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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欖樹現 場小蓓《無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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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監獄傳染病與看守吃剩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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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人口多犯人也就多。但監獄還是建國初期建的,沒有新修過。一間原來只住10個人的地方現在要住三十,最多時達四十人。囚犯們只能輪流睡或站著睡。
在炎熱的夏天大家的皮膚緊挨著,有同性戀傾向的女人就變得怪怪的,讓正常人感到惡心。空氣裡滿是讓人窒息的汗臭和因為疥瘡的廣泛傳染而使用的濃烈的硫磺膏藥味道。
有些等待結論的犯罪嫌疑人,在這樣的環境中一呆就是兩年或更長。最後發現不對,關錯了人或根本沒有實質性的東西能証明他犯罪,就含含糊糊地放了。被放的人還千恩萬謝、感激不盡。

丙醜年我第一次入獄到兩年後再一次進去時,發現顏招集還在裡面,仍然是"招??,並且成了管教幹部的得力助手。哪個號子老出毛病就將她調過去處理,而她也不負重托--手到病除。她是個有家有室的母親,兒子就在一牆之隔的中學讀書,她長達兩年多,不知道兒子長高了多少?不知道丈夫是否蒼老?

她告訴我,她常常夢見囚室裡的人,都變成了紙人,可以貼在牆上或天花板上睡覺,這樣她睡實了便可以做一個夢,夢裡能見到兒子和丈夫。可她說這兩年多來她從未睡實過,一個夢剛剛開始,就會被緊貼著的囚犯的呻吟聲驚醒。
每天有三次從小送飯口,給每人送進來一碗飯和一勺鹼菜。對剛進去的人來說太多、太難吃,但一個星期後你便什麼都吃得很香了。每周固定一、三、五有幾樣抄菜任你選擇,十至二十元一份。
我總是買一份來分給幾個長得很漂亮的年輕啞吧姑娘吃。她們犯的是偷竊罪。在我進來的前幾個月裡她們除了鹼菜而外,沒嘗過其它東西。通過她們在我手上寫字和打手勢,我了解到:她們都是被家人嫌棄的殘疾人,不會有人來給她們帳上送錢。她們很小就從家裡跑出來了,以偷盜為生,是慣犯了。但她們有原則:在囚室裡不偷!這就與其它幾個小偷區分開來,凡有人丟了肥皂什麼的都不會去查
她們。

除了每天三次定時定量送飯而外,還每天定時送開水。招集會將這些事分配給幾個人負責,保証不用搶也會每人公平地得到一杯開水。剩余的熱水會輪流讓大家洗澡的。洗漱衛生間也是放風間,基本上從早晨到晚上都開著。所以白天大家的皮膚可以清爽一下,不必緊貼著。
這裡的管教幹部比較關注囚室裡的傳染病和皮膚病。有兩個"練功的犯人"身上染了疥瘡,就是不治療,堅持要用他們師父的理念和功力去治癒它。結果其中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被管教幹部強行扒光了衣服,當著眾人的面將全身擦滿了硫磺膏藥。另一位年齡約五十來歲的中學教師,她的態度異常堅決,表示如果非要 在她身上塗藥,她將以死來對抗。獄方不敢鬧出人命來,對她也就罷了。
這位五十來歲的中學教師給了我很深的印象。她有大學學歷,說話條理清晰,滿臉的善良,鼻兩旁有兩道線條堅定的溝紋。她看到我對兩個啞巴姑娘很是照顧,便斷定了我是一好人。一有機會便要來與我說教。大體是,要崇善崇美且透徹透悟。對她所說的,我只當了解一門學問的心態。可我以一個生長在醫生世家的醫生,對她對待疾病的方法表示了我的不同意見。她看到說服不了我,很是傷心。
反過來,我還想用我的專業知識來說服她。我告訴她,疥瘡是一種皮膚傳染病,你如果不治,還會讓其它的囚也染上你的病。天如此熱,大家皮膚又緊貼著,讓她也為其它人想想。為此,她只是搖頭,認為我是無法超度了。可她也從此長衣長褲地穿著,不管有多熱。

大城監獄的電視是由獄方控制,固定在中央電視一台,每天的早間新聞、午間新聞和晚間新聞,都會定時打開。囚犯們要作記錄,每天上午靜坐反省時,會被招集叫起來提問,答不出來的要被罰抄寫《監規》十遍。這樣就迫使大家靜下來認真聽新聞,關心正在發生的國家大事。


2
認命的芝子被林梅叫出去了。
認命的芝子只要一看到林梅的身影,就渾身發抖。
回到號裡來的認命的芝子,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條狀。露出裡面紅一塊、紫一塊的皮膚。
認命的芝子沒有一滴眼淚,沒有一句話。誰問也不開口。一雙絕望的眼睛固定在天花板上。
田獄長的身影不斷地在上面的鐵窗子上閃現。這是一個有著猙獰面目的男人,我們從沒看見他笑過,也很少聽到他說話。
他的眼睛貼在了認命的芝子身上。
嘮叨的老太婆說,自從認命的芝子進來後,田獄長的身影出現的頻率增多。


3

鄉土監獄所在地的地方小,人可不少,犯人更多。原因是大地方不屑一顧的小案子,在這兒只要有人告發,不一定要有物証,便先抓起來再說。這所有二十個號子的監獄仍然人滿為患。

