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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 亞 (提問人)

二十一個問題:對楊克的一份書面採訪



  楊克,當代詩人,現居廣州,系《作品》雜志社編審,廣東商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特聘教授。個人出版《陌生的十字路口》、《笨拙的手指》、《敘述的城市》等5本詩集和1本散文隨筆集,主編編選《〈他們〉十年詩選》、《九十年代實力詩人詩選》、《中國新詩年鑒》系列等。有詩歌、評論、隨筆、小說入選《新詩三百首》、《中華百年詩歌精華》、《中華人民共和國五十年文學名作文庫》、《中國當代先鋒詩人隨筆選》等國內外100余種選集,在中國大陸和台灣分別獲過文學獎多種。個人曾應邀到日本、澳大利亞、台灣等地進行文學交流。

1.對你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文學生涯是否可以暫時作一個總結。

  多年來,我有幸置身於中國詩歌的潛流之中,我一直以一個獨立的詩人的姿態參與其間,毋需諱言,我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幾年前回答《斷裂》問卷時,我就坦承自己的寫作受過北島等同時代詩人的影響。我也和一部分詩人秉承相同的文學立場,但我從來就沒有被包括第三代在內的詩的風尚完全左右,盡管不時被鼓噪的諸多流派所障,也目睹了那些作為某個階段詩歌文化現象(反文化其實也是一種文化)代表人物的顯赫,可我仍以為一個詩人最重要的就是堅持寫作的個人尺度和自由創造的品質,他必須單槍匹馬上路。既不跟主流走,也不跟非主流走。我以謙卑笨拙的態度對待寫作,詩歌呈現的是個人的經驗,惟願每個階段能有一兩首堅實的文本。多年來我不能說自己很勤奮,卻可以說做到了鍥而不舍地勞動。若一定要作一個總結,我還是七年前的那句話:我寫作時心目中沒有流派,只有詩歌。

2.你先是生活在廣西,91年後來到廣州,兩地對你的寫作有什麼影響和不同,你個人更喜歡那一個地方?

  我曾寫過:詩人不可能言說一切,他在自己生存的特定空間裡寫作,所傳達的只是局部的真理。當然詩歌所告知的生存本相不僅僅是一些生活片斷,重要的是有一種整合,而且還有闊大的意蘊空間。然而無論那種“空間”,無疑包括人的生活環境在內。廣西使得我的寫作跟記憶中的大地有傾心交流,廣州則使我逼進當下中國人生存的前沿,發現一種涉及“新的城市經驗”表達的詩歌。但二者並不是絕對割裂的,一個人的寫作自有其延續性,我在廣西時就已寫出《電子遊戲》、《夏時制》等詩文本。就生命本真的情感而言,我熱愛廣西;就詩歌和詩之外更多的生活層面而言,我個人更喜歡廣州。我經常聽到國內一些人莫名其妙的看法,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居住在經濟發達地區的藝術家必然以喪失實驗精神和探索方向為代價,可二十世紀的藝術發展恰恰早已証明這種觀點的悖謬。無論中外,花樣翻新的現代藝術大多誕生在繁華富庶之地,除了魔幻現實主義,再要舉出發生在貧困地帶的例子確實不多。

3.這幾年,你參與或主持編輯了好幾種有影響的當代詩歌選本,比如:《他們十年詩選》,《新詩年鑒》系列等,反應都很好,你是怎麼考慮和操作的?

