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學月刊﹒１９９５年創刊 １９９５年第８期（總第８期）﹒１９９５年１０月１日出版
本期目錄【花瓣雨】 打坐──給馬蘭 祥 子 致“青梅竹馬”的朋友──亦布 夢 冉 聽溫斯頓的冬進入春──致友人 曉 拂 聲音 鳴 鴻
【紅玫瑰】 約會 秋之客 一樣的思念 百 合 紅色的月亮 瓦 克 獨飲 瓶 兒
【爵士樂】 酒巴爵士 Ｊ Ｈ 塔裡的女人 百 合 青島 樑 元 問題 亦 布
【中秋月】 天上的月 Ｙ Ｚ 望月遙思父母 建 雲 中秋 風 子 我不知何時才能對你說 吳 斌
【黑啤酒】 錯覺 瓦 克 遊樂場 西 嶺 新生的恐懼 樑 元 空洞 魯 鳴
【蘋果園】 驚夢 鄭愁予 午後事跡考略之：靈感 韋銅雀
【回音壁】 《以夢為馬》筆記 祥 子 略論竹、楊、和風子的三首抗戰詩 竹 人 ──────────────────────────────────── 【花瓣雨】 ──────────────────────────────────── 打 坐 ──給馬蘭 ﹒祥 子﹒ 我坐在這裡 我坐在這裡很久，就象 今天這裡，就象 今天的很久 坐在這裡研究 對面牆上的影子 時隱時現 時候 未到 我坐在這裡繼續 一個古老的傳說 感覺時間的感覺 進入我的感覺，一種 時間不到的感覺 進入我 門從裡面，三道加鎖 我期待 一個不速之客的腳步 想象著破壁飛去 留下 時隱時現的影子 起身迎客 但我沒聽見什麼 也沒什麼想象 只是心靜如水，流入 光陰似水 一如那古老的傳說 深深久久地端坐 對面林木森森，頭上 鳥飛如雪 風中無聲，我坐在 這裡等候 一個影子的約會，將白天 嘈雜的聲音 逐字放生 一架直升飛機 從耳中盤旋飛出，一首 下午讀過的詩 已無跡可尋 感覺時間的感覺 漸漸離我而去 （１９９５．８） ■[目錄][下一欄] 致“青梅竹馬”的朋友──亦布 ﹒夢 冉﹒ 鬆木場邊我們曾擦肩而過 也許你看見過我 穿著黑裙 在崗亭旁等月 我曾在保淑山上聽到的布谷聲 也許是你的回音 一樣地踏遍我的足印的家鄉 青鬱 獨特的年少 與波光山影無憂交織的 夢 也一樣地成為傷心的起點 遙遠的彼岸遙遠的年代 終於真實地握在手心 酒裡 青梅竹馬的朋友 還在隔壁陽台對月試著吉他 今宵寒冷的孤獨裡 有一縷輕煙飄逝在黃昏的高速公路上 一如你的歌 純朴依舊 擺放在巷口的白蘭花與雨 ■[目錄][下一欄] 聽溫斯頓的冬進入春 ──致友人 ﹒曉 拂﹒ 若非那急如春雨的既清且純的琴音 不停地敲響在我那 久已鏽蝕 重門深掩的心扉 我並不知冬去春來已經八載了 如今 又從冬進入了春 來到了夏 你說 還有山川與湖泊 我便怡然地等待 在你說起的那個湖泊旁 森林邊 閉上眼睛 傾聽百鳥的歡呼 傾聽那埋在地底千年才脫殼而出的 蟬的歡唱 任喜悅的淚水滑下眼帘 ■[目錄][下一欄] 聲 音 ﹒鳴 鴻﹒ 應該聽首情歌 在落霞殘淡的回家路上 且當無奈夏末 清脆又纏綿的晚唱 我的有著青煙的長安 輕輕繞過很輕輕的孤涼 還是那座小橋在聽流水的淒寒 渡無數夢語呢喃 抖落一片過往生命之輕 於虛無的柳蔭下 纖弱手指觸不動 滿山的蒼翠就要枯黃 寄月的絕唱已過 遼望的秋涼已起 拂卻消瘦的眼光 留一壺淡酒留一盆菊花 ──────────────────────────────────── 【紅玫瑰】 ──────────────────────────────────── 約 會 ﹒秋之客﹒ 每當月上東山的時候 你會張開幻想的翅膀 身後洒落一地的塵羽 清輝下你無慮地飛翔 月光輕瀉靜寞的荒野 喚起無數思戀的靈魂 我端坐在一片精靈中 享受渴望已久的安慰 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 不知道隨你到哪裡去 只是在秋霜抹過天幕 朗月斜掛西窗的時候 你會來與我相會 轉眼間來到巫山腳下 你消失在一派雲水間 風嘯聲中我睜開雙眼 東方露出無邊的寧靜 ■[目錄][下一欄] 一樣的思念 ﹒百 合﹒ 想你的時候 總在你離去之後 那時 總有若有若無的風 拂過我前襟的淚痕 而在你轉身的那瞬 我並沒流淚 你說以後還會再見的 樹下 我笑得很疲憊 是不是總是這樣 總有這些無奈 在相遇後紮根 彌漫成一種特定的心情 當你沿著來的路離去 我只能虛弱地揮手 卻無法告別 也 無力傾訴 就這樣吧 就這樣 一樣的思念 寫給遠方 寫給你 （１９９５．