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學月刊﹒１９９５年創刊 １９９５年第１０期﹒１９９５年１２月１日出版
本 期 目 錄 ∼﹒※﹒∼【古鎮﹒水中台階】 金子，眼睛 冰 峰 古鎮 夢 冉 荷花少女 馬 蘭
【淡雨季﹒暮秋之歸】 深秋 泓 一首關於秋天的詩 非 楊 飛蛾晚歌 亦 布
【第六感】 我突然想哭 魯 鳴 黑太陽 曉 拂 伯恩街頭印象 非 楊 不堪忍受－－愛情 馬 蘭 無題 瓦 克
【同樣的故事】 一句話 樑 元 重陽－－為一個難過的女孩 紅 牆 有關鳳凰 祥 子 同樣的故事－－致夢冉 Ｊ Ｈ
【域外﹒過客彈唱詞】 人家 振 明 醉歸 詩 陽 溫柔只是無邊 夢 冉
【環球風﹒譯介縱橫】 《黎明》 詩 陽 《到這天地》﹒《八月中的索多山了望台》 赤 霞
【池﹒律體詩選】 絕句二首﹒謝大秋日即景 吳 斌 絕句二首﹒乙亥年秋日懷友人步吳斌韻 西 嶺
【獨白與啟示﹒散文詩】 四把椅子 祥 子 派對 夢 冉
【新聞啟事】 一九九五年《年度電腦網絡最佳詩選》征稿啟事 本刊編緝部 征稿啟事 本刊編緝部 ────────────────────────────────── 【古鎮﹒水中台階】 飄惚水中台階，遙向夕陽。年華已凝成古鎮，依然活在某個地方。水靈的 青菜，觸著驚跳的魂，斜斜若梨花吻著霧地。 ────────────────────────────────── 金子，眼睛 ﹒冰 峰﹒ （１） 那是一條小河 清澈見底 芳名清水河 我從河邊走過 成群的小魚牽著我的童心 我蹲下去時 眼前一片暈眩 赤橙黃綠青藍紫 稚雅的小河似有鱷魚猖獗 噢，五歲六歲的我 （２） 那是一片混沌 純潔的粒子 宇宙原本清澈 太多的擠兌 太多的吸引 太多的磨擦 太多的爆炸 從而有了金子 有了眼睛 人腦的復雜，淚水的苦澀 （３） 在非洲 有人在汲水時 曾被鱷魚牽走 （４） 遠了 便不時懷念 故鄉的那條小河 （１９９５．１１．６） ■[目錄][下一欄] 古 鎮 ﹒夢 冉﹒ 將我遺留 雞聲茅店月 融於長霧裡啪啪的水聲 似是而非地穿越我空空的軀 有一份懶 泊在水池的清菜 新鮮地冷而溫順 觸著驚跳的魂 那麼張著孩童粉嫩的眼 最自然地跳入一鍋熱騰騰的湯水 古鎮的方言呸著濃鬱的平常 我以長衫幌過燒得黑了的廚 在庭院裡停在一株梨花下 緩過氣來 虛弱地淹沒於霧裡 ■[目錄][下一欄] 荷花少女 ﹒馬 蘭﹒ 一把空虛的木椅 一位懷抱荷花的少女 在上面坐著坐著， 一支受傷的雁子飛過山崗 一位老人在湖邊預言洪水的爆發 少女看見 人們隨流而下 少女坐著坐著，不動 這姿態如同我們的遺忘是一種姿態 少女從水中而來 水越來越遼闊無邊 水朝著陸地不屈地綻放 面積一次次地重復 世界越來越是一面鏡子是一個平面 植物和動物再難區別和聯系 包括荷花和少女 一把空虛的木椅依附著 荷花少女，荷花少女在 水下的世界，她走不出水 世界屬於水了，陸地在水下 空虛的木椅是陸地的証據是一種生活 荷花少女 水上的悲劇屬於異性 （１９９５．１１．１６） ────────────────────────────────── 【淡雨季﹒暮秋之歸】 秋，如歌如泣，天高氣爽。夢想開始幹燥，秋水碧玉一般。葉隨著手勢飄 飄，天漸冷了。我們背對著散坐，心裡恍恍地沉下去，如醉如痴。 ────────────────────────────────── 深 秋 ﹒泓﹒ 風吹落了一地的秋 太陽也顯得那麼無力 心情象一片河流 飄落上所有的記憶 還有那些依然閃光的歲月 秋天 陽光總是讓人溫暖得落淚 （１９９５．９．２６） ■[目錄][下一欄] 一首關於秋天的詩 ﹒非 楊﹒ 晚飯後，我們談到秋天 一談到秋天，玻璃窗外的風 就吹過了屋裡的窗帘 這樣的傍晚，她輕聲說起 一首關於秋天的詩 這時，她的神情遙遠 我們被她視而不見 那首詩的意思，她說，主要是關於 一片黃葉子如何從樹頂飄向樹底 去吻它的影子 說到一片黃葉子 她的手勢在空中飄著 她說，一片黃葉子 就這麼飄著 這麼飄著 從樹頂飄向樹底，去吻它的影子 當一片黃葉子在空中飄著 我們靜靜圍著它坐著 後來，那片黃葉子飄到地上 她就說完了那首詩啦 我們的窗外也就秋天啦 她的手，當然也就 飄到窗外的風中去飄著啦 滿天都是 這時，有人站起來 說去開暖氣 （１９９５．１１．