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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
就像夜色
從山崗上剝落
少女脫去了她的
黑呢子大衣
露出滿身
母袋鼠般的溫軟
十八歲的少女
身體裡已經蓄滿汁水
像一只金黃的桔子
懸掛在綠沙發的枝頭
我在遠處看她
用的依然是
少年時的眼神
2001/12/3
煙卷與花紋
用煙卷
把肺葉燒成灰燼的 不是人
他把灰燼當成了海洋
熱淚盈眶
用針孔相機
對準女人 搖晃的臀
然後讚美的 不是人
他就著啤酒朗誦讚美詩 撫著額頭
像猩紅熱
用吃完生魚片的嘴唇
親吻美人的 不是人
他說美人 他說橘子
他躺在春天的鵝絨被上呻吟
他爬行 他哭泣 他咳出血
他賴著不走 他傷風
他破壞了風化
他想離開這該死的國度
他想坐船到突尼斯
他老了 吃不動核桃
可是一側身
他像一頭豹子
對身邊的虛空發出嚎叫
“一切都是生活
你們拿去吧 這不曾屈服的人生”
血液翻騰 顆粒巨大的老人斑
仿佛尖銳的豹體上
稠密的花紋
2002/3/2
到德州去
4個肥胖的男人坐在一起
你說談些什麼
會讓他們全都
眉飛色舞
對了
當然是談起女人
如果4個肥胖的男人中
有一個來自
他們並不熟悉的外地
你說談些什麼
會讓他們全都
眉飛色舞
對了
當然是談起
那個地方的女人
現在
那個來自德州的家伙
已經從女人
談到了風景
他說德州有一個大湖
湖水很清亮
到了春天
水草格外肥美
“到德州去
到德州去
到德州去”
3個肥胖的男人
像3只蹣跚的河馬
在這座幹涸的城市
哼哼了一整個春天
2002/3/3
給於堅
上一次
你說你騎馬
穿過了虎跳峽
這一次
你說你剛從
金沙江回來
上一次
你在詩裡
寫到了怒江州的豹子
這一次
我們在翠湖邊喝茶
看海鷗
但你不像豹子
你沒有
那樣的速度
和野蠻的力量
你更像一頭老虎
從容、矯健
在森林裡漫步
耐心地
尋覓獵物
你的詩歌中
有著老虎
金黃色的花紋般
雍容的氣度
上一次
你提到了谷川駿太郎
你說他的詩
比不上你
我當然相信
斑馬的條紋
雖然清晰
怎麼比得上
老虎的斑斕
這一次
你說起了希尼
你說你
已經全面
超過了他
這我也相信
駱駝的脊樑
雖然堅厚
但它哪有
老虎的光澤
上一次
在番禺的海邊
你用李白的體態
朗誦詩歌
這一次
你沒有提起他
我們只是
談到了傳統
但我知道
那是唯一一個
令你如鯁在喉的名字
那個很古的古人
和他的詩歌一起
從唐朝垂下
像一條鞭子
無時不在
抽打著你我
你停不下來
鞭子抽打在你的身上
你才有了那些
深刻的斑紋
2002/3/3
1976年
獅子在山岡上的咆哮
驚醒了很遠的村莊裡
熟睡的孩子
而河北唐山的一次地震
竟嚇住了蘇北的人們
他們在戶外
用木材，鐵皮和茅草
搭建起簡易的屋子
沒有人敢在原來的房屋過夜
連剛剛刷過一層清漆的
雕花大床
都被他們扛進了簡易房
人們在裡面吃飯、勞動、做愛
甚至有一個婦人
在10月1日，生下了一個小男孩
分娩的疼痛
和連夜的呻吟
像蛇一樣，順著地震的波動
一路向南傳遞
比起火車和飛機
它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等傳到雲南
滇池旁邊的安寧城時
已經是11月1日
