春季又不來臨的視網膜裡 等待著死亡的消息 我企圖修復一切殘破 扭轉白色的面容走向真實 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 心，是泥濘的小街邊孤獨的河流 荒涼的自我是在荒涼的沙漠裡行走的駝鈴 不要再去解釋昨天 就讓太陽去調整眼睛的方向 極目眺望，生命的彼岸 （１９９６．１．３． Ｂａｌｔｉｍｏｒｅ） ■[目錄][下一欄] 關於我們 ﹒樑 元﹒ 伊甸園的無花果葉 擋不住欲望號街車的挺進 心靈在醞釀一場叛亂 一聲巨大的轟鳴 把我們炸裂為二 再也無法回歸 於是有了關於異化的神話 有了你我避而不談的隱密 我們都無法沖破自己的防范圈 無論我們多麼勇敢堅定 也許有一個可以無限趨近的目標 一個使情感燃燒而又抽象的理念 在深秋的早晨清晰而又模糊 既近而又遙遠 風楊谷似的揚著細雨 漫漫的夜淹沒了時間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 冥想著量子理論 和茶道中的禪機 以及關於靈魂的問題 我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 只覺得我們從很遠很遠 的地方走來 繞著赤道走了一圈又一圈 走過歷史深鎖的宮牆 和摩天商廈間蛇行的寒巷 終於找到這部恆古不變的 刻在石頭上和心上的 法典 [目錄] ────────────────────────────────── 【散文隨筆】 ────────────────────────────────── 致半島與太陽的影子 －－我願以裡拉琴，換取阿波羅的影子 ﹒詩 陽﹒ （１） 有如幹涸的流星雨之後眺望，我看得見你轉動的影子，無形無蹤，在神秘的時 光裡沉吟，在青春如許的天空裡流動。 半島的西邊，白日的巨輪正在沉落，我的意念毫無拘束地醒來，從風景的一角 ，跌進不朽的光明。你的影子正在飄向幽藍深處，在異域的夕暉之上，以閃閃的每 一個瞬間換取天宇般的永恆。 靜穆的力量，隨你的影子從天外遙遙而來，如一群悠忽的鳥，如一縷長長的煙 ，在夜幕尚未降臨的時刻，環繞在你的周遭。 我的渴望被你的熱情打動，恬然高傲地升起，觸摸你影子的翎羽，和你那悸動 不已的情懷。 就象黃昏的號角，低低地觸摸天空雲朵。 （２） 有如沙漠之風，你的影子，飛旋著盤繞走向內陸的駝隊的征帆。 島上開著不甘宿命的野花，原始的印象被你的影子拉回，酣睡在蓬鬆的枯叢中， 等待百年一次的七彩淚虹。 而我真正的生命也走向內陸，在沙漠之中，川流之上。你的影子是征途的航舵， 是隱蔽的迷津，面對我清澄的現實與綠洲。 天空如此莊嚴湛藍廣闊，駝隊遠去，萬裡晴和。掠過的是你的翅膀，憑任雲峰 坍塌湮沒，只有此時的山地在緩緩隆起，仿佛為了先知的使命醒來，仿佛為了迎接 另一個黎明從天淵降臨。 你的影子與漂泊之路從容交錯，又傾刻之間風一般無蹤無跡，如同我的輕捷，如 同我的不馴。 天性啊，比風更疾野，在凝凍的時空中，在西陽的余燼裡。當你的影子在曠原上 飛逝，當我復落旋於紅塵，又以靈魂的方式回返。 （３） 有如海底的古剎躍出沉沙，你的影子，以飛檐的慣性，劃開人生空寂的浪濤， 在島的一側。 一切都平靜下來，你的影子有如年輪一圈圈擴散，環心如一朵無瑕的聖像。 大海是藍色的鏡子，以永恆的存在盛接又一個黑夜，和在黑夜裡憂傷的孤島。 只有你的影子仿佛來自遠古，在安息的海的鏡面上漣漪般展開，投放出精神的 力量。 人類混沌初開時所飽嘗的苦難已被困扼在海底。心隨大海的胸懷起伏，思緒隨 大海縈回，血液隨大海沸騰。 