０６） ■[目錄][下一欄] 飛蛾晚歌 ﹒亦 布﹒ 其實太陽才下山 秋風也只是隱約地散布著冬天的消息 而你已覺得在寒夜中熬了 太久 你拼命地飛著 你覺得黑暗正在窒息你 終於，你看見一束橙色的光 從一扇窗戶瀉出 盡管不象陽光那麼燦爛 可那是溫暖的光明啊 你急急地撲去 卻被窗篩擋住了 燈光咫尺而不可及 你絕望地尋找著進口 在一個窄縫中 折斷了腿和一只翅膀 你總算鑽了進去 受傷卻欣快萬分的你 擁吻著燈 沐浴著溫馨光明 但苦痛開始襲來 你慢慢地再也飛不動了 秋葉般地飄落下來 躺在桌上，你定定地 看著那盞燈 甚至不再感到痛楚 你知道永恆的時刻即將來臨 這時 燈下那個臉色蒼白的男子 靜靜地又點燃了一支煙 [目錄] ────────────────────────────────── 【第六感】 ────────────────────────────────── 我突然想哭 ﹒魯 鳴﹒ 看著藍色的光柱 守靈者的陋居築在 我細致的心靈 當暮色剎那吞沒我 我突然想哭 黑暗中我長發飄舞 有誰能夠理解我的痛苦 我要有兩種以上的生活 來吧讓子夜穿過我的胸脯 我尋找家園又丟失家園 道路無數 當所有的遙遠如此清晰可見 我突然想哭 懸掛中天的橄欖樹 灼傷小女孩的目光 那首你唱了多年的古謠 讓我突然想哭 ■[目錄][下一欄] 黑太陽 ﹒曉 拂﹒ 陰暗的天空沉鬱著 閱滄桑人事 於霧色的山前 暗晦家門前的紅楓樹 無字 也無歌 惟啼血杜鵑 也早在 夏夜裡 沉寂了 夢想的翅膀 辛酸著 在黑夜裡蒼涼低語 開燈 用無調的彩筆 畫了一個黑太陽 ■[目錄][下一欄] 伯恩街頭印象 ﹒非 楊﹒ 和平 ──伯恩街頭印象之一 巨大的青銅武士雕像的盔甲上 撒滿一群鴿子的鳥糞 即景 ──伯恩街頭印象之二 一些鮮花走過廣場 一個孩子伸出小手 去捧噴泉裡流出來的陽光 ■[目錄][下一欄] 不堪忍受──愛情 ﹒馬 蘭﹒ 我敘述遙遠的細節，記憶分裂出這個符號， 愛情，不堪忍受。 很多時候我和記憶渾然一體，很多時候愛情是隱喻。 溫柔如水如水般沉淪， 如刺傷行人的荊刺寧死不屈。 愛情吊在頭顱之上，神秘、誘人而難以判定， 象殉情的古典少女，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更為旗幟鮮明。 漂泊的靈魂容易執著於邊緣的局部， 我立於平面。 愛情便是這樣，不堪忍受無法脫逃。 這種病毒以上帝之手植於我們的身體象希望難以擊破象塵埃難以拂去。 不堪忍受，愛情如同我們深不可測的命運如同年幼的命門一觸即潰。 雨季來臨了，無邊無際的欲望滋生在雨中， 那逃遁的溫情不期而至並且喋喋不休。 把自己擺上祭台和愛情，在雨水之中燃燒再燃燒。 火燄沒有性別。 ■[目錄][下一欄] 無 題 ﹒瓦 克﹒ 風 把剛剛過去的激烈帶去 溫柔 只是些虛偽的前奏 在你失落的眼中 是一些我們共同的本質 我看到 我們共同的欲求 別把過去 刻意染上一層憂鬱的顏色 然後說未來 會是現在的繼續 孤獨是渴望的孿生兄弟 與夜晚一起誕生 在黑暗中 把你我的生命慢慢吞走 如果今夜 我們還共一次絕望的掙紮 還共一個訴說的話題 就把敏感的傷痛 都留給以後 別說消沉是我脆弱的偽裝 情緒是我放任的借口 在你模糊的凝望中 我從未說過 愛情是相依的唯一緣由 [目錄] ────────────────────────────────── 【同樣的故事】 同樣的故事，我們扳指講起，突然忘了你是第幾指。 ────────────────────────────────── 一句話 ﹒樑 元﹒ 一句話是一團火， 點燃飢餓已久的幹柴， 青春躁動的心。 舉起象征的紅旗， 率領史無前例的大軍。 風暴過後， 一片殘垣， 一片落櫻。 一句話是一把鐮刀， 酷熱的夏收季節， 割倒一大片腦細胞， 使人憂鬱而死。 或者在荒蕪的極地， 忍受永劫的放逐。 一句話是一杯烈酒， 能壯陽強身， 刀劍不入。 喚醒海潮的怒吼， 沖垮千裡防線沙丘， 奪取本屬於你的 自信。 一句話是一場文字遊戲， 一個百思不透的謎。 而謎底 卻不在句子裡。 一句話是一堆彩色積木， 任我們隨意拼湊。 於是有簡陋的茅屋， 和臃腫的華麗家族。 你想要什麼， 就能有什麼。 一句話是一條白紗巾， 掛在墨綠的灌木林。 直到有一天僵局被打開， 獵人如獲至寶， 扔掉獵槍， 用被荊棘刺破的手， 拾起遺失已久的 友誼。 給我一句話， 讓我移山倒海， 轟轟烈烈地生， 轟轟烈烈地死。 ■[目錄][下一欄] 重陽－－為一個難過的女孩 ﹒紅 牆﹒ 其實 世上 哪一處山 哪一處水 不是指染了 萬丈風塵 就是 二月的第一個鳥翼 三月的第一個花蕊 也結痂了 許多傷心 如果 路 怎麼走 都走不出風 如果 淚 怎麼流 都流不過雨 就 登高 就 等待明天的太陽 （１９９５．