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欖 樹 ＯｌｉｖｅＴｒｅｅ 文學月刊﹒１９９５年創刊 １９９５年第６期（總第６期）﹒１９９５年８月１日出版
本期目錄【季節】 夏夜 泓 在一個寂靜的夏日，望著窗外 祥 子 夏也醉夏也眠 詩 陽 夏日的思念 百 合
【心中的歌】 分別 瓦 克 異鄉的風雨 詩 陽 紅河谷 Ｊ Ｈ 雨季 樑天天 打開心鎖 魯 鳴 我的純情閃在目光中是一種悲哀 風 子
【淡花季】 二月 Ｊ Ｈ 無言 秋之客 纖柔 曉 拂 勿忘我 曉 拂 你的渡口 霧 人 隨意 夢 冉
【詩情畫意】 夜的薔薇 百 合 風歌 星 琴 雨夜奏鳴曲 亦 布 街雨 詩 陽
【無韻短句】 黑駱駝 Ｙ Ｚ 舊照 紅 牆 畫板﹒八聲甘州（一） 祥 子
【境外】 詩、棋琴書畫、劍在深夜的變奏 方舟子
【鄉情】 故鄉 牧 人 故鄉 夢 冉 萍兒的故鄉 曉 拂 故鄉情 秋 木
【譯介縱橫】 春月 祥 子（譯） 春月 慧 泉（譯） 春月 非 楊（譯） 春月 赤 霞（譯） 春月 吳 斌（譯） ──────────────────────────────────── １【季節】 ──────────────────────────────────── 夏 夜 ﹒泓﹒ 夏天的夜 天上眨滿了星星 歌聲在草原上放牧著愛情 青山讓溪流把悄悄的情話傳遞給綠色的田野 風吹著夜嘩嘩作響 沉思望著星星漸漸地飛揚 一個沒有淚水的夏夜 那一片鴿哨擁著雪白濺起的夢 你會醉嗎 在這樣的夜裡 我不再徘徊 讓思緒自由地飛翔 和著那迷人的音樂 去約月光跳一曲輕快的舞 當那柔情的小夜曲從琴的指縫裡流瀉出來 你會流淚嗎 不要再去抱怨 因為你擁有這樣一個遼闊的世界 不要再說異鄉的夢是苦澀的 因為你擁有在哪裡都屬於你的愛情 去唱一首歌吧 當那雲兒暫時遮住了月光 你還會憂傷嗎 （１９９４．７．１１夜於格城） ■[目錄][下一欄] 在一個寂靜的夏日，望著窗外 ﹒祥 子﹒ 在盛夏慘白的街頭 午後肥胖的炎熱 擠走了，最後的一點陰涼 對面烈日下 赤裸堅硬的鐵椅，在草地上 想象著 夜，似水如冰的胴體 沒有風 樹，披頭散發地渴望 知了，發燙的尖叫－－ 是一個人 有關長江的記憶 （１９９５．７） ■[目錄][下一欄] 夏也醉夏也眠 -- l"ete dans un coeur vide ﹒詩 陽﹒ 是否為你深深地夏醉 是否為你沉沉地夏眠 深深夏醉是你夏天的湖邊 夏湖漣漣枝葉扶疏 而載來一池芙蕖故園 美景翩然 翩然而醉 而夏天何嘗又是這般眷戀 沉沉夏眠是你夏炎的山邊 山岡綿綿千巒萬壑 而拂來一鳴蟬歌幼年 良辰應聲 應聲而眠 而夏炎何嘗又是這般顧念 而我樂意為你盛起夏炎 不見夏意難剩幾許？ 不見夏色輕柔如絹？ 何嘗不醉 也確難醉 曾記否 曾為你夜釀瓊漿玉液 縱然又是幾多難醉 何嘗又是幾多眷戀 不見今生尚存幾何？ 不見今世夢幻如煙？ 何嘗不眠 也確難眠 曾記否 曾為你日守櫛風沐雨 縱然又是幾多難眠 何嘗又是幾多顧念 而我樂意為你撐起夏天 而我樂意為你盛起夏炎 （１９９４．８．９ 於俄勒岡） ■[目錄][下一欄] 夏日的思念 ﹒百 合﹒ 在陽光如水的夏日正午 你搖晃著竹篙一樣的影子 慢吞吞走來 往事 漸次分明地 在遠方無聲堆積 築造夢境中的詩情背景 赤裸地襯托你掛在肩頭 疲憊不堪的孤獨 子午線 細細長長 向天邊延伸 總也沒有終點 就在那時 有些心情 我再也表達不清 我遲疑地伸出雙手 卻觸摸不到你的表情 羅紋在指尖密密麻麻重疊 旋轉平和的痛楚 有瞬間的欣慰 凝聚 如枝頭的櫻桃果 成熟、墜落 然後靜止 思念也降臨了 無規則地從每個角度折射 而你 從今以後就固定成這樣的結局 在櫻桃又紅的季節 （１９９５．７．