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在牢裡最好的心理治療方法是：幻想和回憶。
幻想美麗的風光，回憶愉快的趣事以及讓你感到幸福的往事。
在她的眼前出現的是，汽車顛簸在一條幾乎不是路的路上，四個車輪常常只有三
個踏踏實實。左邊是陡峭的山巖，巖石懸掛著，隨時準備掉下來。右邊是深不見
底、波濤滾滾的冰河，張大著猙獰的嘴，等著吞食路人。
可撇開這些不顧，那滿目的美景讓她甘冒了這生命的險。
冰河的上遊，水域寬闊，水流悠悠的。石頭流到這兒就停了下來，沒了棱角，沒
了脾氣。裝點著河床。平地上，到處是一汪一汪的淺水，綠綠的倒影些山景。
一些形態憨厚的樹從這淺水裡長出來，嚴明著這是它的家，而且已是古老的家族
。它們展示著滿身疙疙瘩瘩的皮膚和老了的粗腰。使她不得不對它產生出由衷的
敬意。
連不敢入水的鬆柏，也伸長了脖子，朝它彎下腰來。在水面做些親密的動作。
太陽光落下來，高傲的水杉立在群樹之上，伸展著它的柔美的衣裙，一副專注純
情的模樣，只對著太陽發出它的邀請。全然不顧身緣姆妒鰨躚?墾拮諾群?它的注視。
最能隨遇而安的小銀魚和羽狀葉片的蕨草，默默地，一個在水裡，一個在水邊，
相互眉目傳情著，談著奇怪的、渺小的戀愛。沒有誰在乎它們，也正是這樣，它
們才能夠得以從遠古生存到今天。她憐愛地看著它們，生出些思想來。
她生性熱愛花草樹木，她願意死後變成一棵樹，最好是在大森林裡。對水她卻有
些葉公好龍。她愛水，憐惜著它，嘴嘬著它，手捧著它，眼睛舍不得離開它。可
就是不敢將眼睛、鼻子及整個腦袋放入水裡，不敢把自己徹底的交給水。
望著這植物和水的鄉，她的心帶著她的整個兒靈魂飄盪起來。愉悅著她。
她想起，這是她兒子五歲時，一家三口去九寨溝的記憶。
成家前，她遊歷了陸地的大江南北。除原始、蔥綠的西雙版納外，就單對這九寨
溝情有獨衷。夏、秋、冬三個季節分別去了三回。這還不夠，就動員起她老公和
孩子一起在春天去一趟。
這不愛動的老公，在她的再三鼓動下，終是開始挪動他的身子。
回來後老公說，他還是喜歡大城市。這讓她有些失望。
小C：
我到北京去了一趟，呆了二十天左右，現又回到了大城。兒子已經放假，他這一
學期考試都是優，當然，如果是分數的話，語文大概是98分以上，算術要差一點
，可能是90來分。我已告訴他，這個假期他必須好好地搞一搞算術，我已經為他
定下了暑期學習計劃，基本上是上午學習，下午遊泳。他現在的學習習慣比以前
要好一些，但還要抓緊。我希望能夠在六年級讓他建立起一個好的認真的學習習
慣。
有關你的事情的進展情況，我一直與你妹妹保持聯系。本來我打算到鄉土地方去
一趟，但後來和她們商量，她們都認為現在去意義不大，一是見不到你，二是經
濟本來就十分緊張，來回一趟又要花不少錢。也的確如此。小帆說有什麼她會隨
時與我聯系。
我曾經給你寄過幾本書，包括我的詩集，但不知你收到沒有？我寄上的《雄辯之
美》和《疾病的希望》兩本書，可能你會喜歡的，一本講述了不少的關於法律的
事，另一本談論疾病，我想都是你現在需要的。在寄之前我翻了翻。
我這次到北京主要是處理去年的書的事，也把出版社要的我的詩稿交給了他們，
書大概年底或明年初出來。另外，今年的詩歌評論還要我來搞，這次去也見了一
些人，一是約稿，二是把具體的事情落實下來。
兒子現在的情況還好，但我覺得他長得太快了，昨天我給他量了量腰圍，已到82
厘米，只比我少7厘米，體重也達到了110斤以上，這樣下去都要成為肥胖兒了。
所以在抓他的學習的同時，我還會抓一抓他的鍛煉，你知道他不愛動，我現在是
強迫他每天都要多動。
你們公司裡的情況也很正常。
老公/丙卯年六月28
另：兒子現正在做作業。