８．１４ ＰＳＵ） ■[目錄][下一欄] 紅色的月亮 ﹒瓦 克﹒ 夜的景色中我行走 不留下標記的心 在流浪 你在下一個站台也上來 挑了一段相同的路徑 默默共一次 還有的希望 昨天我還在屋裡計算著 與你相遇的概率 臨行前打開那張蓋滿灰塵的 地圖 孤寂 會湧進不自覺的眼眶 就與你在陌生的行程中作伴 用互相的脆弱襯托出堅強 把你在短短的時間裡凝視 知道風雨中 我們會迷失方向 知道溫柔的手 終有一天 會握不住彼此年輕的彷徨 那麼讓愛再做一次古老的借口 那麼讓樹再做一次擁抱時的屏障 我把一根根紅紅的蠟燭 在月光下 擺成一堵整齊的紅籬笆牆 順著燭光 透過樹葉 我說你看 天上好象掛著一個 流淚的紅色月亮 ■[目錄][下一欄] 獨 飲 ﹒瓶 兒﹒ 斟一杯酒 放在桌上 然後踱到窗前 又想那晚和你的共醉 雨 沙沙地下 風 細細地吹 伴你溫柔的腳步 在我心中 輕輕地 踏來 [目錄] ──────────────────────────────────── 【爵士樂】 ──────────────────────────────────── 酒吧爵士 ﹒Ｊ Ｈ﹒ 再也沒有距離 會標記這裡 這裡你將鼓點敲起 我在黑光的牆旁 等你 等你也唱 一曲異國的憂惋 隨風飄零 在這午夜的街角 再也沒有歲月 會標記這裡 這裡我怕醺紅的光影 被夜風吹舞 而你 而你又將琴聲彈起 那水清的燈光 墜下 你的長發 卻不是汴樑…… ■[目錄][下一欄] 塔裡的女人 ﹒百 合﹒ 我是一個塔裡的女人 總是在一個沒有窗子的空間走動 黑夜對我來說只意味著幻想 而且我從不擔心自己迷路 我可以做夢 讓陽光在缺少時間限制的藍天下 傾洒清脆的線性光暈 當我想你的時候 我總是點起一枝蠟燭 讓性感很強的思念 在古老的牆壁上仔細刻畫你遙遠的面容 那時我總是微笑總是溫柔 我塵封的身體也總是折成彩虹 可我畢竟只是一個塔裡的女人 紅塵和你一樣都不在我的世界 回憶和想象把所有日子都關在了外面 當我軟弱的時候 我只能攀援鬼影似的蛛網 在塔的一角站立成潮濕的泥塑 ■[目錄][下一欄] 青 島 ﹒樑 元﹒ 霧氣蒸騰的海 虛弱疲憊的汗珠掛滿額頭 自從人造五色光環不再伴隨 夢中紅旗的漫舞 湧起的希冀 猛地跌下浪峰 飄散 迷惘的水珠四處飄散 流向節日的飲宴 和斟滿鮮紅液體的玻璃杯 意識形態的標簽 不再貼滿胸前 當潮濕咸腥的風又起 當激情再次匯湧成期待 一座黛青的島嶼 悄然浮現於心海 哦，這是一個古老的故事 一位寧靜致遠的行者 調息盤腿而坐 將朵朵蓮花撒下塵埃 只要有風 只要大海奔騰無疆 就一定會有島嶼 就總會出現島嶼的意象 ■[目錄][下一欄] 問 題 ﹒亦 布﹒ 天與地之間 除了有翅的生靈，還有什麼能夠 飛翔 過去和未來之間 此刻是否是劃圈的指針 白晝和黑夜之間 燈光舖開不變的背景 那麼，寂寞 是不是你無法工筆的肖像 夢想和現實之間 酒和音樂變幻著彩虹 希望是傳說中漸漸飄遠的唯一擺渡 西斜的秋日下 疲憊的你是否仍在 尋找渡口 你我之間 漸淡漸遠的 是否只是青春的記憶 故國和他鄉之間 你是否是一葉孤舟 在汪洋中等待著 信風 喧鬧和寂靜之間 是誰 溫柔地哼著 你心中的歌 （選自《岸》） [目錄] ──────────────────────────────────── 【中秋月】 ──────────────────────────────────── 天上的月 ﹒Ｙ Ｚ﹒ 駕著白色的幻影 仰頭看著你 一種超然的靜美 在今夜 今夜的你 格外的生動 是一種遙遠的絕塵瞬間的接近 天上的人間 在今夜 月亮駛上格林路 紅燈處 絕望地發現 你也遵守 人間的規則 （９５ 中秋） ■[目錄][下一欄] 望月遙思父母 ﹒建 雲﹒ 午夜的天空 獨一塊 十年前的月餅 依稀能見 嫦娥的身影如初 舒長袖 舞著幾縷 當年的一柱香 這一塊月餅 自十年前的圍坐 就再沒能分享 總是 你先凝望著遙思 再寄給我 而每次 從東到西 縱是十二小時的星程 也從未拂去 你留下的淚影 中秋月餅 從此就浸上了 相思的苦澀 ■[目錄][下一欄] 中 秋 ﹒風 子﹒ 月餅吃過了，也就沒有了鄉愁 九點鐘音樂響起晚會上人們開始跳舞 那是他們的事情我們去瘋狂地打球喝酒看三級片 那是我們的事情明月是一樣的圓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這些美麗的故事仍然時時令我感動 我也作過許多浪漫的夢也曾經相信一種永恆或是海誓山盟 我也曾經有一顆純粹潔白的心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我現在靠在這裡漫不經心地看一些無聊的錄像一個人淡淡地喝酒 明月依然很圓，今天依然是中秋 （９．