１３） ──────────────────────────────────── ２【心中的歌】 ──────────────────────────────────── 分 別 ﹒瓦 克﹒ 畢竟我難以再走近那片樓群 此刻殷紅如血的夕陽如同一個傷心的背景 喧鬧熙攘的人們在我的身邊走來走去 無法靠近的我只能在遠處辨認我曾熟悉的窗櫺 曾經與你從這條路上走向一個個迷人的黃昏 那簡單潔淨的小屋藏匿過多少快樂時分 記得有一天我打開窗戶凝望著遠處 你從後面抱著我多象一片溫暖的浮雲 從來就沒有準備把愛當作是一次永久的簽証 從來就沒有讓憂鬱存放在你我接近的雙唇 昨天你把歌唱得意外地抒情 你從容的表情卻象輛瘋狂的馬車碾過我的心靈 是該這樣瀟洒揮手作別那片樓群嗎 把一層層的樓階悄悄收進過去的旅程 多麼希望你此刻會走上那窄窄的陽台 讓我那漂泊的心向你和還在的夕陽致敬 （１９９５．７．） ■[目錄][下一欄] 異鄉的風雨 -- toujours, always ﹒詩 陽﹒ 總是 隔著溫柔的夢 一次次相約 相約著要尋回 丁香盛開的季節 可夢中的我 每每把目光 無聲地 漫過你的身後 再一次地回首留戀 輕輕的歲月 卻又總是 隔了層 異鄉的風雨 而異鄉的風雨啊 總是這樣 細細地 向同一個方向 飄啊飄啊 總是 如此默然 望著 露濕的夜 而你栩栩如生的 音容 總是 若雨若霧 在我半途夜宿的 星空 悄悄 顯現 又悄悄 隱沒 而不眠的心啊 總是這樣 沉甸甸 朝同一個方向 等啊等啊 （１９９４．６．９） ■[目錄][下一欄] 紅河谷 ﹒Ｊ Ｈ﹒ 紅河谷嗎？ 那是一種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顏色！ 橫空 我已做了北風的手 劃下紅崖 千道萬道－－ 血印 哪一把？ 攫在江南 紅河谷啊，你知道嗎 我指縫裡握不住 秦唐隋漢 亂如春雨 亂如沙 紅河谷啊 那一把沙從哪兒來？ 大西洋的海岸 我已不想去 既使展翅 要飛 一個回旋 我也想打在 渤海灣！ 而在北美，那是 你的故鄉 我不知道 冬天下一個飛旋 是你先碎，還是我碎 碎了我也不想做空氣 要做就做臭氧 去對流層 再逸幾升到月宮 邀吳剛的斧 劈下雷電 還我做雨 落下 或許該是長江 紅河谷啊 你是－－ 一種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顏色！ 只是橫空一立 千道萬道 我已是北風 失去記憶時的 －－長嘯 （１９９５．３．１０） ■[目錄][下一欄] 雨 季 ﹒樑天天﹒ 在一個任意的清晨 你打開雨帘 不經意地 滴落下早春初吻 輕輕依偎在我心的窗台 凝視你一汪淚眼 我知道 那咸濕而遼闊的大海 是你唯一的愛戀 每一朵浪花 都是一個夢的支點 請把我的心一起帶走吧 荒涼的大地將我囚禁得太久 使我總是這樣 無奈地等候雨季 就讓我與你 隨心所欲地漂泊一生 去 風能到達的森林 夢能涉足的海岸 （１９９５．３．４ Ｓａｇｉｎａｗ） ■[目錄][下一欄] 打開心鎖 ﹒魯 鳴﹒ 所有的殘雪都走了 傍晚下起了細雨 咖啡店裡的香味 從小巷裡飄過 誘人得寂寞 這春天的夜色闌珊 以奇特的抖落 為你不可言狀地 打開心鎖 有誰 能夠注釋這樣的述說 隔著若即若離的柵欄 你讓鳥語芬芳 我歡喜地彈起吉它 為你歌唱 然而 你不在乎我的讚美 你告訴我 這很平常 我只好重新翻閱 你寫給我的信 記憶是一個塌下去的坑 埋葬了我 我不能象你那樣 在今夜 打開心鎖 ■[目錄][下一欄] 我的純情閃在目光中是一種悲哀 ﹒風 子﹒ 幾朵流雲在天邊遠遠地飄走 午後的世界便呈現一種空空的窘態 目光靜靜定於遠近某處的天空 忘記和思念本身就是一種無奈 當陽光懶懶照耀的時候 視線模糊在鏡片後面顯得疲倦而蒼白 昨夜，靈魂已悄悄遠去 我的純情閃在目光中是一種悲哀 為了一份純潔的愛我已經付出了我的全部 掙紮了很久才發現浪漫是一種愚蠢的錯誤 默然穿過鮮花的城市美麗已經離我很遙遠 晚風揚起落葉把整個季節染成斷腸的秋天 心已亂，詩集吹散 笛聲斷處 目光凝成一滴血 一滴血色的夕陽在半空中點燃 燃燒的夕陽是面前流血的荒原 此刻我沒有酒，也沒有劍 站在高崗上我是一匹受傷的獸 對著死亡我直立而怒吼 與夕陽對峙著我舔著滴血的傷口 冷冷地站著，我依然醒著 依然醒著 就一定要直立而堅強 依然醒著 這個世界依然很陌生很臟 熱血依然在體內流著 眼前依然閃著夢想我永遠也不會太絕望 雖然我的純情閃在目光中依然是一種悲傷 （１９９５．