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學月刊﹒１９９５年創刊 １９９５年第７期（總第７期）﹒１９９５年９月１日出版
本期目錄【罌粟花開】 午後的消息 白 夢 朝朝代代 白 夢 紀念海子 非 楊 今夜，你凝視著另一個你 樑天天 ＭＸ 馬 蘭 中國的消息 Ｊ Ｈ
【都市風景線】 房間裡基本上沒有生命 瓦 克 沒有封面的雜志 瓦 克 總是又看見 非 楊 最後的春天 吳 斌 老大老二老三 魯 鳴 橋 風 子
【夏日枝頭的蟬】 心，從此失去了記憶失去了規律 樑天天 如果 詩 陽 夏述 詩 陽 夏天 泓 說過的 曉 拂
【寬銀幕】 世紀風 馬 蘭 沒有假定性 余 剛 對話 揚 黎
【劍與豎琴】 玻璃門 Ｊ Ｈ 回憶 建 雲 千紙鶴 夢 冉 出塵的場景／無塵的道具 祥 子 拼音 祥 子 畫板﹒虞美人 祥 子
【如歌的行板】 思想錄 泓 風之嘆 詩 陽 ──────────────────────────────────── 【罌粟花開】 ──────────────────────────────────── 午後的消息 ﹒白 夢﹒ 在午後，一生中最後的陽光變暗 在午後的牛羊悲傷 在陌生的地方，在一群懷疑的 石頭之間哭喪著臉 真情有如長眠 午後消息，把所有的方向折斷 天黑之前 時間是一個無法抗拒的淪陷 我死的笑顏僵持於嘴邊 目光被風吹亂 想著你的背景 肯定與愛情有關 你那破碎的眉宇間 有我曾經撫摸過的家園 迷亂的黃昏如澤 被窗戶隔開的是一生中最美的暮色 我是醫生，還是疾病 彼此難以分辯 那麼兄弟，告訴我 告訴我每天起床的時間 告訴我一生要到達的地點 ■[目錄][下一欄] 朝 朝 代 代 ﹒白 夢﹒ 比如說 一個畫家頭腦發熱 在一塊黑布上洒了幾滴鼻血 然後說這就是歷史 說這話時他表情深刻 後來的人們認為 這很象柏油馬路上發生了車禍 許多人從上面走過 也沒說什麼 ■[目錄][下一欄] 紀 念 海 子 ﹒非 楊﹒ （一） 海子 在自己血影的瀑布裡 看見 王 王在神庭上 扒出自己的腸子 喂養 神鷹 神鷹高高飛起 海子感動得淚流滿面 決定不再 復活 海子不再復活 因為神鷹 已經 高高飛起 （二） 後來，許多許多人走來 翻開詩集，用眼睛 啄食 海子扒出來的腸子 非楊是一個人 和兩只眼睛，一天 翻開一本詩集，雙手 被突然伸出來的腸子 纏住，掙紮不脫 坐在那裡 淚流滿面 那本詩集裡，有 三首 海子的詩，在靜靜地 等待神鷹 降落 （１９９５．７．２４） ■[目錄][下一欄] 今夜，你凝視著另一個你 ﹒樑天天﹒ 你的眼睛掉進了梵高那刺激官能的黃色 終於找到原始生命悸動碰撞的舞蹈 被掛在牆上的梵高在夢想的高度凝噎 迫使你心血的速度加劇拍擊著子夜的呼吸 這是一個介於正常人與瘋子之間的靈魂 割下自己的耳朵轉手交給情愛 再用血汁去澆灌每一朵不顧一切 彎曲扭跳向上生長的向日葵 揭示著每一個生命細胞的渴望與飢餓 然後再以瘋狂的火燄色去燃燒畫布乃至整個地球 所有的生命在這種強度光線下都將變質 在梵高面前你心潮濕為一片沼澤 不可抑制的雙腳促使你踏出一個決心 以一種淬火的感覺，荒誕的意向 擁抱著牆上的梵高擁抱偉大的色彩然後一同死去 今夜，你凝視著另一個你 一個被梵高觸摸內心後在寧靜中沉醉於瘋狂的你 （１９９５．７．