１５於ＵＩＵＣ） ■[目錄][下一欄] 我不知何時才能對你說 ﹒吳 斌﹒ 潔白的你 緩緩地走過世紀的飄零 閱盡了 多少煙雨 多少詩句 多少沸騰 多少靜謐 仿佛是千年前的靈巧 我總有那不滅的希望 今夜 又面對你的潔白 我不知何時才能對你說 （１９９５ 中秋） [目錄] ──────────────────────────────────── 【黑啤酒】 ──────────────────────────────────── 錯 覺 ﹒瓦 克﹒ 伏在你的背上 在那痛苦混雜著渴求的呻吟聲中 是一雙不對稱的耳環 偶然而執著的進入 我已不再聚焦的視線 從床上起來 閹割過的貓在房間裡走動 快樂是一種錯覺 然後到學生中心去換零錢 坐上周末的ｂｕｓ 面無表情的人發呆的 看著我或者 車窗 在終點站下車 大家都湧向一個通宵酒吧 回家是一種錯覺 我於是跑到一個橋的下面 點燃一根僅有的香煙 夜晚的寒冷開始侵入 我的單薄 讓我打顫 看著紅紅的煙頭 好象很溫暖 溫暖是一種錯覺 ■[目錄][下一欄] 遊樂場 ﹒西 嶺﹒ 到遊樂場就是為了找樂 你又何必把一副故做深沉的墨鏡架在臉上 盡興的人們不會因你的不群而稍怠── 沒有誰欠了你的，ｏｋ！ 要玩就玩它個痛快 不要忸忸怩怩的讓自己看著生氣 去把臉上塗滿油彩 去把摻了水的ｃｏｋｅ不停地灌進肚皮 就讓因受熱膨脹而翻出的二氧化碳帶出昨晚的蒜味── ｗｈｏ ｃａｒｅｓ！ 雖說街頭還有毒販棄兒和妓女 波黑的槍炮正吞噬肉體 森林伴著野火在大風中化作灰燼 以及暴力共產主義和新納粹 可這些又幹你屁事？－－ 自然有總統們去勞心費力只要你照章納稅 去玩過山車吧 那玩意兒能大大增強你的心理承受力 如果你 自以為活得太累！ （１９９５．８．２３） ■[目錄][下一欄] 新生的恐懼 ﹒粱 元﹒ 等候，在凝止的產房 象禪僧捻著手中的串珠 默數了好幾個世紀 心跳的雷聲 震裂堅果般的思想 等候，在漫長的希冀 和繁瑣的程序之後的 那個生命 新生該是太陽色染成的約會 在新谷盈筐的田野 在蘋果壓彎綠枝的果園 然而，當所有的門 都無聲地次第打開 心卻遲遲不敢起程 夏日槐蔭下呢喃的夢幻 將被撕成碎片，碾作泥塵 生存的巨大鐵幕 將要沉重地落下 然後是劇烈的陣痛 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緩緩上升的天屏 打印出血染紅的黎明 遠古悲壯的角聲 和脂油燒得作響的烈火 飆風般地襲過我的潛意識 我顫聲地說 它一定要來 它是獻給自由的燔祭 是在時間的囚籠中 無法實現的希望的延續 將有新乳噴湧而出 將有玫瑰浸染的祝福 將有熱情和智慧如 衛星飛升 在太空劃出一個驚嘆號 說：這就是生命！ 新生是永不推卸的責任 是勇敢地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簽名 ■[目錄][下一欄] 空 洞 ﹒魯 鳴﹒ （一） 在一個無盡無窮的空洞裡 我們看到了自己 根部的動搖是一個永久的謎 我們一生投入其中 我們企圖填補空洞 在親愛的人面前束手無策 情敵讓我們閉著眼 猜測那件黑藍色的囚衣 蘊藏著海，錢幣和花瓣 我們的麥秸斷裂搖擺 在神話與脆弱之間無力地滑過 每一根神經每一滴血 那些嚴謹的醫生和牧師 都救過我們的身體和靈魂 我們在感激中遙望明月 它是不是也是一個空洞？ 