６．２６） [目錄] ──────────────────────────────────── ３【淡花季】 ──────────────────────────────────── 二 月 ﹒Ｊ Ｈ﹒ 聽說二月 是雨 嘀嗒嗒落下 幻然，是你的鬆子 你的鬆子啊，我已忘在夜裡 忘得象二月，幾顆星星一樣 恍然地寒冷 聽說二月冷得遙遠 就象我曾經 搖一、兩葉風鈴 在江南 蕭瑟而冷 （１９９５．２ Ｆｌｏｒｉｄａ） ■[目錄][下一欄] 無 言 ﹒秋之客﹒ 思念象連天秋水 澆灌著無語平川 心間的土地已荒蕪 在遠古的回響裡無言 這無言是已枯黃的落葉 隨思戀之風徘徊 飄曳的夢幻星星點點 輕拂已沉睡的靈台 遙遠的琴聲催起古老思緒 茫茫於這午後的無言 無邊荒草終化為如淚一泉 枝葉間洒滿破碎的心。 （１９９４．１１） ■[目錄][下一欄] 纖 柔 ﹒曉 拂﹒ 纖柔 是水 濕過昨天的夢 和今天的浪漫 如風 流動在初夏的夜晚 遠方傳來 一個淺紫色的聲音 從此 她便懂得了 什麼是 似水柔情 （１９９５．７．５） ■[目錄][下一欄] 勿忘我 ﹒曉 拂﹒ 總是在無人的夜裡 憶起江南的杏花煙雨 總是在起風的黃昏 想起那一年錢塘江邊的濤聲 岸邊的柳 已飛成了煙雲 兩小無猜 無憂無慮 你摘下一枚勿忘我 別在了我的衣襟 歲月的流水 便永遠也沒有洗去 我衣衫上的芬芳 （１９９５．６．２６） ■[目錄][下一欄] 你的渡口 ﹒霧 人﹒ 鏤刻完匆匆過往的故事 輕握離別的一段空白 目光眷牽漸行漸遠的背影 遠遠地是一朵迷霧麼 飛鴻銜來滿箋的相思 拭去一道道深淺的淚痕吧 終於 在長滿蘆葦的湖畔 我放擺一只小小渡船 撐動一季風雨的竹篙 輕輕地輕輕地 點向對岸盪進你靜候的渡口 （１９９３．６．３０） ■[目錄][下一欄] 隨 意 ﹒夢 冉﹒ 寫下來的傳奇在追思裡遺落 曾經精致的幻夢已如水 不能盛起 卻象風在偶而的轉角與秋陽輕語 一瞬間年華再如玉 情懷卻無蹤影 任它悄悄地去一如它悄悄地來 在門邊放落它的信札 陌生城市的綠蔭早已盡知我的相思意 遙遠的寒碧依然壓一樹梅花 在我心底 陳年的紅葉也象經年的酒 未曾開啟 也許這一生都任它埋在櫻花雪裡 夢只是莫奈畫出的淚滴 也掛在大廈 也在驀然回首的庭院裡 萬籟風鬆卻一直悄悄地跟隨 夢的淚滴 [目錄] ──────────────────────────────────── ４【詩情畫意】 ──────────────────────────────────── 夜的薔薇 ﹒百 合﹒ 在你的目光下 我願意是月華中的薔薇 優美地舒展 每一片嬌柔倔強的花瓣 用幽悠的芬芳 無語地向你展示 我每一分深掩的美麗 我已走過那麼多變幻的季節 更歷盡風風雨雨 我以為青春不再 生命中再也沒有 我縱情開放的日子 我以為今後的歲月 我只能緊裹褪色的容顏 面對似水流年 空嘆韶華易逝 然而 在你面前 我盛開了 我所有的驕傲 都在你面前匍匐 我不吝嗇全部的色彩 用瞬間的綻開 為你塗抹一生的回憶 我不在乎傾有的豐盈 用綻開後永遠的凋謝 換取你心中霎那的顫抖 就為你那輕微的觸摸 那一絲柔情的愛戀呵 縱然落紅滿地 我也不惋惜自己 （１９９２．７．６） ■[目錄][下一欄] 風 歌 ﹒星 琴﹒ 是來自何處的風？ 這麼清清吹來 碰落早熟的種子 叩響路面 悄聲不絕 路啊 你不再遙遠 是哪一年的歌？ 