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狼藉事件》
粉筆瘋狂地飛舞著,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然後豎直向上,跨過了邊界,飛到牆上,栽了一個跟頭,不,應當說是它一直在打滾;把黑板戳了一個窟窿,裂縫延到了邊緣。椅子抱著頭叫喊著,講桌也嚇得向後一仰,它上面的投影儀翻倒了,玻璃碎片飛出了窗戶,從黑板那個裂口往外滋著淚水,電線冒出了火花,板擦行動了,要去捕捉粉筆的蛛絲馬跡。
粉筆被牆角的蜘蛛網兜住了,蜘蛛哈哈地笑著,從另一個牆角往這邊爬,不停地搓著手,流出了口水,順著牆往下淌。笤帚要去救那根粉筆,它搬來了桌子,上面摞把椅子,它在椅子上面搖晃著,左一下,右一下。蜘蛛越來越近了,它走過之處發出轟轟聲,掉下了牆皮,牆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黑板震怒了,它被那根粉筆畫得亂七八糟,它後面的木楔子一個勁兒勸它別上火,黑板更顯得委屈,那個裂縫更大了。
笤帚準備救了粉筆之後讓它向黑板賠禮道歉,於是就不能讓蜘蛛佔了先,哪想得那粉筆不知哪兒來的牛勁,在蜘蛛網上玩命扭著,掙斷了蛛網,帶著一大團粘絲往下掉。第一排的椅子嚇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氣捂住了眼睛。這是鬧著玩的嗎?就粉筆那個小體格,掉在地上不來個粉身碎骨也是個高位截癱。有的椅子叫出聲來。要說還是桌子,噌,一個箭步就來到牆角;可這個動作完成得不太好,被腳下的投影儀絆了一跤。桌子立刻忘掉自己是要幹什麼,只知道很著急,它卡住投影儀的脖子,投影儀驚聲尖叫,電線綁住了那個桌子,火花在桌子腿上呲啦啦地響,於是不自覺地,桌子和投影儀發生了肉搏。
再說那個蜘蛛眼見自己的窩被根粉筆攪和了,那個心疼,它發誓要跟黑板同仇敵愾;可苦大仇深的黑板再疼昏了頭也知道不能和蜘蛛這種非知識分子同流合污,它把頭扭向太陽不屑的哼了一聲。
粉筆命好,有一把尺子接住了它,它在尺子上翻了一個跟頭,用一個高難動作越上了講桌,下面又是椅子們的喝彩,有幾個椅子被這個優美的動作陶醉了,暈倒在桌子懷裡。講桌上全是水,粉筆一下子軟了,一點也沒有了剛才那股沖勁兒,它在講桌上對著台下很紳士的鞠了一躬,翻頭倒在白色的血泊中,痛苦地打了幾個滾。黑板的哭聲中止了一下,板擦幫它擦了擦發青的眼睛。黑板看見跟自己作對一輩子的粉筆犧牲了,哭得更是厲害,板擦又要忙,黑板甩開了它,“沒有了粉筆對我壞,你對我好有什麼用?”
蜘蛛開始行動了,它依靠絲在空中盪著;被甩開的板擦孤零零灰溜溜戀戀不舍的看著黑板,突然,它坐起身子,它要讓粉筆起死回生;蜘蛛瞄準躺在講桌上的粉筆屍體,一猛子紮下去;板擦跳起來使勁抖動著,粉塵嗆得前幾排的桌椅直咳嗽,它們紛紛往後退,捂著鼻子;蜘蛛被這白霧迷了眼,不知這是何方神聖,右腳絆左腳打了個趔趄,摔在地上。椅子們嚇了一跳,桌子倒很有好奇心,探著頭看看這個總是高高在上瞎編亂造的家伙。蜘蛛在地上哼哼著,八條腿揉著腰,翹首一看原來是板擦那個滿是頭皮屑的家伙,自然氣不打一處來,它在地上核計著今天怎麼就是這麼背,復仇的火燄在它心中熊熊的燃燒著。
再說黑板,它剛才動了肝火,又一個大悲,一下子發燒了,渾身哆嗦著,一塊大玻璃片掉了下來;笤帚那裡正忙著掃投影儀那一攤子,它正煩著呢,啪啦,這又是一大塊,它抬起頭要罵黑板,可看見黑板那兒病得不輕,還有重傷,於是改口罵木楔子,“我說木楔子,你有沒有眼力見兒呀!你沒看見我這兒正忙著呢嗎?竟它媽添亂!”
“你沒長眼睛呀!我這兒累了吧唧地拖著黑板,丫它媽還老硌了膀子,你就掃你丫的地,傻逼。”
“我操!”