２０，Ｓａｇｉｎａｗ） ■[目錄][下一欄] Ｍ Ｘ ﹒馬 蘭﹒ 只有一種諾言漂泊千年 只因前世存在一種蜜月旅行 我跌入無限 裂變為地衣 每日吞沒腳印和生鏽的空氣 我生長結石 我脫皮之後認定我更需要脫胎 我忘了我的營養就是我的陷井 我很在乎我衰老的面容 那剎間浮動的溫柔 你就在我體內破碎成片片 血肉之光四處遊弋 我離開了我自己，我孵化我自己 我們互相愛撫、互相揭發 誰能赦免這有毒的愛情 這沒有極限的輪回 （１９８９） ■[目錄][下一欄] 中國的消息 ﹒Ｊ Ｈ﹒ 中國的消息 是一張紙 ８１／２英寸 好象有些文字 隱隱約約地都 泡在留白裡 這是一張 我留在 仿橡木桌上的 回收再造的紙 （據說５０％ＲＥＣＹＣＬＩＮＧ） 紙的正面朝下 背面滲出 幾點墨跡 和我 用圓珠筆記下的 日程安排 有時桌上還有 其它的紙 顛倒著數學的公式 和我看不懂的 美國稅表 但中國的消息有些特別 因為背面滲著墨跡 墨跡裡我所寫的日程 都仿佛很淺 中國的消息 就是這樣一張紙 我一直沒有去讀 也一直沒有扔掉 每每在周末的時候 我的仿橡木桌上就 只留下這一張紙 （１９９５．５） ──────────────────────────────────── 【都市風景線】 ──────────────────────────────────── 房間裡基本上沒有生命 ﹒瓦 克﹒ 台燈斜倒在桌子上 桌子上舖開的是無以動筆的論文 門與床之間是電源插座 因為電線不夠長 我打不開任何一個電器 濕熱的天氣讓地毯有些發霉 沒有空調的房間 有一個不能工作的電扇擺設 電話接口已多年失修 我只好沿用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 沿用的姿式 發呆躺在床上 天花板低矮 破舊 尿黃 我從床上坐起來 把一本過期的花花公子墊在一張薄細的白紙下 寫詩 房間裡基本上沒有生命 窒息的空氣裡無法入睡 外面吸毒的黑人弟兄已開始 他們慣例的夜半叫嚷 再剩下的一點動靜便是枕邊那個伴我多年的 機械鬧鐘 與它一起默數我的日子每天晚上我上弦 每天早上我聽響 早上碰見那個新轉來的女生 她不美麗也不醜陋的眼神盯著我 蒼白無血色的臉 說要送給我房間一株植物 我說 房間裡基本上沒有生命 ■[目錄][下一欄] 沒有封面的雜志 ﹒瓦 克﹒ 沒有封面的雜志 擺在我的面前 樓道裡傳來一陣水果的味道 剛才有個女的從超級市場回來 在門口微笑著塞給我一個柑桔 黃色的粘液從我的手沾到書頁上面 天這時變得很暗 回頭的時候心情復雜 沒有扔出去的垃圾讓房間裡很亂 很快找到了結婚和訃告的那頁 我的手開始時有些哆嗦 讀著讀著心裡很溫暖 旁邊一頁是一張探寶的神秘地圖 裡面畫了好多古船 還有一些怪異的豬乘著飛翔機表情慈善 我及時地把探寶的圖紙慢慢合上 於是一本沒有封面的雜志 就又擺在我的面前 有點疲倦 （選自《日子系列》） ■[目錄][下一欄] 總是又看見 ﹒非 楊﹒ 總是又看見 你失陷 在一處多年的空房子裡，好多年 總是又看見 月亮在孤獨的窗前 被時間養起雀斑 成為幾枚讓你繼續守護的銅錢 總是又看見 自己被馬匹倒騎著 馳騁千裡去解救你的呼喚 於是也失陷 在另一處多年的空房子，好多年 總是又看見 月亮在孤獨的床頭 被時間彎成閃亮的魚鉤 每當我夢裡嘶喊張開喉嚨 它總不會錯過 裡面那些舊傷口 多少次嗓子潰瘍化膿發燒 醫生都說是感冒 第五十七次開好藥方 照例耐心關照 我晚上應該拉緊窗帘 再檢查一遍才好上床睡覺 昨晚，我終於拉好窗帘 又檢查一遍，突然 就看見 一百張污綠的大海 把一層層濁浪的弓箭 安放在兩個空房子之間 開始等待獵物 再現 如此震驚的圖像令人猝不及防 我大聲呼喊 喊聲未歇 月亮已切入嚥喉深處 拉出一根長長的線…… （９５．