這麼輕輕飄來 撩起欲泣的懷想 掠我淚帘 揮也不去 記憶啊 你卻依舊遙遠 ■[目錄][下一欄] 雨夜奏鳴曲 ﹒亦 布﹒ 今夜 如琴雨聲 和著心中破碎的音符 在沒有星辰的夜空中 叮咚作響 雨聲如琴 寂寞卻總訴說不盡 不盡 似秋風起時天涯路 夕陽晚 人獨佇 黃葉片片輕 選自《歌集》 ■[目錄][下一欄] 街 雨 ﹒詩 陽﹒ 聽說，那邊小街上又下起小雨 三三兩兩的傘和水滴 會不會如南國的夏葉翠竹一般？ 不曾落雨，這炎風蕭蕭的俄州 心事重重又不曾落雨 那邊小街上 是不是紅紅綠綠的傘花 落落地遊來漂去？ 不曾落雨，這天高雲淡的俄州 憂心忡忡又不曾落雨 唉 還是南國好 三分悠閑七分清淡 這夏炎的俄勒岡 沒有小街 也不曾落雨 （１９９４．７．８於俄勒岡） [目錄] ──────────────────────────────────── ５【無韻短句】 ──────────────────────────────────── 黑駱駝 ﹒Ｙ Ｚ﹒ 沙漠上走來 一只 黑駱駝 那地平線上突起的雙峰 是生命的讚歌 而夕陽的光芒 也把它拉成長長的“人”影 噢，黑駱駝 我沙漠中的黑駱駝 馱著生命的墨水 頑強地走在 地平線下 （１９９５．３） ■[目錄][下一欄] 舊 照 ﹒紅 牆﹒ 你站在發黃的陽光下 開心地笑 笑聲 穿透無數個 發黃的日子 飄來 猶如我們面對面 （１９９５．４．２２） ■[目錄][下一欄] 畫板﹒八聲甘州（一） －－贈秋之客 ﹒祥 子﹒ 早春的雨也是多情 梨花不開心 逗她兩三句 如果不理 只好隨她 沒見勸的也哭了！ [目錄] ──────────────────────────────────── ６【境外】 ──────────────────────────────────── 詩、棋琴書畫、劍在深夜的變奏 ﹒方舟子﹒ 一﹒詩〔引子〕 你手握這支筆 如欣賞一支鏽跡斑斑的匕首 你面對的 是一卷徐徐展開 殉葬千年的木簡 古木白色的血飛揚地流出 沉澱成一片塵網 你一聲慘笑 一口血跟著逃了出來 因此 在夜的監視下你別無選擇 你繼續笑著 筆尖摸索著心臟的部位 二﹒棋 你獨自對弈 黑子是你 白子也是你 子落棋枰 所有的日子都地響 於是你憤怒地揮手 天地傾覆了 破碎的天空 星星在你的腳下流浪 五色石因之用完了 你仍然獨自對弈 你的頭顱就是一枚棋子 你不能不坐下 你總是獨自對弈 三﹒琴 你撫琴 想從夢中把夢震破 哦 我的女孩 先別逃離這片夢境 裂帛之聲 你被撕得一絲不掛 純情的琴弦 一根一根被她的目光挑斷 哦 女孩 琴聲一樣的女孩 這把琴不就是你因之浪跡天涯的故裡嗎 你坐下 焚香 膜拜 舉手 然後發現手下空空 四﹒書 那最黑的墨汁還沒有獻上 你飽蘸的是四周濃濃的夜色 人們紛紛趕來 為了一次唯一的觀禮 一行行象形文字是一排排破破爛爛的瓦片 慘白的牆 你的懺悔是變形的摩崖石刻 你把如椽的筆拋向天空 人們滿意地紛紛離去 五﹒畫 冬夜的油彩不斷潑洒 凍結了畫布的微笑 你只好自己微笑 一個奉獻給夜的笑容 漸漸浮起的笑容 漸漸褪色的笑容 畫布上掛滿了淚珠 掩蓋凍得發紫的血塊 畫布裊裊升起呻吟之聲 吶喊之聲 你顫栗著 把畫筆折斷 六﹒劍〔尾聲〕 因此你只能赤膊上陣了 銀光在面前閃爍著召喚 乳色的誘惑 血色的誘惑 應和著血液裡瘋狂的節拍 四周是圍觀的人群 壓抑著焦渴的喘息 你瀟洒地揮揮手 把這聲音斬斷 你擁有這把神奇的擎天柱 因此無所畏懼 你大步走進陰森的洞口 這夜裡唯一的慰籍 憤怒的喊聲 被擋在門外 你睡著了 仍然抱著捂得發燙的劍 （１９８７．