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面紗上沾滿鮮血
骨頭上的字，蠢蠢欲動，在1949年
我的駝隊經過沙漠
槍聲響在遠方
我有點冷，我向胡大祈示
羊皮襖子能否反著穿？
而三腳木架上烤著一只整羊
而沙丘暗暗移動
而銅紐扣閃爍著光芒
我的女人叫阿的古麗，在1949年，山之陽
她在夢中落淚
她用手指握住我的陰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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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侯我們坐在鐵軌邊上

我看見遠處的鐵道口
人來人往
那時候我的手溫暖
你的手冰涼
很長時間沒有火車經過了
整整一個下午
我們看著老鼠爬過路基
坐在鐵軌邊上

◎ 瘋人院

我看見一只黑色的鳥
停在牆頭，醫生不知道
那是三天以後

453號是個憂鬱的朋友
他吃藥片
他流下傷心的淚

爬牆虎遮蔽了半扇百葉窗
豎條的衣服如此清爽
夜晚，流星滿天

我不是地主的兒子
我的祖籍
在皖南一個小縣城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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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

翻開一本，關於節氣的書
我已經皮包骨頭

僅僅是一只筆
僅僅是一個冬季

讓我對紙張產生偏見
讓我開始考慮死亡和對抗

對抗，從宗教入手，我含糊不清
郵遞員隱匿過我的信箋

我和遠方的朋友
談了一個小時，和西藏有關的

話題。我從她的聲音裡
聽出了她身體裡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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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中記﹒寬巷子，窄巷子

雨從成都東面來
鳥飛向下
鵝卵石路，舖向下
山在不遠的地方
靜止不動
三輪車夫
回憶1965年的大事
在抽煙，在假寐
午後的一場暴雨
通過陽光生成，有人
動了動手指
半邊身子在雨中
火柴
濕了
長發也剪短了
麻將落聽
而小劇場裡
青年們正在排練
他們反復說
寬巷子裡長滿槐樹
窄巷子裡窗帘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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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中記﹒小茶館

茶的顏色很深
比杜甫草堂的林子
要深
竹椅子好久沒有人坐
我摸了摸下巴
胡須正朝外長

除了閑談我還能做些什麼
無所事事
男人必須吃瓜子，陽光溫暖
書是不看的

橘子落地
流水不腐
有一匹木頭馬，在不停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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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中記﹒府南河的黎明

似乎有座小亭子
在不遠的地方
河裡，永遠沒有白帆船
穿城而過的
是冰涼的長途汽車
拖著郊縣居民
垂死的魚永遠鼓起眼睛
躲在水底
躲在
太陽生起前的
下遊方向
生活一如往昔，象豆腐乳
平靜的背後
牽牛花，慢慢昂起頭
而我的體內水分太多
血液逐漸稀釋
昨夜的煙頭依舊夾在耳朵
就象糾纏著的牽牛花
長滿了我的手指、臉和頭發

而大馬路上空無一人
而太陽出來我將迅速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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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主教堂外的石板路

樹葉一落就是一大片
秋天不是電影裡的長巷子，不是短風衣
秋天是打字機，來回移動，噠的響
秋天是塊石頭
落在天主教堂外的石板路上
落下來就紋絲不動

我虛構的故事，都是應該發生的故事
就象季節的轉換，無法阻擋
而立秋一過，夜晚就比白天長
口袋裡藏著電報，車票，醫療証，戶口本
右手要放進左邊的口袋
左手，就沒有地方放

鐵欄桿，小花窗，以及尖尖的屋頂上
一動不動的避雷針
那些應該磨損的棱角都消失了，只有下水道
和五分硬幣，隱藏的不容易被發現
蠟燭在黃昏沒有人點亮，南部的風景畫被人塗鴉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1989年

但1989是咖啡色的，是形而上的睡眠
是潮濕的書籍和寬大的衣裳
一對情侶打著傘，在教堂背後低聲爭吵
那裡沒有花圈，也沒有螞蟻
只有一條圍巾，在手上搖晃

因此我不能忘記
這廢棄的通訊錄和爬滿窗子的壁虎
多年以來，只有帶手套的孤兒記得一切
他消瘦，神經質，他仰望天空
他在房間裡靜靜的手淫
一遍一遍，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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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霧般的蒸汽瞬間遮蔽了我們

1931年的冬季
我遇見你
一個帶著圍巾的流亡學生
在北平，或者滿洲裡
我是一個軍人
在大雪之後的某一個車站
我遇見你

你正在屋檐下眺望故鄉
房屋低矮，四野茫茫
柳條湖旁的高粱地裡，什麼也沒有長
那一年冬雪下了幾夜
卻沒有掩蓋住鐵軌、煙囪
和刺刀尖上的光芒

你提著一只竹籐箱子
短發、黑布鞋、灰色旗袍
你輕聲問我：“先生，去長沙的火車
什麼時間出發？”
我停下腳步，在站台
我的左輪手槍別在腰間，皮鞋錚光瓦亮

“可能是明天吧，也可能是後天”我說
“我要去的不是南方是北方”
那時候一列火車呼嘯著沖進站台
高粱地裡什麼也沒有長
雪越下越瘦
大霧般的蒸汽
瞬間遮蔽了我們

2001/11/18於珞珈山