  我做事一貫低調,在我看來,編選當代詩歌,僅僅意味著實實在在地參與中國新詩的建設,而當下保持冷靜清醒地心態顯得尤為重要。我以為一個編者的基本素質,首先體現在直覺上對我們自己時代的詩歌方向要有根本性的把握,有公正的藝術判斷力,還需要有平常心,不要將一切事情神聖化。其實無論某個人編還是不編詩選,中國詩歌該發展還是發展,該死亡還是死亡,只不過既然選擇了要做這件事情,就只能從最小的可能性開始,尋找無限的可能性,一點一滴地盡心盡力將它做好。像年鑒那樣的體例,比純粹選一本詩歌要復雜得多,我以為一個有效率和協作精神的工作班子,在組合的時候需要考慮從策劃、選稿、資料查詢到發行、宣傳各個環節方方面面的專才,這些人選之間要能夠優勢互補,而不宜清一色都是詩人,因為光會寫詩其專長一加一仍等於一。一本詩歌年鑒自有與其藝術精神相對應的詩歌標準,編委也完全可以有鮮明的個人觀點和美學趣味,但胸襟應該是開闊的,眼光應該是遠大的,我們不搞平衡,絕不意味著放棄寬容,寬容和曖昧不能混淆來談,因為寬容不僅僅是詩人對體制的訴求,說到底,個人和公眾的寬容是現代社會的基礎,也是一切先鋒藝術賴以生存的前提條件。上個世紀末我們著手這一工作之初,我所關注的不僅是詩的審美形式和藝術符號,更焦慮世界性的詩歌日益封閉的生態環境,可能力不能及,我想要做的是拆掉詩人與讀者之間的牆。這部在南方誕生的非主流非中心的詩歌年鑒,從一開始就是一部具有方向感和文獻性的選本。

4.你如何看待同行之間的另一些當代詩歌選本,比如何小竹的和其它人的,《新詩年鑒》你有信心一直出版下去嗎?

  我覺得這些詩選各有其文學立場和選稿尺度,何小竹等編的詩年選是其中最重要的選本之一,去年在北京,詩歌版本學家劉福春先生沒有那本書,我還千方百計找了一本托人帶給他。“年鑒”與“年選”的詩歌立場沒有根本的差別,“年鑒”在前,當時萬馬齊喑,幾乎不可能出版任何詩選,年鑒趟開了一條路,其初衷就不是流派色彩的類型選本。在我的理解裡,先鋒沒有固有的模式,每個詩人惟有極端像自己,口語一紮堆,最終大多數人只能是墊腳石,被兩三個人的寫作遮蔽。我覺得九十年代跟八十年代相比,至少有一個方面毫不遜色,那就是詩人內心對個人寫作的自信,不再依靠群體的顛覆性的力量,我反對開倒車。漢語詩歌的資源,最根本的是中國當下的、日常的、具體的生活,但年鑒所理解的生活是“有尊嚴的生活”,它警惕過於瑣碎化的負面傾向。或者可以說,年選的美學原則是“詩到語言為止”,所以用小安《我看見形容詞》打頭,年鑒的藝術宗旨是“生存之外無詩”,因而以宋曉賢的《一生》開篇。年鑒的出版當然會不斷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但我們有心理準備和應對方案,有信心堅持下去。

5.你參與了1999那場有名的“盤峰論爭”,現在回過頭,你怎麼看?據說在會上一開始你就大談《新詩年鑒》的銷量以致激怒了對方,是這樣嗎?

  這裡邊有小小的內幕,你知道像我這種性情的人,是不會搶先發言的。吳思敬先生私底下跟我打了招呼,說主辦方擔心雙方言語過於激烈,想一開始就使氣氛鬆弛一些,故安排我第一個發言,他們覺得我這個人較溫和,希望我的言論不要太尖銳。所以我只好放棄寫好的涉及詩學分歧的《九十年代:詩歌的狀況、分野和新的生長點》稿子,顧左右而言他。我不明白我那些話何至於捅馬蜂窩,應該另有隱情和更深層次的原因,與其說我“激怒對方”,不如說恰恰是後來我倒是有些被激怒了。

  我坦承我有心理障礙,我可以針鋒相對地亮出觀點進行對話,但直到今天我也不願意使用暴力的語言攻擊任何一個寫詩的人,如果說這叫平庸我就寧可平庸好了。盡管從我個人的角度看這場論爭在這一點上很不盡如人意,但毫無疑問根子裡這是一場嚴肅的近二十年來最有意義的詩學論戰。當然寫詩的人並非一定要卷入紛爭,可假若身在其外便認為這是無謂的“場域”之爭,那麼時間將証明這個人俗人的眼睛醒著而詩人的眼睛瞎了。

6.談到“盤峰論爭”,總是不能避免談及這兩年中國詩壇的一切,你個人如何看待論爭後這兩年中國詩壇的熱鬧與變化,你認為這種熱鬧與變化好還是不好?