１２） [目錄] ──────────────────────────────────── ７【鄉情】 ──────────────────────────────────── 故 鄉 ﹒牧 人﹒ 故鄉是昔時的情眷 一旦不幸遺別了 便永不能相依相戀 故鄉是夢中的月蓮 睡時時浮時現 醒時卻什麼都尋不見 故鄉是歲月的鏡面 每次踏過故鄉的門檐 總照見又失去的幾多華年 故鄉是惦念不已的失眠 聽不到那孩提的搖籃曲 即便回到故園的窗前 故鄉是退洪後的伊甸園 故鄉不識我，我難認故園 哦，別了，這尋不回的故園 （１９９４．３．１６） ■[目錄][下一欄] 故 鄉 ﹒夢 冉﹒ 故鄉已是夢境一般迷離，卻總攜在心裡，舖開是路，夜來做枕。月上西窗時， 和著月光從遙遠的青苔巷飄來，吹黑了燈，炙傷了我的眼睛，模糊著鈍鈍的痛，襲 來空茫的沉默。 孤獨是永遠的旅途啊。此刻洗盡鉛華，於繁華肉身後，細細品嘗這一枚青果摘 自故鄉的渡口。 寫來寫去是一個悶字，原來故鄉是門。走了千山萬水的漂泊者，語音漸變，容 顏已換，時空也不再。不經意顧盼回首間只在這門裡，苦苦掙紮於一世的迷離夢境 。我縱然白首，縱然離去，依然記得你眼裡的依戀，夜夜滴雨在我的台階！ ■[目錄][下一欄] 萍兒的故鄉 ﹒曉 拂﹒ 萍兒一直相信她是有故鄉的。也許，她的故鄉在遠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但 她總是堅信那個故鄉是存在的。她相信上帝會指引她找到它的。小時候，父母親給 她一個名字：意思就是金色的漂泊。有一點兒淒涼味又有一些兒浪漫。但那時她不 懂得什麼是漂泊，事實上，她小時候是渴望漂泊的。 年少時，她時常為自己的這個名字哀傷。因為浮萍無根，她很怕自己沒有故鄉 。在那迷迷糊糊的少年時代，她備嘗了漂泊的滋味。她的漂泊是心靈的漂泊。這比 那地域的漂泊來得更為艱辛更為淒涼。她那時漂泊得心痛，漂泊得以為自己永遠沒 有岸可以停靠。漂泊得常常含淚嘆息：萍兒沒有故鄉。 到後來，她終於慢慢明白了。因為她的名字告訴了她她是有一個美麗的故鄉的 。她從好小好小或者是在她未出生前，就離開了那個故鄉。這麼多年來四處漂泊， 她一直在找尋它。有時離它近了，有時又遠了。但她知道，她一定會找到的。因為 她知道自己有那樣一個故鄉。她知道萍兒是有一個金色的故鄉的。 那個故鄉在遠方。或許，要終其一生才能夠找到它，才能夠回到它的懷抱。但 她並不覺得難過。她知道它存在著便能很幸福地生活，便能快快樂樂地生活著、歡 歡喜喜地尋找它。她相信在那個故鄉裡，她一定能夠悠然地美麗地活著。悠然與美 麗，這是她多年來一直渴望的生活境界。 萍兒是有故鄉的。萍兒有一個金色的故鄉。 ■[目錄][下一欄] 故鄉情 ﹒秋 木﹒ 年初就想回國一次。七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了。但這念頭也就一閃而過。後來 也從未認真想過。等到聽說要提前訂機票，才趕緊提前一個多月訂好了票。這下子 可真的要回去了。 爸爸媽媽在電話那邊告訴我他們打算去北京接我。理由是中國到處都在騙人， 他們怕我一個人受騙上當。我說我一個人可以。這麼熱的天氣，他們來我怎麼能放 心？況且說在中國生活了二十幾年，我早以熟悉了那裡的一草一木，何須擔心？但 真的要回去時，突然感到中國好陌生。回去要給親友買什麼禮物？哪些東西國內有 ？哪些東西國內沒有？哪些東西貴？哪些東西便宜？機場有換錢的地方嗎？出機場 到哪兒去找旅館？國內的機票能買到嗎？需不需要單位的介紹信？……好多好多的 事情我都不知道。我真的是離家太久太久了。 當向回國探親回來的人打聽國內情況時，回答幾乎都是一句話──“變化大”。 也許是因為要回去的關系，這麼多年從未象現在這樣整天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 之中。在中國有我的父母，姐姐，阿姨，舅舅，各個時期的同學，朋友；有我童年 的記憶，少年的歡樂，青年的夢想。記得小時候經常到離家不遠的長春市雜技團門 前去玩。那裡有一個高大的窗台。