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
“好了,你不用藏了,可以出來了;並且現在就給我滾,我數三下,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從灶台裡竄出一條人影,向拉﹒波維哈了下腰,從院子後門跑出去了。波維也出了後門想目送那個人影,可他根本就沒找到,“這個窮光蛋。”,遂也舒了口氣。前門憲兵沉重的腳步聲又踅回來了,使勁敲著波維的家門。
“您不是剛搜查過嗎?怎麼又回來了?”拉﹒波維手抄在羊皮棉襖的兜裡,那裡有剛才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的買命錢。
憲兵隊長正了正帽子,“剛才那個是死胡同,你為什麼不早說?”
“裡面還有住戶呢。”
“可現在沒人住!你是成心耽誤我時間!我懷疑你肯定窩藏了逆黨,因此要重新搜查。”不容拉﹒波維分說,憲兵隊長向後打了個口哨,一行人聚在了門口,兩個人手裡亮著只手電筒,沖進了波維的家。
屋裡東響一下,西響一下,波維女人的靜叫聲,還有孩子哭,所有的抽屜都抽了出來翻扣在地上,櫃子裡的衣服,鍋台上的油鹽被丟得滿地都是;老母雞跑出來了,還有一條平時從不叫喚的狗也大聲地吠起來。
“好啦,你們看見了,沒有,是不是?”
“你這麼大的院子應當有地窖才是呀。”
“地窖是放白菜,放土豆的地方,有時還有兩瓶好酒,怎麼能放人呢?”
“那麼多好東西,我倒要看看,走!”
波維兩臂橫開擋在憲兵隊長前頭,“那裡肯定不會有的,並且是我僅有的一點家產,您要是亂查,我可要您賠錢了!”
“哈哈,這個死老頭子,有沒有人看了再說,走!”
“對不起,我要去外面一下,給我表哥打一個電話。”
“你表哥是誰?”
“馬呂義局長。”
“馬呂義局長是你表哥?”憲兵隊長向手下作了個停止的動作,正了正帽子,“他是你表哥,你怎麼會混成這副樣子?”
“報告隊長,他家的後門是開著的!”一個憲兵跑過來打了個立正。
“晚上牲口要吃夜草,後門開著,方便僕人喂草。”
“你不要來打岔!”憲兵隊長轉念想馬呂義局長那麼吝嗇,他表弟沾不著光,平時吃不了虧就是個富農了,還有僕人喂草,說不定……
從正門進來了一個僕人模樣的人,手裡提著一支燈籠,來到拉﹒波維面前深鞠了一躬,“馬呂義局長的秘書馬上就來打牌了,主人。”然後退下了。
“你們還是快走吧,這要是傳進我表哥的耳朵裡,你們還能得好?”
“實在對不起,給您家搞得這麼亂……”
響起了敲門聲,又是個女人的聲音,“拉﹒波維兄弟,我是你表哥的秘書,快來開門了。”
憲兵定時慌成了一團,“怎麼辦?快,好哥們,想個辦法。”
“我倒是有一個空灶台,不過只能藏一個人……”
“那就麻煩你打開地窖吧,快。”
“那要給錢的。”波維伸出了手,並對門外大喊,“就來,就來!”
憲兵隊長一時急慌了,從兜裡掏出錢袋摔在地上,就往屋裡沖,灶台裡已經有了人,隊長一把把他揪出來,自己躲了進去。其他憲兵聚到了一塊兒,用焦急無助眼睛看著這個救世主。
拉﹒波維走到地窖邊,不緊不慢地打開地窖門;就有憲兵要往裡跳,被波維攔住了。“五十塊錢一位。”波維壓低聲音說,用手薅著地窖邊的那位的脖領子。
“給,給。”匆匆進去了。
“這個我找不開。”
“不用找了!他媽的!”匆匆進去了。
憲兵隊長躲在灶台裡,外邊的聲響聽得很清楚。“怎麼現在才開門!都讓我等死了。”,那個死娘們說。
“剛才逃進來一個逆黨,來抄我們家,您可得讓我表哥為我做主呀!”
“好小子,夠哥們!”隊長蹲在灶台裡心中思忖。
“您的這條羊皮棉襖可夠值錢的!”
“因為抄家,我一著急把自己私房錢都放進了棉襖裡,沒這錢怎麼跟您打牌呀。”
“您這兒這麼不方便,看來我只好先回避了,您現在心情肯定也不好,玩兒起來也沒勁。”
“實在是不好意思,那您就慢走吧。”
憲兵隊長聽到關門聲,挪開了那口鍋,鑽了出來。拉﹒波維進了廚房,“快走吧,還等什麼?一會兒不定又來什麼人呢!”
“我的那幫弟兄,我得叫下他們呀。”
外邊又響起了敲門聲,“波維兄弟呀,我錢包是不是落你們家了?我來找找。”
“你看,還等什麼?等露餡嗎?快從後門走吧。”拉﹒波維打開了廚房通向牲口棚的門,“你的兄弟我不會讓他們吃虧的,你放心吧。”
“嗯,好,就走,就走。”隊長跑了。
波維跟出了後門,“希望您以後常來!”。隊長邊回頭邊向前跑,不小心打了個趔趄,一拐彎找不到人影了。
拉﹒波維來到前院,開了門,“快幫你媽收拾收拾,別傻站著!”