不就是這些名義和富裕嗎 不就是這些美麗和自足嗎 一切讓我們沉痛 一切讓我們說一個 “不！” （二） 我們拒絕歷史拒絕賈寶玉的真實 握住遠方熱情的手 所有的筆尖都深入夢中 從淚水中成長起來的馬群 越過無數的空洞 我們脫下荒涼和沉寂 希望寫下朴素悲切的詩句 我們的骨頭粉碎成為羔羊 我們的皮肉被鳥琢走 無論是豐收還是腐敗 我們最後都被淹沒 當頌揚和糾正的笛音響起 我們能否在宛如清風的歌唱中凝然不動 如果命運皎潔而端莊 前程插上翅膀 我們是否仍然象今天這樣 溫柔的身體裡有水一般的清涼 （三） 我們擁上山峰擁上車頂 浮雲卻帶走了箴言和囈語 充耳不聞遠離秋天 我們只好把自己交給背影 我們不是在懺悔不是哭泣 天國裡的落葉和寒冷 使我們今晚徒步走完了一生 弄響了幽居的門鈴和風燈 此刻，在故鄉的雨滴不到的地方 我們在租來的家園裡給親友們寫信 空洞變得越來越純粹 在這個萬物最成熟的季節 也許這是最後的幻象 花瓶和草莓同時掉地 一個抒情的時代又來了 我們在錯視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們叫不出彼此的名字 盈缺的不安在肩頭上飄動 當玻璃的風景映照我們的面孔 嚥喉便湧出了空洞 （９５．９．１５） [目錄] ──────────────────────────────────── 【蘋果園】 ──────────────────────────────────── 驚 夢 ﹒鄭愁予﹒ 白雲推開青山， 我七尺的懷抱怎能擁得下， 而在轉身躲讓間， 卻跌進清流漱漱的瀑布裡…… 連內衣都裂成一縷縷的水紋了， 又如何承得住消魂的花洒手， 已是顛沛流離的筋骨， 乃渙散為水珠千顆， 競隨著清流， 流入遙遠的滄海 竟被一陣唇的接喋吞食了， 竟孕為卵，孵成魚，變化蛟龍， 竟騰上雲層又一屁股坐在 那青山頂上…… 當我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回想 跌倒在瀑布中也會做一個夢嗎？ ■[目錄][下一欄] 摘自八四年十一月《聯合文學》創刊號 ■[目錄][下一欄] 午後事跡考略之：靈感 ﹒韋銅雀﹒ 孤獨，自成風暴 雲石桌上鬧了一海洋的情緒 然後絕望 那些心事鼓脹的鯨魚全部擱淺 構成冷冷的 海岸 這是第幾個下午了？ 類似地伏臥著荒涼 以及不能再荒涼的肉體 我的事業 純粹是向內而緩慢的死亡 ■[目錄][下一欄] 夢冉提供 [目錄] ──────────────────────────────────── 【回音壁】 ──────────────────────────────────── 《以夢為馬》筆記 ﹒祥 子﹒ 步竹人《評新生代詩》（《橄欖樹》１９９５年第５期）的後塵，也從《以夢 為馬》中抽幾篇做個引子，海闊天空一回。《以夢為馬》（陳超編選，北京師范大 學出版社，１９９３）是“當代詩歌潮流回顧﹒寫作藝術借鑒叢書”（謝冕、唐曉 渡主編）中的“新生代詩卷”，大部是８０年代中期後的新詩。 ※ ※ ※ 《以夢為馬》按作者人名拼音的順序編排，柏樺的《幸福》是開卷第一首。 柏樺☉幸福 請重視這些孤兒 這些尖銳的不長胡子的孤兒 他們沿街走來 一邊吃肉、刺耳 一邊敬祝宏偉的靈魂 不死的決心單純而急躁 仿佛要讓世界嚥下這掬熱淚 或者我們必須一致 加入這行列 這孤兒的赤衛隊 懷病、殘缺、兩眼生輝 呵，他們也歌唱 為聆聽風景 為沉默的謙遜的美 可誰會羞愧？ 誰會挺身而出？ 這囁嚅的營養不良的歌聲？ 不。孤兒，對於拯救 我們將從何說起 這並非是一個事實 但他們卻強迫地夢到這些 還有苦水，還有呼聲 還有春風拍打樹林 孤兒們更孤獨 我們更多毀容的激情？ 關於柏樺，陳超評介道：“《象罔》中的柏樺，一直是獨立的優秀的抒情詩人 代表。他的現代詩有著更多的後浪漫主義成分。敏感、柔韌、自我迷戀，‘這些尖 銳的不長胡子的孤兒’，‘一邊吃肉、刺耳／一邊敬祝宏偉的靈魂’。”（《以夢 為馬》編選者序） 僅就這首詩而言，柏樺未必自認“不長胡子的孤兒”。詩人的立足之處是獨立 的哲人，在“我們”和“孤兒”之外，做著“愛的批判”。我們必須加入孤兒的行 列，因為我們唯一另外的選擇是毀容。“對於拯救／我們將從何說起”？這是現代 中國知識人“失身”後的悲劇。 我一直認為沒有新的語言就不可能有全新的詩。柏樺在這方面的發展值得重視。 竹人說，“這些尖銳的不長胡子的孤兒／他們沿街走來／／一邊吃肉、刺耳／一邊 敬祝宏偉的靈魂”，是“簡單而傑出”的肖像描寫，我也同感。“可誰會羞愧？／ 誰會挺身而出？”這樣的句子，都很簡明，有沖擊力。 ※ ※ ※ 也許是出國多年，也許是自己的經歷，《以夢為馬》中最讓我感動的是宋渠、 宋煒的《家語》組詩。 宋渠、宋煒☉家語（組詩選三首） １．