眼看著大孩子們往上一躥，再一撐就上了窗台， 然後坐在上面玩。而我掂著腳，手還夠不到窗台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也可以一 躥，一撐就上去了。然後坐在上面用化石畫圖畫，看窗子裡面的叔叔，阿姨們練雜 技，或與小朋友玩用硬紙做成的“啪擊”。在我十一歲時，全家被趕到農村三年。 回來後就搬到很遠的另一個區去了。偶爾也經過過雜技團門前，但從未想去試一試 長大後再上那窗台是什麼感覺。這次回去一定要去試一試。也許該量一量那窗台有 多高。或許還會有小孩在上面玩。但是，變化大……會不會那窗台早已不在了？ 跟父母到農村的三年比以後的二十三年記憶還深。全家逃出了城市裡的政治壓 力和復雜的各式人物，突然來到了廣闊天地。蘭天，白雲，曠野，大豆，高樑，油 燈，雞，鴨……還有純朴，好奇的農民。父母從受人瞧不起的黑五類，變成了受農 民尊敬的知識人物和“有錢人”（爸爸，媽媽照常按月拿工資，盡管整天呆在家裡 ）。在那裡我學會了用功讀書。因為對於農民的孩子，讀書就意味著不能幫家裡做 農活賺錢。讀書的機會對於他們是爭取來的，所以他們都盡可能多學，很用功。在 那裡我才有了自尊和自信。自己不再是受欺負，低人一等的狗仔子，而是農民中的 “上等人”。不論走到那裡，人們都會指著我說“那孩子是城裡來的”，大家馬上 就對我另眼相待。那一年我上小學三年級。農村孩子的父母沒有同他們講我父母有 政治問題，所以很快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後來要離開農村時，同學們送給我的筆記 本、毛巾、小鏡子堆了一大堆。連平時互相不講話的女同學也紅著臉塞個筆記本給 我，然後扭頭就走。實際上筆記本裡的留言也不外乎是什麼“四海翻騰雲水怒，五 洲震盪風雷激”，或是“秋木同學，願你好好學習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徹底改 造世界觀，爭取早日加入團組織”，雖然沒有瓊瑤小說裡那種浪漫語言，但不知為 什麼我始終記得她們紅著臉，看都不敢看我一眼的樣子。這次回國一定要到那裡去 看一下。但是，“變化大”……會不會看到的是健康粗壯的大嫂，口出粗言，兒孫 繞膝？我們家當時住的小土屋還在嗎？ 這次回去，大學時讀書的學校是一定要去的。校園外有一小樹林。當時晚飯後 經常與女友手牽手漫步在樹林裡的林蔭小道。記得我們經常一起唱“林中的小路有 多長，只有我們漫步度量”。我們也真的沒少度量。有時晚自習累了，我們會到外 面吸收一下新鮮空氣。恬靜的夜晚，滿目星光，回首教學樓，燈火通明。生活真的 是美好，不記得我們的字典裡還有“煩惱”兩個字。那時還有幾個球友，我們偶爾 會曠課去打球。到遼寧實習時也帶著藍球，走到哪，打到哪。畢業後互相通信時， 落款都是“球友”。咳！斯人已去，景尚在否？ 當我在回想過去的朋友時，他們是否也想過我？也許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家庭， 孩子，忙賺錢，從來不會想起這個還依依留戀舊情的朋友。自古以來都是“多情反 被無情惱”。 有人說“回憶總是美好的，因為那些事情不會再發生”。又有朋友講，他從未 去過長城，因為怕毀壞了美好的想象。此次國內之行會不會把我多年對家鄉的美好 回憶徹底粉碎？會不會象歌中唱的那樣“不如歸去，不如不去”？ 都說近鄉情怯，而我還沒近鄉，只是準備回鄉就已經有些膽怯了。故鄉啊，你 讓我恨不起，愛不起；丟不下，提不起。我愛你，我也恨你，但我更愛你。 （１９９５．７．