  激情;活力;動盪;新人輩出;甚至泥沙俱下沉渣泛起,在我看來都是好的。浮躁,以姿態作秀而喪失起碼的對寫作的恐懼,小家子氣的相互吹捧之風,我以為不好。

7.“民間寫作”的概念,據我所知,最初是從《新詩年鑒》封面上的那一句類似於廣告性質的話語引伸出來的,就你個人來講,你如何看待"民間寫作"這一脈。還有,今年初,韓東和小沈之間的網上論爭引出的比如“民間”和“偽民間”的問題,你怎麼看?

  民間不是一個詩人的身份,假若像搞土改那樣去查一個詩人的出身是否民間,十分幼稚荒謬,在我看來,民間是詩人的精神立場和寫作的出發點,是詩歌的在場。民間是敞開的,吸納的,永遠吵吵嚷嚷,民間天然的復雜性和含混性,是詩歌最具活力所在。民間的勇氣來自對新詩發展中遭遇的問題的洞察力和勇於面對的作為,它意味著藝術上的自由主義,意味著對實驗精神的堅持(堅持的是不斷創造的激情而不是曾經實驗的結果),意味著保持個人寫作的獨立性。因而民間寫作不是一個流派,更不是倡導集體仿寫,真正的民間狀態就是永遠的不斷破裂的狀態,唯有詩壇裂開的時候,詩歌才能夠活力四射。

  說來你也許不會相信,我最近才在《詩參考》上仔細讀了沈韓的網上論爭。論爭觸發時我恰好在中山,符馬活打印了他們各自的第一個帖子給我看,過後我竟然從未上詩歌網看過。其間遇到呂德安,也議論過幾句,他比我更“落伍”,還從未上過網。或許真正的民間只是一種理想,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有偽民間的成份,這是韓東指出這一問題的意義所在。但這不是該我操心的事,我只警惕我自身的問題。 

8.對於“70後”,你個人有什麼話要說嗎?在這一群人中間,有那一些你認為真正需要注意的,你是否喜歡他們的寫作方式和生活方式?

  籠統地說,我很羨慕“70後”的寫作方式和生活方式。有的具體行為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其實不僅“70後”,任何人都有個人選擇的自由。我一直注意著他們以及比他們更年輕的許多人,從年鑒系列的第一卷和我今年特邀主持的《佛山文藝》詩歌已經說明,但我真正注意的不是某個人而是詩歌,我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誰聲音高就以為誰的詩重要,或者完全憑江湖傳聞判斷一個詩人品位。你可以不注意唐代的張若虛,可《春江花月夜》可以繞過去嗎?對於“70後”,我個人想說:寫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完全可以從容淡定一些。

9.就你個人來講,你更關注國內那一些人的寫作,國外的作品你看得多嗎?

  幾天前我去上海,到默默的工作室聚餐,鬱鬱、劉漫流等都在場,當時我們翻看兩本書,一本內容是隋唐兩個朝代長安所有街巷(坊)的名稱,另一本是安徽一個保留最完好的古老鄉村建築的詳細介紹,我想這個小場景體現了我們那一代人的讀書愛好,以及我們所心儀和敬佩的嚴謹治學態度。我平時讀書很雜,囫圇吞棗,不做筆記,我是為讀書而讀書,不是為作而讀書。我很難理解一個人因為打算做詩人從而整天讀圈子內熟悉的人的詩,或者只讀外國詩。我想象那是一種多麼單調無聊的閱讀。翻譯的國外作品我可以說看過不少,不僅是詩,也不僅是文學。由於時代背景不同,我在小學高年級就找來瞎看的《戰爭與和平》、《神曲》、《浮士德》、《靜靜的頓河》一類經典名著,今天“70後”文學博士也不一定會讀,我缺失的是另一些東西,所以這十多年來我讀得最多的還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作品,像漓江出版社出的諾貝爾文學獎叢書我大都翻過,因為他們幾乎都送給了我。也許是小時候偷看禁書留下的毛病,如今我能一氣讀完的都是些較難弄到的書,諸如《香艷叢書》、《達賴喇嘛自傳》那一類,而七卷本《追憶逝水年華》和《尤利西斯》,我翻了好幾次都沒有耐心看完,當然讀詩則不同,除了龐德的《詩章》,一首詩一般不會耗盡讀者的心力體力。就編書而言,我更關注藝術的潛流;就寫作來講,我更關注最年輕的一撥,因為一個詩人不能喪失對當下的敏感和藝術的活力。

