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的群山
針兒
在日常生活的遮蓋下,躁動不安與追悔成為吞噬一切的硬傷:這是某些小說和電影的特點,讓人緊張而又疲倦。在另一些小說與電影中,同樣在日常生活的遮蓋下,你卻只能看到一種徒勞的感傷,安靜的惆悵,一如川端康成在《雪國》中的形容:
女子給人的印象潔淨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腳趾彎裡大概也是幹淨的。島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由於剛看過初夏群山的緣故。
這種比喻別致而奇特,“潔淨”是由於女子雪白的肌膚和優雅的舉止所引起的感想吧,仿佛鏡頭微微一晃,從室內跳到室外,便是蒼茫的群山了。定格。甚至連聲音也沒有,無論是多少色彩,只余黑白二色注視著你了。
日本導演似乎極擅長把這種邏輯運用在電影上,於是在唯美的畫面中,便有悲愴而幹淨的風味出來。
《歲月的童話》是宮崎峻的作品,一個情節簡單的動畫片:主人公妙子回到鄉下,一路上想起小學四年班時的往事。影片中沒有激情,只有克制的自白。我看的是林憶蓮配音的片子,她的聲音小女孩兒似,清脆純潔,整部片子水晶似,摸上去冷,敲起來叮當作響。
知道這部片子的人很少,也許因為它顯得冗長,且無實在意義。但我愛煞這沉靜,特別是妙子跟隨親戚採摘紅花的場景,落寞的夕陽,披著兜帽彎腰在紅花地的人們,經過漫長的歲月終於沒有表達的愛戀,美麗的音樂
──如此簡練又如此地意味深長,但你若想歸納出什麼象征,那真是徒勞,妙子不過是每天過著日常生活,同時念念不忘那個曾經如斯敏感如斯脆弱的自己而已,與任何他人都沒有關系。
妙子並不試圖解釋或控制她周圍的存在,她也不是漠不關心,但她並不真的追尋什麼意義。我很難想象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有這樣恆淡的心態,但她的神態是這麼告訴我的,她的一生永遠也不會有大起大伏,但值得擁有,因為她有一點一滴的回憶。
這樣的活著,就像死亡一樣高貴。這部片子很輕易地,就將我拋擲到溫柔而孤獨的時光之旅。當拉開黑色的窗帘,室外的陽光一晃身閃入,我感到暈眩,癒加明白了“孤獨”這個詞的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