我給你抄一段他的日記吧：
六月26日
今天，意想不到：父親回來了。上次給我電話（可能是昨天或前天），他說：我
要再過一、兩個星期才回來，結果今天就回來了。我很高興，他一到家我就抱著
他親個不停。後來，我和他到了小姨那裡，她請我們吃了火鍋。在吃飯前我到附
近的一個理發廳剃了一個"燈泡"。今天上午由於我聽錯了，把星期二開家長會誤
聽為星期一，我和奶奶白跑了一趟。
11
哦，兒子，兒子，她一想到他那胖乎乎的臉，就不由的愛意盈滿全身。多麼母性
的動物啊！
她不能理解那為了報復丈夫而殺了兒子的鄧紅，一定是個幹涸了心的人。可鄧紅
看上去是那麼溫柔、靈巧的一個女子。
因此，她又連想到她的一個朋友，為了自己的前程，拋兒棄妻地走了、時髦地出
國了。她認為她的這個朋友是個雙重的罪犯。他自以為是個藝術家，就有權力去
偷竊無數個女人的情感來充實他創作的靈感。他就是一個心靈的扒手。而妻子為
了報復這還有點戀子心的丈夫，永久地不讓這父親見兒子。在兒子的耳朵裡灌滿
了對父親的詛咒。這對夫妻同樣殺害了他們的孩子，只是他們殺害的不是孩子的
肉體。
孩子是那麼地弱小，一點沒有抵抗的能力，在這樣的詛咒中長大，他小小的心已
是千瘡百孔。活著也是一輩子無法擺脫的噩夢。
這比消滅肉體還要殘忍。只是不犯法。
鄧紅消滅的是一個生命的肉體。而她這對曾是夫妻的朋友，消滅的卻是照亮這孩
子心靈的那盞明燈。黑暗將籠罩著孩子的一生，並影響到他以後所有要接觸的人
，特別會傷害到孩子以後所要建立起的自己的家庭。後者的危害更大。
這些藝術家為什麼一定要從女人的身上才能得到創作的靈感呢？為什麼陸地的這
些藝術家都以找到一個洋老婆為榮呢？找不到洋的也得找一個外籍華人，或是一
個可以將自己帶出國的有本事的老婆。這是一種什麼風氣？
是想借此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為了這個就有理由去傷害孩子、前妻及多個女人
嗎？這是男子漢的作為嗎？她常常為此而困惑著。
她一次次地挽救婚姻，為了孩子作些犧牲是值得的。可她也無法保証，如果真要
是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恨時，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可有什麼會恨到如此呢？
鄧紅看到她一個人在那兒望著信出神，就過來，輕柔地如一只蝴蝶落在她的身邊
。細細的聲音問她：
"想家了？"
她的眼睛在鄧紅的臉上停留了足有十秒鐘，這張如聖母一樣賢靜的臉，有著一雙
哀傷和無耐的眼睛，這是一個殺了自己兒子的母親嗎？她疑惑著。而後似驚醒了
一般說：
"哦，看兒子的信。"
說著將信遞給鄧紅。鄧紅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樣子將信接過讀了起來。
親愛的媽媽：
我很想你。最近幾天是歐洲足球錦標賽，我這個假球迷也跟著爸爸和哥哥一起看
。昨天臨晨是法國VS葡萄牙，法國以2：1戰勝了葡萄牙，但我認為法國隊並不比
葡萄牙踢得好，那兩個進球都有些問題。今天臨晨是意大利VS荷蘭，結果我看了
一半就睡了，因為我太困了，熬不住。
你說你們那兒的蚊子不咬你，可這兒的蚊子咬起我來可厲害了，有一天晚上忘了
用滅蚊器，第二天發現咬了不少包。
最近我正在讀《安妮日記》和《安妮﹒弗蘭克》等書。你說我讀《牛虻》太早了
，可我覺得正好合適，這本書使我知道了當時意大利的無能，和奧地利帝國的強
大。我馬上就要把關於安妮的那兩本書看完了。最近我發現了一些好書，你給我