候客 一個渡海前來看我的人 如今打馬從門前經過 他手裡捧著一只司南 轉入偏西的後山 我對他無話可喊 只在檐下拴起互擊的刀片 又掛出門燈 然後以袖拂塵，打點舖房 靜靜地等他回來 這是天陰的日子 我舀出昨天接下的雨水 默坐火邊，溫酒 或苦心煎熬一付中藥 不一會兒會天色轉暗，風打窗布 這一刻那個有心看我的人 該來掀開我家門帘 同我隨便打一局平淡的字牌 ３．好漢 這些天大風稍斂 幾輛馬車停在我家門前 一批仿佛面善的人手提禮盒 神色嚴峻而親切 其中一個拿出絲綢和玉器 形貌古舊，觸手溫暖 請我隨他們同走天涯 以秤分金 去天下所有上好的店舖裡 換幾套衣服穿穿 我想起多年以前的這一天 另一批身形消瘦的人 手捧書卷和司南 渡海前來，勸我拖帶一家老小 遷居繁華的州城 如今時光流轉，他們多數已有功名 我還是這樣起身迎客 聽他們講訴驚天動地的事跡 大伙納頭相拜，思謀落草 然後擺下酒宴，擊掌高歌 燈火通宵達旦 天明時我送走他們，大風又起 我心裡已經一片安寧 ９．內心生活 想起從前一件似是而非的事情 仿佛是我失禮於人 傷害了某人的內心 如今算來卻又無跡可尋，形同想象 不知是否清白 我苦思良久、杜門絕客 在家中焦心、著急 不住搓手踱步，卻又一無結果 我計謀盡止於此 心裡一陣悲涼 朝穿堂而來的西風放開膽子 不由得思謀自殘 第二天我在柴房中三思 然後削制守靈的牌位 突然想起我眾多辛苦度日的家祖 他們的忍耐和寬容 使我得以成人 同時又一無傷損 這樣平穩的安排並非沒有要求 我頓時醒轉，頭腦清明 復又回轉廳堂，點校家譜 從此惜命如金，相守糧食 精心安排一日三餐 宋渠和宋煒是“整體主義”的成員。“整體主義”，竹人在介紹石光華的《聽 冬》時已講過一點。和《聽冬》對看，便可知雖是“同仁”，宋氏兄弟和石是很不 一樣的詩人。這幾首的詩意，不隔且深。“渡海的人”，“好漢”和“我”是三種 人生，兩種時尚，一種不變的千年。宋渠、宋煒的著眼點不在批判，象柏樺所做的， 而是對生活以至生命本意的平靜問詢。 “這樣平穩的安排並非沒有要求”是現代詩沒有過的話，給我震撼極大，聯想 到日前和岳涵、非楊談愛的權力和義務；聯想到和馬蘭講到家祖父母如何以媒成婚， 相敬相愛終生；聯想到父母和自己的身世。宋渠和宋煒的詩讓人想到一些經過和沒 有經過的日子。 詩的速度很慢，但不惡，娓娓道來，和內涵吻合。對漂忽不定的現代生活， 《家詩》好象是問：忙什麼呢？到哪去啊？不知宋渠、宋煒有沒有讀過Ｇａｒｙ Ｓｎｙｄｅｒ的詩，我估計Ｓｎｙｄｅｒ沒有讀過宋渠、宋煒。《家語》和 Ｓｎｙｄｅｒ的少竇山詩，有許多相似之處。 他們都寫著一個孤獨的地方。但盡管他們空間孤立，時間仍是現代。有人來訪， 辭行。在人來人往（或不來不往）中，是對生活的含義的觀察、認定、或接受。竹 人指出，《家語》的“世界”是繼承來的，並非作者的選擇。非楊進一步指明這個 “世界”冷寂、辛酸的一面。這些分析都很準確。作者明顯地回避批判，沒有海外 蓬萊仙境，也沒有山中桃花源。從這個意義上說，《家語》有對生活的問詢，但沒 有答案。 這個孤獨的空間，當然是詩人的創造，並不存在。但我們每人的內心在最終都 是座山，只有自己住在裡面。這就是愛的魅力：愛給我們一個與他人共享這山水， 共同面對外界的希望。這就是告別的魅力：告別提醒我們各自最終的孤獨。這也是 《家語》的一個主要魅力。 從語言上講，大量使用成詞語對《家語》的氣氛營造有決定性的影響。這種傾 向，或偏好，在《以夢為馬》中其他非整體主義的作品中也有跡可尋，是新詩在語 言上最值得注意的一個異化。非楊許為一派詩風。從過去的年代中發掘語言，是今 天一個有特殊歷史背景的文學功能。 ※ ※ ※ 在《以夢為馬》中我的另一位新發現是牛波。 牛波☉出走的一代（長詩選兩節） 清美莊主 掩窗即停的秋雨 一如我麻木、短暫、寧靜的無動於衷 身下六帖草席端著新買的陶杯 月光在手邊，已該睡了 喃喃於壁上的五十音圖如水 流過碎紙的嘴，檐前誰人留掛的風鈴 竟容我異鄉人歸，歸來疲倦，累 故鄉仍傳頌著的名聲 已無所謂，在這裡，和秋草一樣 不知名的美，使我陶醉 順手揀來的小桌，很幹淨 倚在路邊等我，新宿榮華，美女堆 這個時刻，不動手，不動嘴，淡淡觀看 使我陶醉 朋友遠離，多麼容易 自己，倒一杯白水，喝的就是自己 勞動，付錢，使我陶醉，使我真美 畫畫，吃東西，悄悄地走路 不再用心去欺騙，這是錢的自然 進門就赤足，像野獸文靜地回到窩裡 學會一種新的語言，會又不會 僅此，我在其中，又不在其內 我離棄的那個地方，自己不會走來，這夠多美 這，就讓我喜愛這島國的秋語和偶爾的摩托聲 木板那邊，鄰居做愛的叫聲，也漸漸小了 真為看不見的一切高興呵 京都暮色 掙了百萬錢，在銀座。 