一個女嬰降落在醫院的產床上
一個在滇池南
一個在長江北
兩個孩子比賽著孤獨
和恐懼似的，扯著嗓子
無邊地哭喊
他們的降生
僅僅錯過了1個月
而到了他們相識
並且親吻的時候，卻已經是
20年之後
2002/3/6
女人踢足球
德國女人和挪威女人
屁股都很小
很結實
她們滿場飛奔
像母豹子
只有中國女人
屁股很大
很肥實
不適合奔跑
適合生孩子
所以中國女人
踢贏了比賽
我們就會說
她們發揚了中國婦女
吃苦耐勞的
傳統美德
2001/1/27
我們拉
流動紅旗插在黑板的右上角
大紅花佩帶在老師們的胸前
好孩子們手裡拿著金色的喇叭
驕傲的女生挺起她們沒有發育的胸膛
而我們並排蹲在學校後面的茅坑
嘴裡銜著草葉，抬頭望著藍天
我們拉呀，我們拉
春天的河堤屬於打豬草的少年
公園的長椅屬於擁有愛情的男女
摩天大廈是事業有成者們的天下
溫暖的爐火邊沒有異鄉人的位置
而我們蹲在公共廁所裡一聲不吭
夾緊手中的皮包，看著燈心絨的褲腳
我們拉呀，我們拉
有多少孩子在廣場上放風箏，就有多少
妻子和母親在深夜裡紅杏出牆
有多少男人在酒吧裡吐出膽汁，就有多少
少女用絲綢的睡衣遮住半只乳房
而我們坐在狹窄的抽水馬桶上
看著鏡子中那個臉色蠟黃的男人
我們拉呀，我們拉
總是這樣，在街的拐角出現的
不是瘋子就是警察
總是這樣，連跳脫衣舞的女郎都以為
通往天國的路是金色的
總是這樣，人們都在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總是這樣，天氣一旦晴朗
我們就會咧開嘴巴
而我們將在這樣的天氣攜帶詩稿
沖上大學的階梯教室，齊聲朗誦
──我們拉呀，我們拉
2001/2/1
生活如此嚴肅
她們穿著
嚴肅的衣服
冬天到了
她們越發嚴肅
所有不嚴肅的部位
都遭到她們
嚴肅的封殺
她們嚴肅地坐著
嚴肅地敲擊鍵盤
嚴肅地
接聽電話
就連偶爾一笑
也要嚴肅的
用手捂住
嚴肅的軟墊椅子
在她們嚴肅的
屁股底下
散發出
溫熱的氣息
生活如此嚴肅
但你不能說
這股氣息
也是嚴肅的
2000/11/20
現場
這裡被他們叫做“現場”
一個名叫“開心樂園”的現場
其實就是
荒涼的鐵軌後
廢棄的大食堂
而現在
這裡是激越的鼓點和尖利的電吉他的現場
光膀子的主唱在抽筋般地嗥叫
台下是黑壓壓的尖叫著的人群
他們的啤酒倒在桌子上
精液般流淌
在人群當中
我還看見頭戴白色棒球帽的崔健
這裡也是他的現場
在這樣的現場裡
沒有人會去注意
一個穿花褲衩的胖女人
正在穿過那些禿頭、長發、陰陽頭、雞冠頭
穿過他們左臂上的骷髏和右臂上的青龍
穿過那些高聳著的乳房
每走一步
一身鬆垮的胖肉就會抖動得更兇
就像抓小雞般
從扭動著身體的那一群中
揪出了她的女兒
她的巴掌如同鼓點
那張原本像天使般歡樂的臉蛋
很快就腫得像個茄子
她的母親跺著腳
歇斯底裡地嗥叫著
像一頭母狼
2001/6/3
四惠怎麼走
從積水潭坐地鐵，最好是乘坐
開往鼓樓大街方向的列車
經過安定門、雍和宮、東直門、朝陽門
到了建國門
你就該下車了
和你一起下車的，會有很多人
他們中的一部分
將和你一起，從環線地鐵換乘一線地鐵
牌子上的標識劃得很清楚
順著箭頭指示
就會順利地找到一線地鐵
如果沒有搞錯方向
經過永安裡、國貿、大望路
5分鐘之後
你就可以到達四惠地鐵站
隨著人流，你從東南口出站