我，離你很近，以夜半星辰的無言起誓，等待生命般的潮水漲向島上低低的薄霧。 在我撫慰的目光裡，你的影子在海鏡之緣貼著黎明傾斜，一邊是遠古的昨夜， 一邊是正在誕生的今日，馳進這淺藍色的國度之中。 （４） 有如春草連天的交季時節，綠葉的隊伍在漂遠的傳奇裡擱淺，你的影子被阿芙 樂爾的歌聲吹散。 如神靈一般，你彌散在人間最莊嚴的時刻，我怎能不願以悠揚的裡拉琴，換取 你金色的影子。 這春草連天的荒島啊，在我心目中，已如羅得斯島一般。而你，已成為阿波羅 最後的影子，在痛苦與幸福的互映中再次復生。 或是以我的心為裡拉，我的詩為歌，換取你的不朽。 我將迎接你，倘若上天將你委棄。我將展開坦盪的胸懷，擁向你的緩緩降臨： 宛如曲面與平面的摩挲，天穹與半島的傾軋，在未來與過往的雷電交織之中。如 果我終於可以說，現在我就是你影子的反照，我的詩歌就是你呼喚的傳達。 爬出太陽吧，我那生命的創造物，現在我已是你榮光四射的影子。我將為尊嚴 的靈魂超度，以世紀的輪回起誓，在超越天界的半島。 （１９９５．９．２２．夜 於虎鎮） ■[目錄] 生 日 ﹒泓﹒ 已往每當生日來臨的時候，總是給自己留下一點兒記憶的東西：或是照一張像， 或是寫上一點東西。這樣到來年的生日再拿出來看，就會想起那時候的情景。 可今年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二十天了，卻是忙碌地什麼也沒有留下。記得生日那 天陽光很好，平靜地去工作，然後踩著黃昏那彩色的影子走回自己的家。有時想慶 祝的日子大多都是人們的願望，有有慶祝的心情其實每天都可以成為節日。 那天自己一個人靠在床上想了很久，這已成了多年來的習慣。思緒是那樣的漫 無邊際卻又是那麼執著。 那天的夕陽尤其的有韻味，那樣悠然自得地把天塗滿絢麗的顏色，然後從容地 消失在遠方，整個夜晚小屋裡好象一直充滿了這種帶著浪漫氣氛的精靈。 我倒了一杯紅色的瑪提尼酒，讓杯子裡裝滿窗外的景色，裝滿那時的心情和思 緒。我醉了，醉在這樣的黃昏，醉在這積蓄了多少年的回憶。世界上醉有許多種， 有在幸福之中而醉，有在失去知覺中醉去…… 我不知道我屬於哪一種，只是覺得 沉醉當中帶著依稀的憂傷。我知道是大自然，生活讓我陶醉，卻又是生活讓我憂傷。 那天的晚上音樂始終在回盪，代替了往日的生日蠟燭。有時無形的東西一樣會 有光芒會有顏色。 薩克斯在憂傷地訴說著，長笛在悠揚地歌唱著；小提琴的旋律在寧靜地回憶著 往事，而流暢的鋼琴卻在描繪著明天的清晨。而我們每個人不都是生活在這樣的氛 圍嗎？我們生活在今天，而昨天卻是那麼的難以忘懷。我們雖然不知道明天是否晴 朗，心裡卻是永遠地帶著希望。所以沒有一首歌，沒有一段音樂能描盡生活，而生 活卻處處洋溢在詩歌裡。 生日會一個個地來臨然後悄悄地走去，每次來時的禮物是在我們的年上再加上 一歲，在我們的容貌上刻下她的痕跡。但我相信年齡是屬於我們的，她取決於我們 的心情和我們的信心。對於一個懂得生活的人來說，生日帶來的禮物是不斷成長中 的幸福。 願我們的心永遠的年青，願每個清晨和黃昏都是如此的燦爛而令人難忘。 （１９９５．５．２４） ■[目錄] 如 魚 ﹒祥 子﹒ 過去和現在，會來嗎？日子在紙上，眼裡和心中流過的，也流過了。我看見自 己，他問：“你是我的什麼人？”我就出去了。 上街，相識似曾相識，但人群中，也只有相對無言。幾句曾經談過的，總未兌 現。不是那樣的，卻也不該這樣。過目即忘，也不容易。 有人在街角吹號賣藝，吹得很好，吹得天昏地暗。而天色，也確已很晚了。 