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走考拉☉

袋鼠跳過橙汁（一）

“你知道袋鼠跳過橙汁的遊戲嗎？七七。”
七七搖搖頭。
“不知道吧，呵呵……”柯板老爺爺神秘的笑了。那表情似乎在對七七說：世界上簡直沒有比“袋鼠跳過橙汁”的遊戲更好玩的遊戲了。作為一個貪玩的小朋友，沒有玩過它，生活還有什麼意思啊。我會玩，可我不告訴你。
七七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幹脆一下子撲到柯板老爺爺懷裡：“爺爺，好爺爺，那您趕快教我玩吧！”“不行。”柯板老爺爺微微笑著，擺了擺手。
“那個遊戲太奇妙了，全世界也只有兩個人會玩。”
“我……不……”七七心裡更痒痒了，他使出了自己的必殺七計之第一計：哼哼計。摟著柯板爺爺的脖子長一聲短一聲，左一聲右一聲的哼啊哼。還不時的伴以搖頭，扭屁股，跺腳等經典動作，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柯板爺爺只是微微笑著搖搖頭。七七正要試試必殺第二計，結果媽媽喊他回去吃晚飯，他只好失望的離開柯板爺爺的房子，一步回了四次頭。 七七是個七歲的小男孩，和媽媽一起住在秋水鎮，七七的爸爸在七七很小的時候就扔下他們到大城市裡去了。柯板爺爺是剛剛才搬來鎮上的，就住在七七家隔壁。鎮上的人說他曾一個人跑過很多地方，現在歲數一大把了，準備安定下來，就租了秋水鎮的房子。有人說他是有名的大作家，也有人說他是沒名的畫家，反正他總是坐在屋裡，不是寫呀寫，就是畫呀畫的，在鎮上的人看來，是個有些孤僻的神秘老頭。七七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也不光是人，比如一只流浪的貓，如果被一般的小朋友看見，有的也許會拿石頭子扔它，勇敢一點的也許會悄悄靠近企圖摸摸它，而我們的七七，他會偷偷的跟在貓後面，一邊跟一邊想，它是從哪來的，會到哪去？是幹了壞事逃出來還是他的家人
不要它了？到了有圓月亮的晚上它會不會變身？……當然貓不喜歡被人跟著，往往是發現了七七就一溜煙的跑走了，七七於是遺憾的回到家裡，當天夜裡一定會做一個流浪小貓的夢。所以他對新搬來的柯板爺爺也特別感興趣，他是從哪來的？他為什麼一個人？是做了壞事逃出來的還是他的家人不要他了？他的院子裡會不會藏著搶來的珍寶？到了有圓月亮的晚上他會不會變身呢？於是一腦子問號的七七就在這個傍晚去找柯板爺爺，柯板爺爺沒像傳說中的那麼奇怪，長的就是很普通的老爺爺樣，頭發花白，一笑眼睛瞇瞇的，臉上還刻滿了五線譜。院子裡也長滿了草，不像剛埋了寶貝。但是那個關於袋鼠和橙汁的遊戲讓七七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那到底是個什麼遊戲啊？柯板爺爺為什麼提起了又不肯說了呢？果然很神秘啊！
於是七七隔三差五的往柯板爺爺家跑，陸續使出了他的必殺哭計，鬧計，地上打滾計，床上跳躍計，巧克力收買計還有對小朋友最有效的撓痒痒計（不幸的是柯板爺爺沒有痒痒肉）……這位柯板老伯簡直有望成為秋水鎮頭號硬漢，始終堅貞不屈，不為所動，嘴裡總是反復重復著一句話：“我不能告訴你七七，那遊戲太奇妙了，知道的人多了就沒意思了。”然後他就去畫他的畫或寫他的字不理七七了。
在一個有月亮的夜裡，破釜沉舟的七七躡手躡腳的潛入了柯板爺爺的家。（秋水鎮上的人晚上是不鎖門的。）因為他聽說了一個法術，只要把一個人的鞋在他晚上睡著的時候放在他枕邊，再輕輕的擊三下掌，然後你問他什麼他就會說什麼。
借著月光，七七從柯板爺爺床下摸到他平時穿的那雙懶漢鞋，照著法術說的放在枕邊，又輕輕拍了三下巴掌，然後七七深深吸了一口氣，學著動畫片裡的樣子，壓低嗓門，聲音顫抖，對著正打呼嚕的柯板爺爺說：“柯~~板爺爺，請你告訴我~~袋鼠跳過橘~~汁的遊戲是怎~~麼玩的？”
“我不能告訴你七七，那遊戲太奇妙了，知道的人多了就沒意思了。”柯板爺爺含含糊糊的嘀咕的還是老一句，然後翻了個身，呼嚕打的比剛才還響。七七絕望了。他開始相信那遊戲一定關系到埋在遙遠地方的一大筆財寶。柯板爺爺可以戰勝魔法守護這個秘密。他沒戲了。

