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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今夜我要逃亡，但我還是要朝著那個我將會逃亡的地方走去，像一只倉皇失落的鹿走向獵人為它埋伏好的陷阱。
我需要先到達那個地方，再逃離，浩告訴我，這是邏輯。
現在，走在夜色淒涼的樹影裡，浩的邏輯就像這深藍夜空的繁星掛在天上，卻喧賓奪主，遮掩了月色，包裹住我和我的影子。
坐在金黃色奶茶物的玻璃桌前，奶茶氤的香氣裡，浩的臉色如冰般平靜，這是他的一貫風格，與他走了那麼多年，對他的樣子，我已經銘刻在心，但正如認識他的第一夜那樣，不明白這海上的冰山隱藏了多少未知的秘密。
Waiter站在身旁，等待著。
一杯青蘋果之戀，一杯鳳梨珍珠奶茶，他說，照舊吧。
不，把青蘋果換成咖啡吧。
你不是一直都喝青蘋果嗎？
我堅持。於是面前放上了一杯灰色的漾著苦澀氣息的咖啡，如我的心情一般沉重。
手指在桌上畫著圈，“走了這麼遠，又繞回來了，”我幽幽地說，“去年的這個晚上，誰會想到今年會是這個樣子。”他攪動那顆顆如眼淚般鮮紅的珍珠的手停了下來，“我們可以回去嗎？又是聖誕了。”
又是聖誕了，柔和的橘黃燈光打在窗上，映出兩個人已經疲憊的心情，對著自己苦笑一下，窗外疾馳而過的汽車車燈打破了眼裡掩飾不住的悲哀。
店內，黑衣黑裙的服務生正忙碌著把扛著禮物布袋嬉笑的聖誕老人貼上幽藍的屋柱。紅色的聖誕帽，雪白的胡須，仍是童年那個駕著花鹿飛臨我夢鄉的慈祥微笑的老人。彩燈伴著音樂閃爍、幻滅，多姿的光亮映在咖啡杯裡，像是點綴了波瀾。童話落在人間即使再美麗，仍是掩飾不了生命裡原有的苦澀。
這種在夜裡品嘗咖啡味道的日子已經伴了我許久，今晚不同，對面坐了那個我為之獨自啜飲淚水的人。
恍惚如夢中啊，這情景。霧一般的心情蒙上了雙眼。
為什麼不要青蘋果了？
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浩不再說話，繼續輕輕攪動奶茶裡面的珍珠，半透明的淺黃液體裹不住珍珠暴露的心情。他懂得哪一顆要在現在入口，哪一顆留在後面也不會有所拒絕，他的邏輯學從未出過差錯。
將長發掩在腮前，努力不看他的眼睛，卻知道他挑選珍珠的冷靜眼神是怎樣得從容，甚至帶了輕蔑的色彩。
樂聲流淌在耳邊，《少女的祈禱》，祈禱什麼呢？曾經也是如此真誠，用心去扣響天堂的門扉，但又如何呢？天堂的門卻未曾洒落下哪怕一絲的陽光，留於我的僅僅是夜夜獨坐地毯上，抱膝望著咖啡蒸騰的霧氣，由濃到淡，而心情卻是由淡變濃了。
咖啡冷了。
夜色涼了。
聖誕會過去的，明天的明天就不會有小孩子吵著要禮物了。該給的已經準備好了，不想給的任你怎麼思念仍不是你手中所能握住的，浩，我們的緣分已經在去年的這個時候隨著你陪我喝的那最後一杯青蘋果晾幹了。
我一個人走出金黃色奶茶屋，夜色及時地包容了我，天鵝絨般，細細撫慰我近於幹涸的心靈。
浩一個人坐在桌前，他的手很穩，可是綠色勺子裡的紅色珍珠卻滑落桌上，一串水跡，斑斑點點……
我走向逃亡的方向，帶著獵人射出的短箭，如鹿一樣悲傷，卻不倉皇，一點點自己舔舐著自己的傷……
作者：常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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