曾經想找的人，已變成一條魚，很幸福的樣子。一條魚的樣子，很幸福。魚有 一種微笑，人模仿不出來。人想的太多。兩面鏡子夾著個人頭，照來照去，即刻， 世上人滿為患。 我看見一位女人，高貴之極，貧寒之至。有人來笑她窮，也是人之常情。後來 ，他又跑來笑那女人的高貴，我就和他打起來了。 流言四起，如蓮花。風，吹來吹去，如水。我在街邊微笑，和魚，有一點象。 （１９９５．１０） ■[目錄] 柏油花園裡的詩人 ﹒胡清龍﹒ 遠離自然的日子已經很久了。我把自己鎖在書齋裡，整個身心地鑽進了哪些厚 厚的醫書中，幾乎投入了所有的工作之後的時間。為的是應付與日俱增的心理與生 存競爭的壓力。到了傍晚，人已很累，雨後的初夏的黃昏又實在是具有魅力，一如 男人懷中美麗多情的少婦。我很想到室外的校園裡去走一走。 夜幕開始降臨，校園寧靜而且美麗。她的中央是一塊很大的草坪，嫩綠嫩綠的。 周圍是一排排古典似的建築：圓頂的是禮堂（Ｃｏｎｖｏｃａｔｉｏｎ Ｈａｌｌ）， 象一個巨大的仙人球；尖頂的是辦工大樓（Ｈａｒｔ Ｈｏｕｓｅ），尖尖的一直 刺向長滿星星的夜空。在草坪的樹底下躺著，總有一陣陣柔和的風帶了雨後芳草的 清香向你襲來。於是，一種情懷，一種對詩和詩人的向往，就會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 我記起一位叫菲利浦的年輕詩人。我是在《多倫多星報》（Ｔｏｒｏｎｔｏ Ｓｔａｒ）上讀到有關他的介紹的。那篇介紹很長，佔了整整一個版面。有好幾位 詩人，都很年輕。從這些報導中，我知道詩人在北美也都是很不容易的。他們靠了 打工“買”來時間以及一個能寫字睡覺的空間，來從事他們熱愛的創作活動。他們 沒有太高的需求，但他們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有更多的讀者。在這塊物質的欲望橫 溢的土地上，居然還有這樣一些為了飄渺不定的精神，苦苦痴痴地追求者。我非常 地吃驚，情不自禁地想了解他們，想和他們有更多的對話。於是，我在白皮電話薄 上找到了他們的電話，試著打了好幾個，只有菲利浦在家。我告訴他，我們有一個 在多倫多的“中國筆會”，希望他能來和我們談談他的作品。詩人有幾分意外，但 聽了很高興。於是我們約了第一次見面。 菲利浦中等身材，黑頭發，大平頭，雖然沒有那種典型的詩人氣質，但卻是極 有個性的。藍眼睛，帶點淺綠色，很有神採。面部是白種人的，雖然不是容光煥發， 但也決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營養不良與操勞過度的憔悴。他告訴我，他是美國白人 與日本人的後裔。他帶給我他新近出版的詩集。詩集的名字是《Ｐｌａｙｉｎｇ Ｉｎ Ａｓｐｈａｌｔ Ｇａｒｄｅｎ》。我翻譯為《在柏油花園裡遊戲》。詩集 的裝潢很別致，封面是一副城市柏油公路彩色照。公路上擠滿了各種車輛，夜間耀 眼的燈光，仿佛都市裡人們急切不安的心。那一天詩人情緒很好，極為健談。一個 多小時的交談中，我只能偶爾插上幾個問題來。他的語音標準而清晰，是那種在語 言上訓練極有素的人。他告訴我，他不單只是寫詩歌和小說，還能表演和詠誦詩歌。 我告訴他，我很喜歡他的《雨》（Ｒａｉｎ）。詩中那悠遠的小街，那自由自在的 玩童，與詩的扉頁上那繁華不安的城市，是很不一樣的。詩中徐徐流動的節奏，那 淡遠而真切的夢境，宛如在遠離都市的湖邊花園裡漫步。詩的意境是自然輕鬆的。 然而，那雲雨，那陽光，以及那柏油舖就的現代都市，如同我們的心緒卻常常是變 化無定的。