參考參考適合不適合我讀，一本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還有就是雨果的《
悲慘世界》和《巴黎聖母院》，怎麼樣，這些書適合我看嗎？
現在爸爸和我沒有回那邊家去住，主要是那邊吃飯沒有在奶奶家方便，但爸爸經
常帶我回去看看。不過有很多書爸爸不讓我拿過來，有一次我想把《戰爭風雲》
拿來讀，爸爸不準，我想拿也拿不成。現在都是爸爸半個月左右帶我去逛一趟書
店，有時賣上一、兩本書。對了，我、爸爸和家裡的人身體都很好，只是我的體
重比你在家時更重了，已經達到了57公斤多。我在班上已經是屬於超高超重了。
我已經放暑假。這次期末考試語文還不錯，是班上前幾名，但數學沒考好，錯了
不應該錯的題。但請媽媽放心，我會越來越努力的。你知道我不是瓜娃。
好了，今天就寫到這裡。媽媽，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好好保重。 愛你的兒子
丙卯年六月30、
鄧紅的臉上沒有表情，照樣是漫不經心地將信還給她。而後鄧紅從身邊拿出一副
撲克牌來，伸到我的面前，又是細細的聲音說了：
"來，我用撲克給你算一卦。"
聲音雖然細，但語調堅決，不容她拒絕。於是，她將撲克上下端調了一下順序。
鄧紅就開始兩手麻利地洗牌。洗完後開始一張一張地將牌反著擺在地台子上，擺
成一個如古戰裡的八掛圖，再層層地如金字塔般疊起，塔頂上的最後一張就打開
，是個J。鄧紅就說了：
"你的案子是小人害所致。"
幼漚斯彝賈忻槐?金字塔"壓住的外圍牌打開，遇到有J的就拿掉，這時開始?蚩?金字塔"的第二層，將有相同的牌都一一拿掉。如此一層層揭開，最後只剩?氯?瘧謊棺拍貌歡耍徽?0，一張K，一張6。鄧紅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起來?Ｔ詒呱弦恢憊刈綠溝乃?行粽諾匚剩?"怎麼樣？"
鄧紅將剛剛深吸進去的那口氣，漫漫地吐出來。頗有些學究味地說：
"你呀，有貴人來幫你，但得花很多錢。錢到，你的事就順了。"
她的一顆懸空的心落下來了，於是說：
"錢仍身外之物，只要不爛在這牢裡就好。"
12
是啊，又要破財。
她想起老公曾寫一首題為《掃帚星》的詩。對她給家帶來的災難表示出他的不滿
和無耐。不知他現在會有何感想？
可從信中看，他們都將自己的傷痛蓋得嚴嚴實實。其實這對他們的生活和心理都
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在這其間她老公寫了些詩，如有一首名為《傷離別》的：
傷離別
傍晚警察把你帶走。情景就像
三十年代電影中見過的那樣。
為了知道把你帶到什麼地方，
我和你的妹妹跑遍這座城市的警察分局，
直到深夜才得到消息。後來的幾天，
我們到處奔忙，托了很多人，
向人說好話，想看你一下，終沒如願。
我只能想象你身陷囹圄的情景：
屋子黑暗骯臟人滿為患。但我沒法
想象你的心情。我的心情
糟糕透頂，像死蝦或者像爛番茄
我想說的是：我終於領教什麼叫：咫尺天涯。
這使我感到連悲哀都沒有用。
我看清楚我們是多麼渺小；
就是螻蟻。這幾個夜晚，當
我們的兒子入睡，我坐在黑暗裡
不停問自己：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諸多想象像亂箭飛臨，挫得我的心全是窟窿。
我知道你擔心的不是我是兒子，
他還小，對生活的變故根本不知。
如何才能把他帶大健康成長？
我心裡實在沒有底。因此，向時間的
深處望去，我幾乎不見任何安慰人的景象。
我一下成為了時間中的-----盲人。
13
老公在家裡因她坐牢而寫出詩，她因無聊而編了一首歌。
牢房裡最無聊的時候是聽她們唱《囚歌》，粉妹們一肚子的囚歌，世世代代的囚