７．８） ■[目錄][下一欄] 最後的春天 ﹒吳 斌﹒ 平台上的野花剛剛被人拔去 空曠的房間裡布滿了紅色的紙帶 就在這幾個不知年代的日夜裡 我學會了自言自語 念道的卻總是家鄉那條北方的河 忽然想起 昨夜在你窗前徘徊的是一片青草 醉人的歌聲還在燃燒 牆壁上的畫零亂不堪 厚厚的窗帘更顯出我的不安 沸騰的太陽早已離去 留下我孤獨的影子 拿起電話又放下 尋找什麼我已忘記 索性把飄逸的溫柔遺失在夢裡 當最後一根煙燃滅的時候 走過我記憶的 只剩下你黑色的誘惑 （８９．６） ■[目錄][下一欄] 老大老二老三 ﹒魯 鳴﹒ 在世界破碎殘肢的時候 你們開始了一種旅行 深遠的前方 是一片寂靜的莊稼 我站在廣袤的田野裡注視著你們 老大老二老三 我知道你們很疲憊很忙 我這人不會弄文咬字 可是，在讀你們的季節裡 我的風聲有了歌 河流穿過了我的心房 荒蕪的日子裡我領略了我的荒蕪 老大老二老三 每當我獨坐風景 我就會想起你們的詩句 都市的繁華非常熱鬧 我並不向往 有你們的集子在我的身旁 我能隨時搖落彩虹 用美麗制造生命的情節 （１９９５．６．８，哥倫比亞大學，曼哈頓） ■[目錄][下一欄] 橋 ﹒風 子﹒ 建國說那座橋建於民國 很久了 記憶裡 它總是在高高地弓在那裡 很破 時間一年年從下面流過 故鄉的人們在上面走過 他是我最早的朋友 故事講完了 魚還沒有上鉤 我們便靜靜坐在那裡，望著 風吹起旁邊的楊樹嘩嘩地響 橋在水中的影子一點點斑駁 斑駁 後來日歷便翻得飛快 歲月玩弄著它魔術的手 我到了城市到了北京到了美國 他考上了西安師范，他說他愛文學 我知道他是好樣的 後來他畢業了，分回山溝教書，初中 和父親一樣 （父親教了一輩子小學） 沒有門路他也不能說什麼 後來別人介紹了一位姑娘，在糧店工作 雙職工已很不容易，他就結婚了 大學的生活只是一場夢他也和別人一樣做著那個那個 他說這也許就是愛吧 不久來信說有了孩子，女的 父親不太高興 他說他依然讀書依然寫詩 信很短，就收尾了 那座橋，他說 幾年前地震時倒了 沒有錢就一直那麼斷著 那次死了很多人 以後村裡的人走了很多 以後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１９９５．７．３０） [目錄] ──────────────────────────────────── 【夏日枝頭的蟬】 ──────────────────────────────────── 心，從此失去了記憶失去了規律 ﹒樑天天﹒ 你飄揚著一條淺蘭色長裙看下雨漂泊的姿勢 並不斷地徘徊在縱橫阡陌的黑麥地 然後停棲在一個沒有門也沒有窗 卻有人的房屋檐下 為了尋找揉碎的虹彩你餐風露宿走到了極限 你是這屋中人的一片夢土 而屋中人是你不變的城堡 你想象著你端坐在屋子中央 一條七彩帆船的床沿正等待著你 等待著太陽出世與墮落 你一任斜風亂雨的鞭笞緊閉著嘴唇與心的疼痛 瘋狂地繞著這沒有門也沒有窗的屋子 去尋找門或者窗甚至裂縫和傷口 以至於可以投進去一個綠蘋果的書簡 無論如何探索，門與窗都是封鎖的牆 你只能以綠的沁涼踩著緩緩夏季的步履 用思念與星月將你與屋中人染為夜的樣子 愛是被劫難被撕裂的憂愁 心，從此失去了記憶失去了規律 你知道你或許只能在一枚落葉上找到歸宿 你走了，永遠地走了 不去回首雨季回想天空回顧心境 也不去回望這沒有門也沒有窗的城堡的終結 （１９９５．