這裡只有一個女號子,排在3#。號子裡沒有指定的招集,由那群粉妹說了算,管教幹部則默認。這裡邊管犯人頭叫"坐把的",當然,皇後謝也是粉妹們的頭。
3#
囚室離管教幹部值班室較近,好處是可以叫到"幹部餐"(每天幹部值班人員吃剩下的菜叫"幹部餐",可以賣給囚犯們吃)。這幹部餐可不好叫呢,這得看幹部的心情了,一般他們都賣給自己分管的號子。例外的是他們分管的號子裡沒人有錢了,或他今天對女號子產生了憐憫之心(有幾個男幹部常常會有),這樣我們號子裡便會看到一些有綠葉和聞到有魚香的菜了。不過只能看到魚刺,幸運時會有一個魚頭。但那些沾了魚香的輔料,就足以讓皇後謝她們幾個滿足好一陣子。
對於大多數其它人來說,只有看看和聞聞的"福氣"。這對於長年累月只能吃到蘿卜幹的囚犯來說,這也是讓他們回憶回憶美好自由生活中,享受最為美好的食物的機會。不然可能久而久之會忘了香甜為何味。
"幹部餐"通常是30、50、80元一份不等,一是看吃剩的份量、再者看幹部的心情來定。這對皇後謝她們來說可沒那麼多錢來支付,於是號子裡其它的人就遭殃了,特別是經濟犯。

毒品販子都是因為沒有錢吸毒才去販毒的,往往家裡都被搞quot;彈盡糧絕"。自己的帳上早已是空的,有些還透支了。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們叫幹部餐的頻率。開始是偷偷報號子裡其它人的名字下賬。當有人膽敢提出異議或向獄方報告,便會在
開洗漱間風門的十多分鐘時間裡,讓你用不上水、蹲不上毛坑。更隨時會招來一頓暴打,或如認命的芝子般受盡凌辱,並向幹部編造此人違反《監規》的報告(她們人多,統一口徑,幹部都信)等等。
幹部處罰起人來可就嚇人了,往往是兩寸寬、三尺長的一根竹棍子,或電棒,或一根皮水管子,沒頭沒腦地一頓暴打後,關進站不直的禁閉鐵籠子裡。何況你向獄方的報告往往得不到答復。
到後來粉妹們就有執無恐了,幹脆公開報號子裡帳上有錢人的帳,只是報到誰,誰便可以一起吃。
在開"風門"的那十來分鐘裡,負責搞衛生的認命的芝子,要洗倒馬桶、擦拭床舖。負責洗碗的我,要將飲水桶裝滿水、洗刷幹淨碗勺。其它的二、三十人每人都想沖洗一下身上的汗漬,但常常不夠時,也不夠水。春、夏、秋、冬,囚們吃、喝、洗、用都是這個自來水管裡的水。冬天裡有狐臭的囚就慘了,她得隔兩天就用這冰冷的水沖洗一次自己,免得臭了大家。久坐這牢的囚,都忘了這世上還有熱水一說。
夏天號子裡的汗味太大,招來成千上萬的蚊子,每個人一天都打上百只蚊子。滿手滿牆的血跡和蚊屍,一宿一宿地打。有時候恨不得能長出六只手來。就是這樣我們還是被咬得滿身疙瘩。
這裡的犯人等級分得很單純,粉妹們是上等,剩下的就是有錢和沒錢的分別。外地的囚最下等,因為沒經濟來源,還沒有人幫他們說話,沒有人來營救,生死全聽天由命。
至於粉妹們,用皇後謝的話就是:"我們不過是吃了點不該吃的東西,賣了點不?寐艫畝鰲N揖醯靡壞裁皇裁闖摹?
那叨嘮的老太婆接口說:"而我們只是有著些個人的愛好,我們沒有傷害其他人?>褪怯脅〔輝敢庵瘟疲且彩俏頤歉鋈說鈉謾H綣?滌興鷙Γ且倉皇撬鷙ξ
頤親約骸D忝竅牘嬡拔頤強梢裕忝俏奕ㄇ恐莆頤恰?
皇後謝怒吼道:"誰跟你說話了,閉上你那張老嘴。叨嘮婆。"

鄉土監獄裡的電視,是由皇後謝她們控制。有搖控器,她想看什麼節目,大家都跟著看,不得有異議。她們憎恨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說距她們太遠,是狗屁。
在那幾個月裡,外界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們一概不知。
每天在眼前晃動的電視,都是張豐毅演的鄭板橋和演皇帝的張國立。囚們對戲裡面的那段對詩情節大不以為然,說,此木成柴山山出,鄭板橋要花一年的時間才對出個下聯:因火生煙夕夕多。這也太懸了點。
於是,囚們在那些天裡作了好多對聯出來,覺得比鄭板橋大師多了。
黃小調出了上聯:日幹久旱火火炎
我對了下聯: 水白清泉木木林珍莉又出了上聯: 田力得男日日昌小蔓花了一天時間對出了下聯:白王稱皇土土圭花兒問"圭"是什麼意思?小蔓說,是古代帝王將相在舉行典禮時手上拿的一種玉器。上尖下方。
皇後謝用手做刀狀,在脖子上一摸,出了上聯:人言可信匕匕比出完,得意忘形地說:"再也沒有人對得出下聯了,除非你們幾個等著吃花生米?乃狼簦揭跫淅鍶嚴鋁?狹恕?
果然,沒有誰再敢對下聯了。
我兩次被關的時候,都正有重要足球賽事:前次是世界杯,後次是歐洲杯。皇後
謝不愛看足球,當然我就看不成。到後來我和她們混好了,皇後謝在她睡覺後將
搖控器給我,這樣我便能在臨晨,看到消聲的足球現場直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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