眼看笤帚要撂挑子,還是投影儀懂事兒,“我給你們添麻煩了。真過意不去。”投影儀身上的桌子起來後把它扛起來,它脖子斷了,一直垂著頭。笤帚笑了笑:“你是新來的,跟你沒關系。”
板擦守在粉筆的旁邊,慢慢地吸著粉筆身上的水,只見粉筆在板擦懷裡呻吟著,慢慢地掙開了眼睛,看著被淚水浸濕的板擦,伸出手緊緊地攥住板擦的手,喘了好久,有氣無力地說:“謝謝。”
“觀眾們好,我是墩布,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墩布越過正忙著的簸箕,在地上拖拖拖,直奔向蜘蛛。蜘蛛一見嚇的屁滾尿流,翻過身拔腳就跑,要是被濕漉漉的墩布蓋住,不被壓死也會被淹死的。墩布輕車熟路三步並作兩步大步流星地殺將過來,蜘蛛再沒文化也知道躲,它往桌椅下面鑽,嚇得椅子們亂叫,桌子也往後躲;蜘蛛所到之處,桌仰椅翻,一片狼藉。墩布更是“宜將剩勇追窮寇”,弄得桌子椅子都臟兮兮的。蜘蛛從這個桌子滑到那個椅子上,又從那個椅子盪到這個桌子上,在桌椅之間擺開了盤絲陣。墩布甩開腮幫子顛起大槽牙,帶著一身蛛絲張牙舞爪形神犬馬,攪得周天寒徹,天花板上全是泥點子;教室裡桌椅輕舞飛揚。蜘蛛在無從躲藏時,來到了最前面的桌子上,躲到投影儀的下面,可算是喘了口氣兒。殺紅了眼的墩布在桌椅中翻騰著,一團熱氣。
板擦自覺自己吃水過多,醉醺醺地歪了下去。粉筆對著水窪梳了梳頭,發現自己苗條了不少,心中暗喜,讚美真主,遂質問:“板擦,我讓你管了嗎?”
“你剛才都快死了,是我救了你!”板擦說話時嘴裡漾著水。
“你就喜歡多管閑事,討厭!”
“那怎麼叫管閑事兒呢?你這個人說話可得憑良心!”
“那平時我好不容易寫了一黑板,幹嗎你給擦了?呸!”
板擦受了這一番惡言惡語氣得直吐白沫。粉筆沿著桌邊向下一看,不覺吃驚,忙推板擦,“誒,你看,這是怎麼回事兒?”
一個墩布在下面招搖。
“都是要為你報仇的,咱們這裡就你是腦力勞動者。也不知道你剛才犯的是什麼病!”
“噢……你看它過來了。”
墩布直奔放著投影儀的桌子來了,因為蜘蛛就在那上面做著鬼臉。墩布輪圓了胳膊──這時,全場定格──黑板屏住了氣,大裂縫鼓得象青筋一樣;眾桌椅掩住了眼睛,從指縫中窺探著;笤帚和簸箕躲到講桌裡,探出了頭,手抓著講桌緊緊地;尺子和講桌不動聲色,但可以看見抖落的粉筆灰;板擦和粉筆緊靠著,咬著下嘴唇,額頭淌著汗;蜘蛛,投影儀和它底下的課桌哆嗦成了一個,用驚恐的眼光死盯著墩布,後脊樑上冒著涼氣,牙齒打著架;教室門嚇得張大了嘴──墩布狠狠地一發而不可收拾地扇了下去。整個投影儀連帶電線連帶插頭以每秒5米的速度飛到了門外,重重地摔在樓道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撒了一地零件……
蜘蛛余驚為散,蹣跚地回到了教室裡,桌椅們的姿勢是既不雅觀也不檢點,它們已經開上了會。“你們也沒等我回來……”
“感謝你蜘蛛同志!你做得太出色了!”
板擦醉醺醺地嚷道:“朋友們,為了我們的勝利,幹杯!”
教室裡爆發出歡呼聲,熱烈的掌聲。
“粉筆的這個計劃可算是完成了。”笤帚擦擦汗,“我都累死了!”簸箕喘了口氣。
“也不知道粉筆哪兒來的那麼一股勁兒。”尺子以為剛才的事是在做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生死問題吧。這回的計劃可苦了黑板。”粉筆看著黑板的那個大裂縫,其實它早就想給黑板來那麼一下,“十年面壁圖破壁”嘛。
黑板沒看出粉筆計劃裡的貓膩,“嗨,殘廢了總比沒工作好!”
“是呀,要有了電教我們就都失業了!真感謝桌椅們和蜘蛛了,對還有你們倆。”講桌看著它下面的笤帚和簸箕,還有牆角的墩布。
“我就不理解,”墩布說,“黑板怎麼就哭了呢?”
“事關生死問題吧。”粉筆笑了笑。
後記:不過人還是學校的主人,壞了一個投影儀還會買新的;可裂了縫的黑板,浸了水的板擦,粉筆就只有被淘汰了,它們通通被關到了同一個地下室裡。就這樣教室狼藉事件的赫赫戰果被更改了歷史,桌椅們除了從牆上有八個木楔子的那一片白還能想起那兒原來還有過一塊黑板,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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