黑色的雲變成了雨，雨後是燦爛的陽光和明媚的夏日，是這晚間嫩綠的 草坪和遠方閃爍的燈火。那黑色的雲，遮滿天空的雲，一如我們疲憊濁喪的心。一 種失敗的孤獨，一種面向困難的怯怕的心緒，一種沉悶與壓抑。有時我們的心，又 仿佛那驚雷那雨，那一瀉千裡的暴發。一種詩的意境，一種為了明天和未來的光明 而苦苦奮鬥的勇氣和暴發精神。而詩人本身，也正仿佛一場又一場的雨：有時細細 的，吐露如少女的情絲；有時夾著驚雷與閃電，傾盆而下，如凱旋的征服者；有時 又梅雨連綿，仿佛一種毫無希望的追求。 近來我常常擔心我離開自然與社會都太久遠，社會於我的心靈是無所謂的。只 是自然是最為重要的。我離開她越久，越是想回去見見她。我是從中國農村走出來 的。從田裡出來的人應該是最自然最質朴的。從那時起，我一步步遠離村莊，走進 一個比一個大而且繁華的城市中。城市的現代化和文明能替代我的農村故鄉的自然 風光嗎？北美的文明，是居世界之先的。可是從那最為精制的激光唱片中流出來的 音樂怎麼竟然都是人類文明的狂燥與不安呢？我有勇氣和毅力從農村中走出來，又 跨越了太平洋來到北美。可是，我還有勇氣和毅力回到我的過去的自然，回到那十 多二十年前的自然質朴的鄉村嗎？ 我答應過詩人要將他的《雨》介紹給中文讀者的。唯恐將它譯錯了，因此遲遲 未能完成。今天我把它譯了出來，實際上是譯出了我對《雨》和詩人的自我理解與 感受。而我對於《雨》，對於陽光、雨及詩人，對於大自然，對於現代都市與文明， 乃至整個人生的理解呢，也在踏上一個更高更新的層次嗎？ 附：《雨》 作者 菲利浦．阿裡瑪 Rain (By PHLIP ARIMA) 一團黑色的雲 in my mind 在我腦海裡閃現 are large black clouds 模糊的記憶 obscuing memories 仿佛回到了十歲的童年 from age ten on down 我不曾漫步在街頭 on down to when 一個小男孩 i wasn"t 腳步匆匆向前走去 walking down this street 他沒有發現我 seeing a child 急匆匆的 who doesn"t see me 仿佛為了一件不曾了解的事 in his haste 一些那個年齡裡重要的事情 running as if late 他是否還記得呢 for something i don"t know 忽然間 something important at that age 天上下起了雨 something i wonder if he"ll remember 雨傾盆似地下著 a moment later 淹沒了所有的聲響 it is beginning to rain 和一個明媚的夏日 water washing down 我思忖著 masking all sound 當這男孩離去的時候 of a once sunny summer day 天邊的那片雲 and i think to myself 終於會降落的 as the boy is long gone that clouds will always eventually rain. （１９９５．１２．於多倫多） [目錄] ────────────────────────────────── 責任編輯： 亦 布 Ｊ Ｈ 校 對： 曉 拂 讀者服務： 秋之客 英文目錄： 冰 峰 制版發行： 本刊編輯部 主 編： 詩 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