７．２７，Ｓａｇｉｎａｗ） ■[目錄][下一欄] 如 果 --if ﹒詩 陽﹒ 如果 我是等待已久的人 那我就放棄等待 走進寂靜的世界 讓新事往事 樁樁擦肩而過 心 有多沉重 路 就可以走多久 如果 我是渺然遠足的人 如果 我是渺然遠足的人 我會走出綠洲 唱起一首 被遺忘的歌 草 即使不再枯黃 也會無言低首 樹 即使不願落葉 也會潸然淚下 如果 我是誠實的歌手 如果 我是誠實的歌手 我會繃斷每一根琴弦 就象纖夫 繃斷歲月的纜索 然後穿過回響和余音 揀起白紙和鉛筆 如果 我想成為一位詩人 如果 我想成為真正的詩人 就無需白紙和鉛筆 用筋骨便可撐起生命的棱角 用鮮血便能繪出生命的壯麗 失去的是青春 得到的是自愛與尊嚴 如果 我想成為普通的人 （１９９４．１０．７於虎鎮，俄勒岡） ■[目錄][下一欄] 夏 述 --get blind drunk what if we go dry ﹒詩 陽﹒ 據說對春天的宣諭以遐想的方式在日落前被降服 自信是無辜信仰的向導牽引目光穿破無語的夜帘以月華空然成為反照 不可測的迫切突然醒來已是換了季風的自身袈裟在漠視的利刃中危坐 以我的逼視，讀完的昨日夕紅仍是沒有天邊的變奏主題再現星穹 而我懷中抖索的是距離牽在銀河的另一端舖開未曾窮途的流浪 繞著夏炎的裊裊雲煙將使明晨濃縮為無意潛返的意象 我在褪色的錯覺中踞臥不寧，無法將緩延的生命在兩季間飛築起空城 太虛幻象，教我如何以防御為圓心分秒蛀蝕著遍地花開後的婉約 且等待春暮的落潮沿胸臆直驅而出，夏述，可我並非就此錯落其中 （１９９５．７．６於虎鎮，俄勒岡） ■[目錄][下一欄] 夏 天 ﹒泓﹒ 河邊 風在水面上悄悄的畫著漣漪 雨點洗綠了夏天 洗藍了布滿飛燕的天 這不是一個時光的花期 不是一個種植愛情的季節 卻是一種粗曠的性格 把刻骨銘心的記憶 寫進歲月的方格 當你的傷心湧上了思緒的堤岸 請不要介意 象暴風雨那樣哭泣 當你的快樂蓄滿了希望的池塘 請不要介意 象清晨的鳥兒那樣歌唱 河邊 我在疊好了一只綠色的思念 讓河水把她帶向海洋 （１９９５．７．７於格城） ■[目錄][下一欄] 說 過 的 ﹒曉 拂﹒ 說過不再聽那晚風送來的 往昔的聲響 心卻在寂靜中走成牢獄 我已變為夜雨中的煙雲一朵 無法停留成一個固定的姿勢 芬芳 你的呼喚又讓靜默中的我 飛成了天上的繁星一顆 每一分星輝都寫著盼望 （１９９５．７．３０） [目錄] ──────────────────────────────────── 【寬銀幕】 ──────────────────────────────────── 世 紀 風 ﹒馬 蘭﹒ 飄落貪求的欲魂 天國安然的序列裡 開始無止境的淪落 永恆的太陽蒸發 春天心靈的濕潤 亡靈徘徊 古路 拾遺落魄 同行了 鬼不再哭 走向火葬處 走向斷頭台 沒有鮮花的廣場 是憑吊者的好去處 當你無力吟唱 無心痛哭 死魂靈 尖酸地搖曳 你鬆果般空洞的頭 就讓我們重新開始 把今天作為起步 穿過堆砌魔鬼獰笑的廢墟 上溯“未知”咆哮的源頭 輕輕駐步 記憶的飛沫中 彩虹會凝結視網膜 太陽不再煎熬祝福 分明的四季善意地啟示著 當太陽在回歸線上徘徊 大地就會有變故 高懸的蒼天 也會無言地歡欣 苦痛 踏青者歸來了 手捧最後一束鮮花 收獲者陶醉了 場院裡成熟的谷物 不舍的別離 殘葉淒然地飄落 春草也不甘寂寞 低吟著唱挽歌的昆虫 如果我們的生命 在樂章的譜線間 斷成抑揚的節奏 宿命 微妙的短歌 是否還能催眠我 也許命運之路 