10.你平時接觸到民刊嗎?就你接觸的范圍,你認為那一些民刊較好?好在哪? 

  第一個問號是句廢話,顯得有些多余。因為你本來就知道在民刊很冷落的九十年代,我雖然沒有掛名,但至少參加了《自行車》和《面影》的實際創辦或組稿,而且《一行》、《他們》、《北回歸線》、《鋒刃》、《揚子鱷》、《葵》、《詩參考》、《原鄉》等都有我的作品,且九十年代僅有的幾次民間性質的詩會例如多次“石虎詩會”我都參加了。這一兩年辦民刊差不多成了一種時髦,我可以說幾乎接觸到所有的民刊,最新一期《大涼山第二詩界》羅列的民刊我全部都有,其他僅2000年度出版的還有《非非》、《少數》、《方法》、《零度寫作》、《進行》、《擺渡者》、《守望》我以為民刊最重要的是發出自己的聲音,並逐漸形成獨特的品質,像前面我提到的我為之寫稿的那些民刊我以為都不錯,而新近出版的好些民刊出手不凡,但也有一些像另一本民刊的翻版,現在下結論說誰辦的行誰的不行為時過早,尚需時間來驗証,比如《下半身》,第一期可謂閃亮登場,而第二期似乎就出現了頹勢,所以還要看今後有無後勁。

11.你認為一個優秀的詩人應具有什麼樣的素質?

  一個詩人最重要的就是堅持獨立精神和自由創造的品質,在藝術上秉承真正的永恆的民間立場,警惕無處不在的權力話語的陷阱,誠實面對與“我”相關的人的生存,守護生活的敏感和言說的活力。而最關鍵的,是要有原創性,並且鍥而不舍地勞動──寫!

12.你認為當代詩歌寫作存在有問題嗎?如果有的話,是那一些問題?

  前面的“70後”,“民間”,本題所設問的“當代詩歌”,都是全稱判斷,其實嚴格的說這種問題是無法回答的。70後的寫作方式和生活方式並非是一樣的,貴州的夢亦非和北京的尹麗川無論生活還是寫作可能完全南轅北轍,當我回答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時候,到底指的是那一種方式?同樣,當代詩歌寫作每一個詩人存在的問題不盡相同,烏鴉有烏鴉的問題,藍馬有藍馬的問題(只是一個比喻,並非實指詩人藍馬)。當然我理解你想讓我指出的是那種帶根本性的普遍的問題,如果一定要找一個,那就是:不僅寫作要回到事物和存在的現場,詩人還要有勇氣和個人內在的精神力量。

13.你如何看待當代詩歌的發展前景?

  作為一個寫作者,我對當下中國的詩歌充滿了自信。近二十年來,中國詩歌把百年來西方各種流派快速演習了一遍,這個過程彌足珍貴。現在,作為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低級衍生物的詰牙拗口的學生習作的時期已經結束,詩歌的有識之士正在返回大地、返回詩性母語的途中,在人們想當然地以為詩歌這種最古老的藝術形式已經萎靡不振、走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在世界性的日益精致化技術化導致詩歌成為一門狹隘的修辭學手藝而喪失藝術原創性的今天,仿佛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和歷史的饋贈,漢語詩歌再一次奇跡般地以自己獨有的革命方式得以激活,經歷了爆發、壓抑、沉悶、低迷、曲折的艱難進程之後,中國新詩湧動的潛流依然是開闊靈動的,富有活性和沖擊力。

──上述樂觀評價來自詩歌藝術自身的發展,而對詩歌外部的生存環境,我相當悲觀。

14.《笨拙的手指》是你個人的第幾本詩集,在這些詩集中,你更喜歡那一本,那一本更能代表你的寫作方向?