像山頂洞人斜視著自己的影子 在畫展上我東張西望，並不想在一個山上稱雄 畫廊裡另室陳列的名畫，熟視也無睹 大師與我交談，要我心情好，和它一樣 讓人看一眼，但要永遠在身邊 京都出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影子躺在我身上，她對我最大的愛 就是掏錢把畫買 市長也來了，歡迎我這個異鄉人 平均在每幅畫前，停留兩分鐘 市長很忙，留下妻子陪我喝茶 我心不安 知道帕洛克出名了還得靠畫領帶為生 我慢慢走出來，在門口讓人勸著簽名 把看到的用新學的單詞寫下來 不明白自己，曾在馬路上擺攤賣畫的主兒 和你們所說的天才以及自己想的美麗的 各國情人的邊兒，在哪裡？ 我只有在洗浴時才撫摸自己 你們不必注視我，我不是一面鏡子 映出櫻花，富士山或者天安門 我只是一塊這門上的玻璃，使你們的視線 適應穿透感，並維持這種感受 在我面前，但你們推開我，進入畫廊的房間 在我東京的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死的 只有我活著，但我不害怕 如果偶然，在某一時刻，我 反映出一些不是我身後的東西，那不是別的 而是馬遠目光的陰影停留在我的畫上 你們沒完沒了地讚揚我，你們沒有錯 生來就是一張紙，四尺乘六尺 在大前門樓子底下土生土長，瞪著 圓鼓鼓的大眼睛，打著文化大革命後的好主意 鮮花和樹木還在控訴，默默地走在異國的 大街上：以為是好地方 那些一起共度艱難歲月的朋友們 仍有五位居住在祖國，或者擠進博物館的牆皮裡 使我無望之眼，有了眼帘，得以用畫筆 凝視人性 一手撕碎對畫展胡說八道的報紙 一手結束了這花一樣的風波 在本世紀，最後的這些年頭裡 我們還能幹些什麼？ 還能讓別人使用我們幹些什麼 在京都遙遙的暮色中，我向馬遠致敬 牛波寫出了日文環境中的中文詩，這不是件小事。“這又一年白色的春夜／我 決定自暴自棄／我決定遠走它鄉”（柏樺【回憶】），出來了，又怎麼樣？倒處造 個小小的中國城？對在海外用中文寫作的人，這是個很困惑的問題。現代詩的一個 重要的理念是要有地域感。萬言下來，若連是活在哪裡都看不出，全是“奇思”沒 有“明察”，可不行。 也不是放兩個外國的地名就行。要在活在其中，“身下六帖草席端著新買的陶 杯”這樣的例子在牛波的詩裡俯首即是，一如，宋渠、宋煒“互擊的刀片”。也要 吸收當地文化的營養，象“真為看不見的一切高興呵”這樣的句子，日本禪詩的影 響就很明顯。更重要的，是再要從中（不是“從上面”）用自己個人（不是“華人 ”）的眼睛看出去。 “勞動，付錢，使我陶醉，使我真美／畫畫，吃東西，悄悄地走路／不再用心 去欺騙，這是錢的自然”這是牛波對“出來了，又怎麼樣？”的答案。這就是他的 “法眼”。 “在京都遙遙的暮色中，我向馬遠致敬”也是很讓我感動的一句：在京都，過 完一天，又獨自一人，“我”向一個中國人問候。和Ｃｒｅｅｌｅｙ的 “Ａｇａｉｎ”詩意幾乎一樣：當白天的忙碌，天上，地下，見人，告別等等過去 之後，個人，必須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否則就要被“一天一天”吞沒，消失得無 影無蹤。 和前面柏樺、宋氏兄弟的詩對看，牛波的韻律要舒坦許多，運詞造句從容如散 文。牛波對音韻節奏很用心，但又不顯。牛波讓我不大容易接受的地方是他的一些 警句和孤高。經歷不同的緣故吧？人和人不一樣。 ※ ※ ※ 評詩多是廢話，廢話要少說。總而言之，新詩已經漸從朦朧詩的影子中走出來 了。從精巧的意像中回到一個個的個人，回到一天天的日子。從《以夢為馬》看， 這已不是幾個人的突破，而是總體的新生。正如謝冕在《當代詩歌潮流回顧﹒寫作 藝術借鑒叢書》的總序所說：“８０年代中葉詩所表現的對於唯美的反叛，是這一 時期詩潮最讓人震驚的事件。”隨之生出的發展空間，也是自新詩草創以來最廣大 的。 竹人曾說，詩風的變革是“血淋淋”的。後代的詩風總是從對前代的否定開始 起步。浪漫主義的大寫的“人”，被現代主義的小寫的“人”取代了，下一步是什 麼？如何從小寫的“人”（甚或“無人”）中走出來？我們必須找到自己的出路， 否則便只有活在古人、死人的夕照中，或者，“過把癮不死”的幻境裡。 