外面是高速公路和立交橋
橋底下停滿了大巴、中巴、的士和面包車
隨便坐上一輛
都可以把你帶往高井、管莊或者通縣
你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在你的身後，還有幾個灰色的身影
悄無聲息地從另外一個出口走下去
他們才是真正的四惠人
他們的村莊
被地鐵和一排高高的柵欄擋在背後
2001/8/30
大學時代
如果不是喝了很多酒
如果不是喝了很多酒之後
還要把王小山
送出師大東門
如果不是回去時
要經過女生宿舍
我怎麼也不會
那麼強烈地
想在夜晚兩點
爬進女生樓
整個大學時代
我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那天晚上
從中南樓女廁所的窗戶
爬進去後
站在女生樓空曠的大院裡
那種茫然的感覺
2001/9/5
啊，回家了
只要還有一條溫暖的陰道
或者兩片嘴唇
裡面有一具濡濕的舌頭
只要讓我把陰莖放進去
輕輕地放進去
哪怕不動
就這麼呆著
哪怕不能呆上一輩子
哪怕只呆到
明天早上
2001/12/29
給自己的獻詞
他們都在罵我
在所有
我出沒的地方
在所有
有詩歌出現的地方
那些敵人
和曾經的朋友
那些我曾經欣賞過
或者一直討厭的人
我一張口
他們就罵
一個活在辱罵當中的人
似乎越來越
不可能是一個好人
於是
作為一個流氓
我橫行無忌著
作為一個混子
我遊刃有余著
作為一個惡棍
我朝所有面瓜般
善良的書生
露出獰笑
作為一個陰謀家
我和另一些家伙朋比成奸
吹著口哨
像天生的壞蛋一樣
踱過你們原本幹淨的街頭
於是我告訴他們
我心藏大惡
於是我把雙眼
瞪得像鬥雞一樣
於是我滿臉橫肉
我還要把我滿臉的橫肉
像明星照一樣
到處刊發
給你們所有的人看看
今天上午
一個朋友打電話告訴我
又一個昔日好友
終於開始罵我的時候
我哈哈笑了
我說這一切
原本都在意料之中
我的朋友
當她掛上電話時
肯定沒有想到
其實一個壞蛋
也有內心荒涼的時候
其實一個壞蛋
內心早已一片荒涼
寸草不生
2001/1/28
最後一次經過石板橋
從我們破敗的村子，順著鳳凰河
經新芹東去，自搬經北下
經受不住烈日灼烤的
劣質柏油路面，也換成了
層土飛揚的碎石子馬路
過了夏堡，再前行不遠，往右拐
從兩座青色瓦房中間穿過
前面是細碎綿密的沙土路，要當心
輪胎打滑，有一次
回家探親的舅舅，就被摔到
路邊的苗圃地裡去了
連續拐上三個小彎，再拐
一個大彎，弟弟高興地叫道
“石板橋到了” 。
輪胎軋過板橋，橋面咚咚做響
那一年，我曾經牽著，小表姐的手
在石板橋上，反復奔跑，那咚咚咚咚的聲音
令我們著迷，並面紅耳赤
2001/9/25
一片汪洋
一個人已經上路
另一個人還浸在水中
說話的人站著沒動
聽到聲音的人已顛沛在千裡之外
天下最牛逼的愛法
莫過於一見鐘情
比一見鐘情還要牛逼的愛法
莫過於一回頭
就愛上了一個很遠的女人
掘地三尺
你想找到你愛的女人
一個19歲的女人
是不是仍然活在
一個28歲的女人身上？
騎在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
女人在叫
女人流下了眼淚
你知道，這不是你愛的那個女人
你愛的那個女人
叫得很溫柔
不會流眼淚
2001/12/1
矮個子兄弟
天上亮著一顆白矮星