給予過客的慷慨 會使他回頭 小叢林裡 田野的盡頭 碩果累累的刺梨樹下 隨處可以翩然起舞 孩童們也會笑 遺憾的是不堪的小草 無聲地申訴 晨星 宣告夜的終結 然後悄悄地走了 但留下的生動 決非一朝的盼顧 歷書上被天體簇擁的日月 宇宙間可笑的小生物 人們依戀著 久久地注視 多情的園夢 嘆息著為之的犧牲 沖動 但路還在走 在陽光下 在新月升起的時候 ■[目錄][下一欄] 沒有假定性 ﹒余 剛﹒ 假定我的眼晴貼在你的背上 我的腳按在你的手上 我的手會寬恕這條馬路這場電影的平靜嗎 瘋狂的是兩只自己的手 打自己的特洛依城 作歌曲給 吉他繪畫 用水泥地給路燈伴奏 可是 瘋狂的電影裡出來的 盡是馬一樣的河馬嗎 盡是手指一樣的樹嗎 有時候 一張椅子是一堵牆 牆外是另一張椅子在牆上 有時候 信件是一種糖漿 需要開水送服郵筒在樹蔭下幹笑 這場原始的電影是有淚的 象一只始祖鳥 海參的尾 中間是三十年 可是 如果我扔掉台階上的鞋子 穿上路 如果我把頭抬 向你的瘡疤 把手搭在另一個動物的肩上 你就不會在月球上感到很自在 已經低了頭 有時候已經低頭了 那棵樹並不美 可河馬 為什麼要吞吃棕櫚呢 其實知道你扔在蟋蟀肚子的瀉藥病了知道你在肚子裡的一級笑 料被你的小腹吃了 於是城市的雪隆起 生產電流 的語言 其實早就知道 可現在要提前：你被捕前的帳子裡有一塊 水漬 象非洲 古老非洲 的再發現 廢墟上石柱立起：這不是真的 不相信杯子的廢墟上有兩只雞蛋 如果注定要受苦 那就受苦吧 如果注定要在牆壁上射擊汽車 那就永遠這樣吧 感到低頭了某些時候低頭了 可是一萬年也不說給人聽 一萬年也不要低頭 你不是錢 江下遊的裡爾克 杭州也不是你的紅指甲 請你收起吧 三月的富春江是安徽的 五月的新安江是 李白的 只有一月是你的 你將永遠在第寺台階燒飯 你的影子僅僅在院子的褲帶上 你的眼晴裡 在白紙的華容道上 你的天地是褲子 你的房子是衣服 你的手是你的博物館 而你的腳是動物的耳朵 那麼踢踢你自己吧 （１９８４．１１） ■[目錄][下一欄] 對 話 ﹒揚 黎﹒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 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毛澤東 每一種事物都可以在另一種事物中達到虛構 一支香煙最終將被另一個火從頭上點燃 我們在對話。於是我們成為對話 而你在閱讀我詩歌的瞬間 一種歡樂逐漸消失 撫摸到頭，到腳，反反復復 另外一些看法成了瑜珈冥想的結尾部份 被吟誦，然後被忘去 我再也不願這樣隨便躺著 牆在仰望中高大，牆的外面是人 我再也不願被別人的眼晴看見 伊人夢想從側面開始。馬停住 遠處的小路越來越寬闊 有時候打開窗戶，雨就會從窗戶中飄進來 車水馬龍的街中靜無聲息 陌生人古怪的風衣露出一角 Ａ不等於Ａ了 Ａ等於紅色 我想從床上下來。但又不願意 我想開門出去。但還未下床 我閉上眼晴。但是耳朵無法閉上 各種各樣的尖叫閃閃爍爍 太陽不出來，天終歸無法亮 我只是需要一輛坦克，開過這幽靜的夜晚 而你的手，搭在我的床沿 我張大口，但不是呼喊 各位觀眾，下面是廣告節目 一個人死了，所有的人都成為罪犯 幸福的永遠不同於不幸福的 一招手揮琵琶，然後又意守丹田 正如能夠想象的東西，卻不能描述 影子清晰後，消失在它的前面 火車一下子叫起來，那聲音很大 很遠的地方都可以聽見 誰一不小心，就等到深夜 兩種花朵開放在眼晴的兩邊 鏡子裡我美麗的後腦是那樣的好看 還有一個動作，舉舉手然後就放下來 我真累了。