附：《以夢為馬》資料 柏樺，１９５６年生於重慶。１９８２年畢業於廣州外語學院英語系。１９８２∼ １９８３年在重慶某科技情報所任職。１９８２至今，先後在三所大學教英文。在 國內外發表大量詩作、譯詩等，著有詩集《表達》。 宋渠，１９６３年生；宋煒，１９６４年生。四川沐川人。曾任職於沐川文化館。 １９８４年，與詩人石光華、萬夏、劉太亨、張渝等發起“整體主義”研究學會； １９８５年，與上述同仁共創《漢詩：二十世紀編年史》詩刊。發表詩歌、詩學論 文多篇。 牛波，１９６０年生於北京。１９７８年高中畢業後考入北京畫院工作，１９７７ 年開始詩歌創作，著有《牛波詩選》。現在日本從事專業繪畫。 （１９９５．８） ■[目錄] 略論竹、楊、和風子的三首抗戰詩 ﹒竹 人﹒ 八月十五Ｖ－Ｊ日五十周年左右，詩網上為抗戰勝利所作的詩作有竹、楊、和 風子三首，取意立足各有不同，在這裡作一個追蹤評論，造造文字獄。：） 竹這首是八月號主編散爺爺命下的作業，竹沒有急就章的功底，又犯了為詩而 詩的大忌，應下來本就是找死。截稿前一周把《太陽帝國》找來放了一把，結果卻 找岔了。《太》劇拍得不俗，立意卻在通常的戰爭片之外，它要刻意表達的主題之 一，首先是戰爭對人性的摧殘；其次的一個重要的畫外音在評非楊的那首會帶到。 雖然整個劇情在中國大陸展開，（外景地在竹老家上海），但涉及國人的鏡頭幾近 為零。雖然看完之後余震頻頻，但竹先入為主，無疑就吃了一劑錯藥。 錯藥之後還沒緩過勁，三爺舞著大刀拍馬就到。硬著頭皮翻歷史書，把腦袋看 裂了一條縫還沒用。什麼原因？太理性，少點血氣。直到看到老愛的那句名言，才 打算把竹這石頭腦袋在“石頭”上做點文章。 竹人☉石頭﹒蘑菇雲﹒五十年 （９５．８．１４） -- The next World War will be fought with stones -- Albert Einstein 一雙胳膊揮一塊石斧 一圍獸皮守一堆野火 一柄長矛濺幾滴鮮血 一桿洋槍挑幾叢白骨 一聲炮轟震塌半個天空 兩朵蘑菇雲靜靜擦去許多臉孔 一紙降書五百萬顆人頭 一種懺悔還是五百萬顆人頭 五十年前的槍聲逐漸冷卻的噪音 數不清的塌方依然沉著生長的芒刺 需要什麼樣的胳膊什麼樣的石頭 什麼樣的記憶或者 什麼樣的忘卻 除非我們都堅持要成為一種戰士 一種石頭的戰士奮戰不朽的蘑菇雲 人類迭次進化，互相殺戮的手段也癒演癒佳。五百萬條人命是史書的記載，其 中近三分之一是我們中國人。這般的血淋淋，不管是五十年前的一紙降書，還是今 天的懺悔與否，都抹煞不了的。毋寧說，這是人類作為一個整體的恥辱。到了今天 ，人性中深埋著的獸性，就象“芒刺”一般，不是照樣四處“沉著生長”，生生不 息，而且不僅僅是在戰場上。 全詩最後兩句的本意是想把結尾處理成一個“定格”，把流動靜止在一張負片 上。祥子判為添足，非楊說還不夠。總而言之，全詩的編排在不少地方或許是有道 理的，但整體上從藝術效果角度看，卻是失敗的。有話講，講不好，又奈如何，段 位沒到。：（ 竹砸扁腦袋玩不轉的東西：語言的色彩和活力，結尾的處理，飛楊順手就裝上 了── 非楊☉恐龍滅絕之後 （９５．８．１５） 恐龍是一種食肉獸 在把別的食肉獸或非食肉獸 吃光之後，甚至吃光之前 他們就開吃 自己的種族，並且要征服地球 於巨大的腳掌之下 他們分成許多民族、宗教或者國家 抬著各種顏色的旗子 和各種英雄的臉孔 進行各種規模的戰爭遊戲 一如無以倫比的宗教聖典 他們用鋒利的牙齒撕開對方的心臟 血流的噴泉盛放巨大的花朵 插滿一望無際的地球表面 然而這樣壯麗的景觀 終究不能達成 足夠快意的視覺效果 他們於是發明了一種辦法 把一些原子核 掏出來做成蘑菇雲 用來燒烤食物譬如兄弟的心臟 這個時候 他們就和他們的旗子 和英雄們一起 神秘地 突然滅絕了 只有品種最低劣的那一群 低能弱智發育不良肢體矮小 沒有資格參與浩浩盪盪的戰爭 被遺棄在邊遠的角落 面目無光地幸存了下來 幸存者後來演變成了 醜陋的猴子 醜陋的猴子最多只能 打一打低能醜陋的群架 便又要忙於爬樹找果子填飽肚子 他們無法發動戰爭 所以愚昧無知地幸福生活 後來，猴子忘記了尾巴 就自稱進化成了人類 跟恐龍相比 人類的牙齒變短了可刺刀更長 人類比恐龍多出兩只手 當然可以燒烤精妙的食物 但更熱衷於改良工具也叫武器 提高戰爭的檔次主要是欣賞價值 從地面到空中更深入到海底 當 人類終於進化出更大的腦袋 足以發明原子彈，他們同時 也開始思考 恐龍滅絕的原因 現代科學最悲觀的論斷 是現有核子的庫存量 才 足以毀滅地球十九次 更有甚者 令一些最優秀的人類腦袋 百思不得解： 恐龍滅絕的唯一可能的原因 是不曾存在過的外星人 用一個流星轟炸過地球 一次 而且 僅僅一次！ 