１１．１） ■[目錄][下一欄] 有關鳳凰 ﹒祥 子﹒ 惟恐對不起人的日子 雨在街上落下 我一日三省吾身 總是不得要領 身體力行的道德 不過是自殺、他殺 那被暗殺的孩子 已經悄悄長大 曾經很想否定 一種人的存在，否定 四周沖起的火光 好象 否定刀耕火種，想象 雨林中的雨 但勸我逃生的人 已無蹤跡 在意大利薄餅店裡 面對半瓶啤酒 闡述著上述的問題 想象傳說的鳥 火中出死入生 我盤腿坐在雨裡 兩臂平舉 垂手，在夜的下面 如果外面有風 我沒有聽見 如果，你從窗外走過 我也沒有看見 ■[目錄][下一欄] 同樣的故事－－致夢冉 ﹒Ｊ Ｈ﹒ 說過的 我們還要講同樣的故事 是庭院的 是憂傷 慢慢地在離別 我便去天上 用風劃一道籬牆 等你用星星織網 圍上 我的花園 說過的 同樣的故事 是你尋我一路 在鵲橋邊也不停下 是我用笑聲跑得 比我更快 遙遙遠遠的 在雲霧裡濕了頭發 說過的 我們要講同樣的故事 是我含笑時 慢慢的憂傷 在離別 （１９９５．６．５） [目錄] ────────────────────────────────── 【域外﹒過客彈唱詞】 劇終時，聽一曲蝶兒漫天飛。步出深暗的異鄉酒吧，滄桑遺在後面被溫熱 地吟唱。我們開始想念平朴的音符，在那一盞燈下熟睡的床邊補衲。 ────────────────────────────────── 人 家 ﹒振 明﹒ 這是馬頭琴的召喚 哪有什麼牽掛 背上一片晨星 把滿腹牢騷撂下 走吧，到懸崖上去 那邊有戶人家 鳥兒在驅趕羊群 卷走一片風沙 這裡有點荒涼 然而陽光並不可怕 走吧，到懸崖上去 那邊有戶人家 ■[目錄][下一欄] 醉 歸 ﹒詩 陽﹒ 酒一般透明，進入十一月 仿佛的一年一宿。出門 才知道夜 已趕在黎明前。欲求的 顏色 醉如一柱煙搖搖 飲一半，月光將逝 心也向往之極。酒與渴望的誕生 回到家前 感覺到滄桑與我的復存 曾想你走在昨天，隱伏的期盼 恍惚才知道，夢已在深處 剛剛取走了一瞬 推開門，忘了歸路 面對，你目光的洗禮－－ 久釀之水，人性的完成 （１９９５．１１．１８於俄勒岡遠郊） ■[目錄][下一欄] 溫柔只是無邊 ﹒夢 冉﹒ 黃昏的時候我見到一些黑色的影子 我想向你描述以我溫柔的嗓音 卻發現人去樓空 沒有原因地花香滿樓 我惆悵 因為花香滿樓 屋瓦上漸歇著暗藍的風聲 才想起黑色的影子 已縮回到書頁 掌燈的時候 金屬的家的感覺很甜蜜 我開始等待迷茫的黑漸漸吞沒我 秋天特別地喜歡竹桿 那些晾著衣的幻夢 微妙地青著黃了若秋葉的遊戲 庭院就在我的身邊慢慢地 積霜 月暈好象你的足印 在我閉目的眼帘裡漸行漸遠 [目錄] ────────────────────────────────── 【序列﹒長吟集】 路，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永遠，流浪是序列的集子。 ────────────────────────────────── 想飛的心 ﹒瓦 克﹒ 我的目光追隨著你的訴說 溫柔的把那些 快樂和傷痛的時候避開 你在對面把咖啡重又倒滿 黑色的液體 在我的想象中穿腸而過 你說人生如果 是一個相反的過程 死亡就是生命的起點 然後生命在一種單純中結束 這樣的夜晚我聽不懂 這樣的隱喻 只有把手放在你打顫的膝頭 漸冷的日子裡我體會 漸深的孤獨 你卻依然勇敢地說著結伴同行 想飛的心 在雨中不能起航 你在暫時的夢中睡去 把喚醒和選擇留給我 ■[目錄][下一欄] 故 事 ﹒風 子﹒ 我的心事鬱結在一些灰色而很懶的日子 在昏黃的燈下 拼湊一些垂死的字句 虛構的故事 一杯濃茶靜靜書寫著一種苦澀 這樣的夜總是很長 我的主人公依然在異鄉流浪 默然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 很多面孔從眼前閃過 從不回頭，也沒有眼淚 他的視線很深，很遠，很長 這樣的故事總是沒有結果 妻子在幹很苦的活 他的孩子多病而且很瘦 而催帳的人總是影子似的跟著 他們曾經都有很好的工作 故鄉的人們依然在善意地虛構著他們的故事 他們的名字已驕傲地刻進了家譜 惦念的親人也不時寫信過來 書寫一些羨慕和祝福，或者別的 這樣的夜總是沉浸在一種苦澀的回憶，或者是鄉愁 又一輛火車在遠處沉沉地駛過 夜虫依然在織他們的網 我的浪漫和愛情早已隨著春天遠去了 在秋夜昏黃的燈下我冷冷地咀嚼著幾篇很老的文章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主人公依然很累地活著 我想象著他的消瘦，他的目光 孩子在夢裡輕輕地咳嗽 他的妻轉了個身，又沉沉地睡去 外面的天空在一點點變亮 （１９９５．