７於底特律） [目錄] ──────────────────────────────────── ８【譯介縱橫】 ──────────────────────────────────── Spring Moon --by George Johnston Moon in a town sky, Half shut, dark one way from the middle, Above a creek with spring peepers. Homeward all alone, after joy, Hands in pockets, making a thoughtful way, Over the bridge, down the street. No voices, no women, Only peepers, And a solemn unsteadiness of all things. ※ ※ ※ ※ ※ 春 月 ﹒祥 子﹒ 譯 小城月亮， 半閉著，從中黑了一邊， 在蛙鳴溪上。 興盡回家去，獨自一人， 手在兜裡，情思一路， 過橋，穿街。 沒有人聲、女人， 只有蛙鳴， 和這個肅穆不寧的大千世界。 ■[目錄] 譯者的話 曾說：譯詩乃知其必敗之事而為之。詩，是用語言作成的音樂，詩人使用語言 有如畫家使用顏料。把油畫換成水墨已無法保留原作的藝術效果，把英文詩譯成中 文又如何能不變樣？所以，大多的譯詩，或多或少，接近創作。這種作法，做得好 ，有較高的藝術欣賞價值，甚至比原作的藝術價值更高也並非不可能。但從借鑒原 作的詩藝來看，這樣的譯詩不容易讓讀者受益。 若以傳輸原作的創作技巧為宗旨，哪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加油，也別減料。 不能說，我知道這句是什麼意思，把這意思翻出來就行了。從技術手冊到小說都可 以這樣翻，唯獨詩不能這樣翻。且不說詩傳言外之意，就算可以一語道破，詩的藝 術不僅在詩意，更在詩意的表達形式。如“過橋，穿街”，“過小橋，穿長街”， “跨過小橋，穿過石街”等，意境大致相似，卻是很不一樣的詩句。如譯者自作， 自然無一不可，若目標是盡可能和原作相似，則有可有不可。 《春月》的詩意，個人的理解大體是：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蛙鳴在宣告著春的 不可抗拒的來臨。能把這層詩意存下來，便可稱譯本。再進一步，就是要保存此詩 “萬籟俱寂”的肅穆基調，比如，月是半黑，而非半明等。但就是抓住了這個“興 盡而返，一路沉思，空街夜深”的情調，還是沒有涉及《春月》的詩藝。這個調子 是通過減去動詞的修辭、大量二至四音節的短句來營造的。是這種“簡略”的音律 給人一種“肅穆”感。它直到最後一句的“長吟”中的“不寧”，才被徹底地翻轉 過來，達到全詩的高潮。這些語言創作上的特征，在譯文裡都要盡可能地保存下來 。如此的譯法，才能大致和原文有七八分相似吧？ ■[目錄] 春 月 ﹒慧 泉﹒ 譯 小城的春月 半邊羞鎖，半碧雲遮 高懸在溪水蛙鳴的春夜 歡樂後，獨自走上歸途 雙手插兜，思緒盈滿的步履 穿過小橋，又踏過小街 沒有言語，沒有女人 只有蛙聲連綿 和萬靜中不寧的聖潔 ■[目錄] 譯者的話 譯詩即賞詩，賞詩就得折騰感覺。第一次譯詩，感受中摻雜著渴求、激動、迷 茫、焦灼……直到譯完了詩才知道這是即幸福又痛苦的時刻。不過我第一次譯詩的 感覺和你譯詩的感覺一定不同──盡管都是幸福和痛苦。這也許就是為什麼有同詩 不同譯吧。 譯詩難，但詩可譯。譯詩一定是再創作。譯者至少要沾上這麼幾點才能操家伙 ：首先是空靈，空靈才見真性。同樣的鳥，在我家旁邊樹上的叫聲比深山老林裡的 叫聲遜色多了。沒有空靈，心緒繁雜，便很難透視原作的意境。其次要有悟性，悟 性這玩藝兒能點鐵成金。悟性高的人，不但能準確把握原詩的整體架構，還能傳達 出字行以外的東西。第三是對兩種語言的駕馭能力。 明眼人能看出來，咱的處女作所反映的上述品質都不老到，自然無法傳神。