當得知柯板爺爺去世的消息，七七是全秋水鎮最傷心的人。柯板爺爺是在某一天晚上的夢鄉裡安詳的離開的。過了幾天鎮上來了兩個陌生人，說是柯板爺爺的朋友，他們在善良的秋水鎮人的幫助下為柯板爺爺舉行了葬禮。因為柯板爺爺沒有親人，所以那天鎮上的許多人都來了，免得柯板爺爺走的時候是那麼孤單。七七也來了，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服，跟在人群後面，眼淚流的打濕了六塊手帕。秋天也來參加柯板爺爺的葬禮，秋風吹著，就像哼著傷心的歌，落葉在風中飄舞最後落下親吻它的影子。當太陽落山的時候，七七哭濕了他的第七塊手帕，準備踩著落葉回家去。
這時一位老婦人叫住了七七。
“小朋友，你等等。”這個慈祥又高貴的老奶奶，七七知道。她就是剛來到秋水鎮的柯板老爺爺的朋友。
老婦人走到七七面前，蹲下身。“你叫什麼呀小朋友？”
老奶奶的聲音好溫柔啊，七七很願意回答她的問題。“我叫七七，因為我小的時候只能從一數到七，所以他們都叫我七七。不過我現在能數到一萬了。”
老婦人笑了，但笑容馬上又消失了。“小朋友，你和柯板爺爺的感情好像很深啊。”
“嗯……”七七低下了頭，用腳踢著地上的石子。他的臉紅了。因為其實七七這麼傷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柯板爺爺沒有了，他就再沒法知道那個袋鼠跳過橙汁的遊戲怎麼玩了。也就沒法進一步偵察那埋在遠方的珍寶。
“怎麼了孩子？”老婦人輕輕捋了捋七七的頭發。七七忍不住把秘密說了出來。“他會玩一個特別好玩的遊戲，但就是不肯告訴我，現在他沒有了，我再也不會知道了。”
老婦人又笑了。“這個柯板，總像個孩子。”“那是個什麼遊戲啊，孩子，沒準我會玩啊。”老奶奶安慰七七。
“不會的，柯板爺爺說了，這個遊戲全世界也只有兩個人會玩。”七七搖搖頭。
老婦人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緊緊拉住七七的手。“那個遊戲是不是叫袋鼠跳過橙汁。”
她的聲音在發抖。七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啊是啊，就是袋鼠跳過橙汁。您會玩嗎？”
老奶奶點點頭，抬手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可是七七已經看見了。
在送七七回家的路上，老奶奶講了他和柯板爺爺的故事。原來這個袋鼠跳過橙汁的遊戲是柯板爺爺自己編的，那時柯板爺爺還是柯板小朋友，老奶奶也才是個頭上紮小辮的小丫頭。他們就住隔壁，從小就在一起玩，可要好了。
有一天，柯板宣布：“我發明了一個遊戲，只告訴你一人，全世界就咱倆知道，這樣不管什麼時候，我們變成了什麼樣，一玩這個遊戲就知道是誰了。多棒！”
“好啊好啊。”小丫頭拍著手。
“這個遊戲就叫做袋鼠跳過橙汁，”柯板認真的說明，“是這樣玩的，咳咳。我問：袋鼠跳過什麼？你就說橙汁。”
從此，每當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或者在好多好多人當中的時候，或者短短的分離後的見面時，總之，在各種時候，柯板小朋友然後是柯板同學然後是柯板叔叔，經常會突然對女孩說，“你知道袋鼠跳過什麼嗎？”女孩就會快樂的用只有他們倆人聽得見的聲音回答：“是橙汁。”有時他們還會一起問別人，有人說是灌木叢，有人說是小袋鼠……反正當然沒有人會說出正確答案，他們也永遠不會知道。這個遊戲兩個人一直玩了好多年，但是，因為某種七七不能明白的原因，老奶奶被迫和當時的柯板叔叔分開了，痛苦的柯板就開始到處旅行。他的行蹤只有他最好的朋友知道，就是來到秋水鎮的另一個老爺爺。是他告訴老奶奶來參加葬禮的。
目送老奶奶走遠，七七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終於知道了遊戲的秘密，原來袋鼠跳過橙汁的遊戲是那麼簡單，而且沒有七七想的好玩。可是為什麼柯板爺爺和那位老奶奶都把他看的這麼重呢？老奶奶還要哭鼻子。七七的心裡還是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許多年以後，七七終於明白了，其實他沒有猜錯，這遊戲果然關系到一件遙遠地方的寶貝。柯板爺爺最寶貝的就是那位慈祥又高貴的老奶奶，還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回憶。這個只有兩個人會玩的遊戲把他們牢牢地連接到了一起。不管是時間的遙遠，還是空間的遙遠，柯板爺爺的袋鼠跳過了一杯杯的橙汁，跳進了老奶奶的心裡。永遠不會離開。 七七推開門，媽媽正把晚飯擺上桌。“回來了，七七，葬禮怎麼樣？有沒有代媽媽放一朵花。”
“媽媽，你知道袋鼠跳過什麼嗎？”
“什麼袋鼠？”媽媽莫名其妙。
“……啊，放了，是一朵白色的玫瑰花。”七七忽然做了個決定，再不把這個遊戲告訴第四個人，雖然不太明白，但他要永遠替柯板爺爺和那位老奶奶保守這個秘密。他覺得這樣做很有意義。
那天晚上，七七夢到了一只袋鼠，正在活動手腕腳腕，就像七七跳遠前要做準備運動一樣。七七跑過去，趴在袋鼠耳邊悄悄對它說：“我知道你要跳過什麼，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袋鼠聽了七七的話微微笑了，笑容好像柯板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