８．３１） [目錄] ────────────────────────────────── 【環球風﹒譯介縱橫】 ────────────────────────────────── 《黎明》 ﹒詩 陽﹒ 阿瑟﹒蘭波（Ａｒｔｈｕｒ Ｒｉｍｂａｕｄ）是法國象征主義詩人。他 慣以強烈的美感手法喚醒人的幻覺和聯想，從而產生精神能動的效果。對他來 說，詩歌是人類感官的最大限度的沖動所誘生的境界，或者蘊含一切，或者歸 於空無。 《黎明》是蘭波的最後幾篇作品之一，是法文格律詩與散文詩的混合體。 體現作者升華般的感覺和對黎明超脫般的感應與泛愛。 法國詩界對這篇作品的評論很多，但至今仍然沒有定論。 Aube 黎明 J"ai embrasse l"aube d"ete. 我吻抱夏晨的黎明。 Rien ne bougeait encore au front des palais. L"eau etait morte. Les camps d"ombres ne quittaient pas la route du bois. J"ai marche, reveillant les haleines vive et tiedes, et les pierreries regarderent, et les ailes se leverent sans bruit. 宮殿前的一切依然靜寂，流水止息。綠蔭地不曾在林路裡消失，我走著， 激醒一陣強烈溫潤的氣息，寶石凝視，翅翼無聲地揚起。 Je ris au wasserfall[1] blond qui s"echevela a travers les sapins: a la cime argentee je reconnus la deesse. 我朝金色的瀑布輕瞥一笑，她散發穿過鬆杉林：由那潔銀的頂梢我認出了 她是女神。 Alors je levai un a un les voiles. Dans l"allee, en agitant les bras. Par la plaine, ou je l"ai denoncee au coq. A la grand"ville elle fuyait parmi les clochers et les domes, et courant comme un mendiant sur les quais de marbre, je la chassais. 於是我層層撩開輕紗，在小路上我揮動雙臂。自那原野，我向雄雞舉告了 她。在城區，她在教堂的鐘塔與穹頂間逃離，我追逐著她，乞丐般飛跑在大理 石的岸上。 En haut de la route, pres d"un bois de lauriers, je l"ai entouree avec ses voiles amasses, et j"ai senti un peu son immense corps. L"aube et l"enfant tomberent au bas de bois. 在路的盡頭，月桂樹邊，我以層層輕紗將她環抱，隱約嗅到她無垠的玉體。 黎明和孩子一起倒在叢下。 Au reveil il etait midi. 醒來，已是正午。 注： [1]wasserfall: 德文“瀑布”。 （譯於１９９５．１０．２４．虎鎮） ■[目錄][下一欄] 《到這天地》﹒《八月中的索多山了望台》 ﹒赤 霞﹒ Coming to This by Mark Strand (1934-) 到這天地 We have done what we wanted. 想做的都做了 We have discarded dreams, preferring the heavy industry 我們舍棄了夢幻，甘願大家 of each other, and we have welcomed grief 苦幹，痛苦已臨門 and called ruin the impossible habit to break. 毀滅像積習一樣難改 And now we are here. 我們生在塵世 The dinner is ready and we cannot eat. 飯好了可我們不能吃 The meat sits in the white lake of its dish. 