放 在這裡，只是拋磚引玉。 ■[目錄] 春 月 ﹒非 楊﹒ 譯 月亮在小城鎮的夜天， 遮著半邊面，露著半邊臉， 照著一灣小河溪上春蛙鳴動一片。 歡樂過後，回家的腳步好孤單， 手在兜裡閑，思緒一路卻聯翩， 倘徉過小橋，留連向街邊。 已沒有人聲喧，也沒有女人臉， 只有清清蛙鳴一片， 鼓叫著萬籟俱寂中一種情懷的躁動不安。 ■[目錄] 譯者的話 沒有太多的道理可講，只是想用現代漢語來譯現代英語的詩。如此而已。信、 雅、達之外，也希望對原詩裡的情調也有所傳達。不敢奢望用漢語來重構原詩裡英 語的音韻。相信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獨特的韻律。當然，非要用二胡來拉小提琴的曲 子，也無不可，要更高的造詣罷了。其實，譯文能自然流暢，已經不錯了。如果讀 來拗口，再說韻律，豈不枉然？所以譯文中添加了若幹詞語，也找了一個韻腳，以 求可讀性和韻律上的和諧（相信原詩是可以朗讀的）。 ■[目錄] 春 月 ﹒赤 霞﹒ 譯 小城空中月 半明對半掩， 溪上懸，雨蛙聲連 興盡獨步歸途 手插兜，一路幽思 過小橋，溜馬路 人聲去，佳人遠 唯有蛙聲微鳴 萬物悄然欲動 ■[目錄] 譯者的話 對能讀原詩的人來說，譯詩是費力不討好的事。詩本身的音樂美以及與所譯語 言相關的獨有文化背景不可能完美地體現在譯作中。這或許是為什麼在大歌劇院裡 ，歌劇總是用原文唱，而同時配以翻譯過的字幕。但對不解劇情、不懂原文的人來 說，總歸是有個字幕好。 翻譯有點像交響樂中的改編配器。有人把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改編為鋼琴協 奏曲，加一點鋼琴的演奏技法是無可非議的。柏遼茲、拉威爾都曾把鋼琴曲改編成 比原作更富感染力的管弦樂，也並未因此受到指責。翻譯中的二度創作是必然的。 在不隨意離譜的前提下，譯作仍可有相當大的空間為譯者的技巧、品味和個性所左 右。 約翰斯頓寫過不少以自然景色為主題的詩歌。依我個人印象，《春月》是王維 式的白描，給人以遠離塵世後的寧靜感，在回歸自然的肅穆中蘊育著生機。原詩用 詞較精練，給讀者以想象空間，譯文則力圖保留這一特色。在逐字翻譯的前提下， 也試圖兼顧漢語的行文習慣。 ■[目錄] 西江月 春 月 ﹒吳 斌﹒ 譯 邀得半城春月， 歸來同到溪前。 清風送我過橋邊， 催起蛙聲一片。 尚有衣香盈袖， 佳期又在何年？ 多情明月總無眠， 路轉溪頭還見。 ■[目錄] 譯者的話 我是設想詩人是在描寫與其戀人幽會後的歸途所感。斌也曾有此經歷。記得當 年第一次在北京站送過女友出來後，往日熙熙攘攘的廣場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一 路上只沉浸在別時的情景中。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 我認為外文詩是可以譯的。但由於文化背景和語言的差異，譯詩首先要追求的 是意境（或立意）的再體現，然後在此基礎上再追求別的技巧。我的譯詩就是這一 思想的嘗試。為適應詞的結構，翻譯次序上做了一些調整。 ■[目錄] 注：本詩發表於１９６６年。約翰斯頓１９１３年生於多倫多附近的漢密爾頓，在 多倫多大學完成本科和研究生學業後，在Ｃａｒｌｅｔｏｎ大學執教，於１９７９ 年退休。他是國際知名的冰島中世紀敘事故事翻譯家。 ──────────────────────────────────── 責任編輯： 建 雲 詩 陽 校 對： 亦 布 讀者服務： 秋之客 英文目錄： 亞 非 制版發行： 本刊編輯部 主 編： 詩 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