草原上奔跑著一匹矮種馬
矮個子的男人
拖著一條
永遠硬著卻找不到著落的雞巴
貪慕乳房的是好色之徒
喜歡結實臀部的
是些性欲旺盛的家伙
只有我的矮個子兄弟是天真的情種
愛上了一切比他高的女人
那天我們逆風趕路
他向我比畫，新近愛上的女人
“她有這麼高”
他把手掌揮到腦後
高出頭部足有三寸
偶爾也有得意的時候
更多的男人，被突襲的寒流嚇得不敢出門
我的矮個子兄弟
正在舞池裡
摟著一個很高的女人
那晚西風正緊
無數少婦輾轉難眠
一顆又白又亮的星星
劃過窗戶上最高的一扇玻璃
落入她們閉不上的眼睛
2001/11/27
你媽逼
你羞羞答答起來讓我多麼別扭
就像一頭母貓壓低了聲音
你媽逼
你以為我沒見過會害羞的娘們兒嗎
你在我面前裝什麼逼呢
你媽逼
有種你就一直裝逼裝下去
但你能阻止你下面那個真正的逼不流口水嗎
你媽逼
我看著你的左腿搭上了右腿
我知道你下面已經淫水橫流
你媽逼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在此時笑出聲來
一個裝逼的女人，笑起來多麼淫賤和市儈
你媽逼
在你老公面前你裝得像個良家婦女
在我這兒你再怎麼裝也不像啊
你媽逼
我偏要把手伸到你的內褲之中
你叫吧你扭吧我還不信你不讓我進去了
你媽逼
我揪下一根陰毛來看你還叫不叫了
“噗嗤”一聲你笑什麼呀，怎麼不裝逼了你
你媽逼
看你一副騷勁上來的樣子
我還真不想讓你這麼受用了
你媽逼
別把那兩片嘴唇湊過來我受不了那股庸俗的熱氣
告訴你大爺我潔身自好著呢
你媽逼
剛才你不還在裝逼的嗎
現在又跟我玩什麼純情呢
你媽逼
把這些好聽的留給你老公吧
今天搞完之後明天咱倆誰認識誰呀
你媽逼
你媽逼你媽逼
你說你媽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寶貝逼來了呢
哎喲，你媽逼
2001/11/29
我是怎麼老掉的
我什麼時候年輕過呢
從小
因為個頭小
我就害怕別人說我“小”
每天都在向往30歲的面孔
裝出特別深的城府
不哭鼻子
不撒嬌
不和小孩玩
不喜怒無常
不玩電動
不吃口香糖
一頭紮進大人堆
從此再也回不去
2001/11/30
“老大”在打鼓
唱歌的是小宋
彈吉他的是一個長頭發男人
薩克斯被一個日本人吹著
就像我們寫詩一樣
只要一開始
他們就變得表情嚴肅
虔誠得
一塌糊塗
只有打鼓的男人在笑
真的在笑
一直在笑
笑得自然極了
漂亮極了
爽極了
兩根小棍子在他的手上亂飛
就像兩根長長的大雞吧
因為激動的不可抑制的情欲而突突地跳動
太牛逼了
丫完全是在亂打
丫都快把兩根雞吧敲斷了
丫的胳膊都快飛掉了
丫快瘋了
丫像是抽了大麻
丫真的抽了大麻
丫就是因為大麻抽得太狠了
才不能混樂隊
才跑到河北躲起來
丫今天才回北京
丫非要過癮
丫真的瘋了
丫還在笑
丫笑起來比哭好看多了
2001/11/30
不看你的詩
不看你的詩
說不看
就不看
我已經看過你的人
幹嘛還要再看你的詩
你的人比你的詩
要好看得多
你有一對那麼大的乳房
那麼大
那麼大
那麼大
200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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