肉在如湖的白盤上 The wine waits. 對酒期待 Coming to this 到這天地算是報應： has its rewards: nothing is promised, nothing is taken away. 本沒指望，也不用收拾飯桌 We have no heart or saving grace, 本來無意，也不用以功代過 no place to go, no reason to remain. 無處可走，也無理由留待 Mid-August at Sourdough Mountain Lookout by Gary Snyder (1930- ) 八月中的索多山了望台 Down valley a smoke haze 幽谷雲霧一片 Three days heat, after five days rain 五天雨後熱三天 Pitch glows on the fir-cones 鬆脂在冷杉球果上發閃 Across rocks and meadows 越過山巖和草原 Swarms of new flies. 幼蠅成群結伴 I cannot remember things I once read 記不得自己讀過的東西 A few friends, but they are in cities. 有幾個朋友，但都在城裡 Drinking cold snow-water from a tin cup 用錫杯喝冷雪水 Looking down for miles 下視數裡 Through high still air. 高處放眼靜寂 [目錄] ────────────────────────────────── 【池﹒律體詩選】 ────────────────────────────────── 絕句二首﹒謝大秋日即景 ﹒吳 斌﹒ 英格蘭的秋天也很美，真的，綠草如蔭，落英繽紛……信步香徑裡，溶溶 月色，款款輕風，還伴有來往的金發碧眼、嫵媚多姿的女郎迷人的微笑…… 然“雖信美而非吾鄉”（王粲《登樓賦》）。幾天來腦海裡全是些別的“ 事事”。接到家母的信，才忽然記起今天已出國整整兩年了。寫首詩吧。 之一 西風颯颯入南樓， 意意憑欄事事休。 才覺春江昨夜夢， 家書又報一年秋。 之二 行過錢塘泛夜舟， 故園霜菊已枝頭？ 洋花不解悲秋事， 來舞天涯一段愁。 注： 曾夢回江南，片時行盡數千裡；又回京城。柳永詞《望海潮》有“錢塘 自古繁華”、“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等句；北京 該是賞菊、去香山看紅葉的時候了。金秋“賞菊”、“賞花”，在京城歷史已 久。“極樂寺之海棠，棗花寺之牡丹，豐台之芍藥，十剎海之荷花，寶藏寺之 桂花，天寧、花之兩寺之菊花，自春徂秋，遊蹤不絕於路……”（清﹒方濬頤 《夢園叢書》）。蘇東坡詩“菊殘猶有傲霜枝”（《贈劉景文》）。我愛江南 的秋天，更愛北京的秋天。曾有詩“最憐秋過處，紅葉滿京西”。 原句為“飛花”，因在異鄉，特改。 （１９９５．１０．１８於英格蘭謝城） ■[目錄][下一欄] 絕句二首﹒乙亥年秋日懷友人步吳斌韻 ﹒西 嶺﹒ （一） 西風明月入江樓， 義氣年華競日休。 黃浦灘頭盈舊夢， 楓園深處望高秋。 （二） 江海逢秋欲纜舟， 韶華空對月當頭。 宵征肅肅身多事， 白露淒淒憶更愁！ 注： 斌詩“西風颯颯入南樓”。 旅加華人常以楓葉國稱之。 《詩﹒小星》“肅肅宵征，夙夜在公”。 《詩﹒伊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目錄] ────────────────────────────────── 【獨白與啟示﹒散文詩】 ────────────────────────────────── 四把椅子 ﹒祥 子﹒ 放在房間裡光光的硬木地板上，四周空無一物。這是那種最基本的木椅， 由明人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實用和審美境界後，就一直沒有什麼成功的變革。現 在它們在一個兩邊有落地大窗的房間裡，面南而坐，等人。海風翻山越嶺，鼓 盪著窗帘。椅背和椅腿的影子，在地板上溫暖的陽光裡，時顯時滅，伸縮自如。 有一個道，在這光陰裡述說。我站在門口，愧於進入這交談。我自己的影 子，已被成衣商們弄巧成拙。在“我要你”變成“我愛你”的時刻，在我出生 之前的某天下午，是語言的結束和天花亂墜的開始。