我必須在世界之外 我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吻或者其他 那些瀟洒在另一間屋裡等待 月亮照著夜晚 我寫下這首詩絕不是偶然的。我不在詩外 有一天，當黑了的時候，我重新回來 我記得那句話。我將為那句話而活下去 天很暗了，有人站在一扇門前 而那手還停在那裡。那多毛的手 汽車的車燈是黑紅黑紅的。 你肥大的姿式擺在旁邊 一條狗在前面。一條三色浴巾 在這裡。再伸進來一點 你的手。背。大腿。臉不太清楚 天空下面，群山。大草麥，然後是海 然後是你舉著一把 黑傘。迎面而來 然後是她。也站在我的後面 天亮的時候。我總不會忘了老朋友 天黑的時候。我總不會忘了新朋友 我就這樣坐著不動。傾聽你的聲音 這些歪歪斜斜的字母寫一地 這些看見的，終歸沒有意義 鳥兒從清晨的樹林飛向遠處 我站起來。於是就起了風 我們回去吧。於是聲音被聽見 沙灘上那些赤裸的女人 開始跪了下來 [目錄] ──────────────────────────────────── 【劍與豎琴】 ──────────────────────────────────── 玻 璃 門 ﹒Ｊ Ｈ﹒ 在玻璃門裡 我看見 我自己和身後的 一扇門 也可能 這是玻璃門後的 另一扇門 有一次表哥就這麼喚著 我 去找他 （選自《Ｂ系列》） ■[目錄][下一欄] 回 憶 ﹒建 雲﹒ 眼中 滾動著 去年的今日 今日的去年 驀然 墜地而碎 留下一道 澀咸的記憶 ■[目錄][下一欄] 千 紙 鶴 ﹒夢 冉﹒ 於冥冥的太虛之間 斜飛水天一色的清澹 無形地散落 一如我黯淡了的鄉愁 逐日浮凸於塵埃 夜晚的黑粘衣而濕 心音輕悄漸聞 寒雨更潤了階前堆砌的蒼石 （１９９５．４） ■[目錄][下一欄] 出塵的場景／無塵的道具 ﹒祥 子﹒ 細瓷酒杯，一杯竹葉青 素白的桌布 斜陽下，瑩瑩地泛藍 二尺生宣一尺紅木鎮著 一方泥硯，在另一邊 一支羊毫、一柱圓墨、一碟水 一把匕首，包在中間 一寸雪刃和半截 烏黑的刀把，露在外面 手，凝在半空 （１９９５．４） ■[目錄][下一欄] 拼 音 ﹒祥 子﹒ 我想，把一個 個元音、輔音還有 飛白──做成 風景 有山、有溪 有一個 問號，在無聲地 聆聽 沒有句號，沒有 感嘆，但有 鳥鳴──飛進 雲裡 （１９９５．６） ■[目錄][下一欄] 畫板﹒虞美人 ﹒祥 子﹒ 曼哈頓下城午後 細雨的街口 倒影的店舖霓虹 有幾件風衣，過往其中 （１９９５．４） [目錄] ──────────────────────────────────── 【詩人談詩】 ──────────────────────────────────── 《Ｂ系列》序 ﹒Ｊ Ｈ﹒ 我是喜歡短詩的 長詩我不會寫也很少讀。我的大腦好象很簡單，象一間只有一張床的單人住的房 。我認識的世界全在這簡單的房裡。床是給四個季節輪流睡的；兩個窗子，一個給太 陽，一個是月亮的臉。我住在廚房和衛生間裡，門微微地張開，讓我想起你。短詩象 是你，一張口就是很美，其實下面的話已不用說。長詩的意象太多，好象不是你也不 是我，紛至沓來地讓我看不懂。 自然界有兩極。出生帶來未知，緩緩慢慢地有許多風景。而死是單色的，很寧靜 很短暫也很美。短詩是一種死。我想長詩是給兒童們讀的。剛出生的世界是最廣闊的 ，成千上萬的景象總是可以被幼小的心靈安排得很好。