“那地窖呢?”那個女的問。
“他們可能不想出來了,哈哈。”
這是一個很深的地窖,裡面一片漆黑,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裡面根本就不知道,剛才借著月光,憲兵們還知道這裡是梯子,那裡是酒桶,現在是一片漆黑。
按理說他們呆夠了就會出來透透氣,可是這裡有兩個憲兵打開了手電筒,這可是意外收獲,這麼多的逆黨!他們想都不敢想,這麼說來,每個人交它五十塊錢還是值得的,弄不好還會有提升的機會,這一提升就不僅僅是當個隊長了,科長,部長,局長說不準就落到了誰的頭上。
逆黨們餓得沒辦法抵抗,他們自從上個月大革命失敗就聽組織的命令躲在這裡,組織按時給他們糧食,等待著再是時機。聽說糧食的路被斷了,他們又不願意再給拉﹒波維添麻煩,到現在已經餓了一個禮拜了,連打火機都沒油了。突然有了兩束手電的光,他們忙著用手擋住了眼睛。
“看,是逆黨!我們這回發財了!”
“他們好象餓的不行了,老天爺真是開眼呀!”
“我們一人一個,抓回去交差,怎麼樣?”
“我可受夠了,那個連自己帽子都戴不好的蠢豬!我們有可能當大官了!”
革命的人們擠成了一堆,驚恐地看著這些憲兵,要是一個禮拜前,那就不定誰怕誰呢!
“哈哈!還有女的!早知道革命會被殲,就不會來了吧!哈哈。”一個憲兵搓著手,笑嘻嘻地走過去。
一聲槍響,那個憲兵應聲倒地,開槍的是另一個憲兵。“你在幹什麼!”旁邊的一個搡了他一下。
“你數一下逆黨的人數,他正好比我們少一個人,再奸殺了那幾個女的,我們誰也報不了功。”
“我看他是想一個人獨吞!”
“決不能饒了他!”
於是就飛來了一枚子彈,幸好很黑,沒有打上要害。地窖裡憲兵之間發生了一場槍戰,誰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是誰在開槍。
“好吧,我沾不著的光,你們誰也別想沾到!”一個憲兵明顯是殺紅了眼,跑到了逆黨那裡提起一個人開槍斃了,接著又提起另一個。
“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地窖裡亂七八糟地響著,一會兒就靜了下來。
“人呢?就剩我一個了嗎?”最後一個憲兵腿受傷了,早早地躲在了牆角,蜷成了一團,抱著頭。
“還有我,哈哈。”
“逆黨!你是逆黨!”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地窖裡好象開過了人肉祭,煙火味兒肉腥味兒一世界。地上的兩個手電筒東照一支,西照一支,整個地窖裡就這麼點兒光,打在牆上的光暈裡,一片的血,垂著頭的一個人。
“我算是又看見了這個腐敗的政府,為了幾個手無寸鐵的革命黨大開殺戒,真可笑,哈哈。”
“我腿受傷了,要不我就殺了你!”那個憲兵呻吟了一下。
地窖裡的槍聲在外面都聽得很清楚。
“爹,一個月前好象就有這麼一次,那些從前線退下來的人進了地窖殺了不少憲兵,害得我們深更半夜的從地窖裡往外拖死人,沾了我一身晦氣。”
“他們還問我為什麼要窩藏憲兵,我說那是他們敗下陣來的,我給了他們設了一個陷阱,就等著你們來殺呢!”
“老伴呀,你可真是的。”
“他們一高興給了我不少錢,那次可真是賺到了。不過窮光蛋終歸是窮光蛋,根本沒有憲兵有錢,死了也活該,我的房不能白住。”
“爹,你好缺德!”
“臭孩子!我不就是為了賺幾個錢嗎?要不怎麼供你們上學,吃飯?真是的,大人的事,以後少過問!”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說。”那個憲兵問。
“這你就不用問了,想必那個拉﹒波維這會又是設了個陷阱讓你們鑽。”
“那個拉﹒波維果真是逆黨!我沒看錯。還象回事兒似的受我們五十塊錢,哼!”
“怎麼?也要你們錢了?我們當時進來也要了十塊錢。”
“你們怎麼就十塊錢?”
“不趁錢唄,倒是宰你們夠狠的。給政府工作的人就是傻得很,你們根本就不會動腦子!哈哈哈哈。你想想你們都做過什麼?你們……”
憲兵無聊地舉起槍,發射了一枚子彈,總結了一下那個煩死人的說教。“他媽的!你懂個屁!老子不也是為了活下去嗎!真他媽的!”他現在好想自己安靜一下,又向地窖的牆角靠了靠。
這時地窖的門開了,拉﹒波維進了來,第三支手電筒;幸好躲得是時候,那顆子彈打偏了。“別,別這樣呀,你現在需要人照顧,然後還可以到你們隊長那裡去交差。”
“你這個狗娘養的!”
“狗娘養的是你們!誰讓你們來這裡的?還翻亂了我的家。”拉﹒波維了地上的屍體,“我已經和你們隊長說了,你們在回憲兵隊的路上遭到了逆黨的埋伏。”
“……你讓我做些什麼?”
“快起來,幫我把這些屍體拉出去,這地窖裡都不是人呆的!”
“可我的腿……”
“幫下忙吧,我到時會向馬呂義局長美言你的,說你在保護我時受了傷,你肯定會高升的。”
“就再信你一回。”憲兵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地窖門口拖屍體,波維在地上往外拽。
“還有嗎?”
“沒有了,好,你出來吧。”
“我的腿疼得很,上不來了。”
“那我下去扶你一下。”
下來的是一片刀刃,瞬間見了血。
次天早晨,“我說孩子,你們兩個下去把地窖收拾整齊去,該擦的擦了,以後還得住人呢!”,拉﹒波維順手拍拍身邊的羊皮棉襖,“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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