這事史無明載，但今天的 許多人已無法和明朝的椅子交談，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還是有四把椅子，在地板上，向我展示語言的本義。用它寫詩作文， 就是原素主義。原素主義的中心思想是和成衣商作鬥爭，宣布“我愛你”的時 代末日將臨。“我愛你”是語不驚人死不暝目的時代，是忙於混合名詞、形容 詞的時代。原素主義只淡淡一句：講話的要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愛你”的 時代就不行了，因為沒人明白“我愛你”是什麼意思。 到街上找一百個人，問：“我愛你”是什麼意思？如果你能收集到一百種 答案，還算好的。老實一點的，怕會說：“我講不清。”“我愛你”，大家弄 不清，卻講個不停；“我要你”，大家都明白，卻不說。這就是語言的現狀。 “我愛你”生下來的人，對裸體有與生俱來的恐懼，在每件家俱上蓋一塊抹布， 以窺視內衣得到最大的性感。而原素主義則以脫衣為宗旨，要用椅子的風骨去 破壞抹布的美感。 我站在放著四把椅子的門口，久久，看椅子直直的影子，從光光的地板走 上光光的牆壁，在風裡緩緩飄移，如潮汐。一種音樂，一種，超越驕傲和羞愧 的感覺，使我感動。日子，如塵埃被斜陽照落，我悄悄地帶上房門，篤信有一 天，那一絲不掛的四姐妹，會如約前來，不動而舞。 （１９９５．１１） ■[目錄][下一欄] 派 對 ﹒夢 冉﹒ 我去參加派對，蓄謀已久。準備了淡紅鑲黑鑽的晚裝。未想臨了派對在凌 晨開始，墨黑的黎明在窗外下起雨來。我在那棵預備做聖誕樹的綠樹下，等待 晚來的兔子。守株待兔的感覺令我懷念本來墨黑的睡眠。冷清清的樹，我依著 它。 派對喝著啤酒。六個同名的九五失落的兔子，在相隔十三個時差的共榮圈 裡，醺醺欲醉，但風是微寒的過，讓我覺得晨是莫名地擾著足心，痒痒地， 你走過去整片在窗外風雨裡微明的地磚。 故鄉的湖讓我惆悵，我不能夠觸它在這樣的黎明，就依在那裡惆悵。我看 見那些青雲一寸寸地與我們擦肩而過。我知道年青漂泊那麼久，尚未聞著近鄉 情怯的炊煙。在這樣的派對，我們胡亂地聽著流淚的歌，講著黑色的幽默。我 們開始簡單地相愛互相飄渺的影像。 然後揮別。那裡的秋天已開始下雪，厚厚地讓我懷疑留在門檻上的足印。 心裡澎湃著要將雪水捧回湖畔淡淡的清光。兔子們來來去去。我在寂靜裡開始 思念，柔柔漫漫的黑淹沒所有，恢復初始的永恆。 我離開了冷清清的樹。 [目錄] ────────────────────────────────── 【詩苑回音壁】 ────────────────────────────────── 包裹人心的“寒網” ﹒散宜生﹒ 人有語言，是為萬物之靈。語言使我們可以用概念思考，於是他人的經驗 可以為我所用，於是野獸莫能攖人之鋒。老虎固然兇猛，但是非洲老虎的吃人 心得不能傳之於東北的老虎，反之亦然。而人卻可以匯集五洲四海的打虎范例， 於是虎被人打到幾近絕滅。於是地球上獨人為尊。語言對人的功效可謂大矣。 但是語言是否也有另一面呢？英國詩人羅勃特﹒葛瑞夫斯（Robert Graves 除詩名外，此公“家”銜甚多，不錄）曾經將語言比作一道包裹人心的“寒網” ： THE COOL WEB by Robert Graves Children are dumb to say how hot the day is, How hot the scent is of the summer rose, How dreadful the black wastes of evening sky, How dreadful the tall soldier drumming by. But we have speech, to chill the angry day, And speech, to dull the rose"s cruel scent. We spell away the overhanging night, We spell away the soldiers and the fright. There"s a cool web of language wind us in, Retreat from too much joy or too much fear: We grow sea-green at last and coldly die, In brininess and volubility. But if we let our tongues lose self-posession, Throw off language and its watery clasp Before our death, instead of when death comes, Facing the wild glare of the children"s day, Facing the rose, the dark sky and the drums, We shall go mad no doubt and die that way. 