  第5本,80年代中期和90年代初期的兩種詩集都很薄,《笨拙的手指》既然是新出的,自然代表我當下的寫作方向。

15.你是怎麼開始一首詩的寫作的,靈感?還是其它?你個人相信靈感嗎?

  有的先閃出一兩個句子,有的先有一個總體構思,有的先有標題,有的寫好了還找不到題目,你怎麼會提這種問題?我很好奇,莫非你開始一首詩的寫作時有一致性?有時一首詩開了頭很久接不下去,可有時走在路上或者睡覺時會突然冒出一首詩來──這種天啟之光就叫靈感嗎?如果是,我個人相信靈感。但我不依賴它,我更信賴直覺。

16.你的閱讀范圍?閱讀對你個人的寫作重要嗎?

  關於閱讀范圍我在第9個問題已提前作了回答。我從不諱言一個詩人需要通過閱讀潛移默化地吸收營養,從已有的詩歌中學習些什麼。但藝術家不是學者,他學習的最終目的不是要“掌握”什麼而是要“繞開”什麼,前人的賜予只是讓他回到藝術的根,最終還是要遵循生命和身體的指引,從切身感受和個人經驗重新進入詩歌,把自己作為一個人活生生的氣味留在語言中,進行再創造,給已有的詩歌提供新的元素。

17.你個人的文學信念是什麼?文學對你個人是愛好?需要?工具?還是其它? 

  這個話題以前就有人問過,在焦慮時代,我之所以寫詩首先不是表達而是告知,告知人內心最隱秘欲望的本相。我注重靈魂的深邃性和心靈在場,但今天的詩歌必須要有承受骯臟的力量,不逃避個人對欲望的搏鬥,不忌諱對人自身的想象。文學對我是與生俱來的發自生命本真的一種熱愛,我從未像某些作家那樣聲稱除了寫作我不能幹別的事情,我遇到過幾次在別的領域做成功人士的機會,但我放棄了。我喜歡金錢和優渥安泰的生活,可一旦陷入掙錢的事務裡我心裡很煩躁,因而我只能幻想一個寫作的人最好有一筆巨額遺產。當夜半自以為寫出一首好詩的時候,我內心突然爆發的狂喜遠遠勝過掙到一筆錢的快感。

18.你經常上網嗎?你一般是到那一些網站,你對詩歌與網絡之間的關系怎麼看? 

  這一年裡只要在家我每天都上網,我經常到的還是新聞時事類網站,其他的專業網我瞎串,詩歌網我只上過《詩生活》和《詩江湖》,偶爾瀏覽一下,次數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三十次。原因是詩歌網總是那一些人,對我而言大致了解動態就差不多了,上面的詩我當然讀,但無需一一精研,那些詩後面跟貼的點評太像老師批改學生作文,我不敢說是小兒科,卻無多大興趣拜讀。我也曾就不同的話題貼過好些帖子,每次都是匿名,內容跟文學從不搭界,因為用假名談文學問題我總感到不對勁,而用真名在我看來完全不符合網絡遊戲規則。除了《詩生活》給我開的個人專欄是我親自供的稿,其他網上我所有的詩歌和文章都是別人給貼的,當然我很感激這些朋友的勞動。網絡對詩歌的最大貢獻是提供快捷自由的發表平台,且任何天才都有機會大顯身手,今後無人再有理由責怪編輯扼殺了自己。最早在網上玩的寫詩的人都用怪譎的名字,如今在平面出版物上混出了名堂的詩人只是將網絡當作新型載體,我覺得我們似乎破壞了什麼東西。

19.你個人得到過文學的獎項嗎?你受邀請到過國外交流或講學嗎?