們流傳下來的。兩年前她入獄時的歌，這會兒還在唱，又有一些新的歌加進來。
最使她驚異的是兩年前由她寫詞並譜曲的一首《情歌》，竟由粉妹們放浪地唱了
出來，且將歌詞改得讓她目瞪口呆。
2-3/4-3/32-/1-2/336-/666/564/323/12-/121653/65-/223121/76-/535/66-/6--
//
原歌詞是： 現改成了：
我多想有個家，和哥哥你喲， 我多想你的棒，我的親哥喲，
在那黃昏的河岸手牽著手， 你在上我在下搖擺千萬次，
山坳裡有我們的家， 雲裡霧裡快活到家，
家裡有一堂爐火， 下面有一團烈火，
暖著我們喲。 燒化我們喲。
沒等到有個家，和哥哥你喲， 你多想我的穴，我的親哥喲，
在那黃昏的街頭手銬著手， 我在上你在下晃盪千萬次，
牢房成了我們的家， 沒完沒了快活到家，
我在三號遙望你， 下面是一汪泉水，
如隔千裡喲。 淹沒我們喲。
在這牢裡唱的歌十支有八支是淫猥的，這沒什麼奇怪。她一點也不敢露出那歌是
她寫的，不然粉妹們會纏著她要編新歌，沒個完。
這天又是田獄長的夜值，認命的芝子再一次沒在號子裡過夜。
清晨，認命的芝子仍然是如《聊齋》裡的女鬼般回來了。
她盡量使自己變成瞎子、聾子，看不見認命的芝子的苦難，聽不見囚們淫穢的歌
聲。在這姜黃的鋼牆鐵壁，如火山口萬丈的深淵裡，你救不了你自己，也救不了
他人。
唯一的慰藉是讀家人的信。
關掉你所有感覺器官的觸角，讓它們冬眠、讓它們沉睡、甚至讓它們死去。
只留出點時間來給家人寫信。
親愛的老公、兒子你們好
收到你們6月30號寫來的信，收到《疾〉南Ｍ?氛獗臼椋淥?突鼓盞劍衷
謨示值撓酚始氖奔涔??
知道你又回到大城了讓我安心。從兒子的日記上看他的幽默感更強了，使我高興
。北京的工作你一定辦得很匆忙，耽誤你了，真對不起。
我在這裡一切平安，我還看了"消聲"的歐洲杯足球賽：意大利--荷蘭的半決賽給
我留下了深刻的的印象，我非常喜歡裡傑卡爾德帶領下的荷蘭隊，對戴維斯、9?偶跋擄氤』簧先睦轄ㄊ欠窠脅└窨財眨痛?嫠??黑辯子"，個個都是好??模葉擠淺Ｏ不丁Ｋ淙揮心敲炊嗟牡闈蚨濟簧浣?抑荒芩鄧?竊似?緩茫
?乙謊?姑埂；蚴撬道芸?潞雎粵說闈虻男睦硌盜貳Ｒ獯罄?遊腋械矯揮
辛稅頹恰搶?仍謔鋇拿爛罡辛耍揮惺孛旁筆槍?肌?
遺憾的是由於電路問題最後的決賽意大利--法國那場沒看成，到現在都不知道結
果。
……
……
（中間部份被林梅剪了）
前不久我給你父母去過一信，不知收到沒有？代我向他們問好。
他哥哥從美國回來了嗎？
小C
於丙卯年七月
她莫名地，被昨晚上的一個夢困惑著。
她在海上浪著，她的房子也在海上浪著，房子被浪推得離她越來越遠。她長出了
四支如槳的手來，拼命劃動，可水如鋼鐵般重。這家是離她而去了，她絕望，但
不想放棄。結果手就將邊上的粉妹洋瑪麗打醒了，醒了的洋瑪麗就又將她推醒。
啊，一個夢，一個不祥的夢。
她想起十多年前。有兩個老人為了他們的兒子，給她一個屋，她就以為那是自己
的家了，她想怎麼裝飾就怎麼裝飾。這讓她十分地投入，她將她身上所有的藝術
細胞都調動起來。
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她在家裡一面巨大的牆上，畫了一幅壁畫。早晨剛剛升起
的太陽掉在冰粼粼的湖裡，鱗鱗的波光成幾何圖形，散漫在她的屋裡。一支柏鬆
木的船頭，露出水面，升向太陽。房間的地上也舖著柏鬆木。她的家人在遠離水
域的城市，在少有太陽的盆地，天天起居於船篷之中，看太陽升起。極感遐意。
窗戶的外面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有鋼鐵的遺骸從草上探出頭來。她感到在一