語言這一道“寒網”，固然能保護我們，讓我們的感情得以宣泄，不被過 分的喜悅或過分的悲苦壓倒；同時，卻也減弱我們感覺的強度，阻礙我們探索 自己感情的深度，甚至在死前都不讓我們瘋狂一下──難道我們就不能重新面 對孩提時代的狂野的注視，重新感受熱烈的玫瑰（嗅覺）、黑暗的天空（視覺） 和顫□〔栗加豎心〕的鼓聲（聽覺）？ 這並不是詩人才有的怪誕想法。與異性談到興起，任誰都會有“恨不得把 心掏出來”的感覺。並不是真要割開胸膛殉情，但是此時此刻，我們確實是想 割開這一層包裹人心的“寒網”。我們確實感到，再多說也是廢話，與其講一 籮對玫瑰的讚美，還不如象無知的孩子那樣，真要喜歡，就把玫瑰緊緊摟在懷 裡。 不過，確實只有怪誕的詩人才會認真尋找根源深長的單詞，豈圖回溯那簡 單而又強烈的感情上的原始時代。有網友總是想，“祖先開始進化出語言的時 候，那百十來個詞可能是什麼？用這些詞匯寫詩，總該夠嘍；用別的詞寫詩， 不是賣弄，大概就是無能。”其實，英國的一些農夫，平常只用六、七百個單 詞，就靠 have, make 這些“萬能動詞”，也能對付過日子。這是剛到美國時， 說起學英文的苦，一位洋女孩告訴我的。聽了有點不信，不禁要試一下。咱們 的文化是吃吃喝喝的文化，於是先問，“水燒開了怎麼說？”人家想都沒想： The water is done. 我頓時愣住。大學四年，從普通英語學到專業英語，“ 水煮開了”、“水在冒蒸氣泡泡”、“水的溫度是沸點”、“水處在氣液相變 的臨界狀態”……漢語都拗口，俺英語也說得句句順溜，卻不知道還有這麼簡 單的說法。下面的切肉炒菜也不用問了。 Meat is done, vegetable is done, dinner time. 還有什麼可問的？ 照這麼說，英語三星期就能學會，大不了去鄉村和那些農夫們同住幾日。 這話聽來誘人，但問題就出在這“大不了”三個字上。農夫們之所以能靠著平 淡無奇的簡單英語過日子，根本原因是他們的生活本身就是平淡無奇地簡單。 如果你對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向往，同住幾天不過是獵奇或屈尊紆貴， 他們的語言對你又能有多少用處？ 要是我們學農夫，只喝白開水， water is done, 確實是夠用了。但是， 如果我們象故事（《警世通言﹒拗相公三難蘇學士》）裡的王安石和蘇東坡那 樣，要拿白定窯的碗，投一撮陽羨茶，要用銀銚汲水來煮，待水微沸氣泡如蟹 眼般大小，急取起傾入，然後品茶時還要拐彎抹角地鬥知識、鬥才氣……“水 處在氣液相變的臨界狀態”這樣的話，也就難免要用上一用。 甚至喝白開水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日本的茶道，深受禪宗的影響，禪宗是 不立文字的，茶道的要義也並不在於煮法的繁復或茶具的講究。只是喝茶之前， 要盤腿靜想半天：“主人享我清茶一杯，這份情義，何等可喜。盡了這一杯後， 下次重品，卻不知又在何時，他日即得重品，彼茶已非此茶矣，思念及此，又 令人何等可悲……”禪了半天，雖然沒說一個字，但腦袋裡轉的，卻全是語言 的復雜概念。 日本的茶道，努力要回歸自然，卻因了種種回歸自然的禮儀，而永遠成不 了自然。它只能MEAN卻不能BE。有網友說他的“原素主義”的一條要點是 “抓住一個個人真實擁有的東西，任何東西，深入進去，用最平淡無奇的語法， 心想口出，直指人心。”其實，這“抓住……深入……直指……”的過程，也 只是一種試圖回歸自然的文學禮儀吧。 於是更怪誕的詩人幹脆遠離現代文明，“深入”簡單的生活。顧城戮妻自 殺，使人往往把他的遷居毛利人荒島的舉動視作“發神經”。其實顧城夫婦當 年的勇氣還是很令人佩服的。王安憶曾去荒島拜訪過他們。