天地之間，江河縱橫，知道明 天有風有雨，雨也會落下不同的聲點，風有無數多種，在野菊叢中的，在桃樹邊的， 在夜裡如鬼如神的，在白天跟大人們一起走動的，無論多少，好象都裝不滿。而我的 世界很小，小得象一種單色的美，每每我看她一眼，都是一種簡單的寧靜，象一首最 短的詩。 所以，我是喜歡短詩的。 ■[目錄][下一欄] 三言兩語談詩 ﹒樑天天﹒ 詩是最短的文章。象一條小溪以緩流淺唱去述說著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體味的內心 情感的神秘呼吸，是一種純粹的感覺，一種一切現象都沉澱後的生命狀態下揭示江河 奔向大海的表白。現代詩歌是沒有任何形式流派手法筆調約束的語言。以涓涓的情愫 去尋找人的本質，就能尋求到詩的本質。這是成就為一首好詩的根本。 [目錄] ──────────────────────────────────── 【如歌的行板】 ──────────────────────────────────── 思 想 錄 ﹒泓﹒ 不只一遍地讀過Ｐａｓｃａｌ的《Ｐｅｎｓｅｅｓ》。來到法國買了法文的原版 來讀，思緒有時會隨著書頁而擱淺，象一支海上漂浮的船，讓風吹落在某一個岸邊， 有如今夜。 想起人生有時亦如此，仿佛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就像這本書的封面，一盞沉重的 油燈點燃著厚而沉重的歷史與生活。不想再去寫上一本這樣沉甸甸的書，卻想借用它 的名字記下一些痕跡，無論是一片擱淺的海浪，還是一段讓人心醉的幻想。 九五年三月十三日晨三時 （一） 有時會這樣突然在夜裡醒來，然後就全沒了睡意。醒來時的心情有時是不同的， 卻讓思緒顯得如此的自由，仿佛擁有了一切。寂靜的夜裡可以像現在這樣心血來潮地 為許多沒有結尾的書寫一個開始，或是讀一段從書架上隨意選的書……。 認真地想想人生中會有許多的錯落，正如這許多沒有寫完的書。而正因為我們太 注重了結束，所以生出許多的痛苦。其實有時過程亦是如此的絢麗，而這樣的迷人卻 往往被我們忽略了。這有時是真正讓人感到遺憾。思想的自由往往是讓我們的束縛而 斷送。而這又恰好寫成了我們的人生。 九五年三月十三日晨四時 （二） 春天的陽光照耀著春天的傍晚，溫柔得沒有那血紅的顏色。人們時常喜歡用這樣 的顏色體現生活中的悲壯，所以每當我看到一個紅色的黃昏，就仿佛能讀到錯落在這 個世界的痛苦。 桌前堆放著許多的事，可眼裡卻全都是窗外飄揚的風鼓舞著尚未長出綠葉的樹枝 。一杯故鄉的清茶，一枝已經燃盡的香煙，一段沒有結果的思緒。一切如風，如今天 的情緒。有時想背上一個輕鬆的行裝去看這個世界，可哪裡都會有那血紅色的黃昏， 縱然是在那迷人的海邊。 許多的故事會在一個深夜一幕幕地上演。 九五年三月十四日 （三） 晚上躺在床上看《Ｂａｃｋｄｒａｆｔ》。去年在好萊塢曾經看過這部片子的 Ｓｔｕｄｉｏ，卻沒有想到片子也是這樣的感人。 想起從前的校園生活，當一天的故事快要結束的時候，那片火紅的黃昏就會落在 西邊的天際。那時的心情是年輕的激動，會站在路邊看上許久，看到它漸漸地變成灰 色，然後寧靜地落去。多想再有那樣的心情，去看朝陽，去看黃昏，去看明月。 許多年過去了。 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年少的夢想漸漸演化成現實或是煙塵，可有些頑固 的夢卻依然這樣執著地追隨著時光。