至於一些恐龍如何用蘑菇雲 燒烤另外一些恐龍的心臟（或者肝臟） 是聰明的人類們 最無法接受的想象或者事實 因為這樣會令得他們失去 發明蘑菇雲的專利 也跟他們偉大的宗教精神 背道而馳 他們的每一種宗教 都有許多教義明文規定，用刺刀 把一些人類的心臟（或者肝臟） 挑出來曬太陽，是為了藝術欣賞 而不是為了制造糧食 據說，人類食用人類的心臟 會退化成為愚昧無知的恐龍 而恐龍，當然是依靠 食用恐龍的心臟，才得以進化 成為至高無上的人類 當 許多至高無上的恐龍後代們 在優美的返祖現象裡 依然醉心於用炮火耕耘土地 用機槍收割生命 也醉心於儲備越來多的蘑菇雲 等待有朝一日用來飼養地球 當 一群群蒼蠅和病毒 被歷史地 選用為 非洲兒童的營養餐 一位多愁善感的詩人 開始低頭尋思 在人類滅絕的時候 應該如何尋找 一只可能幸存下去的耗子 把他一生辛苦寫成的零碎詩行 傳頌下去 詩人知道，在恐龍時代 也有過一條多愁善感的詩龍 曾經這樣低頭尋思過 如今的人類，雖然間雜著 一些也可以吃葷的素食主義者 但基本上還是 一群食肉獸 比如說“用炮火耕耘土地，用機槍收割生命”，尤其是結尾那一重錘敲得好極！ 但在這裡我想更值得一提的，卻是下面這一段： 他們用鋒利的牙齒撕開對方的心臟 血流的噴泉盛放巨大的花朵 插滿一望無際的地球表面 換句話說，瘋狂到了極限，血腥也可以成為一種美麗。如果你讀了這一段，心 一抖頭皮一毛，那就對了！這也是在《太》劇中反復出現的一個基調。所以，“美” 並不足以為生命立根。反觀我們自身，如果只有李澤厚所析出的“審美的人生”， 包括唯美的藝術觀，地基恐怕並不穩固。這也算間接應了夢冉兄（也許還有詩陽兄） 一招。：） 極美，同時又極醜。這個悖論，非楊有意無意，都把它寫活了。這首詩也有比 較明顯的缺陷。比如結構有些鬆散，全詩顯得“腫”點；恐龍和人的並行處理在有 些地方生硬和牽強些。但仍不失為一部好作品。 以上兩首詩的思路比較一致，都是從理性著手，找到一個在理性上不可或難以 接受的事實，再向下發展。立足點因此從一開始就站在了戰爭之外，這和兩周後風 子的《關於戰爭》放在一起，就有了鮮明的對比： 風子☉關於戰爭 （９５．９．５於ＵＩＵＣ） 關於戰爭 我不想多說什麼 人總是要死的，而且稱為犧牲 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價值 服從，而且忠誠 關於那些殺人的數目，曾經是我的光榮 關於那條斷掉的腿，也曾經是我的光榮 我曾經昂首挺胸 人們曾經叫我英雄 戰爭是台機器 雙方都是為了正義 如果戰爭來了我也不會跑開 殺人與被殺本身就很刺激 而且還有獎勵 只是不要讓我回憶 甚至看看過去的照片 那些黑白的血腥每次都令我窒息 我要再次重申 戰爭不是我的選擇 都是一樣的生命 我也是孤兒 同樣渴望一個溫暖的家 我害怕報應 和平的陽光多好！ 看著一只小鳥從窗口劃過 我一直都很孤獨 現在的年輕人，總是太沖動…… 老兵：戰爭巨車上最底層的螺絲釘，這是嶄新的一個角度。從這裡我們直接進 入戰爭，進入戰爭之後的體驗。戰勝還是戰敗，在這裡已經失去意義。生命的價值 似乎很簡單：“服從，而且忠誠”。這首詩差不多用囈語和短音節的步子走完全程。 囈語之間充滿自我矛盾，不斷地象水泡一般冒上來，很有意思。 寫得好，粗看不惹眼，細讀有味。但是在感覺上還是有點弱，還能更好。 『結語』 藝術就是藝術──不僅要表達美，也要表達醜，正象我們，會愛，也會恨；能 寬容，也會貪婪。認識自我有什麼可怕？ 而且，如果人心最後終於要“石化”，不如讓我們現在就做出選擇──做一塊 可以為風化、為淚濕的石頭：我們不需要不朽。 （九月十日初稿，九月十六輸畢） [目錄] ──────────────────────────────────── 責任編輯： 西 嶺 岳 涵 校 對： 建 雲 讀者服務： 秋之客 英文目錄： 亞 非 制版發行： 本刊編輯部 主 編： 詩 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