記得她在文章裡說 到，顧城夫婦買來的洋雞，幾十代都是擠在籠子裡吃流動槽的食物，一旦出了 籠子，站都站不穩，食物撒在眼前，都不知去啄。顧城夫婦只能一人扶著雞， 一人把食物放在一塊木板上，搖晃木板模仿流動槽的傳動，才騙得洋雞啄上幾 口。克服了多少困難，他們才和洋雞一起，從“後現代”逐步退入“中世紀”。 可惜的是顧城腦袋裡七情六欲還是太多，最終身死名滅，為天下笑。 倒還是葛老先生葛瑞夫斯，住上了西班牙的一個地中海小島，老婆不去， 他不管；情人住了幾年，棄他而去，他也不管。他只是感受著當地沸騰的拉丁 血液，全心全意地禮讚他的“白衣仙子”（葛先生相信各民族的宗教、神話的 初始崇拜對象都是一位神化了的女性，他名之曰 White Goddess），寫下了被 評論家們稱之為“本世紀英語文學的最優美的愛情詩”。 我們如今在滾滾紅塵中或隨波逐流或追名逐利。要是書房沒有計算機客房 沒有電視機，只怕也要象顧城夫婦的洋雞那樣，站都站不穩。如果攙扶我們的 不幸是個未開化的袒胸美女，只怕是除了昏厥外，不知如何是好。回復到裹上 “寒網”之前的自然“赤心”，我們是不成的。我們能幹的，還是多做做文字 遊戲，把這“寒網”修修補補，加點小花什麼的。 余光中曾說，他“嘗試把中國的文字壓縮、捶扁、拉長、磨利，把它拆開 又並攏，折來且疊去，為了試驗它的速度、密度和彈性”，他要在“中國文字 的風火爐裡，煉出一顆丹來。”一般的人，特別是文學女青年，手裡沒這把力 量，當然不能要求這麼高。少說一點陳詞濫調，已是上上大吉，已經算是掙開 了一點 its watery clasp 。 多次在中文網上見到文學女青年說人“玉樹臨風”。其實今人有幾個知道 “玉樹臨風”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聽了，根本就沒有具體的印象。何不來點 新的，何不說點更形象的？比如，“茫茫雪野上的一株白樺樹”。 古典音樂發燒友可能會說：“這話也不是新的。”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 協奏曲用了一支烏克蘭民歌的曲調，那歌名就叫《雪野上的一株小白樺》。不 過，這正是我要說的：如今四海一家，天涯比鄰，要真想不出新的，就去洋人 那裡偷吧。比起前人，我們少了一點死守舊網的理由。 何況大部分中國人想來還不知道有這麼一支烏克蘭民歌。就算是知之甚詳 的古典音樂發燒友，讀到“茫茫雪野上的一株白樺樹”，耳邊馬上響起柴老的 第一鋼琴協奏曲那動人心弦的首段──“今夜我們相愛”，豈不比含含糊糊的 “玉樹臨風”好得多？ 只是這相愛大概還不是兩顆割開了“寒網”的心的滴血相撞。 [目錄] ────────────────────────────────── 【新聞啟事】 ────────────────────────────────── 一九九五年《年度電腦網絡最佳詩選》征稿啟事 ＝＝＝＝＝＝＝＝＝＝＝＝＝＝＝＝＝＝＝＝＝ 為推動和鼓勵電腦網絡中文詩歌創作，中文詩歌交流網絡詩刊編輯部（以 下簡稱詩刊編輯部）將從一九九五年起推出評選《年度電腦網絡最佳詩選》（ 以下簡稱《年度詩選》）活動。一九九五年《年度詩選》將從即日起至一九九 六年一月底止征稿。評選范圍包括一九九五年以內首次貼往電腦網絡（包括Ａ ＣＴ和ＣＨＰＯＥＭ－Ｌ等）或首次發表於中文電子刊物上的中文詩歌原作， 不包括譯作及轉載作品。評選作品來源將包括作者自薦、讀者推舉、各中文電 子刊物推薦和詩刊編輯部推薦等方式。詩刊編輯部已成立一九九五年《年度詩 選》評選委員會（以下簡稱評委會）。評委會將對推薦作品進行比較、討論， 最後投票選出年度最佳詩作三十至五十首。每位作者入選作品長度與數量不限。 入選作品將於一九九六年三月一日以詩刊編輯部特刊形式在電腦網絡上發行。 同時，詩刊編輯部將尋求在網絡以外印刷發行《年度詩選》的可能性。 為使一九九五年《年度詩選》評選工作能充分反應電腦網絡詩歌創作的水 平，評選委員會懇請各位詩歌愛好者及各中文電子刊物推薦佳作。推薦作品請 寄： cpm@cmg.health.ufl.edu 請注明作品出處、發表日期，如有可能請注明與作者聯系方法。謝謝。 ─── ∼﹒※﹒∼ ─── ────────────────────────────────── 責任編輯： 詩 陽 夢 冉 校 對： Ｊ Ｈ 讀者服務： 秋之客 英文目錄： 冰 峰 制版發行： 本刊編輯部 主 編： 詩 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