  90年我就在台灣得過詩歌獎,評委是洛夫、羅門等人,我是最早作品在海峽對岸獲獎的大陸作家之一,那時在南寧我每月的工資才100元左右,所以得一筆以萬為單位的新台幣很興奮,可以請朋友到最好的酒店搓幾頓還大有贏余。我受邀請去過澳大利亞、日本和台灣等地,這些年還接到過一些邀請,有的是護照簽証來不及辦,而更多的是像今年十月在悉尼舉行的那種世界詩人大會,我盡管年初便拿到邀請函,但不打算去,因為這種年會全世界的詩人都是自費前往的。我並不是擺譜,而是經濟狀況不允許,對方有人提供或他們申請到經費,至少包吃包住我才能夠成行。由於語言問題,很難就詩歌進行深入的交流,外國大學裡的中文系很小,且高年級學生說中文仍很吃力,更別說讀現代漢詩了。在我主要是行萬裡路,獲得嶄新的體驗和感受。我把這件事情一一道來,是想告訴未出過國的詩人不要把它看成很神秘,假若你有錢,又願意主動聯系,連年的世界詩人大會你都可以參加。要麼就是某個翻譯了你的詩或者跟你有文緣或者一面之緣的人設法把你請去,像墨爾本的歐陽昱譯過伊沙的詩,他是中國去的新移民,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可假若他在某大學任教,弄到一筆基金,或者像劉麗安那樣是個有錢人,伊沙就可以動身了。 

20.冒昧地問一個問題:在詩壇你給大家的感覺是一個雙重身份的人,既沾了不少官方的光,也染了不少民間的氣,你自己如何看待和處理這一個問題。

  我需要有一份穩定的收入養家糊口,而更主要的是有自由支配的一些時間,所以一直在文學期刊當編輯而不願跳槽,在中國的語境裡,自然逃不了官方刊物幹系了,我本來沒有必要給自己辯護,可我疑惑的是,對於堅、潞潞等人和我提出這類質疑的人,自己不也是在體制裡謀生麼?在政府裡供職的就不說了,中國的大學難道就是體制外的世外桃源嗎?我也冒昧的問一句,像非亞你在設計院工作連去歐洲都用的是公款,不比我這樣在北大訪學每次往返廣州都是自費,或者於堅那樣連出差費都沒有的人更沾國家的光麼?在中國假若事情都像詩人假定的那樣黑白分明就好辦了,許多人經常只說《詩刊》是官刊,《芙蓉》、《大家》、《花城》、《作家》、《山花》難道在所有制和管理上跟《詩刊》有性質的區別?我最近編了廣東8個詩人的詩選,3個在體制內,5個在體制外,但體制外的幾位都敢說比呂約、宋曉賢和楊克三個體制內的人少拿了國家政策的好處嗎?或許你指的是文學上的“沾光”,我不敢說一點沒得到,可86年出席全國青年文學會議至今,(顧城、王家新、韓東、宋琳等等都參加了)我未出席過中國作協的任何作家大會,包括中青年的會議,千萬不要以為我抵制,我從來沒份而已。在廣東作協十年,我也沒拿過省作協的任何文學獎。說這些太無聊,開了會拿了獎就叫官方寫作,這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未免同樣太簡單化了。莫非余華、韓東、張□、王小妮招聘到廣東青年文學院期間就是墮落,一轉身回去做自由撰稿人,其作品便涇渭分明高下立見?魯迅當年在教育部供職,他就是哪個年代的御用文人嗎?說我沾光無非是我的職業,說我民間無非是我的寫作,沒有什麼更好處理的方法了,開個玩笑,賣身不賣藝唄。

21.廣西是你的故鄉,你對廣西當前的詩歌寫作狀況還了解嗎?有什麼話和經驗需要對他們講嗎?

  說實話,除了你和劉春、甘谷列幾位,我對廣西當前的詩歌寫作狀況不甚了了,倒是跟小說家聯系密切一些。若詩歌後繼乏人,你們應該承擔起復興的責任來!我沒有什麼經驗,需要講的話到有一句:記住,廣西有十萬大山,也有獨秀峰!

2001/5/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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