歲月只是在上面塗上年輪的圖案，和思索的痛苦 。所以現在還會感動，還會有希望。但是失去的卻永遠地失去了。 正如一種精神，在失血過多的時候會顯得蒼白。 九五年三月十四日 （四） 一個初春的夜晚。眼前晃動著許多的故事，真的、假的，別人的、自己的……心 情有些不平靜。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夜裡的風已不再是那麼寒冷。 九五年三月十四日 （五） 不止一個夜晚，夜已靜深，卻依然坐在計算機前。終於忙完手中的活，可已經沒 有了睡意。錄音機裡依然在歌唱著動人而憂傷的旋律。夜已靜深，可心緒卻開始飛揚 。 已是春季，花在燦爛地開放著。而忙碌的眼神卻在忙完了白天的事以後，匆匆 回到小屋，忙完了晚飯，疲倦的心情無力再注意窗外伸近的一枝漸綠的春天。不止一 次地問自己，這樣的忙碌究竟是為了什麼。許多的時候心情懶得回答，而尋找答案也 是一種憂傷。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 有時想也許是為了生活。可眼前的生活卻象手指間的水一樣流逝去了。象今天窗 外的春天。那麼好的陽光，草地邊的漫步沐浴在夕陽的顏色之中。那時的夕陽和山都 是一樣迷人的。可惜的是心情卻是灰白的。 也許尤其是象我們這些異鄉的旅人，生活顯得更加沉重。因為我們總是在失落著 。失落著我們曾經是那麼熟悉的生活，那麼熟悉的親情，那許多再不會屬於我們的一 些……。 但我們要生活，我們要有我們的位置。所以我們象今天這樣努力著。 這是一個矛盾的漩渦，但我們既已選擇，就只好一往無前了。這也許是人們說的 命運。 九五年四月三日晨三時 ■[目錄] 風 之 嘆 ﹒詩 陽﹒ 將自己與理想拉開一點距離，那麼，風便是寧靜溫婉的寄托，將沉思提升到詩的 高度。 當哲學下降為生活，當藝術在平凡裡淺出，而我已在風中，觸摸一種特定的語言 與形狀或任其如水一般枉自東流。 只有風一般無法感知的想象在彌新的情緒裡塑造人生的縮影。一度的田園已靜如 處子，那我說些什麼懷想與記憶，既然野地青青人生浪擲於遠郊。 此時風自身的抗拒在表達一種舍棄另一種攝取，有聲無言誰也不能隨便破譯。 天涯是陌生的背景，回首又是煙雨輕渺。且來且去的風便是視野裡唯一的佳妙去 處，而我與風遙遙相應，在持續的止息裡凝佇，或是在欲望與預感中飄然錯位。在我 與風之間是夢境深度彎曲的邊緣，舉手抓回的是路斜暮沉的雲影。 風之嘆，拂散異向的思維，劃破遠離黃昏的牧笛聲。 吹開的是胸襟，面對一首首逝去的歌，我輕鬆自在地退進亦漲亦落的內心，在仿 佛的時光倒流中得歸其所。或許，我並非和所有的詩人一樣，拒絕妥帖的現實，拒絕 古老的廢墟，或者斂心內守。那麼，就讓生命蓄滿熱淚下沉吧，靈魂已取代一切從容 不迫地飛起，以風的喧囂風的輝煌，以我無憑的任性！ 一霎那的驀然回首，新與舊的對抗在很深的日子裡依然旋繞不止。哦，人生的原 則本不可受扼制，當風以無數次願望的方式貫穿其中，成為決斷的躍動，成為相對的 流暢。 風，如是地說。 （１９９５．７．１７於俄勒岡遠郊） [目錄] ──────────────────────────────────── 責任編輯： 馬 蘭 祥 子 校 對： 西 嶺 讀者服務： 秋之客 英文目錄： 羅福林 制版發行： 本刊編輯部 主 編： 詩 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