片碧綠的大海裡，有遠古的沉船被沖上了淺灘，裡面藏著無數的寶臧。她帶著剛
學會走路的兒子前去勘探。
齊腰深的草下是棱角分明的建築垃圾，??，使這母子兩如大浪裡的帆船，
幾翻跛倒，又幾翻爬起。最後終是斷了探險的念頭。
後來，她被趕了出船篷。哦，原來那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屋。
她對著空曠的草地發誓：一定建立起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一個比船篷更好的屋。
14
爸媽及全家好
收到兒子的信和日記，知道你們為兒子很是費心，在這裡先謝謝你們。由於我的
事給家裡帶來驚慌和不安，我很是內疚。但你們應相信我是無辜的。只是我不是
一個天生的商人，由於生活所迫，不得不棄醫棄文從商，這你們是知道的。要不
是因為我那當醫生的收入無法養大孩子，或許我就當一名記者或編輯，拿一份固
定的工資，管好兒子等。當然，面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只有正面地去對待它，
認真地、配合地去想辦法解決它。
我在這裡有妹妹照看。只是請你們在對待兒子的心理上（我知道在吃、住上根本
不用擔心什麼）多費點心。現在他爸又到北京去忙他的工作了。不要讓兒子覺得
在學習上可以放鬆，讓他有想和你們交流問題的想法。在這以前我知道他除了極
想與哥哥談問題而外，很多學校裡的、心裡納悶的，他認為會被你們批評的事和
想法幾乎是不與你們交流。這樣會產生很多隔閡，也使他感到不公平地、自作主
張地去處理一些他的日常生活。就會少了很多能夠引導他、糾正他的一些生活信
條的機會。
我真希望他能在日記中寫下一些自己的真實想法。但我發現他已將日記的私有性
變成了一種不自覺的寫給他人看的瑣碎記事文了。這都是我和他老師在督促他養
成寫日記習慣時所留下的後遺症。
侄兒現在一定又長進了，不管是智能上還是身體上都是優秀的。他理所當然會成
為人之驕子。請向他問好。你們要保重身體。向他倆個姑姑問好！
小C
於丙卯年6月15日
她夢寐以求的就是有個安穩的巢。她在最不適合設計巢的地方，開始設計。
為什麼她要那麼看重一個家？一個父母雙全的家？
為什麼不能活得瀟洒一點？
她那愛鞋的丈夫，老問她這個問題。
她是被問糊塗了。沒有家，就等於是在流浪。她這樣想。
能住旅館四處周遊，那是富裕的流浪。
背著睡袋隨地而臥，那是瀟洒的流浪。
候車室地鐵站借宿，那是叫化子的流浪。
沒有親人的牽掛，沒有傾述的對象，孤獨和寂寞是枕頭和被子，那是心的流浪。
她的丈夫要選擇哪一種呢？
她從小嘗夠了想念媽媽、想念爸爸的滋味。她也嘗夠了不斷搬家的滋味。她就想
如那些動物一樣，築一個穩固的巢，風吹不跑，雨淋不著。
一張張的草圖被她畫出來又撕毀。
在她心裡的那個家，一定是被綠色的植物環抱著。有一個長長的走道，走道的兩
邊有竹子的船篷，船篷上有多種的籐本植物生長著。春天了有薔薇花兒開；夏天
了有金銀花兒香；秋天了有串串的葡萄墜下來；冬天了籐條們相互絞扭著，展示
它們柔韌的裸體，激起冬日裡人們冷卻了的愛欲。
院子裡所有的建築都爬滿爬山虎，成為綠色的雕塑。院中央有高大的傘狀樹木，
鳥兒在上面飛來飛去，唱著比黃小調還好聽的歌。
在那焦黃的、一眼看不到頂的桶狀牢房裡，她守著的那一尖尖的樹頂，三千多個
小時。不知道那樹的名字，沒見著一只鳥兒落下。但在她的思想裡，滿目的蔥綠
、滿耳的鳥聲，時時醫治著她、拯救著她。從而使她活著出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